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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鸣啾啾——by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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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不凡却没有告诉他,只说:“很快就做好。”修长有力的手对着一团团黄泥捏捏揉揉,尧白看不太明白,心里的期待不由多了几分。

许是难度较大,闻不凡这次做的时间格外久,久到尧白已经靠在门边打起了瞌睡。半睡半醒时感觉有双手将自己托起来,鼻尖是熟悉的味道。尧白蜷了蜷身子,躺在柔软的薄被上再度沉沉睡去。

天渐渐暗下来,橘黄灯盏从门里斜照到屋檐下。尧白睁开眼睛适应着屋内的光线,抬头就撇到门框里的闻不凡。光静静铺满他半个身子,另一半融在夜色里,他微微伏着身子,模糊得只有一个剪影。却像是寥寥数笔就绘尽神韵的画。

尧白眨眨眼,又看呆了。

又过了一会,闻不凡终于起身,进屋拿了样东西又坐回檐下了。尧白还没完全清醒,困困顿顿过了片刻,再睁眼时闻不凡已经坐在桌前。

“醒了?”他已经换了衣服,手持着书卷,旁边搁着已经沏好的茶。尧白注意到桌上多出的东西,用一块方帕盖着的。

“这是什么?”他边往桌边飞边问。

“送给你的。”闻不凡说着,待他落在跟前,闻不凡便伸手将方帕掀开。

饶是尧白心里已经猜测了许多回“这回他定是做的什么稀奇东西,是特意做给我的也不一定。”看到那东西时他还是愣了。那是用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小小的一只却神态十足。尖长的鸟喙微微张开,长颈朝天,引颈啼鸣的姿态栩栩如生,脚底还逼真地做了朵祥云。这显然是比着他的样子做的,因为泥雕身上的羽毛颜色和他之前的一模一样。尧白怎么也想不到几个时辰前它还是一团不成形黄泥。

他盯着自己的泥雕,惊喜地不知说什么好:“怎么做的呀,真像,羽毛怎么还毛茸茸地呢?”尧白轻轻碰了碰,终于发现端倪,他止不住地雀跃:“这就是我的羽毛!”闻不凡竟将他两月以来掉下的毛精心一根一根粘上去。他的手很巧,看上去就像是长出来的。

看着许久没有这样开心过的尧白,闻不凡的语气也不由揉了几分笑意,“自然都是你的羽毛,我想空放在匣子里可惜,不如捏个泥塑让你每日看看。”他把凤凰泥雕同尧白摆在一起,认真说:“不好看是一时,但漂亮是永远。”

尧白使劲点头:“我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鸟!”

正文 你看起来圆乎乎

凤凰泥雕被尧白摆放在显眼的地方,每日都要看上好几回。许是心情愉悦,胃口愈发得好。每日除了睡便是吃,连偷闲出来看望他的水月都忍不住提醒说:“您吃的是不是太多了点,眼见都胖了。”

尧白啃着兔腿,不甚走心地垂头看了一眼自己,不以为意道:“哪有,明明同原来一样呀。”

水月顿了顿,绕着尧白走了几圈,眨着眼睛疑惑道:“您以前有毛,看起来圆乎乎。现在毛没剩几根,看起来还是圆乎乎。您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尧白:“······”

“而且您似乎还长大了些。”水月比出一支爪子挨着尧白量了量,确信说:“长高了,您这脱毛期还长个子呢。”

尧白“唔”了一声,回忆起近月来被忽视了的身体上的变化,除了异常困顿嗜睡也没别的了。但是能长个子终归是好的,他身子大些尾羽就会更长些,长一寸也就更美一寸。怀着对自己换形后的期翼尧白每日梳毛时都不觉得煎熬了。

他胃口几乎每日剧增,吃下去的东西立竿见影,身子抽条快得如同雨后春笋。长着长着,闻不凡的肩膀他已经立不住了。某日尧白睡醒后照例蹲到蒲团上梳毛,惊奇地发现尾巴周围冒出几支细羽,颜色如火,隐隐还有流光。光是颜色就比之前纯粹华丽得多。尧白欣喜若狂,忙飞向窗外告诉闻不凡,他开心地朝闻不凡露出屁股:“看!长出来了。”

闻不凡站在繁密花丛中眉眼弯弯,“好看。”

羽毛长起来的速度如同脱落时一样迅速,许是长个子耗费心神,尧白的精神总不太好,身子时常软软绵绵,严重时连翅膀都拍不动。闻不凡隔一天就要去市集买只烤兔回来,近日变成三五日才去一次。三月的脱羽期快满了,他清醒的时间反而越来越少。

田间慢慢又换了景色,堆积的麦秆沤成了肥,新一年的麦苗已经抽出嫩绿的芽。无论山野还是田间都静谧下来,飞鸟和走兽都各自准备过冬。朔风一吹,树和草都泛了黄。入秋之时沿着竹篱笆种下的花藤倒是长得愈发精神,藤蔓爬满路边的树,远远看上去像是树在初冬里焕里嫩芽。闻不凡隔注意到一只白背蓝颈的鸟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院外的树上,站在藤蔓间面对着小院。

闻不凡剪完花枝一抬头就会看到它,大多数时候他不会在意院外的树上停着只鸟,看一眼便继续忙自己的。但有时候他会站在花圃里同那只鸟对望。一人一鸟就这么僵持片刻,那鸟总会先飞走。待它走了,闻不凡才慢腾腾转身回屋。

这一日是个难得的晴好天,太阳照下来院子里的花儿都精神不少。

那只鸟也在,闻不凡朝树上看了一眼。他将廊下的躺椅搬到院子里,又回屋抱了一只鸟出来。树上的藤蔓无风而动,闻不凡再抬头时,那鸟已经不在原处了。任凭闻不凡一双眼睛再如何精明也发现不了某片花瓣上凭空多出来的一只灰翅蝴蝶。

尧白在他怀里哼唧了一声,“太晃眼了,我要进屋睡。”

闻不凡将他放在铺着软被的椅子里,又将椅子换了个朝向,避免太阳直接照到他眼睛,“多晒太阳好。”

他只说了这一句,尧白竟也没有再吵着要回去,只是用大翅膀遮住脑袋,不多时又睡得人事不知了。这一觉直睡到日头西斜,期间闻不凡给他拿过一次吃食,拿过一次水。他迷迷糊糊被叫起来吃完栽头又睡了。甚至都不记得吃的是烤兔还是香酥肉饼子。

他睡眼惺忪爬起来没看到闻不凡,正要往屋里去,突然“咦”了一声,低头看着躺椅脚边:“隆冬腊月哪里来的蝴蝶?”

还未深想就听到闻不凡唤他。虽说白天太阳晒的暖烘烘,但夜里还是会起风,混着夜露吹进来也是冻人的。闻不凡总是将日子过得像苦行僧,寒冬天也不会在屋里燃炭。每日天未暗尽就将门窗关好,窗上的油纸足足敷了三层。

尧白身上的绒毛虽然已经长了七七八八,比之前耐寒些,但依旧体弱,等闲不能受凉。他晚上睡觉的地方也从枕头上挪到了被窝里。几月以来一直是鸟的形态,尧白自己和闻不凡都没觉得睡一个被窝有什么不妥。

转眼又到闻不凡上集市采买的日子——主要是给尧白买吃食。尧白就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睡觉,面对着院外小路,闻不凡回来睁眼就可以看到。他从晌午一直等到暮色四合,闻不凡才背着背篓回来。手里拎着油纸包好的烤兔。

尧白迎上去,“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闻不凡将背篓靠回墙角,头也未抬地说:“街上热闹,逛得久些。”

尧白直觉他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与平时不对,脑子尚未转弯嘴却先动了:“你几时竟也爱凑热闹了?”尧白看着他的背影,闻不凡依旧没有抬头,没听见似的转身进了屋。

“还是热的,现在吃么?”闻不凡拎着烤兔问他。

“吃。”尧白说。睡了一天肚子早饿了,迷糊的思绪迅速转移到皮肉脆脆的烤兔上。待闻不凡将兔肉骨头剔尽放进盘中,尧白便蹲过去埋头吃。

他拿了本书坐到一旁,书翻了几页,总时不时抬头看看尧白,桌上灯芯燃尽也未察觉。

尧白浑然未觉身后昏暗的角落里,闻不凡静静看着他。原本平和无波的眼中霎时尽是绵长怆然之色。他那张脸仿佛生来就不适合有任何情绪,只是低眉一瞬又恢复正常了。

正文 人间百态

清早,细风拨开晨雾,花圃新开了几朵鹅黄色小花,娇嫩的花瓣沾了几滴露水羞羞答答地垂在枝头。尧白近几日都醒得早,正懒懒趴在屋顶上晒太阳。耳边听着远处村舍里鸡鸣狗吠声,他翻了个身,想着自己五感恢复通达,这异常漫长的三个月总算要过去了。

小路上传来急促轻快的脚步声,尧白顺着看了一眼,对正在廊下修补窗纸的闻不凡说:“小孩又来了。”话音刚落,半掩的木门被从外推开,孩童脆生的嗓音像是清晨出山的飞鸟,“叔叔叔叔!我来啦。”

这小孩就是上回在路上揪住闻不凡要摸摸尧白的那个孩子,自从那次得了闻不凡的邀约,隔阵子就要来一回。他懂事乖巧,嘴巴又甜,和田埂上那些上蹿下跳闹人心慌的孩子不同。尧白精神不济的时候居多,他便坐在一旁,下巴搭在胳膊上看他,有时候实在想摸,也会问闻不凡,“他的尾巴好漂亮,我可以摸一摸吗?就碰一下,保证不吵着小鸟睡觉。”

若尧白没有明显拒绝,闻不凡便会点头同意,“就一下。”

“好的!”他说一下,就真的只是伸出一根小手指轻轻一碰,完了便十分雀跃朝闻不凡喊:“我摸完啦!”

后来尧白开始掉毛,总被小孩赞漂亮的尾羽一根也不剩了。小孩第一次看到光秃秃的他就愣住了,小孩不懂掩藏情绪,瞪大的双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连坐的地方都比平时离得远。尧白把头塞回翅膀底下,有些难过。过了一会,他听到凳子移动的声音。小孩趴在他跟前,小声温柔地说:“小鸟你痛不痛啊?”

尧白愣了愣,忍着酸涩在翅膀底下睁开眼。他看到小孩搁在桌上的小脑袋,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对尧白来说“怜惜”远比“嫌弃”更令人难以招架。

“不痛。”尧白轻声回答。听在小孩耳中当然只是一声低哼,这下他更心疼了,双手小心翼翼地在尧白身上拍着,他哭泣难过时娘亲就是这样拍着后背哄他。

后来他的羽毛慢慢长出来,身子也窜了几倍。小孩再看到他时高兴地不得了,围着他左右蹦跶。

尧白看着窜进院子里的小孩,忽然觉得这几月过得也没那么糟糕。

“大鸟大鸟!”小孩趴在窗户口朝里喊,“我来找你玩!”

尧白暗自叹了口气,小孩从前叫他小鸟,如今时过境迁,又很合时宜地改口叫大鸟。倒不是他端着凤凰的尊位瞎矫情,只是这很没辨识度的名字实在不中听,再不济叫声“漂亮大鸟”也是好的啊。

他落在木阶上,张嘴叫了几声。小孩回过头看见他 ,便哒哒跑过来蹲在他跟前,十分有礼貌地打招呼:“大鸟,早上好。”

待到远处屋舍升起炊烟小孩才告别回家,临走时恋恋不舍地拉着闻不凡,说以后不能常来了。

“爹爹要出远门,娘亲要带我去外租家住。”小孩说:“外祖家住很远,要坐马车才能到。”

尧白不能理解凡人的很远是多远,也不能理解“不能常来”是何种程度的分别,于他而言凡人的一生也不过是窗间过马。小孩也一样,似乎也觉得再见不是难事。所以他也没表现得太难过。闻不凡把他送到院门口,他像以往那样挥挥小手,然后顺着小路回家。

尧白站在屋顶上看了好一会,看到小路上人来人往,突然说:“我想去市集看看。”

闻不凡对他的要求丝毫也不意外,点头说:“明天去。”

尧白没再说什么,又懒懒躺下晒起了太阳。 半眯着的眼看着院外,恍惚间想起他三哥黄黎说过凡人是不死不灭的生灵,但是他们生死都在瞬息,轮回之后前尘过往都会忘去。他们有不加掩饰的贪欲和情欲,有所求就有所苦,有人挣扎有人找寻,来来去去便是人间百态。

人间百态,尧白望向远方,多富有生气的词啊。这山树流水,花草人海哪一样都比九天上冷冷清清的梧桐林好。

因惦记着要上街,第二日尧白依然早早就醒来。他现在的体型实在不似寻常凡鸟,去的又是人多的地方,为了少生枝节只能委身趴在背篓里头。好在竹编背篓四周都是空隙,不至于趴在底下什么也看不见。

尧白起初静静趴着,路上人渐多的时候便伸着头往外看。不大一会就到了一处石砌的高墙底下。这是尧白熟悉的,人界人最热闹繁华地方就是这是这种高墙围成的地方。这处集市比尧白以往见过的更繁忙吵闹些,一群人排着长队从城里走出来。闻不凡跟着人群站至一旁,给这些人让路。

尧白觉得奇怪,嘀咕了句:“怎么都是男人?”

闻不凡背着他进了城,里面的情形却和城门口截然相反。宽阔的街上行人寥寥,间或有人也是行色匆匆的模样。闻不凡站在名叫“米食记”食店门口愣住了。尧白透过缝隙看过去,只见大双开的店门只开了半扇,半掩不掩,似乎没有开门迎客的打算。

闻不凡走上前去,推开半扇门,叩了叩门板朝里叫道:“老板,买一只烤兔。”

里头依稀有脚步声,却迟迟不见人出来。闻不凡只得走进去,又叫了一声。里头先是有人交谈,接着才有个人影从里院出来,却不是他熟识的店里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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