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神君当成跟班了——by两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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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琮劝道:“我叫小袁子去城外道观请人了,应该很快就能到。”
“但愿能逢凶化吉吧。”陆老爷哀叹着,朝天拱了拱手。
这一拱手,瞧见了屋顶上的玄庸。
他当即眉头一凛:“这不是那个逃犯吗,他……他……”
玄庸正要开口,那陆老爷忽然朝他喊:“你看不到这儿危险啊,你能□□是吧,赶紧翻走吧,看什么热闹!”
玄庸一番话全都噎住。
陆琮简单解释了几句,陆老爷没闲心多了解,既然是愿意来帮忙的朋友,他不再问,只是焦急,一遍一遍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雨势渐大,玄庸站在屋顶,撑起伞,听雨滴落在伞上,滴答滴答……
他叫了一声,下面的“行尸走肉”们齐齐回首,骨骼咯咯作响。
但他们看的并不是玄庸的方向,而是身后一口古井。
古井在花圃旁,围了一圈栅栏,日常用来给花草浇水,不做吃喝用。
栅栏上是个拉水桶的石杆。
石杆上坐了个人。
也许,不是人吧。
红衣长裙,赤着脚,散着发,脸是泡肿的惨白色,眼珠向外凸显,她抬抬手,那手臂亦是苍白浮肿,宛若被吹胀一般,以至于她勾动手指想要弯曲,费了些劲儿。
手指终于勾动,那些傀儡们便又重复敲门的动作。
可只是虚空的敲,任她怎样勾,都不敢再靠近祠堂。
女鬼有些疑惑。
玄庸在这时喊了她一声。
她缓缓抬头。
玄庸实在不想看这张脸,挪了挪视线,瞧着为陆老爷擦拭雨水的陆琮,道:“你不去鬼界,留在人间做什么?”
下边陆琮听见他说话,疑惑地朝他看了一眼,但听不清,想了一想,索性跃身上来。
他一上来,那些不敢靠近祠堂的傀儡们这才疏尔往前近了一些。
女鬼更是困惑。
“你来做什么?”玄庸也困惑,将伞往陆琮头上移。
陆琮道:“听你说什么,是与我说话吗?”
“不是跟你。”他往水井一指,“怕吗?”
陆琮轻蹙眉头,与女鬼四目相对……可他什么也看不见。
然而他已知晓那儿有些东西,奇道:“你能看见?”
“我……我的确能看见这些东西,但你不要怕我。”
陆琮微笑:“天赋异禀者甚多,我怎么会怕玄公子?”
说罢再朝那女鬼的方向瞥,竟还行了一礼:“自古有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陆家众人未做亏心事,不知这位鬼兄弟意欲何为?”
玄庸在旁纠正:“是鬼姐妹。”
陆琮改口:“那敢问这位鬼姐妹意欲何为?”
女鬼幽幽起身,缓缓挪步,红衣上滴滴落水,拖曳在地留下一道水渍,又很快被雨冲刷。
她伸开粗肿的双臂,似乎想要上来,然而只是走近几步,又停了下来,没法对焦的眼珠茫然往屋顶上看,不知看的是谁。
看了一会儿,她呜咽发声:“不是凡人的气息,我也许……”
好像在哪里见过?
玄庸俯身看向她:“算你有眼光。”
他将伞交给陆琮,纵身而下,到那女鬼面前:“你是什么时候落井的?”
女鬼茫然:“不记得了。”
“生前是什么人?”
“不知道。”
“已能操纵活人,道行不浅,看来你应死了很久了,久到那时候根本没这陆家宅子,这家人没惹你,为何要来招惹他们?”
女鬼扭头,对着那祠堂前众傀儡:“我是被……血气唤出来的……”
玄庸往后微倾。
这是个没有太多意识,只为满足果腹之欲的鬼,相比那些心愿未了不肯走的还要麻烦些,那些鬼大不了帮他们办成事儿就行,这种不可以,只能打跑。
他也朝祠堂看,里面不开门,傀儡们就一直敲。
“哪里有血气?”他又问。
“现在没有,很快就会……就会有了。”女鬼眼睛直直的。
玄庸没听懂这话,也懒得废话:“我给你一个选择,你是自己回井里,还是我把你打回去?”
女鬼一脸迷惘,不吭声。
他又提高声音问了一遍。
还是没得到回答。
屋顶上陆琮只能听到玄庸的话,俯身问:“她是从井里出来的?”
玄庸点头。
陆琮顿了下,道:“玄公子,我虽不愿以怪力乱神,但今日也不得不信了,少时读杂书,听闻世间有六界,人死后魂魄皆归入鬼界待转世重新为人,这位鬼姑娘莫不是有些难处去不到鬼界?”
玄庸一叹:“连鬼你也要怜惜。”
又笑起来:“她已在这儿上千年了,鬼界就算再没用,也不至于把一个漏网之鱼留在人间千年,不收定是有原因的,而这古井早已成了她的坟塚,若无外界干扰,想来是不会醒的,也不会出来影响到人。”
“她被什么所干扰?”
玄庸想起她说闻到了血气,一时觉得莫名其妙,摇摇头:“不知道,但没关系,我重将她封在井中就是了。”
他说着,飞身而上到陆琮旁边:“把伞借我用一下。”
刚要走,看陆琮欲跟他下去,又连忙一拦:“你下去会影响我。”
陆琮唯有止步点头。
玄庸接过伞,再度落于庭院,以伞顶水滴朝女鬼方向迅速画出一道破水咒。
那水滴虚空凝结,经久不落,若铺天之网朝女鬼袭来,女鬼抬手欲挡,但刚一触碰水滴,便如灼烧一般赫然收回,取而代之一声惨烈惊叫。
惨叫声中,女鬼暗红色的身影在水符下的越来越淡,到最后只余一缕青烟,玄庸再以伞尖将水符一引,那青烟随之直入古井,咕嘟嘟泛起几个泡,而后消失不见。
凝结的破水咒陡然恢复成水滴,哗啦一声全都落入水井之中。
大雨止。
那木讷扣门的下人们忽然齐齐打了个激灵,揉揉眼睛,相互迷惘地看着对方:“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屋顶上的人松了口气。
祠堂内的门终于能开了,众人围着陆老爷问长问短,陆琮来到玄庸身边,确定他也无事,方彻底安心。
雨后的庭院湿漉漉,树叶上有水滴时而落下。
随从小袁子终于赶了回来,一进门,望见已无事,拍着大腿哭了好一会儿,瘫坐于地松了口气。
陆琮奇怪问他:“城外道长不肯来吗?”
小袁子大喘着气道:“道观里的人说……陆宅自有高人,叫我不必着急,说我一回来,危机自会解除,我好说歹说他们都不来,我磨不过他们,只好自己回来了,这……真叫他们说准了?”
他有些不可思议。
而陆老爷听此话,视线转了一圈,一把拉住玄庸的手:“这么说,这位一定就是高人了,高人千万莫要急着离开,舍下定得好生款待,以表谢意!”
玄庸客气了几番,便也应了,转身想:“人间道士们最爱做的事就是所谓‘斩妖除魔’,他们一贯讨厌异类,会说我是高人,不大可能吧?”
但,管他呢,随人怎么说,还不是他这个妖异把鬼打跑的?
陆老爷连夜命人去填古井,雨后深夜,行路多有不便,何况这时客栈也已关门,又有陆老爷极力挽留,玄庸暂时未走。
可折腾到大半夜反而没了睡意,路过陆琮房间,见他屋里还亮着灯,便走了进去。
陆琮正在桌前饮茶,桌上摆了两盏,见他进来,便替他倒了那一盏茶。
而后自上而下打量了他须臾,笑道:“玄公子这样很像个文士。”
玄庸于对面坐下,抚抚袖口,苦笑道:“你兄长的衣服实在太文气,可惜令尊盛情难却,下次还是把你的衣服给我穿吧,虽说也挺清雅,但好歹没那么多束缚。”
陆琮轻笑:“下次?”
“啊?”他反应过来,“自然是没有下次,总不希望贵宅还闹鬼。”
好像有哪里不对。
衣服湿透了,不是因为闹鬼,而是因为落雨吧?
陆琮又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妖王:“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与你一起见鬼的日子。”
陆二少爷:“……”
神君:“真是见了鬼了,保护我方陆二少爷。”
☆、承诺别随便许
玄庸觉得,这笑容有能让人瞬间安定的功效。
他的心即刻就平静了下来,想到陆琮也许有很多疑问,简单编了几句解释:“我因能看见邪灵之物而自小被当成妖异,父母把我抛弃,我是在道观长大的,学过一些布阵画符之术。”
他堂堂万妖之王,现在也就只会一些布阵画符之术了。
陆琮微微皱眉:“想不到玄公子以前过得这么艰难。”
“的确挺艰难的。”他随口一接。
却见陆琮叹了几叹,站起了身,郑重道:“玄公子今日对陆家有恩,往后无论有何需要,在下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啊,也没……那么严重啦……”他暗暗低头,有点心虚。
陆琮却十分认真:“玄公子少时凄苦,我心中想来,着实难过,如若不嫌弃,往后陆家就是你的家。”
“你……”他一时说不上话来。
这位少爷出身富庶,所见大概皆为雅士,他悲天悯人却不知人心险恶,轻易就愿意相信别人,亦受到一点恩惠便可以掏心掏肺。
这颗至纯至善之心,但愿永不被相负。
玄庸虽不能完全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份“赴汤蹈火”,但想来自己除了隐瞒了真实身份,也未诓骗过他。
往后,定也不会害他。
于是他覆住他放于桌上的手,同样郑重道:“好,我跟你保证,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情,我亦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陆琮会心而笑。
低眉之际,不觉一怔,微红了脸,默默往外抽自己的手。
而玄庸被那笑意感染,心中满是清风朗月微风徐徐的静谧,手却忘记了挪开。
陆琮用了个力,才抽出手,低眉不再看他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大囧:“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陆少爷,你怎么了,子安兄……”
那窘迫还没消散,他忽看见陆琮抚了抚头,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连忙搀住他,携至床边坐下。
陆琮已缓了过来,轻声道:“忽而有些头痛,现在已经好了。”
“为什么会头痛,以前可有过这样的情况?”
陆琮顿了顿,摇摇头:“不知道,没有过。”
“还是请大夫看一下吧。”他心焦如焚,连夜出了门。
赤雀街最好的大夫被请来,然而望闻问切许久,没查出头部有什么问题。
这便放心了,不是什么大毛病,大夫道:“有时候受了凉也会头痛的。”
刚淋了雨,有可能是受凉。
大夫开了几服药,大概风寒药助眠,陆琮喝过便睡了。
至天亮还未醒,陆老爷吩咐不去扰他。
而玄庸在陆家踱来踱去,最后踱出了个决定。
他回到了悦来酒楼。
刚上二楼,一推门,梁桓便大呼小叫:“等你老半天了,你怎么去送个人,送了一夜未归?”
他轻声叹了一叹,抬头看着眼前人,神情专注又肃然。
这眼神叫梁桓不好意思大声说话了。
且还有些害怕:“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玄庸转身关上了门。
梁桓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玄庸关门后,慢慢走近,到他面前,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梁桓瞪大了眼睛,不自禁的屏住呼吸,惊恐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梁公子,我与你说几句话。”他抬手阻断对方,“你且听着便是。”
梁桓大气都不敢出:“行……你说。”
他的神情更专注,也叫眼前人更惶恐:“梁公子,我来这里要寻的人就是你,你莫问缘由,我只能说,是以前留下的因果,你记着我的话,以前我欠了你,如今必当竭我所能助你,你有任何困顿,我都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也一定会为你做。”
“这……”梁桓愣了须臾,神思转了几转,不知想到什么,慢慢的,眼角覆上笑意,声音也柔和起来,“你怎么了,为何突然跟我说这些话,难道说你……”他往前一步,伸开双臂。
“但今天,我不跟你走了。”玄庸继续道。
梁桓差点闪了胳膊,止住脚步悻悻收回,那笑意还僵硬地挂在脸上:“为何?”
“你去游山玩水,想来也不会遇到什么困难,我在你身边无用,反倒浪费你的银两……”
梁桓立马道:“我不在乎……”
“而且,陆家昨晚出了点事,我仍旧担心,想帮他们守一段时间,还有,陆琮突然身体不大舒服,我也不能放心离开。”话未说完,玄庸又道。
梁桓长吁口气,顿了会儿,眉眼一挑:“你又不是大夫,陆家那么多人,差你一个?”
“诚然如此,不是他需要我,是我不放心他,所以不想离开。”
“哎。”梁桓摇头叹气,又一顿,“陆家出了什么事?”
“已经解决了。”他将女鬼之事简单说了一说。
梁桓坐回桌前,只好笑道:“原来你还会玄门之术。”
而后无话可说。
静默了须臾,他也肃然,抬眼道:“你说你欠过我什么,我却不记得以前见过你,这心意原不敢承受,不过……你既和子安兄亲近,我也算替他家做过一件好事,那么,往后我若真遇到了困难,还请玄兄你履行今日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