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第一拉郎配——by掬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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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这个今天才得知的名字在舌尖品了一品,总觉得在哪儿听过。或许瑶瑶同我提到的吧。
他大概是睡熟了,吐息慢而长,连呼吸声都很轻。倒是像他这个人,端正自持。
我的视线向上移。为什么白天我会觉得这个人和我有夫妻相呢?
27.
神分两类:先天化成的,也就是诞生时就是神的;后天修炼的,是生在凡间爹生父母养的。一般来讲,后者比前者容易出些歪瓜裂枣,比如张果老铁拐李等等。
我并不爱揽镜自顾,然顶着这副模样过了几千年,再散漫也该了解透彻了。
西华至妙之气化出来的先天神,样貌自然有保证。曾有凡人形容“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真灵人也”,可见我不仅长得好看,还是长得好看的里和善挂的。
而李玄虽然是肉/体凡胎飞升的,相貌竟然不输先天神,实在是难得。
我的目光在他五官间游移。他眉间藏锋,五官深邃,骨相极正,是活灵活现的话本中芝兰君子,却不是帝王相。
原来如此。一个男儿身的“母神”,和一个过于端方的年轻帝尊,难怪般配。
我轻笑,却听李玄哑声道:“杨前辈半夜不睡觉,在笑什么?”
28.
我第一反应:他不会以为我是变态吧?
29.
在人际交往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假如你和同事发现彼此半夜都没睡觉,那你们就得聊天。
我斟酌着把“夫妻相”和“君子相“的事情当玩笑讲给他听。
他认认真真地端详了我的脸好一会儿,下结论道:”杨前辈眉稍细而黛,长睫凤眸,气质温柔随和;在下朗眉桃目,更偏内敛。确实是夫妻相。“
他接着打量:“其实我一直觉得,只靠面相识人未免片面武断,其实人从头到脚都有可观之理。再拿夫妻相来说吧,您和我都颈较长而颔较尖,并且您虽肩不若我宽,腰却比我细..."
被他用目光丈量里外,我连忙转移话题:“...没想到你还挺懂相术。”
李玄半撑起身,托着下巴:“做凡人时稍有研究罢了。”
我笑道:“那你在凡间定是个纨绔公子吧。”
他眼睛一错也不错地端看我:“前辈没有印象了么?”
“什么印象?”我被他盯得有点脸热,干脆微微别过头去。
我感到他的视线在我身上描摹许久,才道:”没什么。很晚了,前辈休息吧。“
我求之不得,连忙应了晚安,这次闭上眼睛专心睡觉。
30.
我睡过去前迷迷糊糊地想起刚刚他专心把我看着的眼神。
奇怪,龙宫里怎么也会闷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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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真灵人也。”--出自《汉武帝内传》
西王母比玉帝先之于仙界。王母应该是炎黄之前就有的,一说是盘古之女,一说是创世女神。而玉帝有说是被太上老君请上天当皇帝的凡人,也有说是先天神的。我的设定用的是非先天神。
31.
在龙宫里待着这几天可把我没劲坏了。
我们这种级别的神仙出差一般分两种:一种是问题明晰的,地方出了解决不了的问题,来找我们总部求助。这种的一般就是值得凡间大书特书、拍成电影的。神仙明察秋毫后用法术力挽狂澜救民于水火之中,真是喜闻乐见善哉善哉。
而我们本次出差属于第二种:比较没劲的(百)年检视察,也就是下来看看下级们在不在好好管理自己的封地,(百)年度报告是否属实、有无瞒报天灾人祸。
这种冗杂的工作一般分三个步骤:先核对文件、清查记录,再现场调查视察审讯,最后要是审出来什么问题就得亲临凡间搅混水去。当然多数时候查不出什么大问题。所以多是下界一趟、读一堆文件到眼疲劳、说好些场面话、见许多下级仙、走/飞许多路。
快则十天半月,慢则三年五载。
十天半月居多,因为除非有种族灭绝国运衰竭之类的大事儿,小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所以那些民间的什么孝子烈妇,又是被逼上吊又是要活埋亲儿,动不动就感动上苍、引得神仙来赐金银财宝或对象的,绝大多数是编出来的。顶破天可能是有闲散地仙恰巧路过搭把手,惊动太上老君或者九天玄女是一万个不可能的。
32.
凡人听到这话可能会指责我们神仙不负责任,草菅人命官官相护。这我没什么好说的,因为上一个试图把封地管理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神仙,已经过劳死了。
说死了可能有点儿夸张了。事实是,他操劳到法力耗尽、神格消散,再也做不了神仙了。
对于神仙来说也和死差不多了。
因此在神仙眼里,其实死几个人真的不算什么,死好人更不算事儿。仙凡有别,大家本来就不是一个物种的,利害不相通。
凡人捕杀一只野兔时,会在意它生平做的好事多还是坏事多,是不是命不该绝,有无八旬老母嗷嗷幼儿么?
不会,人只会觉得,我饿了要吃东西,这是天经地义的。只有在野兔成为濒危动物、破坏生态平衡的时候,人们才会为着自己去干涉一下。
神仙也觉得,坏人要干坏事,好人要干好事儿,这也是天经地义的。除非动摇三界,否则不值得插手。
所谓天地不仁反以万物为刍狗,就是说:出了大事儿我们兜着,保证死不了你们的,其余的你们自己玩儿去吧。
33.
当然这话李玄可能不会同意。他是凡人飞仙,人间类似于他的娘家,虽然已经飞升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养育恩情多半还是在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这趟差出得格外仔细吧。
我伏在案头,打了第三百二十八个哈欠,侧头看他端坐在龙宫藏书阁审阅批注。
我的这位同事果然芝兰玉树。他笔尖轻提,一排又一排秀美不失风骨的方块字就整整齐齐地列在纸上了,可谓是美观和速度兼备。
饶是他这个速度批注,一上午也不过批到第三四年的水运卷,更何况还有降雨卷、渔民卷、供奉卷、人事卷、冤债卷... ...
34.
我的这趟差,大概是三年五载的那种了。
35.
就在我打到第三百二十九个哈欠的时候,李玄突然停笔。
我吓了一跳,以为我的怠惰碍到这位一身正气的同事的眼了,连忙端正坐姿,活像个等夫子训话的学生。
李玄:“你要是闷了,不如我们先出门把视察工作做了?虽或没有大趣味,总好过一直待在室内。”
我感激地连忙点头。
我随便向敖四借了件白长衫,李玄则着一身黑色圆领袍,换过衣服打算出门。
我刚整理好长衫,就见李玄一语不发地盯着我。
我摸不着头脑:“怎么,有什么问题么?”我以为是长衫已不合时代了,转头就要回房间换下。
李玄拦下我,道:“没有问题。”
我更加摸不着头脑。你的眼神不像是没有问题的样子啊小老弟?
李玄半晌才开口道:“你果然还是很适合白色。”
可不是么,住在天上腾云驾雾的,哪个不是每天穿梭于一片白茫茫之中,都快雪盲症了。和白色每天交相辉映上个几百年,哪个神仙能不适合白色?
36.
不对,为什么这位贤弟每次讲话都让我觉得,我们曾经见过?
37.
不等我开口询问,李玄已经移开视线:“走吧。”
我只好跟上去,暂且把疑问压下。
压着压着可能就忘了。毕竟我活了小几千年,还很可能接着无穷无尽地活下去,遇过的人算起来都快穷举世间男女了,哪儿会记得什么相遇。
永不死,自脸盲。
38.
在人际交往中,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当你和同事散步的时候,也得聊天。
于是我主动开口:“不好意思啊,我对这趟差没那么上心,让你见笑了。”
李玄摇摇头:“没有。我理解。反倒是杨前辈包涵了。”
我眨了眨眼睛,他给我解释道:“我知道许多神仙不爱管凡间琐事,以前也出过不少差。许多同僚都不愿意耗时间,常常催促我快些结案回去交差。杨前辈这样耐心等待的,我才是第一次见。”
我:“我只挑大事查,你没有鄙视。你愿意逐年细审,我自然也没有道理去干涉。左右也不是我出力,不过是等罢了,时间我有的是。”
李玄笑起来,眼睛里都跃动着光:“和前辈搭档还真是舒服,算我这次走了大运呢。”
我摆摆手:“也没有。光你自己读如山的文件,我也过意不去。我有心分担,可惜确实不是细心的人,我审过的记录你难免还得再审一遍,白白浪费精力。我就不耽误你办公了,干脆实地考察时多出些力补上吧。”
李玄拱了拱手:“那就有劳了。”
这个礼行得不甚规矩,更像是同事之间的玩笑。我头一次见他没那么端着的样子,突然觉得和这位同事关系似乎... ...近了一点?
我有些好奇:“你从前的搭档... ...你头一次见他们如此不上心的时候,会不会很失望?”
李玄笑出虎牙:“不会啊。飞升之前,就有人跟我提点过了。”
我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哦...这样。”
从前在酒宴上见到时都是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偶尔接几杯同僚的敬酒。我因此总想象他是单枪匹马飞上来的孤家寡人,没想到原来背后也是有前辈指点。
不知道为什么,意外以外有点怪怪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当了几百年的挂名夫妻吧,当我发现我并不怎么了解他的时候总会有点...
酸。
39.
我们先是在龙宫里兜了一圈。虽然我不常作客龙宫,但是那是相对于我的寿限。比起李玄初来乍到,那龙宫可以算我自家后院了。
我这么跟李玄开玩笑,他有点不高兴地皱眉:“前辈别这么说。”
我吐了吐舌:“确实不能乱说,敖闰听到了得吓死,要以为我打他家的主意呢。”
他被我带着穿过一道月洞门:“你和西海龙王很熟?”
我随口道:“几百年前算是可以吧,他那时很殷切地与我称叔侄。后来我不常走动了,关系就自然淡了。”
李玄舒展了眉头,接道:“我以为你们按辈分可以算兄弟?”
我:“想什么呢,我叔他侄。”
李玄:“... ...”
40.
我倒是乐了。拿辈分吓唬小朋友,这曾经是我每年仙会的保留节目,百玩不厌。近百年来飞升的人少,对着熟面孔我也不好拿乔,倒是有好一阵子没有享受过这种乐趣了。
李玄犹豫着比划了一下脸:“那西海龙王不是...”
我:“白发白须、满脸皱纹?嗐,这算什么。就是敖闰的爹叫一声叔叔,我也当的起。”
我:“我起码是上古炎黄时代了。现在许多神仙都是西周封神封上来的,比我小一两千岁的。龙王就更别提了,我在地上蹦跶那会儿,四海还没分家呢。”
我:“我辈分可大了,小朋友~”
李玄低低道:“我知道。”
我打趣他:“你的好些举动,放在几千年前、天庭规矩特多特龟毛那会儿,都可以算作不敬长辈了,要领板子的。”
他木然地应了一声。
我:“你也是在西周飞升的吧?是姜子牙给你封的神?”
他慢慢回过神来了,小声答道:“...是,不是。”
他:“在西周,不是姜子牙。”
他:“前辈,是你。”
“嗯?”我没有反应过来。
41.
李玄看着我,眼神是克制的,却让人看不穿他在克制的是悲伤还是怀缅。
“...是你给我封的神。”
42.
“...是你给我封的神。”
...尴尬了。
我的调笑僵在了脸上。
我说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敢情这位小朋友是被我拉入职的。
可我没有半点印象啊!
43.
或许是看出了我在绞尽脑汁搜索记忆,李玄轻笑了一下,拍了拍我的手背:“不记得也没有关系。”
他停顿了一下,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仿佛刚才他的情绪波动只是我的幻觉:“仙君与天相保,许是封过的神太多了,记不清了。”
我茫然地应了一声,他微微颔首,就算是把这事儿正式翻篇了。
44.
那之后我也没什么心思再逛龙宫。李玄发觉之后便提议回书房办公。我胡乱点头同意了,我们就又回去了。
依旧是他在对面的桌子上端坐着写字,我端着一卷书发呆。
这会儿真的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我满脑子都在想:我到底什么时候给人封过神?
我也说过,我主刑罚和婚育。虽说像我这样的上仙都能点凡人入仙班,可我性子懒散,一般不爱越俎代庖,替老君管谁上不上天。
白天急着把尴尬时刻翻篇,晚上躺在床上想想,“封过太多神”是不太可能的。假如李玄真的是我点上来的,那也只能是唯一一个。
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远远没有老糊涂。平日里瑶瑶常埋汰我记性不好:想不起来参加诸仙会、不认得大部分同事的脸、不记得自己批过的文件。可这些旁的也就算了,亲自点人飞升这种事儿,简直得写进我百年写两笔的日记里。我不可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