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by首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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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条建议是:如果有第三方势力拉拢我们……”因特伦看向他手中的信封,“那就答应。”
一周后。
修正靠在暖和的躺椅上翻看文件,一个仆从快步走进来,慌忙地向他行了一礼。
“殿下不好了!内阁来人禀报说,陛下不见了!会议中段休息时间过后,陛下就没有再回去,他们找遍了花园也没……”
修头都没抬,平静地说:“去主宫殿婴儿房找。”
皇子诞生的消息如今还被压在圣金宫和圣白塔内部,修不想要贵族和民众们议论阿尔弗雷德的儿子虚弱,因此想要等到他们出了暖箱再公布。
而阿尔弗雷德一心要为皇储的公开亮相举行盛大的典礼,主要不是为了孩子,是借这个名头给修补办一个风光的典礼,毕竟婚宴上皇后都没露脸,贵族圈私下对此议论纷纷。
因此,大臣们自然猜不到皇帝跑到哪里去了。
实际上,就算知道皇子存在的圣金宫仆从也没猜到这种情况,他一下子噎住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有一位女仆急匆匆地快步进来了。
“殿下!主宫殿照顾两位小殿下的女仆们请您快想想办法……”
修终于放下了文件,道:“又怎么了?我说了,只要隔着暖箱,陛下想玩就让他玩。”
“陛下想要把卡林殿下从保温箱里拿出来,放到卡洛殿下的保温箱里去。”
……这玩法是他没想到的。
修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说:“去请陛下来我宫里陪我用午餐,现在就来。”
“是!”
女仆得了这句命令,像是得到救命稻草一样连忙走了。
修又吩咐另一个仆从:“告诉内阁,陛下是在我这里用餐,会议下午再继续。”
过了不一会儿,阿尔弗雷德就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了。
他一来,就俯身亲吻了一下修的额头,问道:“今天有好一点吗?”
“好多了。”修躺在躺椅上,隔着保温绒毯轻轻按了一下自己的小腹,“你两个小时前离开时刚问过一遍。”
“我恨不得每分钟问一遍。”
“没事的,只是个小手术。”修安抚他。
在帝国,打开肚子又缝上确实是个小手术。
问过了修的恢复情况,阿尔弗雷德才兴致勃勃地开始说别的。
“哥哥,今天卡洛和卡林睁眼了!我去的时候卡林还醒着呢。”
修点点头,他本来想说阿尔弗雷德两句,比如不要扔下内阁会议跑回去看儿子,但看阿尔弗雷德这兴奋劲,他也就没舍得泼冷水。
“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修顺着他的话问,“和你的一样吗?”
“好像是吧,没注意。”
阿尔弗雷德对孩子的眼睛不怎么在意,反而很有兴致地说:“他的小手倒是挥得很有劲,我看他很快就能出那个小箱子了。卡洛好像比较安静,昨天我去时他倒是醒着,可是不爱动,我敲箱子他也不理我。”
修顿了一下,对门边的仆从道:“你们去通知厨房备餐吧。”
仆从们立即离开了,从外面合上了门。
“怎么了?”阿尔弗雷德问。
修犹豫片刻,最后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再次召见联邦使团?”
阿尔弗雷德敏感地意识到,修一开始想说的不是这个话题,他在开口前改了主意。
他看着修,修回视着他,平静地追问了一句:“明天?”
这就是不想说,不让他问的意思。
阿尔弗雷德顺从地没有询问,答道:“不急,再给他们几天。”
他随手抽出了修正在批注的那份文件,露出来的那一页上正写着:“……晚间,霍顿公爵再次在公爵城堡宴密会联邦大使……”
“不给足时间,我怕他们交情不够深,不会一起商量谋反这么机密的事。”阿尔弗雷德合上那份文件,微笑道,“抓不到谋反证据,我怎么杀他们呢?”
第八十六章 交锋
又过了几天,医生终于宣布卡林可以脱离保温箱。
阿尔弗雷德非常高兴,决定杀几个人为小儿子庆祝,于是在圣金宫晨会上召见了联邦大使。
这群异邦人还是穿着统一穿着略显古怪的三件套——白衬衫、黑外套、黑长裤;而阿尔弗雷德今天也正经地穿上了全套宫廷装,披着他金黄的皇帝斗篷外袍,戴上了皇帝冕冠。
这不是什么华贵的典礼服,冕冠也是历届皇帝日常戴的那款,比加冕典礼上用的那顶小上不少,不过也算一套完整的正式衣装了。
事实上,他的父亲,先帝,每逢会议不管大小,几乎都会穿着全套宫廷装来彰显自己的权威,但阿尔弗雷德登基以来却极少这么穿。
这位年轻的皇帝不需要多么隆重的衣袍装饰,本身就足够锐气逼人,而今天的他更添沉稳和威严。
无论是参加晨会的大臣还是刚到达大厅的联邦人,任谁都看得出来,皇帝今天正装出席并不是因为要召见使者,而是因为,他身边自安上后就一直空缺的位置上,今天坐了一个人。
那人有一双沉静从容的黑色双眸,看上去并不强壮,甚至还有些病容,不过那无损他完美姣好的面容。他穿着颇有宗教神圣意味的白色及地长袍,身披一件和皇帝同款式但不同色的斗篷外衣,斗篷内衬丝绒,领口有一圈雪白的绒毛,下摆则镶着一圈金边。
如果仔细看,这件雪白锦缎制成的斗篷边缘还有大量金线刺绣。
这似乎在提醒着旁人,主人的身份并非单纯的大祭司这样简单,他与金色王座的主人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尤尼上前一步向两人问好。
修第一次亲自打量着这群使者,他的目光和因特伦的碰上了。
两人都没有第一时间移开视线,因特伦心中巨震,身体一下子僵硬了。他尽力维持住自然的神色,礼貌地朝纯白王座上的皇后微笑了一下,垂下了目光。
这张脸,在出发前,总统曾要求他记住过。这是曾经的帝国皇太子的脸。
因特伦收束心神,专心盯着自己面前的地板,倾听尤尼和皇帝的对话。
“我注意到,今天你们少了两个人。”那年轻的皇帝说道。
尤尼身后的翻译几乎同步完成了转述,尤尼道:“是的,皇帝先生。很不幸,我们有两位顾问先生不堪劳累病倒了,因为缺乏医疗资源,至今还未好转。”
站在纯白王座侧边的翻译官进行了翻译,让大厅中的人都能听到大使在说什么。
阿尔弗雷德漫不经心地垂眸俯视王座下的人,那双黄金瞳慵懒地燃烧着。
“是吗。近日,皇家医疗院都忙于照料皇后,确实没有精力看顾旁人。”
按理说,这时候他应该接着出言表达歉意,或是安抚才对,但阿尔弗雷德却忽然话锋一转,道:“说来也很巧,你们到达的那一天,皇后就突发急症。皇后身兼大祭司的职务,他的身体状况与神明的谕示息息相关。诸位大臣,你们觉得,这件事预示着什么呢?”
“陛下,我认为,神明眷顾陛下与皇后殿下,所以皇后殿下感知到了神明的示警,才会突发不适。”坐在皇帝下首的斯通大元帅说。
皇后明明缠绵病榻几个月了,连婚礼都没能出席,怎么变成突发不适了……
无论是大臣们还是联邦来使们都在腹诽,但他们谁都没有出口反驳。
阿尔弗雷德朝斯通大元帅微微颔首,以示认可:“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舅舅。”
大臣们微微侧目。
皇帝平时在会议上可不会管大元帅叫“舅舅”,可皇后大病初愈,第一次出席这样的正式场合,皇帝公然亲昵地叫了大元帅“舅舅”。
“不久前我成婚时大赦天下,一切有罪之人都罪减一等。”年轻的皇帝微微一笑,不知是不是错觉,尤尼总觉得他今天心情很愉快。
“不过,有些人似乎并不珍惜我难得的宽宥。大使先生,你说对吗?”
尤尼和因特伦心中一紧,尤尼当机立断道:“皇帝先生,我们正要请你悉知一件重要的事……”
他刚起了个话头,说的是联邦语,帝国的翻译官并不能做到同步,因此还未开始翻译。
就在这时,修开口说:“陛下!”
他只是唤了这么一声,阿尔弗雷德甚至完全不知道尤尼说了什么,但是没关系,他了解修。不需要其他话语和动作,阿尔弗雷德已经洞悉了修的意思,那就是——
不要让他说完!
阿尔弗雷德骤然发难,斥道:“闭嘴!”
随着他的沉声呵斥,尤尼忽然感到某种重压,闷哼一声,咬牙强行站稳了没有跪下去。尤尼身后的那位翻译也被波及,仰面狠狠摔倒在地,像是有只无形巨手给了他一击。
尤尼的话就这样被打断了。
“你们来到帝国,心怀不轨,竟然还毫不羞愧地站在那里试图狡辩。”修抢先开口说道,为阿尔弗雷德的行为找补,“陛下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你们接连数日密会——”
听帝国语毫无障碍的因特伦心中一凛。
不能让他先说!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翻译已经倒地不起了,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了决断,豁出去用帝国语大喊道:“皇帝先生,你的公爵要谋反!我们掌握了大量证据,今天就是特意带着证据来提醒你此事的!”
整个大厅一片死寂。
修不可能和他比谁嗓门高,到底是让他先说完了。
尤尼已经缓过来了,他紧紧抿着唇,咽下一口铁锈味的血水,顾不上别的事,先把藏在外套内侧的文件拿出来递给因特伦。
因特伦拿着那沓文件上前一步,又清晰地说了一遍:“我们特意带来了证据,提醒您警惕此事。”
阿尔弗雷德挑了一下眉,并没有叫人去接那文件,反而说:“你帝国语说得不错。”
“我是使团的替补翻译。”因特伦面不改色地解释道。
“刚才你说,公爵谋反?”修问道,语气惊诧而谨慎,仿佛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不会吧,是哪位公爵?”
因特伦非常肯定,刚才他要是慢说了一秒,这位皇后就要亲口指责他们和霍顿公爵合谋,将他们扣下了。然而现在他却问:不会吧?哪位公爵?
如此一来,就完全变成了他们联邦使团揭发谋反案,绝对不是皇帝猜忌堂叔暗中调查。
至于皇帝大义灭亲,那也完全不是他不念亲情,而是联邦使团当众揭破了这桩丑事,他想要宽容遮掩,从轻发落也不可能了。
原来如此。无论“谋反”这个词今天由谁说出口,对皇帝都是有利的……
因特伦抬头望向那个纯白王座。隔着那层惊诧的面具,他看到一双平静从容,掌控一切的黑眸。
第八十七章 和局
因特伦和尤尼走出圣金宫的时候,外面阳光不错,对比大厅中那照耀灼目的那位来说,甚至算得上是温和的阳光。
一路沉默无言。
直到回到公馆门外,护送他们的帝国士兵离开,因特伦才开口。
他的第一句话是对团队里一个脸色惨白的年轻人说的:“记清楚了吗?”
“大部分。”那年轻人点头,虽然脸色不好,不过眼中正闪着兴奋的光,“主要是不能随便乱看,只能单一视角观察。”
不能怪他脸色惨白,毕竟他就是前一阵病倒的使团成员之一,本次出使行动,他的代号是“艺术家”。艺术家很重要,今天不能不随行,尤尼只好安排实际上很健康的医生顶替他留在公馆内,占一个生病的名额。
别说帝国了,即便对于联邦的大多数政客来说,这个年轻人的脸也是完全陌生的。他不是任何一个明星政客,也不是年轻的军官,更不是什么科研天才。不过,如果是平时喜欢浏览虚拟社区的联邦年轻人,大概可以认出这个人。
他是联邦虚拟社区上一位新兴蹿红的画手,最擅长临摹实景,画与照片几乎无差,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号称“人肉照相机”。
“没关系,能记住多少算多少,那个大厅不算特别重要。”尤尼说,“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和顾问先生在后花园里散散步。”
其他人识趣地离开了。
“要不要让他们把医生叫出来?”因特伦问。
尤尼摇摇头:“我没事。他大概没怎么出力。”
“这不科学啊。”因特伦回忆着那一幕,不能理解地自语,“人为什么可以不靠任何设备隔空改变重力?”
“这种事也轮不到我们来想。”尤尼朝正往公馆走去的几人的背影扬了扬下巴, “那是‘科学家’和‘工程师’的工作。 ”
因特伦点点头,两人相伴往后花园走去。
“我以为今天不会这么快结束。”尤尼说,“至少,就霍顿公爵的问题,我以为我们会被皇帝和皇后刁难。”
因特伦笑了一声,问道:“皇帝为什么要在那个问题上刁难我们?我们让他可以体面地解决了他的心腹大患,争议做法全是我们的,他是个完美受害者。历史上哪里有掌权者手刃血亲不受争议的?你看他今天一副震怒的样子,背地里恐怕不知道有多高兴。”
尤尼道:“这个道理我明白。只是,那个皇帝太年轻,从我们先前受的待遇来看,他的行事风格似乎很随心所欲。”
“他今天既然选择了接受了暂时的和局,说明他并不是个真正随心所欲的皇帝。”因特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