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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鸣啾啾——by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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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千华镜是他父君去极寒之北游历回来带给他的。镜子本身很华丽漂亮,镜中装着六界山川人物,美人美景都在镜中,他爱不释手。不幸有次遇上青岫黄黎打架,他去拉架时那面镜不慎掉出来摔得粉碎。



他捧着破碎的镜片大哭不止,躲在梧桐林伤心了好些时日。

现在的心情与那时有些相同,又不全相同。尧白说不清在草屋里独自等待是什么感觉。他觉得和尚会回来,却又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他坐在草屋中眼看日升日落,觉得自己正在慢慢地失去某样东西——或许可以称之为他与和尚间浅薄的缘分。

和尚是不一样的,他不是琉璃千华镜,也不是他曾经拥有的任何漂亮东西。他鲜活,亲近,有温度,不像过去他所见的那些美。

可是他却和过去他所见的那些美一样离他远去。

回到梧桐林后连续几夜和尚都入他梦。在梦中他看到和尚铅白的身影,看到他画一样绝美的脸,看到他在桌前煮茶,在河边洗衣,看到他步步远离,缓慢远去。

一天早晨醒来,清甜的晨雾扑面入鼻。他光着脚站在树枝上。看到天边铺开的橘红云彩随风漫卷,三两仙鹤从头顶飞过,耳边是渊云潭潺潺水声。水月用枯枝摆成的鬼脸栩栩如生,每一片梧桐叶都像是缀了碎金一般粼粼生光,云高高飘在穹宇,雾薄薄垂在林中......。

然后他回身钻进巢穴生了把火。顺便顺风传了句话,喊桑宿过来吃烤兔肉。



桑宿看着与前些天判若两人的尧白,甚为欣慰,连连夸赞这兔子烤得美味,并道:“这就对了,好吃好喝才是正经。一个和尚走了还有千万个和尚。”

尧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随口问了一句:“烙阗的魄找得如何了。”

“且头疼着呢。”桑宿道:“这些天我看了闻远山上千精怪的魂魄,一无所获。我琢磨着还是要亲自去凡界看看。”

“也可。”尧白吮干净手指上的肉汁,道:“只是你要尽快。灵魄久不归体万一有其他变故。”

桑宿点点头,“晓得了。”



正文 凤凰生神域立

大乘梵境位于极西之地,故又常称西天梵境。莲花结界环绕四周,时时都有荷香。每日黄昏,茫海上便会传来阵阵佛音,宛如水中万千生灵呓语。

闻不凡孤身走在茫海边上,金色的砂砾衬着他单薄人影,尤显悠远寂寥。海滩上有三两成群的白象或走着或站着。他顺着海岸走,偶尔会有刚会走路的小象到他跟前同他亲近。

白象是佛门圣灵,也是唯一会同他亲近的灵兽。他抚摸着小象脊背,忽然想起人界那只鸟来。

也不知是什么鸟,聪明机灵悟性也不错,勤加修习迟早挣脱六道。



那鸟不认生,更不像山上其他的精怪那样怕他。刚见面就在他面前跳舞,常常在他手心和肩膀打盹,愿意叽叽喳喳地同他说话。说要带它回去那鸟也就呆头呆脑跟着走了。



只是缘分无常,说来就来,说散就散。闻不凡悠悠叹了口气,不知那鸟如今还在不在闻远山。

正想着,迎面走来一名白衣僧袍的小僧人,躬身行了个佛礼,恭敬道:“佛尊,礼嘉佛尊邀您金殿相叙。”

闻不凡倾身还礼,“有劳尊者。”

他从茫海岸边出来,走上无妄天梯。上下往来的僧人都会停步向他合掌行礼,恭敬称他一声:“佛尊。”



大乘梵境出过不少佛尊,生来就有尊号,称呼时往往称某某佛尊。像闻不凡这样光秃秃的佛尊实在不曾见。

他未得佛心,自然谈不上尊号。礼嘉顾及他的颜面,对外只讳莫如深的一句“时候未到。”加以遮掩。他没有佛心一事便隐瞒了五百年。

——

金殿里有两排金莲台,便是梵境现世六位佛尊的须弥座。环在座底的金灿莲花发出橘黄的清透光晕,一圈圈从须弥座上晕散开来。五位佛尊端坐上头,正闭目参禅。

闻不凡甫一进殿,以礼嘉佛尊为首纷纷抬头看向他。他目不斜视,朝殿上诸佛合掌行了个佛礼,便径直走到自己的须弥座前盘腿坐上去。

礼嘉念了声阿弥陀佛,移目下去看了眼闻不凡身|下的莲台,含笑缓声道:“莲台有灵,平日状如凡物,任凭怎么唤也不应。不凡一回梵境便自己亮了。”

闻不凡低头看了看金光闪闪的莲花台,只笑不语。

礼嘉佛尊细细打量许久未见的闻不凡,他身上的袍子还是五百年前初生茫海时穿的那件,泛着肉眼可见的陈旧,却仍旧是那样落落风华。墨染的黑发低低束在脑后,眉眼低垂,看向人时一双眼睛总是澄澈又悲悯。



不像是在尘世浪迹了五百年,倒像是在菩提树下参了五百年的佛。五百年间他甚少回梵境,若不是他的须弥座明晃晃地摆在金殿上,梵境几乎都要忘记这位佛尊。

礼嘉含笑道:“此番焦急寻你回来,是有一事需寻得你同意。你虽久不在梵境,但梵境诸事也需你时时挂心才是。”

闻不凡微有些吃惊,当初礼嘉对外宣称他出境历练,名为历练实为放逐。如今他佛心依旧未得,礼嘉的态度却变了。

礼嘉顿了顿,从须弥座上起身,缓步走在金殿上,“本尊自诞生以来便执掌梵境,如今已逾万年。万年来日日聆听佛音,夜夜参详佛理,佛缘修得大圆满,我心足矣。”闻不凡眉梢微扬,抬眼去看礼嘉,正巧礼嘉也笑吟吟地看着他。

礼嘉一面看着他,一面继续说,似乎是专门说给他听的,“本尊前日得梦,似乎茫海深处隐隐有声在唤本尊名姓,想来大限将至。”

他说得如同寻常闲话,闻不凡却听得万分惊愕。接着又听他叹道:“本尊心有佛道,明白死即是生,生便是死,无需介怀。唯有一憾,本尊心念久矣。”

闻不凡看着他,眼中流出悲切,“何憾?”

“六界众众,生灵芸芸,本尊还未真正瞧过看过。便是那六道轮回,本尊也未曾亲自走上一遭。此是大憾。”

礼嘉含笑立在他面前,“本尊去后,梵境由你执掌,你可愿?”



闻不凡沉默片刻,垂眼说:“佛尊所言大限之事,无甚道理。”

礼嘉哈哈一笑,束袖往前踱了几步,又转身踱回闻不凡身边,“若真是本尊想错,那你更无需害怕。待本尊轮回归来,你把位置还来便是。”

闻不凡垂目思索片刻,终于点了头。礼嘉见他应允,眉间喜气更甚,竖掌立在他额前,一枚金色佛印从手掌腾腾而出,眨眼便没进闻不凡眉心。“我将佛印传于你,此后你便同大乘梵境同气同根。”

闻不凡闭上眼,六感瞬间变得通透。他看得见茫海的细微浪卷,听得见海边白象低声轻喃,闻得见紫竹林幽幽檀香,仿佛有千万个闻不凡散在这梵境之中。

无怪乎礼嘉将梵境交予他,殿上六位佛尊只有礼嘉和他是生自茫海。梵境有梵境的规法传承,第一代创境佛尊燃灯古佛从茫海诞生,自此以后梵境历代掌殿佛尊都生自茫海。难怪礼嘉如此惶急要将他寻回来。

礼嘉一刻也不等,闻不凡前脚刚应下,他后脚就收拾妥帖站到了莲花结界外。闻不凡匆忙赶去相送。礼嘉眉毛梢都挂着笑意,将尊者佛袍一脱,换上了寻常僧人的扮相。远远朝闻不凡行了个佛礼,“有劳佛尊相送。”

闻不凡道:“应当如此。您从何方出境?”

礼嘉随意指了条路,“就此处吧。”礼嘉执过他手,轻轻拍了拍:“就此别过。”



闻不凡垂下眼帘,轻声道:“就此别过。”

闻不凡看着他从开满山玉兰的小路离开,一头健硕的白象跟在他身后。顺着小路一直往下走,便可随意去往其他五界。



礼嘉在前面步履轻松,身后的白象缓缓长叹了声,口吐人言:“希望此番能助他修得佛心。也不枉你我费力诓他一场。”

礼嘉也紧接着叹道:“尘世五百年恍眼就过,他还是如五百年前我初见他那样。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他在路尽头站定回身,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我这便去了,梵境一应事宜还请多加看顾。”

“你惯会得了便宜还卖乖”白象喷出鼻息,长鼻扬起在礼嘉脸上点了点,“走吧,别误了入轮回的时辰。”

——

六界之中,只有神域和鬼域略微繁忙些。这两界一个掌人界兴衰百事,一个掌着六道轮回。相比而言其他四界便要清闲得多,其中除去人界不论,妖魔两界闲时也会打打闹闹搅些风波,只有大乘梵境隐于莲花结界中闭门参佛,可谓闲之又闲。

闻不凡每日黄昏都会在茫海的金砂滩上走一走,听一听来自深海的佛音。有戏水的生灵见着他,便会偷眼靠近瞧一瞧他。闻不凡略微探头一望,它们便一哄而散。

他像是到了另一座闻远山,在瀑布下搭了个与从前一样的草屋,在紫竹林养了一窝兔子和小鹿。如同在人界一样过起了凡人日子。

梵境生灵和佛者平日多少都要动用法术,即使海边的游鱼也知用法术给自己编个竹篓,方便躺在里头看远山和日落。 但闻不凡不,别人招风御云瞬息来去,他却只用双腿走路。哪怕从草屋走到金殿需要花费不少时候。

如此清清闲闲过了不知多少时日。迎来闻不凡执掌梵境后的第一桩大事。

闻不凡的须弥座原本已经自动挪到了原先礼嘉的位置。他觉得这样不妥,又移了回来。他端坐在莲花台上,听右侧佛尊缓慢道:“妙心佛会自燃灯佛尊传承至今,是我梵境五百年一次的盛事。届时莲花结界大开,各界来客从无妄天梯上来黄金台。我等将在黄金台开坛,与众生说法论法。”



妙心佛会定在燃灯佛尊诞生日八月二十二,距今还有月余。闻不凡从无妄梯缓步走下来,却没回草屋。沿着山玉兰铺就的小路,转到了藏经殿。

佛法他不甚精通,常常自己琢磨得一知半解,偶尔在殿上信口一言常常引得其余尊者哑口无言。所以适才殿上各位佛尊再三强调妙心佛会是个顶重要的场合,明里暗里都让他多加领会。他其实不太爱读佛经,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去茫海边听听佛音或者去紫竹林静坐礼佛。只是他如今装点着梵境的门面,佛经还是要用心读一读的。

他到了藏经殿,挑了本浅显的经书,临窗而立低头看了起来。书上的字句他读得顺畅,好似已经念诵了千百遍。时间一久难免昏昏。

他将经书放回原处,沿着书架往里走,在角落里看到一册册。书面色彩瑰丽,在一众素雅的佛经中很是惹眼。闻不凡伸手取下,只见一幅画占了书封大半篇幅,绘有形态怪异的兽,也有半兽的人,还有身形难辨的鸟,皆用鲜艳的色彩画就。左下角有一竖排小字,歪歪扭扭地写着:“上古神魔注经考”。

原是本介绍上古神魔的册子。闻不凡翻看了几页,无外乎是介绍上古天地混沌,六界如何衍生,天道如何运行。在尘世这五百年,他也常常游历六界,这些事多少都知晓。

他随意翻至中间一页,却不见有字,整张纸上排列着异常漂亮的颜色,乍一看却能看出是只鸟的形状。只是边缘的线条若有似无,鸟身由鲜丽的色块构成,时间久远有些斑驳了。旁边小字注解:“凤凰,上古神禽,经涅槃而重生。”

实在是聊胜于无的注解。

闻不凡翻过一页,只见上面记道:“神历一十八万年,神族苍羽凤凰身殒。凤凰一族血脉无继。”

算算时日,凤凰血脉断绝竟有七万来年了。

书上又道:“凤凰生,神域立。巍巍九天,化羽始成。”这说的应该是神族初兴时的事。上古时候凤凰一族还十分兴旺,而后却不知为何相继殒身。随着最后一只苍羽凤凰的消逝更是彻底断了传承。

好在神禽族血脉相通,其余神鸟也有机会育出凤凰来,只是格外艰辛些罢了。据他所知,如今神族有只刚满五百岁的小凤凰,便是原身为毕方鸟的神域女帝所育。



闻不凡再翻一页。左页依然是画,仍然是只身姿模糊的鸟,色泽比前页斑驳得更厉害些。鸟身形略小,闻不凡细细看了一会,莫名觉得画上鸟儿的尾羽有些眼熟。右页有几行注字:“凤凰五百岁脱羽换形,此后三月仙灵沉睡,法力暂失,状如凡鸟。”



他将薄薄一册翻阅完,月亮已跃出茫海,聆聆佛音踏浪而来。



正文 你鼻子坏掉了

人界闻远山。

青雾迷蒙的山林里钻出一个白衫少女。她微微弯着腰,一手拂开头顶的乱枝,一手扶上膝盖,脸颊带着喘气的红晕。边走边朝着前方嘟囔着什么。



离她不远处是只黑猫,听见她说话只转头看了她一眼,又默不作声地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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