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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鸣啾啾——by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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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白将身前佛光尽数捏碎,眼眸里满是狠绝,“我将为六界造劫,正愁要拿谁开刀。”尧白语气和缓,听着根本不像是在威胁,“邙天不是逃去茫海了么?我就让茫海变成死海。”

“礼嘉。”砭魂骨轻轻碰了碰礼嘉金灿灿的仙灵,只要再往前送去一寸,这颗历世万年的仙灵便会支离破碎,他凑近礼嘉脸侧,缓缓吐出几个字,犹如微风轻喃:“我,就是天罚。”

是天道置于世间的恶念,是所有人的劫难。

尧白终于明白,从他降世那一刻起所有人的命运就已经犹如冲堤洪水,朝着已然写好的结局狂奔而去。

白云苍狗,洪荒大疆,天道以此为棋,以此为盘,以因果为规则,将世间生灵尽数算计在内。

就像一开始,他被烙阗一掌封住灵力,“游魄”看不到状如凡鸟的他,错上了闻不凡的身。

再比如,他以为邙天就是闻不凡造出来的“劫”,想方设法要毁灭,却没想到“游魄”真正的主人并不是闻不凡,而是尧白自己。

当他破开不羽山结界,放出千万怨灵,才知道六界劫难已经在自己手里酿就。可一切的最开始,不过是他在山谷里睡了一觉,醒来看到一个容貌倾世的和尚。

他与闻不凡果然从头到尾都是笔烂账。

砭魂骨若即若离,魂魄受着炙烤,礼嘉语不兴波,一如他的性子一样平和谦谨,“九殿下,因果不由人,善恶终两分。邙天也好,你我也好,终会由天道评判。今日且留一线,不至自断后路。”

尧白犹如一只捉住猎物的猫,正在享受虐|杀的快感,眼角眉梢都染着快意,“同我讲因果天道,天道算个屁!”

礼嘉周身淡得几近透明,唯独胸膛一点金芒围在仙灵周围,做着徒劳无功的抵抗。

砭魂骨发出细碎嗡鸣,沙沙地犹如风过密林。只有尧白能从中听得只言片语,——“杀了他,杀了他。”好似上古凶兽立刻要借着这段脊骨重生,带着天生的嗜杀与暴戾。

尧白拿着砭魂骨的手颤了颤,这骨头白一寸,他便感觉周身煞气涨一层。砭魂骨是他本命法器,随他一起降世,骨头的意志便是他内心深处的意志。

尧白双目赤红,天雷擦着耳际落下,他问礼嘉:“你这么信天道,天道要你死你去死吗?佛尊,收起你的假慈悲吧,说到底你包庇邙天还是为了你自己。茫海为何会有怨煞之气,邙天为何会降世,他是梵境佛者们的贪妄欲念,你们消弭不得,便将它们封在海底冰层,你还不承认么?可怜闻不凡白白让出了佛心,还将邙天降世的过错归咎到自己身上。”

“因果天道……”尧白喃喃低语:“你今日因包庇他来拦我,终死在我手里,这就是因果天道。”

礼嘉脸上终于露出痛苦神色,他的身体迅速淡去,像是被吹散在风中。那团小小的的金色仙灵在砭魂骨轻轻一触之下溃碎成点点星芒。

黑云压境而来,雷暴转瞬而至,大雨倾盆而下,风和雨在空荡荡的原野上合奏出不怎么好听的哀乐,像是在哀悼骤然而逝的梵境境主。

天地间只有一抹雪青色淡影孤苦伶仃默然枯立。

正这时,浓重的黑云间快速闪过几道灵光,尧白在大雨中抬起眼,几个人影立在不远处,都是熟面孔。

天璇神君满脸悲色,不知是为礼嘉还是为自己可预见的将来,“九殿下放归千万怨灵,诛杀大佛,事事违逆天道。神族落罪,大灾必由此始!”

“又来一个讲天道的。”尧白冷笑,“神君来得正好。万万年前六界劫难,我凤凰几乎阖族碎胆建成轮回,羽毛骨血化作神域。他们拿自己的命又位神君的命。你们把这称之为天道,是天道令凤凰建轮回辟神域,是天道救各位于危难。你们感恩戴德,虔诚无双。”

“你们遵循天道指示将一只又一只凤凰送入星屠阵,千万年来凤凰族群凋零,明明是在场各位神君一手造就,却要归咎凤凰一族的气运。这也是天道教你们的?”

他犹如自幽冥而来的索命恶鬼,一步步走近,砭魂骨在他手里发出振奋之音 ,仿佛在等着一场杀|戮盛宴,“如今六界劫难再起,不知这次天道又要如何救你们。”

天璇几乎没有看清尧白是怎么到跟前的,一瞬间白光割目,砭魂骨熠熠生光,将要黑未黑的天宇照得透亮。

“小九住手!”白龙从天而降,巨大龙身在尧白和天璇等人中间竖起铁墙,于此同时,一截青龙尾从云端垂下,携卷着几位尚在惊惧中的神君狂奔而逃。

桑宿根本挡不住发疯的尧白,面前灵光一闪,尧白紧追青岫而去。

追至半途桑宿赶上来死死拉住他,气急道:“小九,天璇死了不打紧,可你真要与整个神族为敌吗?”

尧白身形一滞,转回身狠狠甩开她,神色激动地吼道:“是我非要与谁为敌吗!”尧白自己似乎也被脱口而出的这声吼吓到了,桑宿呆呆看着他,眼里还有尚未褪去的惊恐之色,喃声叫他:“小九。”

尧白忽然下了狠心,“与神域为敌又如何,你觉得我不敢还是我舍不得 ?”尧白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明明所有人都预见我的后半生,可有人为我想过一丝一毫么。大家都只在乎如何把骗局编造得天衣无缝,如何让我心甘情愿上桡花山。母亲是,父亲是,三哥是,天璇也是。就连你……”

尧白看着她,眼里骤然失了温度,“姐姐,你不也是明知道桡花山上是什么,却至始至终都没跟我提起半句吗?神族里有你们这些人,我却还没打上天清门清算旧账,你该做梦都笑才对。”

“尧白!”桑宿气得浑身发抖,不可置信这是他说出的话,“你真是这么想的吗?告诉我你真是这么想的吗!”桑宿拽住他手腕,力气大得指节泛白,不停逼问尧白。

尧白瞥见她眼中泛上水雾,莫名其妙也跟着鼻头泛酸,赌气似的梗着脖子说:“真的。”

“你放屁!”桑宿哇地一声哭出来,泼妇似的在尧白手臂上又掐又锤。尧白从出生就跟桑宿特别亲,他们兄妹八个守在母亲殿上要看小九的时候,刚从灵光中睁眼的尧白谁的手都不碰,单紧紧拽住她的。长大一些谁带着玩都不肯,就要桑宿带。

两人做了五百多年姐弟,不说心有灵犀,也差不多了。他心里的事从不在桑宿面前藏,就算藏也藏不住。

桑宿边掐他边恶狠狠抹眼泪,“你是不是知道自己是“游魄”宿主了,急着要跟我划清界限是不是。”

尧白陡然一怔,脸上青红一阵,最后气急败坏大叫:“原来你又早知道了!”

桑宿撸了把凌乱的额发,挖苦地说:“我没那么大本事,刚刚才猜到的。”她泪眼汪汪看着尧白,“你原本多乖呀,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些让我伤心的话。”

“小九,不管你心里有没有怪过我,但你要相信,姐姐恨不能替你上桡花山。”桑宿说:“那时候我只字未提,是想事情还没到完全没有余地的时候。你与闻不凡在一起天天都那么开心那么快乐,我说不出口。”

“我知道。”尧白百感交集地点头。

他话音刚落,一阵狂风刮面而至,待再睁眼就见紫衫金纹的鬼王站在面前,看了眼桑宿,又迅速转头看向自己,眼色恶狠狠地,似乎还“咯咯”咬着后牙槽。

尧白:“·····”

尧白不明所以眨眨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烙阗兜头一掌推开老远。气势汹汹冲上去大有要再打一架的架势。

桑宿吓了一跳,忙拦着他,“疯了你?”

这些小鬼怎么一个个都是冲动好勇,桑宿头疼不已,听着烙阗嘴里不高兴地囔囔,还带着几分委屈:“他欺负你我就打他,你别拦我,我才不怕他那把破烂骨头!”

桑宿扶额长叹,“他没欺负我,我俩好好的。”

烙阗狐疑地看她,“那你哭什么?”

尧白痛得眉毛直颤,边揉着摔疼的肩边气闷道:“我气哭的,你还要打我一顿吗?”

烙阗见打错了,脸变得飞快,立刻哥俩好地上去搂住尧白肩膀,揽着他往前走,用自以为别人听不见的音量说:“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再气她,你姐姐现在肚子里揣着龙蛋,搞不好以后生下来是个小气包。到时我家就一个大气包,一个小气包,还有游芳长老那个老气包,我就不要活了。”

桑宿险些从云头栽下去,“···我可听见了。”

正文 但愿如您所言

桑宿在云端站了半晌,看着哥俩走远。

天将暮未暮,走在莽苍原野间风吹得脸有些凉,桑宿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小腹上安抚性地轻抚了抚。她看了一眼面前虚空,而后巨大而耀眼的光团从她周身腾腾跃起,灵光迅速变成无数缕光丝在低空缠绕,像是在同什么东西纠缠对峙。

过了半刻,桑宿睁开双眼,见丝缕灵光朝缓慢朝自己汇聚而来,原本纯白的灵光变成了淡淡金芒色。

聚魂与渡魂不一样,后者虽然繁复耗力,但渡化的灵魂会充作桑宿自身的灵力给养。而给新逝仙灵聚魂对桑宿来说就差不多如同地府冥君要给死去的人还阳,还的这一截总要从自己或他人身上取。好在礼嘉佛尊是佛修里的上上乘,死后也并没有什么刁钻难缠的怨或执。所以将礼嘉残魂聚完桑宿只是神魂有些损害,脸色比方才略白了层,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零碎佛光慢慢凝聚成形,礼嘉的身影重新站在面前。他死过一刻,魂魄和仙灵都脆弱得很,整个人只有一层浅浅淡淡的轮廓,站在空旷处风雨飘摇。

桑宿走上前去,释出灵力帮他抚慰灵魂,她叹了口气,说:“佛尊这是何必呢,您以为自己主动来偿了因果就能阻止邙天为祸六界吗?”

礼嘉意识虽然苏醒,但暂时还没有力气控制自己肉体。他头垂着,看起来有几分颓丧。过了很久,桑宿收回手,他的身体比之前实了几分,但头仍然是垂着的,一动不动。

“佛尊?”桑宿叫了一声。

礼嘉魂散那一刻桑宿就知道他是决心赴死,就算桑宿利用自己司职之便逆天聚魂,只要他不愿意再活那也是活不了的。

桑宿又耐心等了一会,待星河缀满天宇,面前的人影终于动了。

礼嘉抬起了头,周遭太暗桑宿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耳畔风吹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苦笑。

死而复生的礼嘉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才于静夜中轻声问:“殿下不顾日后天劫也要救我,又是在替谁偿还因果?”他长长叹了口气,用念佛经一样悠长语调说:“苟存天地间,你我皆同命。”

桑宿听得一脑袋云雾,也不稀得听懂。

礼嘉佛尊明知道砭魂骨对佛修灵力天生逆反,万年大佛的灵力加上万年凶器的煞气,凭借尧白五百年的修为根本控制不住。他却为了要死在尧白手下刻意去激得砭魂骨狂性大发。

桑宿不咸不淡道:“我可跟您不同命,您慈悲大发了。我只是不想我那倒霉弟弟身上再多背负一条杀业罢了。”

随后她又想到事情源头,也不避讳直接就问:“邙天真是你们梵境佛者的贪妄私欲?”

礼嘉顿了顿,似乎死过一回想开了,觉得面子里子都不重要了,于是点了点头。

桑宿还是大吃了一惊,“传言佛修去情去欲,六根干净地不能再干净,不想浊念竟还能造出邙天这个庞然大物出来。”

礼嘉念经似的说:“佛修岂能人人都成“佛”。”

这话听起来夹杂着几分痛心还有几分无奈,但细想就不对味了——像是在给这烂摊子找了个有理有据,引人唏嘘的借口。

“可是佛尊,”桑宿道:“讲讲道理,归根结底是你们梵境门户不清,先有闻不凡骗婚在先,害我弟弟好好的神禽凤凰一朝化魔。接着邙天纠结六界怨灵与我弟弟纠缠不清,再有您处心积虑要借我弟弟的手终结您与邙天的因果业障。您佛门昌盛,不能薅着我弟弟一个人坑吧。”

礼嘉沉默了半晌,忽然朝着桑宿肃然深拜,“殿下说得对,此番却是本座行事欠妥。”

桑宿让他这正容亢色的一拜吓得慌忙往旁边让,立即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咄咄逼人,将好脾气的礼嘉逼成这样。她正尴尬不知怎么收场,礼嘉却还有后话,“邙天为祸,一切杀业都归咎我梵境,本座无可辩驳。可闻不凡有朝一日必为梵境新主,还请九殿下早日消弭旧怨,手下留情吧。”

桑宿看了他一眼,颇好脾气地乐呵呵说笑:“这才过了几年?怎就成旧怨了呢。”

礼嘉见她面色不虞,便没再说什么。桑宿见他全须全尾活过来了,没见缺魂少魄,便不想再同他扯这团烂账,说了告辞便转身要走。走出两步礼嘉在身后叫住她,说:“殿下宽心,一切都会好的。”

桑宿回身看着他,看着这位修为深厚到能窥伺因果预知未来的大佛,眉眼终于舒展出浅浅笑意,轻声说:“但愿如您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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