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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鸣啾啾——by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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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院门前吹了会冷风,栅栏吱呀吱呀地响了半晌,被一阵急风吹得洞开。

尧白顿了顿,抬脚走了进去。院子里只有一棵光秃秃的树,上面挂着一堆鸡零狗碎,有脏污的破布,有几串风干的肉,还有一把破烂长弓。原本是花圃的地方被围了起来,里头圈着两只猪,正滴溜着小眼睛望着尧白。

正这时,房门被人从里拉开,一个身形胖硕的妇人站在门内,见着院中站着的尧白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就横眉怒目一通叫嚷:“你是什么人?悄没声站在这里做什么?”说完又扯开喉咙喊了声:“当家的!”

不一会一个满脸横肉的黑皮男人从外面跑进来,见到尧白也是一脸防备,“你是谁?进我家做什么?”

尧白看了看院子,又看了看凶神恶煞似的夫妇俩,轻声吐出两个字:“你家?”

夫妇俩一听这话气焰就歇了一半,那妇人畏缩地嘀咕了两句,心虚二字都写在脸上了。那黑脸男人似乎没料到白捡的房子会被正主找上门来,气急败坏地要动手,“滚出去!”

尧白让他推攘着后退了几步。说来奇怪,他心里想着要抹去自己和闻不凡的所有瓜葛。如今这院子被这对夫妻鸠占鹊巢,丝毫没有原来的模样,可他心里并不痛快,只想立刻把这两人赶出去。

男人见他不还手,呆子似的盯着屋子看,下手愈加肆无忌惮,三两下就把尧白推到院门口。

男人眼睛瞪很大,很得意的模样,指着尧白点了点:“滚出老子的家,不然有你好看。”

尧白一把将他的手拽了下来,骨节“嘎嗒”一声脆响。男人甚至没感觉到疼痛,只觉得被面前瘦巴巴的少年轻轻一推,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火焰冲天而起,熊熊大火犹如洪水猛兽,瞬间袭裹而来。

农妇惊惧大叫,抱着满头是血的男人哭喊:“房子,房子着了!我的家!”

男人哆嗦着爬起来,看到始作俑者站在栅栏旁一步也没动,火光印着他木然的脸,像一副鬼气阴森的画。

最后听见他没有起伏的声音:“这里不是你们的家,滚。”

尧白迷迷糊糊记得自己当时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草屋完全化成了灰。正想着,肩上忽然一沉,是一浮一只臂膀搭了过来。

许是睡得不踏实,没过一会一浮迷迷糊糊醒了,见尧白也醒着,便瓮声瓮气地问他:“小白,咱们还能回石头寺吗?”

尧白侧过身子撑着脑袋,反问他:“你想回去吗?”

一浮沉默了一会,仿佛这是一个很艰难的问题,“想,也不想。”

尧白忍不住取笑他:“什么想又不想,年纪不大花样倒多。”

一浮没再说话,长久沉默之后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尧白像是又睡了。

俩人窝在草堆里各自发愁,愁着愁着天就亮了。

正文 没有犹豫的理由

尧白是被照到脸上的太阳光搅醒的,睁眼却不见一浮。

“一浮?”他叫了声,从草堆里爬起来四下找,最后看到在草屋外的篱笆墙根看见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一浮曲腿坐在那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看什么。

草屋的窗和门都紧闭着,四下安静极了。

幻境终究不是现世,仅仅过了一夜,尧白就觉得自己灵力空耗去不少。不管如何要尽快离开才好,尧白暗自叹了口气。

就一晃神的功夫,一浮又不在原地了。他居然推开了栅栏门,几乎没有犹豫地就进去了。

尧白眼皮猛地一跳,什么也来不及想赶紧跟过去。

一浮完全不当自己是一个偷入的外人,轻车熟路地仿佛是回了自己家院子。他阔步从容地走到廊前两盏烛台底下,抬手就要推门。

“一浮!”尧白来不及制止,房门已经被推开一扇。

幻境里到处都是忌讳,一浮不懂,顺手又推开另一扇门。

尧白蓦地停在原地。

心里所有的惊忧顺着满身凉意沉静下来。大开的门内什么动静也没有,顺着往里看,只能看到满屋密布的蛛网,惊慌四散的爬虫,在烈日阳光下散着破烂腐朽之气。

一浮愣愣看了眼屋里,又垂头看了看自己双手,似乎不相信是自己开的门。

正这时,从门里出来个人。一浮大气不敢喘,不知道跑也不知道躲,吓得呆在原地。

而再次见到闻不凡的尧白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边注意着局面边防备着境灵趁虚而入。

“闻不凡。”一个声音在脑袋顶响起。尧白顿觉后颈一凉,仰头就看见一张惨白的脸。

尧白:“······” 偏偏这脸还是自己的。

一浮倒吸一口凉气,两条腿终于听使唤了,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把尧白拉到墙根猫着,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张墙皮。

尧白把胳膊从他怀里抽出来,“这么害怕做什么,他们又看不见我们。”

一浮哪里还记得这茬,只觉得这两人的模样有些不大对头。他们一个从鬼气森森的房子里出来,另一个顶着刷了大白似的脸,一浮第一眼险些没认出来。

两人虽然面对面站着,但昨日的亲昵一点也寻不见。

“奇怪。”一浮不知道自己身在幻境,对突然的变故很纳闷,“昨天还好好的呢,怎么过了一晚就成这样了?”

“看着吧。”尧白也是糊涂的,虽然幻境里的发生的事通常都不符合常理,但是他总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幕至关重要,至于与什么有关,他一时也看不出。

一浮看见那个仿佛风一吹就会散的男人张了张嘴。

“你说要同我结仙侣,是在骗我对吗?”

“你说喜欢我,也是在骗我对吗?”

“在闻远山上捡我回家,也是不得已的逢场作戏是吗?”

尧白:“·····”

他这才记起自己这副凄惨模样缘何而来,这是他被送入星屠阵又强行出阵那天。尧白扭头不想看了,觉得再多看一眼他就会忍不住上去给闻不凡一骨头。

他说服自己:闻不凡不能死,他死了幻境就破不了了。

但身在幻境大多数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尧白这边刚给自己做好“退一步皆大欢喜”的心理暗示,那边走路都打飘的尧白却身残志坚,拼着一缕要散不散的神魂强祭法器,席卷而来的怨煞之气将尧白和一浮掀了个大跟头,整齐划一以头抢地。

尧白扶着墙根勉强稳住身形,隐约看见砭魂骨烟青色的灵力飞速暴涨,而闻不凡依然木桩似的杵在原地,一点还手的意愿也没有。

吓得尧白连滚带爬往斗殴圈跑。

“去!”尧白大喝一声,“绞碎那根冒牌货。”真正的砭魂骨闻见怨煞之气格外兴奋,立刻急速而出,所经之处无论何物都乍然而碎,化作空中一缕缕青烟。

砭魂骨一记重击,悬在半空的另一根骨头仿佛颤了颤,白瓷色的骨面缓缓出现数道裂纹。

尧白抬袖一掀,正要将它彻底粉碎,下一刻忽然生生顿住——飞速扩散的裂纹中隐约透出金色的光。

佛心。

好个邙天。如今他集世间怨灵于一体,佛心对他而言不再有助益,反而是负累。偏偏佛心在他身上丢又丢不掉,毁也毁不掉。

但有了这幻境就不一样了,既能借尧白的手毁去佛心,又能将唯二能制衡他的人困在幻境里。简直天衣无缝。

那骨头最后还是不堪重负,碎片稀稀拉拉往下落。片刻后金芒乍现,一团佛光在半空萦绕半圈,而后烟云似的散开,直直朝墙角飘去。

一浮愣愣站在原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瞬间觉得自己身轻如风,丝丝凉意在内府扩散开来。这感觉只有一瞬,不及体会就没了,仿佛只是错觉。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胸口,什么异样都没有。

尧白没想到佛心还能认出转世的闻不凡,折腾一番如今算是物归原主,却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好还是坏。

因为他心里无比清楚,要破幻境只有两个法子。要么闻不凡醒过来帮忙找出镇境的佛心所在,然后毁了它。显然现在用不着了,佛心已经自己进了一浮身体里。

另一个法子简单粗暴得多,这个幻境既然是闻不凡为自己而造,那幻境里的闻不凡和他的转世都死了,那幻境也就不在了。

总之闻不凡和闻不凡的佛心,总要没一个。由于佛心已经进了一浮的身体,这个选择就变成了要么一浮死,或者闻不凡和一浮都死。

照理说这个事情原本不会这么艰难,幻境里的闻不凡本身就是一个幻影,死了就死了,一浮也只是一个转世,死了也会接着转世,几世轮回走完就会回到梵境。

他没有犹豫的理由。

正文 马上又要死了

“他还活着吗?”一浮小心翼翼推了推地上的闻不凡。

幻境里的人死了是不会留下肉身的,尧白说:“没死。”

他始终站在几步之外,不愿意向前,连眼睛也不往这边看。一浮自己理解为这是鸟雀对狐狸的忌讳,贴心地表示理解。

这一件件在志怪话本里都没见过的事让一浮有些消化不了,两人对着闻不凡昏睡的肉体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尧白忽然叫他,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你相信天道吗?”

一浮愣了愣,不太理解。

尧白换了个好理解的说法:“也就是你们人族说的命运。”

一浮想了想,说:“从前不信,现在有些信了。”

尧白的眼睛终于落在地上的闻不凡身上,似乎在那一瞬间,他总是空荡荡的眼睛里忽然涌上万般情绪。一浮看不懂,却能感觉到他似乎有点难过。

“有一件事我不想做,为此我把自己另一半命丢了。”他的声音轻而缓,像是在吐一口陈年郁结,“我什么也不想管,可是好像太晚了。”

“一浮,或许我不该来找你。”

“找我?”一浮喃喃重复,这两字个像是滚烫的烙铁,顺着干涩的喉腔落到胸中,活生生烫出两个洞来。灼热的剧痛转瞬即逝,来不及抓住就已经没了。

一浮眨了眨眼,思索 自己是不是和妖精鬼怪在一处久了,平白生出许多臆想来。

——

等到太阳西斜,闻不凡依然没有醒。

“他好像不太好,”一浮轻轻拍了拍闻不凡的脸,“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尧白嗤了一声,讥笑说:“你摸摸他心口,更冷——你干什么,我随口一说,你还真要摸啊?”

一浮一边扒他衣领子,一边说:“还是给他暖暖胸口吧,他虽然是妖,但就这样被打死也挺可怜的。”

尧白为后续的事心烦意乱,没有心力再管他,便随他去了。

一浮拔到一半,却猛地僵住了。

“怎么了?”尧白皱眉,不详的预感爬上心头。

一浮的手几乎是颤抖的,他似乎很努力镇定下来,但是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什么,始终没有做到。揪着衣领的手指骨节凸得发白。

呲——

领口生生被他撕破。

紧接着又是一声呲——他把自己的衣领也撕开了。

太阳落山,最后一丝余晖也散去。一浮一动不动地盯着闻不凡裸露的胸口——苍白的皮肉下躺着一根很漂亮的羽毛,羽尖是淡淡的蓝色,脉络中有隐隐流光。

尧白瞪大了眼睛,这根翎羽是他亲手烙刻上去的。

一浮伸手摸了摸,手指轻轻描绘着羽毛轮廓。而后又垂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同样也伸手摸了摸。

尧白也看懵了,干巴巴地开口叫了声:“一浮。”

“一模一样的是不是。”一浮小声说,“其实它小时候很淡,像蚊子咬的红印。慢慢地越来越明显,原来越明显,看着很像一道漂亮刀疤。”

“竟然是羽毛。”一浮声音像是在哭,“原来是羽毛···”

说话间一浮胸口原本泛红的羽毛印记忽然闪出流光,属于凤凰翎羽的祥光在每一根细绒上次第亮起,与闻不凡胸膛那根犹如复刻。

一切已经犹如脱缰野马,再不可控了。

一浮抬头望向尧白,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闻不凡,一字一句地道:“我是他,对不对?我们在哪里,你又是谁?”

尧白懵神之余还觉得憋闷,他从一浮的语气里听到若有似无的不信任,好像这一切都是他刻意的诓骗。

想到一浮竟然这样看他,顿时又气又烦,便没好气道:“这是个幻境,躺地上那是你,你是个转世,我是刚才那个原地暴毙的死人脸。”

一浮愣了愣。

尧白以为他不信,身形一闪化出了真身,没等一浮反应,便又道:“你想说什么等会再说,现在先听我说。不管你的神魂回来多少,记忆想起几分,不管你听不听得懂,眼下有件迫在眉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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