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by首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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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局?”
“哦,这是总统先生出发前和我谈话时说的。”
因特伦坐到花园长椅上,解释说:“你知道,在棋类游戏中,并不是所有的棋局最后都能分出输赢。只要一方发起,另一方接受,那这盘棋就算和了,不分胜负。我们是带着交换留学计划,基础工程援助这些议案来的,他们也心知肚明,而且他们比我们更渴望谈判达成。但是他们需要有个台阶下。在先前帝国吃过不少亏的情况下,尤其是他们把前任大祭司和……”
说到这里,因特伦微妙地顿了一下,但是他神色自然地说了下去。
“——和前任皇太子的死算到了我们头上。我们一到,皇帝就派人和我们谈合作,这似乎不好对民众交代。我们这个时候立下一个大功,成功揭穿了一个将要颠覆帝国的阴谋,对于皇帝来说是个下台阶的好机会。如果他们首先叫破了谋反的事,我们当然就陷入被动了,不过既然我们先叫破了,他也照样有别的利可图,又何必为了自己的不快,当众给我们难堪?你看,今天气氛缓和不少,他也承诺了议案谈判明天就正式启动,我们马上就能坐下来为各自谋取渴望已久的利益了,双方都满意,何乐而不为呢?”
尤尼在他身边坐下来,多少有些佩服道:“学长,今天能化险为夷,多亏了你。你是个很厉害的棋手。”
因特伦摇头道:“我并不是棋手,我不过是被总统先生委以重任的一颗棋子罢了。这局棋开始之前,总统先生就预判了每一步的走法,我只是执行了他的指令。只凭预判就能逼和,总统先生才是真正厉害的棋手。”
尤尼道:“学长,你谦虚了。总统先生确实智慧,但他也无法预判具体的每一步啊。比如说,他只是说‘如果有第三方势力’,但不会预料到具体是谁,要以何种形式谋反。”
“哦,那个说法是我修改过的,不是总统说的。”因特伦却说。
尤尼的脸色微微变了,他说:“什么意思?”
“总统先生的第二条建议,原话就是‘霍顿亲王’,并不是什么‘第三方势力’。”因特伦嘲讽一笑,“当然了,那位不久前已经被剥夺亲王头衔了,这倒是我到了以后才知道的,消息传递还是有时间差。”
尤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总统先生也太大胆了!那个公爵死前把这事供出来怎么办?”
“他当然会把这事供出来。”因特伦理所当然地说,“他拉拢我们,反而被我们揭发,他恨我们,临死前胡乱诬陷联邦,这不是很正常吗?”
“就算能遮掩过去,这也还是太……”
“学弟。”因特伦打断道,“没有人谋反,我们怎么揭露谋反?我们无事可揭露,又怎么立功?没有功劳傍身,我们怎么从帝国全身而退?这事,你以为那个大祭司,那位皇后,他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他以前——”
他顿了一下,没有把这句话说完。
“总之,这个霍顿亲王如果一点都不想谋反,从最开始就不会和我们接触。他本就有意皇位,又不是我们陷害他。他生出这种心思,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毕竟,如果小皇帝比他强,我们站错了队下场会很惨,只能卖了他保平安,而如果他比小皇帝强,我们也不可能亲手扶起一个更强的对手。他的问题,无非是死在谁手上,怎么死,死得对谁更有利。”
一片落叶飘舞落下,正落在因特伦的大腿上。他把落叶拈起来把玩,并不看尤尼,专注地观察着手上的叶片,似乎是自语道:“不过只是初期进展有些不顺利,我们的联邦中竟然有些人开始质疑总统先生的能力了。你看,我们现在能在帝国推动到这种局面,完全依靠总统先生的布置,这证实了让现任总统带领联邦前行是正确的选择。学弟,你说是吗?”
“是的,总统先生的能力毋庸置疑,”尤尼承认,“只是有时有些激进。霍顿公爵的事情始末,回去后我会如实上报。”
“随便你。”因特伦站了起来,随手扔掉了那片落叶,“已经弃掉的棋子就别去想了,把精力投入下一盘棋。这也是总统先生对我的告诫。”
“这就是第三条建议吗?”尤尼问。
“嗯?不是。”因特伦说,“我怀疑我们能不能用得上第三条建议。他给我签了一份许可书,建议我们,如果需要向皇帝庆贺,就送出这份礼物。”
他终于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情,对尤尼说:“我本来打算第一天午宴上,作为皇帝的新婚礼物提出来的,可是那天皇帝直接扔下我们走了。现在再提好像不太合适了。我们离开之前,还能有什么机会送出贺礼吗?”
第八十八章 看望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多刁难他们一会儿。”修说。
两人走在圣金宫主殿的绒毯上,阿尔弗雷德亲自扶着修。
“我确实想过。”阿尔弗雷德说,“但让他们陪着我堂叔在牢里待着恐怕对明天的谈判没什么帮助。”
修很欣慰,又有些心疼,说道:“你长大了。”
他优先考虑了国家的利益,而非一味宣泄自己的私愤——虽然这对于皇帝来说应该是基本素养,但是修还是认为阿尔弗雷德受委屈了。
“没关系,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那位总统先生留在我这里的把柄可不止霍顿公爵。”修安抚地捏了一下阿尔弗雷德的手,语气很温柔,眼神却是冷的,“有的是时间……慢慢斗。”
与其说是阿尔弗雷德未能泄愤,不如说是修自己未能泄愤。在他看来,将阿尔弗雷德伤成那样,远不是事后在谈判桌上可以找补回来的。
“哥哥,开心一点。”阿尔弗雷德揽住修,低头和他私语,“到目前为止,计划都很顺利,不是吗?我们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对方被迫弃掉了他们自己扶持的暗棋——哈哈,我们应该感激父亲以前向你透露过堂叔和联邦有往来这件事。”
修听到最后,略一皱眉,说:“你不要叫他父亲,他不配。”
“可他是你的生父啊。那我叫他什么?”阿尔弗雷德满不在乎道,“父亲又不是什么神圣的称呼。”
“我们也已经做父亲了。”修不赞同地说。
阿尔弗雷德大吃一惊,几秒之后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儿子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你说得对,父亲是个神圣的称呼,不能随便叫。”他板起脸,严肃地说,“那人不配做我们的父亲。”
由于忽然想起了儿子的存在,阿尔弗雷德临时起意,想要去看看儿子。
两人一起到了主殿的婴儿房。
这里原本是老皇帝计划再生一个孩子时准备的几个房间,阿尔弗雷德将它们重新装修完善,让双生子在婴儿时期可以住在里面。
如今这片区域的主要空间采用了梦幻的粉色和紫色壁纸与家具,婴儿床是定制的成对的两个,也是一个粉色,一个紫色。卡洛和卡林出生前,阿尔弗雷德之前一直幻想着要给两个孩子一个穿粉裙子,一个穿紫裙子,还认真考虑了很久到底应该给哪个用粉色,哪个用紫色。
总之,现在是卡林躺在了紫色的摇篮里。
三个中年女仆正在旁边守着卡林睡觉,见皇帝和皇后进来,她们起身无声行礼。
阿尔弗雷德走上前去,把两手伸进小婴儿的腋下,迫不及待地把卡林从摇篮里抱出来,然后被那软绵绵的手感吓了一跳。
修和女仆们也被吓了一跳,修赶紧道:“陛下,快放下,他要醒了。”
他说晚了。
卡林被弄醒了,扭动起来,想要挣脱钳制,他太小、太软了,阿尔弗雷德不敢用力,一下子有点抱不住,连忙把他放回去。
刚一放下,他就哭了起来。他刚出保温箱,声音细细的,不算很吵,阿尔弗雷德很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问年纪最长的女仆:“他还要哭多久?”
每个婴儿的脾性都不一样,这孩子刚从医生手中交到女仆手中,刚带了不到一天,女仆哪能确定这种事。
但是婴儿哭了就哄总是没错的。阿尔弗雷德在女仆的建议下轻轻推着摇篮,试图让小儿子停止哭泣,他好再尝试把孩子拿起来玩。
修没有参与,而是调出了自己掌机里几张照片,频频拿照片里刚出生的阿尔弗雷德和卡林比对。
婴儿的发色确实会淡一点,阿尔弗雷德刚出生时也是淡金色,现在的卡林就和照片里的小阿尔弗雷德差不多。
看来,这两兄弟可以继承阿尔弗雷德这头金灿灿的头发。
修收起掌机,对此颇为满意。
阿尔弗雷德的耐心消失得很快,他摇了一会儿摇篮,见卡林的哭声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开始不耐烦了。
“唔,这里应该准备得很齐全了,皇子还缺什么你们要及时说。”他左顾右盼地说,站了起来,“好了,我们还要去看看他哥哥——你们接手吧。”
说完,他扔下了被他弄哭的卡林,带着修去隔壁看卡洛。
卡洛仍然在保温箱里。
和已经穿上了小衣服的卡林不同,他还是赤裸着身体,以至于看上去似乎比卡林小了一圈。
阿尔弗雷德绕着那保温箱走了两圈,但他没有敲卡洛的箱子。
似乎,两个孩子如今一个在箱子外面,一个还在暖箱里,亲眼目睹这样的显著差别让他更加意识了他们身体素质的不同。
修在一边和医生低声交谈,阿尔弗雷德俯身观察自己的大儿子,忽然,就好像察觉到有人凝视一样,卡洛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像许多婴儿那样一醒就开始哭,反而安静地躺着,眨着眼睛观察箱子外的人。
两双淡金色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哥哥!”阿尔弗雷德低声呼喊,“哥哥你快点来看!他在看我!”
修走了过来,和阿尔弗雷德并肩站在一起,箱子里的小婴儿微微动了动脑袋,看向新来的人。
不知怎么的,修与他对视,忽然感到一种熟悉。违和,但是熟悉。
一开始,他以为那是因为这令他想起了刚出生的阿尔弗雷德。然而事实上,阿尔弗雷德出生时修才七岁,时至今日已经几乎不记得那个小婴儿的长相细节,就连发色都要靠照片确定。
又过了一会儿,阿尔弗雷德高兴地说:“哥哥,他们长得很像你。”
修这才意识到,那违和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卡林在哭,不太看得清楚,但卡洛很安静,这让他的容貌和神情看上去都格外地像自己。
一个有阿尔弗雷德的眼睛,阿尔弗雷德的头发,却……长得很像自己的婴儿。
修退后了一步,就好像忽然诧异地发现了这个事实似的:这不仅仅是阿尔弗雷德的儿子,也是自己的儿子。
“他们更像你。”修说。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下意识地回了这样一句。
“文化大臣约了我议事,我要回去准备了。”
修突兀地说,没等阿尔弗雷德说什么,匆匆离开了。
他刚刚走出婴儿房,后面追出来一个侍从,恭敬行礼道:“殿下,陛下要我扶着您回去。”
自从修可以下床行走,都是阿尔弗雷德亲自扶着的,可是现在,他却只派了一个侍从出来。
在儿子和修中间,他选择了待在那里陪着儿子。
这还是第一次,阿尔弗雷德竟然在别人和他中间选择了别人。对于修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无论为了辅佐他,还是对付他,亦或者为了征服占有他,阿尔弗雷德的注意力永远都是只集中在他身上的。
可现在不是这样了。阿尔弗雷德的注意力被夺走了。
修只觉得心情沉到谷底,语气也控制不住地降至冰点。
“不用。”他说,并不理会侍从的跟随,转身离开。
第八十九章 储位
阿尔弗雷德坐在婴儿房的里间,卡洛正在被医生喂食某种液体,没有人说话,只有保温箱中婴儿吮吸的声音。
皇后刚刚离开时,有医生来和阿尔弗雷德说话,被莫名其妙地呵斥了一句“闭嘴”,于是直到现在,都没人敢再出声了。
明明皇帝进来时还很高兴,可皇后一走,他的脸色当即变了,只是坐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医生们摆弄卡洛。
说是看着,但任谁都看得出,皇帝并没有真的在“看”,只是视线落在那里罢了,他正陷入某种沉思。
过了一会儿,卡洛的这一餐结束了,又沉沉睡去。医生们轻声告退,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个房间,不想待在喜怒无常的皇帝身边。
阿尔弗雷德走过去,仔细端详熟睡的小小婴儿——确实,和自己也很像。
“抱歉。”他轻轻地对卡洛说。
在无人可以听见的空房间里,他对自己的儿子低声倾诉。
“我尝试过了,但他对你们没有兴趣。”
“这不正常——不,也许不正常的是我。毕竟你们是他意料之外的产物,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为了满足我的愿望而已。我靠着诡计得到了你们,又靠着诡计留下你们,可是最后,终究得不到我最想要的。”
“奢望着靠着你们和他更进一步,是我想得太多了。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不可能因为有了孩子就失去自我,也不可能因为你们去妥协什么。”
“当然了,这是好事。正因他是这样的他,我才这么着迷。”
“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件事。他确实不喜欢我。抱歉,连累你们了。”
尚且无法听懂人言的婴儿睡熟了,小小的胸膛起伏着。阿尔弗雷德自嘲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