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鸣啾啾——by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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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不好的,凡人成见真多。”
一浮愣了一瞬,没明白怎么就扯到成见不成见的了。
尧白见他不说话,愈加认定一浮就是这样想的。心里不知怎的就开始腾腾冒火,心道:上一世被你耍着玩就算了,谁让我看人只晓得看脸。这一世你不过是个无用可欺的凡人小和尚,凭什么还要受这气。
尧白一时想不通,猛地把一浮往前推,“我不去了!”
路上长着青苔本就滑,一浮猝不及防,还以为是尧白脚踩空了,下意识伸手去拉他,两个人瞬间滚作一团。
一浮摔下去没看到尧白,慌忙从草团里爬出来。无奈草实在太深,堪堪能到额头,他看了一圈都没找着人。只能顶着一脑袋青苔在周围草堆里胡乱扒拉,一边扒一边叫:“小白小白!”
尧白身子比他轻,摔得有些远。此时蓄着一肚子火在左侧草丛里坐起来,咬牙怒道:“一浮!”
一浮循着声看到他,忙一瘸一拐跑过去,像只行动不便的青皮乌龟。
“摔着哪了给我看看。”一浮抓着尧白胳膊,满脸焦急。上下检查一番,最后只在手背上找着一处蹭伤。
尧白根本没把这当做是个伤,他正要起来,就见一浮握着他的手,接着埋下头,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与手背相触。尧白愣了愣,伤口处的灼热让他不舒服,更令他不舒服的是一浮的动作。除了闻不凡他没有与第二个人这样亲近过,恼怒中竟然忘了眼前这小孩就是闻不凡。
尧白狠狠把手抽回来,愈加愤怒地吼一浮:“你干什么?!”
一浮抬手蹭了蹭嘴角,浑不在意尧白凶他,“伤口上有蹭的有泥,要弄干净才行,不然要化脓的。”
尧白恶狠狠地搓着手背,很不满一浮留下的味道,“我自己会弄!再说我是妖,没你们人那么脆弱。”
一浮对尧白的脾气无可奈何,只能由着他把自己手背搓地通红,完了又恶声恶气地对自己说:“我不走这里!”
一浮只能领着他拐上大路。尽管顺着他的意,尧白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一浮叹了口气,很是忧虑的模样:“小白,你脾气这么不好怎么和其他妖交朋友啊。”
尧白心道管得真宽,我怎么交朋友关你屁事。随后又开始生气:闻不凡都没嫌过他脾气不好,这小和尚凭什么嫌他?
一嘴刻薄弯酸话临到嘴边正要喷,就听一浮忧心忡忡道:“凡人食五谷多灾痛,一生也就几十年。不像妖怪可以与你长长久久地做朋友。”一浮转头,看着他笑说:“所以小白要多交些妖怪朋友才行啊!”
尧白沉默好半晌,“你也可以与我长长久久地做朋友···”
“我不行啦。”一浮看了许多鬼怪异志,觉得自己比妖怪还懂妖怪,“对你们妖怪来说,凡人的一辈子就是“咻”地一下。”他似乎将生命和生死都看得淡泊,只有在提及尧白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可惜遗憾的模样,好像不能长久地陪伴尧白是很大的缺憾。
尧白在感动之余又生出点小刻薄,想起自己决心上桡花山前夜,在梧桐林里朝闻不凡要永生永世在一起的允诺。闻不凡当时肯定没当回事,满脑子都是把这痴心妄想的小凤凰送上山,拿了功德好走人。
现在转世倒想要长长久久了。
一浮不知从哪拿出两个斑竹杆子,说要钓鱼。尧白没钓过鱼,图新鲜跟着他去挖虫子。一浮用来当鱼饵的虫子和当年闻不凡挖来喂他的虫子一模一样。
尧白看了眼一浮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恍然感觉一瞬间的神态竟有几分像闻不凡,但仅仅只是一瞬。他暗想,也许是现在还小,说不定将来长着长着会越来越像。
一浮钓鱼也不知道图什么,钓上来的统统喂一只虫再放回溪里。
天色将暮,一浮尽兴收竿,往回走的时候忽然问,“小白,你说人真的有前世吗?”
他跟尧白讲书上的屠夫和蛇妖,说他们前世一个是长在崖边的树,一个是崖缝里的山泉。
“我觉得我们好像前世就遇见了。”一浮说。
尧白看了他一眼,心道:虽然书上大多是胡扯,但这回你还真扯对了。
正文 比闻不凡有良心
第二日是大朝会,五更刚过寺里鲸钟就敲响了。一浮从睡梦中爬起来,睁着双迷蒙眼想看看看外面天色,不料先看到窗边跪坐的人影。
一浮瞌睡顿时醒了,揉了揉眼睛朝那影子喊了声:“小白?”
尧白从画册里抬起头,轻轻应了声:“嗯。”
一浮不知道他是昨晚没走还是今早早来了。昨日傍晚从后山回来的路上正碰见出来寻他的师兄,尧白大约不想跟师兄照面,趁没人注意时就不见了踪影。也许只是隐了身形,也许是走了。师兄嘱托朝会事宜一直在他房里待到深夜,刚走一浮就迷瞪瞪睡了。
屋子里没点灯,晦暗的天青色从窗户外透进来。一浮摸索过去把油灯点上,昏黄光晕照着尧白的脸。
“来了怎么不叫醒我?”窗户大开,一浮身上就穿了件薄衬,晨风吹着些凉。他哆嗦了一下,走回床边穿衣服。
天亮得快,一浮很快就被叫走。临走时见尧白把那画册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又特意去书架底层翻了好多书和册子出来给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尧白抱着画册站在门槛边问。
“很快。”一浮悄悄说:“不忙的时候我就偷偷溜回来。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带回来给你。”
“烤兔肉。”
一浮:“.....寺里只有斋饭。”
“算了。”尧白转身往屋里走,嫌弃道:“馒头青菜我一样都不喜欢,不用麻烦了。”
一浮走后尧白就坐在窗前看书,当然照例还是只看图。院外有时候会有脚步声传进来,尧白不清楚是不是一浮,便会放下书去院子里看。
石头寺的大朝会很盛大,隔着好几道院墙都能听见前殿传来的诵经声。从门前走过的小和尚都是急匆匆的,很忙碌的样子。想来一浮找不着机会溜回来了。
等不到一浮尧白就在院子里闲走,走完一圈才发觉院里的屋子就只有正对院门这一间。院门左侧的角上有个小门,连着另一个院子。所以眼下这个院子实际上是一浮独住的
其余三面院墙下都修着矮廊,其中两条矮廊堆满了东西,尧白只认识挂在墙上的玉米,其余的要么没见过,要么见过的叫不出来名。尧白一样样研究过去,总结出这些东西都是能吃的。
最西面的矮廊临水,什么也没有放,只摆了张陈旧小案,上面胡乱码着几个鼓鼓的粗布小袋,他见过一浮把袋子里的东西往水塘里抛。尧白倒了点干土色的小米粒在手心,学着一浮抛进水里,立刻就有金灿灿、黄橙橙的鲤鱼从水底冒出头,张着大嘴争相追逐。吃完后又摆尾挤到岸边,在尧白脚底下游来游去不肯散。
这可比钓鱼好玩多了,尧白一把接一把喂,一口气倒空了三只布袋。过了会尧白才发觉不对劲,几条个子小的鱼似乎不太游得动,像水底有什么东西在牵扯似的,一猛子扎进去又猛地浮上来,挣着挣着便鱼肚上翻,瞪溜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不动了。
尧白默立半晌,十分纳闷,不知它是睡熟了还是别的什么毛病。最后伸手戳了戳上翻的鱼肚,才发觉肚子异常肥大,鼓鼓囊囊的几乎要破皮而出。
尧白汗颜,“撑死了?”
他虽然对修佛的没什么好感,但光天化日在佛寺杀生这种事太不地道。尧白赶忙把鱼捞上来。好在鲤鱼没有死透,渡了点灵力就活过来了。
尧白正要把它放回,院门忽然吱呀一声。他回头望了一眼,心想应该是一浮回来了。巧的是鲤鱼听见门响受了惊,滋溜着身子要跑,尖利的鱼鳍在尧白掌心滑了一道。
尧白“嘶”了一声,摊手一看满掌是血,罪魁祸首已经摆着尾巴遁水了。
进来的也不是一浮,而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一浮师兄。他先看了眼房门大开的屋,接着才转头看到廊下站着的尧白。
尧白握着自己鲜血淋淋的手,也默然不语看着他。
一源脸色瞬时就变了,可能连他自己都不到为何,“是你。”
他认出尧白是昨日遇见过的某个香客的孩子。一源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并不热情,甚至连冷淡都算不上,反而有种隐隐的、不可察觉的戒备。
“你受伤了?”一源问,但并没有打算上去帮他处理。
他脸色难看起来,往尧白的方向走了几步,又毫无预兆地原地一顿,好像脚底栓着个秤砣。没人知道一源正在经历什么,连他自己都是混沌不觉的—— 属于一源的意识告诉他,那是个弱小的孩子,现在他受伤了正在流血,需要帮助。另一半神志又不停警告他:不能靠近,对方很危险。
尧白眼见他行为怪异,一时也不知为何。瞥见自己手心鲜血才恍然大悟:一源本就比常人敏感,要是再闻见自己的血···他立刻在把手背后,悄悄用灵力掩盖血气,愈合伤口。
血气没了,一源那边激烈的天人交战才缓和下来,愣愣站在原地。
“你找一浮吗?”尧白打发他走:“他不在。”
一源好半晌才重新开口说话,“你的手要不要紧,一浮屋里应该有药,我带你去包扎一下。”
尧白没动,“谢谢小和··小师父,我自己可以处理。”
一源在这待着并不舒服,好几次都忍不住想掉头出去,他忍着心里的毛躁不适,说:“还是我带你去吧。”
尧白坚持说不用,一源不再终于不勉强,说:“那我先走了,一浮回来你跟他说来前殿找我。”他忽然记起这个孩子似乎叫小白,临出门时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小白,你姓什么?”
临了一句把尧白问愣了,他们神族不讲姓,只有一个名,便回他说:“我叫尧白。”
一源又追着问:“你是同父母一起来的么?”
尧白急着打发他走,便胡乱点头说:“没错。”
“好的,再见。”
尧白乖巧朝他招手,“小师父再见。”
一源出门来,心中疑虑不减反增,总觉得古怪,又不晓得到底是哪里古怪。走至巷口,一源身形猛地一滞,冷汗争先恐后爬满脊背——他记得清楚,那孩子的右手明明满掌是血,可方才朝自己招手时又完好无损。
——
尧白不敢再喂鱼了,只能闷闷回屋。又过了一会,院门再次被人推开。尧白这回没出去,只在窗户边探头望。
这次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一浮。他回身关上门,走了几步又退回去上了门栓。
尧白趴在窗舷上看。他眼尖,见一浮怀里还抱着东西,那东西他可熟悉了,黄白色的薄纸鼓鼓的,上面还零星渗着几圈油点。尧白赶忙下去接他,果然一浮一进屋就闻见股烤肉味儿。
自打他伤好,不是忙着追杀邙天就是窝在花问柳山头不想见人,人界这口吃食很久都没顾上了。尧白直勾勾盯着油纸包,十分开心,“好一浮,你真厉害!”
尧白两下扒了纸,里头包着足足三只又肥又大的烤鸡腿。他啃了好几口才想起来问:“不是说只有素斋饭吗?这是哪里弄的。”随后又想到一种可能,一边愕然一边鼓着腮帮问道:“该不是你现逮现杀的吧!”
尧白一面惊诧,一面又按捺不住心中雀跃,想着小和尚为了给他弄吃的不惜犯戒杀生,什么戒言佛理统统都靠边。可比前世的闻不凡要有良心多了。
一浮身上沾了味儿,正在屏风后头换衣服,闻言很耿直地打断尧白美梦:“只是赶着大朝会,山腰聚了不少货郎。我想着去碰碰运气,不成想还真有卖的。”
尧白听完丧气地“哦”了声,失望得很,嘴里鸡腿都不如方才香了。
“你师兄方才来找你。”尧白朝屏风里头说:“让你去前殿。”
“知道了。”一浮嘴上应着,动作却仍不慌不忙的,待他换齐整出来尧白骨头渣子都嚼干净了。
一浮把换下的衣服用皂角粉泡上,又在院中和屋里各处点上檀香。吃饱喝足的尧白懒洋洋歪在塌上翻画册,看着他进进出出忙活,终于忍不住开始催,“行了没有味道了,你快走吧。”
最后一浮把尧白身前的小案几来回擦了两遍,确保上面没有留下油渍,“我师父年老耳目失灵,唯独鼻子比狗鼻子灵。”
要是被发现挨骂事小,若累得尧白不能再来就不好了。
尧白顺手把窗户开大了点,一浮正埋头擦桌,一束阳光斜斜入窗,正巧打在他侧脸。尧白恍眼一看,忽然发现一浮眼下的位置竟凭空多了一个小黑点。他是禽类的眼睛,鲜少有看错的时候,那分明是颗痣。只是痕迹极其浅淡,若不是光照着几乎看不见。
白不由手一紧,捏地纸页滋啦滋啦直响。怎么会这样,一浮怎么会突然出现闻不凡的特征?他心里直擂鼓,之前猜测一浮长大些会像闻不凡一点,可这才过去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