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鸣啾啾——by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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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阗吞了吞口水,看着半空呆呆地问:“那是什么?”
饶是见多识广的花问柳这一刻也是震撼的,轻声回道:“穷奇。”
烙阗惊道:“它不是死了吗?!”
“大概那段脊骨中还存有它几缕神魂吧。”
古世无数凶兽中穷奇是第一个成神的。但凶兽们并不会对它有敬畏,反而将它视作叛徒。万丈高空中云海滚滚,穷奇的出现犹如一束火种,迅速将凶兽们的杀意激成燎原之势,一场惨烈而残酷的厮杀不可避免。
“你不是我的对手。”邙天说:“穷奇不过是一缕残魂,不消半刻就会被我啃食殆尽。”
尧白重新落下结界,一招一式都异常狠绝。邙天被花问柳遛了半天,突然对上这直来直去的一时反应不过来。先天神禽的灵力不容小觑,邙天很快被逼至结界边缘,随后各自殊死一击,双双撞在结界之上,震荡之下海心岩浆喷涌而出,尧白与邙天齐齐一口鲜血。
邙天将唇边血迹抹开,狞笑道:“我说了,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过你若是求我,看在闻不凡的情分上——”
话说一半,尧白另一杀招已至。邙天冷笑一声,纵身迎上。两人一个是世间怨灵汇聚而成的怨灵体,另一个是拿着“绝煞大凶”法器的先天神禽,厮杀间竟然没人能靠近。结界内电闪雷鸣,犹如末世。
“不好!”花问柳忽然张口,“邙天要不行了。”
烙阗以为自己听错了,邙天要不行了怎么会不好?可惜他没来得及纠正花问柳的话,脚下土地忽然一阵震颤,烧得滚烫的岩石裸露出来,火红岩浆从蛛网似的地缝中迸射而出,刹那间业火焚天。
结界不知什么时候碎了,
“乱了。”花问柳摇摇头,神色恍然而疲惫,“邙天控制不住它们,反而被古世凶兽反噬,穷奇势单力薄怕是禁不住它们群起而攻。”
花问柳话音刚落,只见无数只外形骇然的巨形凶兽一哄而上将神兽穷奇团团围住,三头巨蟒死死缠上它一双翼翅,纠缠间那双黑翅几欲要与从脊背分离。穷奇拼命想要挣开,怒啸之声惊天动地。此时正被邙天困在另一边的尧白立即化出原身,想要飞过去解救穷奇。这时邙天却劈出一道剑光,劲力之大足以劈山断海,剑光疾驰,不偏不倚劈在凤凰展开的右翅上。
凤凰哀鸣穿透长空,漫天流光忽然消失,犹如被风吹散的星芒。
穷奇力竭,如山一般的身躯直直坠入深海。
剧痛中的尧白猛力挣扎,只能闭着眼横冲直撞才忍过断翅之痛。邙天一边躲闪,一边寻找时机。
穷奇已败,凤凰负伤,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能再等了。”黄黎沉声说。他话音刚落,身边数十道灵力齐齐朝天而去,混战已然开始。
邙天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些怨灵已经失去控制,还很纳闷花问柳那个手下败将怎么还敢来挑衅他。
花问柳拦住他,魔蛇盘旋身后,高高扬起脖子,像是在等待一场盛宴。
“蠢货。”花问柳沉脸骂了声,魔蛇得到指示,霎时身形暴涨数倍。邙天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蛇尾卷起,高高掀起又重重一拍,“砰”地一声锤进海里。
他转头望向前方,尧白已经在凶兽毫无章法的围追堵截中找到化解之法,不停在人形与原身之间来回变幻,凶兽没有神智,一时想不到关窍。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正文 剖心痛吗?
喷涌的岩浆燎上衣角,花问柳在腥风血雨里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想:“不知道家里那一池子莲花还好不好,想来是没有机会再回去看一眼了。”
花问柳抹了把脸,硬生生挤出一腔豪气来:生祭就生祭吧,又他娘的不是头一回。
正当他将生死置之度外,要与那帮长相丑陋的玩意儿同归于尽时,抬眼却看到一束不甚显眼的佛光。他眨了眨眼,从西边天宇破云而来的佛光在视野里愈来愈多,几乎照亮半个苍穹。
佛光普照本应是祥和之态,只是这场面过于残酷血腥,断肢乱尸遍地都是,海水泛着令人作呕的腥气,业火在地缝熊熊燃烧,榛榛莽莽,如天地初辟。
尧白扶着一边臂膀费力回头,遥遥望向闻不凡。一瞬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像是受了咒一样争先恐后疼起来。
他们隔得远,闻不凡将周边张牙舞爪的怨灵视若无物,急急朝他而来。尧白忽然化身成凤,与闻不凡错身而过。
凤凰身上的流光弱到几乎看不见,闻不凡眼中蓦然爬上一片痛色。结界重新落下,将所有发了狂的怨灵齐齐隔绝在内,同时将其他人隔在结界之外。
“他疯了!”烙阗失声大叫,“他和小白两个人怎么打得过?!”
尧白只看了闻不凡一眼,什么也没有说。这时候忽然传来水月期期艾艾的声音:“五殿下说·····”
“什么?”尧白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她说闻不凡的佛心,好像没有了。”
尧白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听到闻不凡三个字,脱口烦躁道:“他不是一直都没···”
不对,佛心已经回到了一浮身体里,怎么会又没有了?
尧白忽然头痛欲裂,迷迷糊糊猜出一个可能来。
怨灵们仿佛永远都不知疲倦,尧白此刻却觉得累极了,手指一松,砭魂骨从手中脱落。
凤凰羽翼重新展开,五彩流光跃于每一片翎羽上,绚烂夺目。它冲破层云,于电闪雷鸣中翩跹舞动,长啼一声高过一声,带着震荡人心的悲壮。
万千飞鸟越山跨海而来,绕着着凤凰飞掠过的痕迹一遍遍飞。
赤羽凤凰的身影犹如一团火,像是要把天都一并点燃。众人望着漫天红云,惊惧道:“涅、涅槃?”
花问柳从血泥里爬起来,双目猩红状如修罗,狠声骂道:“他凤凰胆都没有涅什么槃!!”
他想用神禽的仙灵将古世怨灵锁在海底沟壑。
赤羽凤凰真的拿自己当一把火,这火燃得很大,也很猛。耀眼光芒逐渐散去,怨灵们怒吼着接二连三往海底深渊里掉,有的掉下去就被烧成了灰,有的接着爬上来,在海水里疯狂挥舞双拳。它们撞塌了山,踏碎了岛,抓起海里的大鱼往嘴里塞···但尧白都没有力气管了。
他疲惫地闭上眼,等待自己的肉体慢慢消逝,最后归于山川。他忽然想起出幻境那晚,闻不凡坐在大树底下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尧白麻木地落下泪来,他将这三个字在嘴里反复琢磨,觉得异常寡淡,尝不出真心。
“小白!”
尧白睁开眼,发现自己在闻不凡怀里。他看不太清,抬手摸索了片刻才摸到闻不凡的脸,冰冰凉凉的,不是很舒服。于是他往下移到他的胸膛,手掌轻轻贴上去,沙哑着声音问:“痛吗?”
“闻不凡。”尧白忽然止不住大哭起来,委屈地一遍遍问他:“剖心痛吗?你知道我有多痛吗?”
我在星屠阵割裂神魂的时候,我绝望剖胆的时候,我又聋又瞎如行尸走肉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知道我有多痛吗?
闻不凡紧紧抱着他,那张仿佛经受过千锤百炼的脸满是痛苦。
“你答应过要与我永世都在一起。”尧白说:“我也反悔了,我不要再见到你,永世都不要再见到你。”
“要在一起,”闻不凡落下泪来,与尧白几近透明的手紧紧相扣,轻声哄他:“我陪着你好不好,小白,你最喜欢我陪着你的。”
他倔强地摇头拒绝,想要把手从闻不凡手里抽出来。
随着赤羽凤凰的最后一片翎羽在业火中焚尽,海心裂开又长又宽的沟壑,像是直通幽冥地府。周遭全是怨灵们绝望的惨嚎。闻不凡抱起尧白,一步步往前走。
狂风席卷,佛尊的步子走得慎重又平稳,像是怕颠碎怀里的残魂。众人还来不及从凤凰陨落的惊惧中醒神,又眼睁睁看着佛尊抱着凤凰行将消散的身躯从云端一头跳进怨煞萦绕的深壑。
结界猝然而碎,茫茫海水泛起涟漪,好似只吹了一阵风,下了一场雨,如今雨过天晴,一切如旧。
——
终章
桑宿焦头烂额地做完月子,第二天就丢下嗷嗷待哺的小龙崽往花问柳家去了。不料在门外却遇见少有来往的六合神君。
“五殿下。”六合神君颔首含笑,“新诞龙儿,还未恭贺。”桑宿笑着道“神君客气了。”
两人不尴不尬地客套完,六合神君接着道:“九殿下可还好么?”
桑宿淡淡笑了笑,从桡花山事件之后,她就对神域的人难以亲近,便淡淡地道:“仙灵都碎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留着三魂两魄苟延残喘罢了。”
六合神君神君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物件来递给桑宿,“这是缘法锁。”
桑宿没有接,等着她的下文。
“我听说九殿下与佛尊不日就要入轮回,”她话语间带有一丝苦意,“这缘法锁赠与他二人,算是我为从前之事聊作补救吧。”
桑宿不明所以。六合神君不待她再开口,留下缘法锁便匆匆离去。
昔年她受女帝所托,将姻契石上与九殿下相连的名字划去,如今想来确是一件错事。
花问柳的地盘灵力精纯,尧白和闻不凡的魂魄在此养的很好。只是两人的仙灵被熔岩底下的怨灵们撕得细碎,永远镇在海中了。
此后他们便只能是世间再普通不过的两个生灵,历经一世又一世轮回。桑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缘法锁,踏进了山门。
殿上站着两人,桑宿朝其中一人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乐昼佛尊安好,劳您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乐昼仿佛永远都是板着一张脸,摆了摆手,“本尊无意中赠与的佛印能帮九殿下挡住一劫,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本尊与殿下有缘。”
桑宿点点头:‘那就劳烦佛尊与我一起,送他们入轮回吧。’
正文 最终章
柳川镇是个大镇,商贸兴盛,物阜民丰。在成千上百的商号中又有两家格外特殊,享有减税专卖之权,是为“皇商”。
周王两家的院子比邻而建,周家的人打个喷嚏,王家人都要抬袖捂鼻子。
“周昀!周小昀!”周家小少爷的院门被拍得啪啪直响,惊得院里的猫撒丫往房上蹿。
周昀如今刚满十四,今年下了学堂,被父亲留在家中学习经商。其实他更喜欢读书,但是家中已经有了一个登科为官的兄长,他再读下去也读不出什么名堂。
听见外头那小冤家在喊,周昀只得放下账本,起身去给他开门。
院门刚开条缝,一个浑身灰不溜秋的小团子就顺势滚了进来。周昀皱眉:“又去哪里疯了,王伯伯也不管你?”
“和李二狗子摔沙包来着。”小孩长得粉雕玉琢,看着比周昀要小几岁,扬起下巴道:“小昀昀,今儿花朝节,在房子憋着多闷呀,一起去庙会上玩呗!”
周昀面无表情:“叫我什么?”
王烨老实叫:“昀哥哥。”
“先把你这身泥衣服换了。”
“好勒!”王烨轻车熟路跑进房间,叮叮咚咚一通翻。
周昀扶额,忍无可忍暴躁道:“在软塌旁边的架子上,上回你脱在这的!”
小孩逛庙会无非是哪里人多往哪里钻,周昀不喜欢吵闹,陪着王烨几圈走下来脸都黑了一圈。
“那边有个算命摊子的,咱们看看去。”王烨拉着周昀挤过人群。
王烨此子书读不好,账算不明白,琴棋书画学一样废一样,唯独对阴阳推衍感兴趣。至今完整读过的书还是周昀细细给他校注过的《周易》。
王烨摊开手,“给钱。”
周昀面无表情地往他手里扔了两个铜板。
算命先生不知道是装神弄鬼还是真有神通,盯着王烨上上下下瞧了半天,直呼:“不得了不得了。”
王烨眼睛一亮,趴在案上问他:“我将来可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算命先生摇了摇头,一把破烂扇子点了点站在一旁的周昀,“老夫是说你们二人。”
王烨侧头看了眼木桩似的周昀,以为他说周昀将来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便对算命先生的眼光提出质疑,撇嘴道:“可他只会读书算账,你到底会不会算呐。”
算命先生并未介意,神色和煦地道:“你们二人可是前世今生的缘分,红线栓得死死的,若为男女必为夫妻,若为男男必为···呃,这个··也必为夫妻。”
周昀:“·····”
“诶你拉我干嘛,还没听完呢!”王烨大叫。
周昀脸沉似水,耳朵却红得滴血,咬牙道:“胡言乱语,不听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