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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神君当成跟班了——by两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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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艰难起身,愁眉苦脸:“对啊,那坟也别挖了,我今天就跳进去。”
  今儿下了薄薄秋雨,烟城实至名归,细雨洒落若起了寥寥烟雾,城外几多落叶,坟已不算新,但在更旧的坟前,倒还像是一方新土。
  他那坟塚上的碑文上面写的什么看不清了,也或许就没写什么,那些小乞丐并不知道他叫什么。
  当他们看他在陆宅出现,自然而然以为他是陆家人,没有尸身,里面或许有衣物,也可能是空的,这么一座坟,正巧在了陆家的墓陵之中,旁边挨着最近的,是同样没有尸身,只一座空棺的陆家二少爷,还是他当年挖的。
  他淡淡地笑:“好巧。”
  陵光道:“还挖吗?”
  “要不算了,挖起来怪费劲儿的。”
  “陆家墓陵之中多了一个没姓名的人,他人看了,不会很奇怪吗?”
  “管他呢。”玄庸执伞打在两人头上。
  “不若让陆家人给你个名分,也可在这墓碑上写下身份了。”
  “陆家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玄庸携着他转身,才反应过来,“你在调笑我。”
  “我很认真的。”陵光道。
  两人并肩往回走,细雨绵绵,沾衣不湿,但他不舍得放下伞,若不同在伞下,倒没理由离得那么近了。
  走进城内,那薄薄烟雾还在,但雨已经完全停了,他只好收了伞,收起的时候,道:“好啊,要不给我个名分吧?”
  陵光脚步微顿,笑道:“你得去问陆家的长辈。”
  “我只能找得到他家的后辈了。”
  “那可糟糕了。”
  “或许我可以问他自己。”
  “他还会记得你吗?”
  玄庸笑起来:“不记得也没关系。”
  陵光但笑不语,踏着长街薄雾,听前方传来丝竹弦乐之声。
  他驻足望过去,那是一队迎亲的人马,看上去应是个大户人家,队伍排得很长,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亦有杂耍之人在当中与两旁路人玩乐,新郎在马上向两处拱手,走几步回头望一下身后的花轿,雀跃之情难掩于面,好似这咫尺距离都嫌太长。
  两人走在旁边,被塞了一把花生红枣,玄庸颇为无奈地分给旁边的孩子,望着那憨笑的新郎,暗对身边人叹道:“他终于肯刮胡子了。”
  陵光点点头:“他倒是每一世都长得差不多。”
  “也许花轿里的那位也差不多,让我瞧瞧。”玄庸说着要施术法,刚抬起的手被身边人一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他们如何再与我们……再与我无关,咱们走吧。”
  玄庸便收了手,与他一并往回走。
  却没走几步,但听那丝弦忽乱,又有人身嘈杂,二人回头望,见是另一队高头大马的游街人与他们碰上了,两方的阵仗都挺大,也都走在路中间,一时间堵了彼此的路。
  那另一方倒不像是娶亲的,虽同样敲锣打鼓队伍浩荡,马上的人佩戴红绸,身后却无花轿媒人,反倒是有几个府衙官差在列。
  两方迎头二人皆下马,彼此行礼一番,说些什么听不清楚,看样子似乎谈得不错,到最后两人互道恭喜,与身后人交代须臾,又各自上马,彼此退让,拱手别过。
  迎亲的队伍蜿蜒,慢慢远去。
  另一方徐徐走来。
  有百姓道:“咱们烟城又出了一位状元郎,看这模样,仙姿绰绰,不似凡人,将来定是国之栋梁。”
  两人朝那状元郎看了看,那马背上的人正好也看过来,朝他们拱了拱手。
  丝弦之声渐远,看热闹的行人们慢慢散去,细雨又洒落,浸湿青石板的路。
  玄庸推开陆宅大门,笑道:“只差故人相见,人生就圆满了。”
  陵光负手往里走:“故人不是已相见了吗?”
  玄庸觉得也对。
  今生能够相逢的人,兴许都是前生已相识许久的故人。
  但他看着身边人,又不禁叹气,内心忐忑不安,有什么东西砰砰乱撞,他想这人如今至少应该不讨厌自己吧,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在人间逗留。
  但如何让他喜欢自己呢?
  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可是在情场上亦不算熟手,他肺腑之心赤诚之情全都给了这一个,轰轰烈烈的痴缠细水长流的情动也全都是这一个,到头来,要重新开始寻找最初甜蜜的情怯与羞涩的心动,还有那提心吊胆的担忧和辗转发侧的忐忑,这不算折磨人,可完全叫他手足无措。
  再轰轰烈烈一回,还是继续细水长流?
  可他如今不是陆子安,也不是江千里啊,他可还会在某个时候,对他不着痕迹的动了心?
  

  ☆、陌上花开

  玄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又坐起身,到桌边喝茶,端起茶壶,他想,要是能来壶酒也不错,酒非但能忘忧,还能壮胆。
  但又比较容易失态,他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在心上人面前丢脸。
  他坐在桌边的时候,心上人来敲了门,只在门外说:“我要回去了。”
  他那些烦杂思绪统统消散,一瞬间全都化成了悲伤,急忙去打开门:“这么快……就要走了吗,可是仙界有什么事?”
  陵光疑惑道:“这么快?”
  他好像已呆了许久了吧。
  须臾后又道:“仙界无事,但留在此也无事。”
  “那……”玄庸实在听不得离去的话了,怕他一走,人间又过了几生几世,但也只能强作淡然,“神君可还会再来?”
  陵光想了一想:“会的吧,兴许很快。”
  他长舒口气:“那我等着神君。”
  对方微微一笑,轻甩衣袖,身形立时消散。
  他失落垂头:“连个道别都没有吗?”
  徐徐往屋里走,却再也坐不下去,他踱了几步后,往外看去:“那我也出去走走吧。”
  辛离山上依旧林叶层层,山风清泉和鸣,他提着一个小妖落到落叶上,揪着那小妖的衣领道:“上回给我编书的是谁?”
  小妖瑟瑟发抖:“回大人,带领我们的是一醒木幻化成的妖。”
  “山上有这个妖?”
  “很久以前路过个说书人,不慎将他遗落在此,他不知怎样生了意识成了精。”
  “听遍世间百态,也难怪。”玄庸道,“你去叫他给本王再编一箱子书。”
  小妖眼前一亮:“可是《如何杀死陵光神君》的续作?”
  他照着小妖脑袋一敲:“错,是《如何追上陵光神君》。”
  “啊?”
  “还有《叫陵光神君爱上我的一千种方法》。”
  “啊?”
  “《论神君与妖王在一起的万种益处》。”
  小妖眼神木木的,张大嘴巴,已经不会“啊”了。
  “快去。”他一嗓子把小妖吼回了神,小妖抖了一抖,提溜着尾巴赶紧跑了。
  不过半日,整整齐齐三大厚本书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满意抚抚那小妖的头,携着书起身。
  原是要回陆宅,但一想那儿无人,空空荡荡的,又觉得十分难捱,索性在山中多呆了几日,躺在竹屋里把这些书籍消化消化,争取能够熟练掌握,学以致用。
  书纸都是用花瓣草叶做的,带着幽幽清香,他一页一页看得仔细。
  起初还希冀满满,越看却越是失落了。
  什么英雄救美美救英雄,那人哪里需要他救么……
  还有从树上跌落,抱着转圈圈,脚下一滑,抱着跌倒顺便来个无意中碰到嘴……
  “哪来那么多不小心跌倒的情况啊,难道要我故意去绊倒他?”
  玄庸打了个冷战,觉得要真是那样,他可能会先挨揍。
  他无奈摇头:“自己的情感,只有靠自己解决,旁人再多的法子,都是纸上谈兵。”
  他想把书本丢了,但躺在这里却实在是无事,勉强做打发时间,坚持着继续看下去。
  再看到后面,那索然无味的注意力不经意又提了起来,叫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再看一会儿,呼吸略有不稳,连脸都红了,这草叶气息也好似不那么清新了。
  他一本正经坐起身,板板正正往外走,推开门呼吸林中新鲜空气,任由冷风呼呼迎面吹来。
  终于静下心来。
  他看着天上浮云卷卷,悠长一叹:“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在这儿也不能定心,他还是决定回陆宅去。
  临走时鬼使神差的把书也带上了,用他的话说,虽然大多数是没用的,但再仔细看看,总能找到几个可取的。
  暮色四合,他在陆宅的庭院落下时,却见院里站了个人。
  那人慢慢转身,他的手一抖,怀中书籍哗啦啦落了地,风一吹,纸页随意翻动着。
  但他顾不上这些了,跳过去,受宠若惊:“神君你回来了?”
  陵光皱眉道:“我已等了你两日了。”
  “啊?”他惊住,“我……我出门走走,我不知道神君已经回来了。”
  “我不是说了很快就回吗?”
  他敲着额头笑道:“未敢想会这么快。”
  陵光眼中闪过一丝悲切,往后,都不叫你等了,好吗?
  他不敢再看那近乎喜极而泣的神色,越过玄庸的身形,目光落到前方……不偏不斜,看见那掉落的书本,书页翻来翻去,风渐停,最后定格在一页。
  他的脸色忽变。
  玄庸带着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缓缓回头。
  然后,也脸色忽变。
  那城外他的坟头还在吧,棺木别空着了,他这就去死……
  他在陵光迈脚前趔趄夺步,一袖子将那些书页挥成花瓣,满庭落花飘在眼前,在那落花之中望见愠怒的脸。
  他讪讪地笑:“我那个……叫他们编着玩儿的,就是……”
  “没关系啊。”陵光道。
  “啊?”他一时不大适应。
  陵光十分淡然地道:“不若叫你山中小妖再编一本。”
  “什……么?”他的声音微微发抖。
  面前人眼神一凛:“名字就叫,《倘若欺负了陵光神君,如何能够死里逃生》。”
  “这个……”他赔笑,“名字也太长了……”后话被那眼神生生吓回去了,他咧嘴一笑,转身就跑。
  “哪里跑?”身后人一个怒斥,便有白绫自身边袭来,将他前路一挡,白绫再绕回,把他周身一裹,捆得结结实实。
  他自是不怕这白绫,甚至还在这危急关头想起了一些画面,叫他不自觉浮起笑意。
  而白绫的主人似也想起了什么,刚刚捆上他,却又立即收了回去。
  他回首望,看那人又羞又恼,发丝轻轻拂过他脸颊,衬着白衣如雪,若一张纯净白纸,又若一汪清澈湖水,而那透红的脸,好似在白纸上点下一滴红墨,晕染成灼灼的花,在湖水上落下一颗松果,激起层层涟漪。
  他略一思量,笑了起来,心中的巨石落了地,如此舒心如此会心的一笑。
  你啊你……
  又骗我!
  他走回来,靠近那面红耳赤的人,幽幽道:“多谢神君手下留情。”
  陵光转过身:“你若再无礼,本君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他继续笑,偏要绕到那人面前:“可是在下不知何为无礼,神君能否告知?”
  “你……”对方一慌,“你那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上面样样无礼。”
  “啊,神君刚刚看清书里的内容啦?”
  “我……”陵光抿嘴再转身,耳根也发红,他咬咬唇,想转了话题,说出口的话还是带着怒气,“我带了仙界的百花酿,你要尝尝吗,不尝就算了。”
  他顺台阶而下:“当然要尝。”
  陵光赌气往屋子走。
  他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脚步轻快险些要跳起来:“原来神君特地回去一趟,只为了拿百花酿吗?”
  “不然呢,若还有其他事,我怎会这么快回来?”
  他心间一动,伸手将人拉住,在对方错愕眼神中,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月已升,风渐止。
  怀中人轻声道:“你放肆。”
  一丝丝怒气,好似不经意的诱惑。
  他的唇划过怀中人的耳边:“神君可不必手下留情。”
  那人面上又红,一恼推开了他:“我就不该再回来。”
  玄庸随他在桌边坐下,斟满酒杯:“那我岂不是尝不到这百花酿了。”
  对方冷道:“原也不想给你尝,我……我是带来自己喝的。”
  “哦。”玄庸果真老老实实放下酒杯,“那我不喝了。”
  陵光蹙眉:“算啦,我不是只会独享的人,你喝吧。”
  玄庸却将杯盏一推:“我当真不喝了。”
  陵光打量着他:“你……你生气啦?”
  他抚抚下巴,拉长声音道:“没有,我只怕会醉。”
  “你还怕会醉?”
  “会呀,我现在,已有些醉了。”
  陵光左右一看:“你还没喝呢。”
  “对呀,我看着你,便已醉了。”
  陵光的笑意一僵,定定看着他,他不躲闪,就与他四目相对。
  烛影跳动,酒香四溢。
  陵光终于又笑起来:“玄少忧,原来你已知道了……你在骗我。”
  他俯身向前:“明明是神君一直在骗我。”
  陵光靠在椅上:“那又如何?”
  他继续向前:“很好。”
  陵光将倾过来的身子一推:“你应该更醉一些。”
  “更醉一些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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