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横秋——by云辞酒

　　步繁霜知道绕不过去，直接道：“你说。”
　　“我将你之前的法术改良了一下。”凌让谨说的就像是我今天睡觉了一样轻松，“你之前将自己的魔气放在我的身上，就能得知我的位置。如今我将我的清气放在你的要害处，一旦你的要害收到较强的袭击的话，我就能立刻凭借这清气来到你的身边。”
　　步繁霜琢磨着反正凌让谨接下来也要去那个徊玉床上睡觉，那徊玉床躺上去至少会沉眠七天，到时候凌让谨人事不知，就算他想过去也做不到。
　　于是他假装为难地痛快答应了：“这样你就会让我去？那好，明日一早，你对我用过此术，就乖乖去徊玉床上睡觉养伤。”
　　凌让谨也笑道：“一言为定。”
　　两人心怀鬼胎地躺下，缠缠绵绵地开始同床异梦。
　　第二天一早，凌让谨是被从虫鸣声吵醒，他一动步繁霜也睁开眼睛，两人洗漱整理一番后，夏微霜就带着抱着温狸的白苹来敲门：“徊玉床已经准备好了。”
　　凌让谨道了声好，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白苹：“师弟，你们关系不错？”
　　夏微霜微笑道：“倾盖如故罢了。”
　　白苹眉目弯弯道：“夏公子是个很有趣的人。”
　　凌让谨心底一动，倒是没多说什么。温狸此刻却开口道：“仙尊，柳临风……”
　　他迟疑片刻，看向步繁霜，凌让谨却道：“无妨，你问吧。”
　　凌让谨其实一直觉得这一切都很不真实，多年好友，一朝反目，匆匆生死相别。这几日步繁霜一直牵动他思绪，但是凌让谨仍然会时不时想起柳临风。
　　难过这种情绪无孔不入，或许你刚刚正开怀，下一面刻就忽然想起逝者。
　　柳临风做的事情，让凌让谨不能接受，所以他要杀了他，但是作为朋友，他又忍不住悲伤。
　　如今听温狸提起，他虽然心底不舒服，面上还是一如既往：“他是为了那位姑娘。”
　　温狸了然，他沉默片刻，忽然笑道：“斗了那么多年，他忽然死了，倒是有点怅然若失。”说罢他没心没肺打了个哈欠，跳下去晃晃悠悠走了。
　　夏微霜察言观色，立刻道：“我们先去徊玉床那边如何？”
　　凌让谨顺势道：“好。”
　　他们一行人来到一处院落，院子中间放着一把极大的伞，伞下有一玉床，周围皆是法阵，夏微霜道：“此床名为徊玉，等仙尊你躺上去，法阵自动运转，你会陷入深眠，睡梦之中可以疗养身体和精神，七天为一个周期。”
　　凌让谨道过谢后，回头看向步繁霜，他歪抬起头用下巴点点一边，示意步繁霜过去，步繁霜把无关人等扔出去后，张开双臂戏谑道：“来吧，凌仙尊。”
　　凌让谨微笑上前，将自己的清气留了一缕在步繁霜的胸口，他做完这一切，还开了个玩笑：“想的我时候低头看看。”
　　步繁霜道：“没等你醒，我就回来了。”
　　凌让谨道：“你哪天走？”
　　步繁霜指了指院外：“看你师弟哪天把地图和详情画完写完。”说罢他牵起凌让谨的手，两人并肩走到徊玉床边，步繁霜垂眸，抬起自己的手，轻吻凌让谨的手指：“睡吧，等你醒来，我就在你身边。”
　　凌让谨嗯了一声，深深看他一眼，翻身上床，步繁霜见法阵开始运转，便退了一步，看见凌让谨安然沉入睡眠后，才轻声离开。
　　白苹画详细地图用了一天，又给步繁霜详细讲了他和凌让谨闯过的前两关，步繁霜刚一拿到地图和情报，转身就走。风琼野嘴里咬着鸡腿，正在那和边沉雾研究地图，见他要出门，跳起来含糊不清道：“唔不等等，嗝。”
　　步繁霜挑了挑眉：“正常说话。”
　　风琼野费劲咽下去那口鸡肉：“你不准备准备再去么？”
　　步繁霜惊诧看着他：“准备什么？”
　　风琼野琢磨下：“神兵利器？”
　　“你难道把本命法宝放在兵器库里？”
　　“那灵丹妙药？”
　　“乾坤囊里都堆不下。”
　　“那——”
　　“再等等你师尊就醒了。”步繁霜道，“趁他还睡着，我还不赶紧溜？”
　　说罢他就大摇大摆地溜了，留下风琼野无助喊道：“那带个人一起吧？”
　　风中远远送来步繁霜玩世不恭的笑声：“带着来给我增加难度？谁出师未捷身先死，可以跟我走。”
　　孤山上下集体装死，甚至有人挥舞着手臂祝他马到成功赶紧滚蛋。
　　尊主溜溜达达到神落境时，已是那日下午，神落境乃是一座深渊，进入深渊的山谷口处立有一道石碑，上面洋洋洒洒写了神落境的由来，此处的神灵名为聆苍，上面还简述了下他的生平，步繁霜一目十行看完，往前走几步，又是一面石壁，刻着挑战要求以及每一关的奖励。
　　步繁霜看着不耐烦，刚绕过去，就又看见一颗石柱。
　　这上古仙神怕是山神，天天卖石头的。步繁霜瞥了一眼，是警告来者，输赢与生死都要自负。
　　过了这道关，终于是正经的神落境，前三关倒是没什么好说的。步繁霜轻易闯过之后，到了第四关，倒是有些意思。
　　想来当初凌让谨和白苹还是，若是现在凌让谨再来，怕是也是一样一口气闯过前三关。
　　第四关虽然有趣，但是在步繁霜看来也不算难。他轻而易举破解掉试炼，来到第五关。
　　第五关于前四关截然不同。步繁霜一进来就感觉到一种威压。
　　那是上古仙神的气息。
　　第五关门后是一座桃源，步繁霜隐约瞥见一个人的身影，走进一看，却是凌让谨。
　　幻象。步繁霜不动声色地想，他正准备看看对方要如何时，“凌让谨”却忽然开口了。
　　“越往里走，仙神聆苍的威压越重。”“凌让谨”微笑道，“因为最里面的一关，是仙神聆苍留下的一部分原神，你必须打败他，才能得到你想要的。”
　　“那你呢？”步繁霜饶有兴致地和他聊起天，“披着我爱的人的脸做什么？”
　　那思绪好脾气笑笑：“我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我只是聆苍的一缕思绪，凡事闯到这关的人，都会把我的脸看成此生牵挂。不过我看自己，倒还是原本模样。”
　　“这么做是为了让人想起珍爱之人，从而放弃冒险？”步繁霜笑道，“若有人只爱自己，岂不是在这里照镜子。”
　　“那倒不是让人放弃冒险。”思绪道，“我只是想让大家体会到宾至如归的感觉，前几关普通人闯过来挺难的，好歹让他们看看爱的人，放松下。”
　　“可惜我非但没放松，反而更想快些通关了。”步繁霜向前一步，“因为真正的他正在等我回去。”
　　“那就请吧。”思绪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一条芳菲落尽的小道，“二位向前走。此关考验的是——心。”
　　步繁霜脚步一停：“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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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五关·终 原来这就是失去凌让谨的世……
　　聆苍思绪笑道：“你身上有一股清气, 我能感觉得到，清气的主人和你一样强大，他似乎……很关心你？无论他身处何种境地, 都随时可以凭借这点联系来到你身边, 说是二位倒也无错。”
　　步繁霜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眼神流转, 继而笑了笑：“多谢。”
　　他这一笑若璨璨明星, 也不知道高兴个什么。
　　聆苍思绪让开道, 彬彬有礼道：“祝你马到成功。”
　　步繁霜漫步向桃□□走去，在他进入后，桃花枝再次掩盖住洞口，而步繁霜刚走到一半, 忽然眼前一黑，随即只觉得神魂一荡。
　　凡是不是神落境, 都要受其规则压制, 即便自己修为再高, 只要同意闯关, 就会被强行扯入各种匪夷所思又有诸多限制的挑战之中。
　　步繁霜倒是没慌, 前几关也都有同样的感觉, 这证明他马上要开始闯关。
　　四周都是无尽黑暗, 步繁霜不由自主失去了意识。
　　皓雪纷纷, 盖在冰与土之上, 如白缎绵延千里。外面虽然寒风刺骨，仿佛天地都是白茫茫一色，暖阁内却很舒适，盆中碳火时不时发出崩裂的声音，步繁霜缓缓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床头矮几上插着的一枝红梅。
　　他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步繁霜有些头晕，像是睡得太多。修仙者达到一定境界后辟谷且不需睡眠，但是很少有人直接放弃食宿，反正吃下去的东西可以运转成精气，睡眠也让人可以好好休息，那何乐而不为？
　　可是衣食住行，一个人承担所有，似乎总觉得有些孤单。步繁霜觉得身边似乎少了个人。
　　锦衾未冷，他却遍体生寒。
　　步繁霜起身，发现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似乎是让人赤脚踩上去。他心念一动，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他环绕屋子一圈，仍是没想起来任何事情。
　　屋子里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但都属于一个人。但是茶盏桌椅却都是两人的，就连床上的被子枕头，也都是双人份。
　　他一抬头，看见书架上有一副卷轴，他上前打开，上面画的是他自己，笔触细腻，似乎作画者寄托了无限柔情，飞花点点，魔尊负手，对月一笑。
　　步繁霜心底忽然涌现了一个名字，但还不等他说出口，那名字就消失不踪，他甚至想不起那名字的第一个字。
　　他便莫名地悲恸，一向万事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原来也有一日能体会到什么叫做心如刀割。
　　他似乎失去了他最重要的宝物，偏偏他似乎记不起他失去了什么。
　　步繁霜此生第一次感觉到茫然，他走出房间，看见外面苍山负雪，忽然知道这是哪里。
　　这是昆仑山。
　　一只雪兔蹦蹦跳跳从院子中跑过来，步繁霜顺着雪兔的来路看去，看到诸多禽兽在院中嬉戏玩闹，没心没肺。
　　可是不对，这里应该有一个人，穿着比雪还干净的白衣，坐在小兽中央，温柔地和它们一起玩。
　　院落里空无一人。
　　他皱了皱眉，向院子中间走去，用暖玉铺底，万年不凝的池水中央站着一只白鹤。白鹤见他忽然一声悲鸣，鹤鸣悲彻九霄，像是一把利刃，刺得步繁霜五脏六腑都疼。
　　他究竟遗忘了什么？
　　步繁霜实在受不了这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他御风下山，千里之外，城中认识熙熙攘攘，步繁霜寻了一间茶楼，人们仍旧热衷于谈论修士们那些事情。
　　步繁霜听了满耳朵的风琼野和边沉雾的爱恨情仇，越听越觉得无趣，就在他想离开的瞬间，隐约听到一句话：“那魔尊步繁霜飞升之后也不知道去哪了。”
　　“可惜啊，孤身一人，也不知道他所说的那个人是谁。”
　　“我记得他说那个人死了，他便去那人的一处院落隐居起来了……”
　　声音渐远，步繁霜沉默片刻，他随便找了个山头，天色渐晚，望舒升起，他在看见那月色的时候，头忽然剧痛。
　　“凌……”这次他不顾那种昏昏欲睡的混沌和剧痛，拼命去想，“阿谨？”
　　阿谨二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月色被乌云遮掩住。一片黑暗中，步繁霜低低笑起来。
　　原来是我的怀中月，心上人不见了。
　　是了，凌让谨死了。步繁霜忽然想起一些事情，残荒宗再犯中原，凌让谨魔气缠身未愈，被他从战场上带离。然而他带着凌让谨寻医问药多年，还是毫无效果。
　　凌让谨的生命在慢慢走向尽头，但是他仍然微笑着，温和地靠在步繁霜身边。两人一起走遍山河万里，最后一起去昆仑，共同度过最后的日子。
　　到最后他们也没有告诉彼此自己的心意，仍是那样若即若离却又相依为命。
　　直到他最后身陨命消后，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世间再无凌让谨。
　　原来这就是失去凌让谨的世界，纵然红尘千丈，万代繁华，落在自身的也只有孤寂千年，形单影只。
　　步繁霜刚要起身，眼前却再次一黑，坠入黑暗之前，他识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声音。
　　——他的魂魄还在，你还有机会救他。
　　步繁霜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片岩浆中，唯有脚下的岩石还能算得上安全，四周红色流体冒着泡，热气逼人。
　　上次醒来都是冰，这次醒来都是火，倒是挺极端的。
　　步繁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觉得自己的样子太像庄墨这个神棍。于是收回手，他虽然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但是心底就是认定此处能见到凌让谨。
　　岩浆发出的高温炙热到危险，若是常人，即便站在岩石上也早就玩完，步繁霜无视掉岩浆，运气飞到空中，天上无月无星，黑压压一片，压得人喘不上气。
　　黑红交织，落在眸中，倒像是火光点点，好像这点火能燃起千倾碧草鲜妍。步繁霜寻寻觅觅，终于在一片山崖的尽头看见凌让谨。
　　凌让谨背对着他，正安静地看着一道岩浆瀑布。步繁霜想靠近他，凌让谨却好像提前感知到什么一样，回头对他温柔一笑。
　　岩浆的声音阻碍了凌让谨的声音，步繁霜只来得及看见他的口型。
　　凌让谨说：“我爱你。”
　　随即那道身影消失不见。
　　步繁霜迅速落在凌让谨魂魄消失的地方，当他触到地面的瞬间，一块凸起的岩石忽然裂开，一张纸安静躺在石缝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