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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拢霸月——by蟠桃生铁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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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凄厉的狼嚎声怨毒难言,四周暗风扑动,闪烁着无数盏绿油油的小灯。
  银灰色的狼毛随风猎猎,好像一团团抖动的风马旗。
  世事若是残酷起来,锋利的可不止有谷狼的獠牙。
  矮矮的土坡下,群狼合围,筋疲力尽,腹中饥火,许多天的缠斗,双方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小小的人儿已经没有了退路。
  绝境中,身边的晏莫沧猛地一推,还没等晏三白反应过来,一双巨爪已经按在了他的双肩上,瞬间将他扑倒在地。
  这个狼体型太大了,立起来比晏三白高出两倍不止,随后群狼蜂拥扑至,阴郁又热躁。
  狼吻里呼出腥热的白气,夹杂着贪婪至死的欲念,随后狼牙一龇,流出了口水。
  ......
  天光刚亮的时候,晏三白独自一人从狼堆中爬了出来。
  全身浴血,双手动不了,最后一丝力气被抽光,他牙间紧紧咬着一只短匕,眼神惶惑又空洞。
  身后横着五十多头谷狼的尸首。
  ......
  小狼厌倦了用舌尖舔顶乳牙的游戏。
  牙齿脱落后的伤口淌着血。
  是时候断奶了。
  血乳|交融的味道。
  ****
  “歪门邪道?!”晏三白摔给他一个锦盒。
  孟公灵拜托转交的,他一刻也不想留在身上。
  “歪门邪道,你又比我高尚多少?你做的这起破事,一旦事发就是极刑之罪,自己倒霉还不算,是要把整个天锻兵番拖入深渊?!”
  晏莫沧熟悉机巧兵械,并嗜之如命,引以为豪,炼器用的材料也多是古怪难寻者。
  夜半墙头,灯悄人静,袖牵五鬼。
  最近忘湘十四街的鬼魂无端失踪,八成了和他脱不了干系。
  “哎呀,不过是搞了一点煨器的材料,这就被发现了呢,可怎么办呢?”晏莫沧的眼睛眯地密不透风,眼型细长又上扬,无论眼角眉梢都有肆意的斜飞入鬓之感。。
  不可否认,这双细长的眼睛非常漂亮。
  然而,就是这双漂亮的眼睛无情地对晏三白说:“既然被你发现,那就没有办法了,按照江湖的规矩,只有杀你灭口了。”
  他在摇晃的小船上站起来,从袖中想要摸出什么东西。
  晏三白猛一激灵,坐着往后挪了挪,牢牢把缦胡缨抱在怀里,警惕地盯着晏莫沧,心里快速地盘算,如果动起手来,自己应该怎么办。
  他打不过晏莫沧。
  晏莫沧拿出了一个螺钿漆盒。
  是毒药?
  他打开了盒子。
  晏三白的心跳了起来,可怜他的脚暂时还不能有大动作。
  晏莫沧拿出了里面的东西,蹲身向前,眼疾手快地塞到了晏三白嘴里。
  惊愕中,晏三白不忘去咬他的手,没想要晏莫沧的动作更快,用力下他只是咬到了自己舌头上的软肉,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晏莫沧把盒子放在他的腿上,施施然地离开,“给你的谢礼,少生点气,老是生气,小孩子会变得很难看的......”
  晏三白打开一看,是一盒莲子。
  拿院子里的东西来堵我的嘴......
  切,他气呼呼地动了动牙,狠狠地把莲子咬的咔嚓咔嚓响
  ......
  才懒得管晏莫沧的事。
  ****
  酆都城来来去去的星光暗了又亮。
  转眼间纷纷扬扬的冬雪又坠如玉碎。
  稚齿少年眠于水船,倚着荷叶摇荡入睡。
  新一届的学子掸一掸衣袖,重新舞起长剑齐眉。
  阎贺与晏三白依旧每天上学下学都要从前街经过,嬉笑怒骂,风雨无阻。
  街边的商户听着两人动静,都要向周围的同行呼喊一声:“鸡蛋守好,古玩撤后,胭脂盖布,减免损失。”
  晏莫沧越来越忙,他昼伏夜出,白天泡在鳩藏斋中,晚上常常不知所踪,晏三白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酆都城的气氛紧张起来,别人也许没有察觉出来什么,但是晏三白知道巡逻的阴兵足足添了三四倍。
  阎贺告诉他,望湘的鬼魂又陆陆续续失踪了好些,怕是已经魂飞魄散。鬼帅怀疑是酆都城里的人作怪,阎浮山抓不着人,九重天派遣的仙君,不日就要前来帮助调查。
  晏三白不安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晏啊,你怎么这么对三晏啊~
三晏那时开|裆裤还没脱呢~还是一个萌萌小奶团。

  ☆、鷇印

  鳩藏斋内有一扇墙,名曰“匮墙”。
  细看这个“匮”字的写法很有趣,三面围合一面开的格子里,装着最珍贵的东西。
  就是天锻兵番视如家珍的兵械器物了。
  无数方方正正的乌木匮匣,构成了遥不可及的高墙,里面各自睡着一件件晏家自古以来锻造的神兵利器。
  四千五百一十三件,永生永世不会腐化,比灵魂和躯体都高明多了。
  晏莫沧兴致冲冲地拉着晏三白到这边来,他把黑匮匣一个一个地打开,匣子里的器物仿佛有了感应般,齐刷刷地发出各自的光芒来,紫光、碧光、白光,五彩生辉,奉上器械最高的敬意,仿佛在膜拜什么。
  晏莫沧兴奋地抱了晏三白一下,箍得他骨头都疼了。
  对于这些器物,晏三百小时候很是畏惧,觉得它们是有灵的,总在匣子里经常窃窃私语,念着咒语。
  自青羊谷出来后,他克服了这种恐惧,这方面来说,晏家的教育是成功的。
  而今天,匮墙中间的那个匣子,却让他不敢靠近。
  晏三白看着它,分明感受到它身上不可知的邪恶力量,其上仿佛附着了厚重的灵魂或者满腹的心事。
  它一动不动地坐在匣子里,像一方愠怒的眼,晏三白甚至觉得它有刻意吸走他魂魄的意图和居心。
  他吓得紧紧抓住晏莫沧,颤抖着说我们回去吧。
  晏莫沧狠狠甩开他:“你这个恶人,还有怕处?”
  晏三白怔住了,他和晏莫沧自小就被称为恶叉,作恶无数,经常在外面打架惹祸,弄的一身伤回来,下手又狠,兄弟俩经常把人家打得遍体鳞伤。
  他们被大人捉住,双双放在烈日刑场下暴晒,后背被火焰荆棘刷得血印子一道一道的,他们立在那里不告饶,不挪地,每次都是大人先妥协,把他们拖回家。
  是啊,我怕什么,晏莫沧这个恶人不是也在这里?
  晏莫沧把匣子里的东西小心地拿起来捧在手上,满目痴迷地看了又看,对晏三白说:“此乃鷇印,不枉费我哺之以五气,喂之以百鬼,总算催地印开。”
  这是一方漆黑的宝印,乍看之下毫无杀意,甚至有些宽厚慈祥,像上苍一只目光深邃的,明察秋毫的黑色眼睛。
  晏三白看看印,再看看晏莫沧,他的眸光粲粲如星火。
  “闻言吾家先辈为铸此印,万年赤堇山,山破而出玉;亿载若耶江干涸而出焰。铸印之时,雷公打铁,雨娘淋水,蛟龙捧炉,天帝装炭。吾家举千年之数,十代子孙呕心沥血,与众神铸磨数千载,此印方成。
  印成之后,众神归天,赤堇山闭合如初,若耶江波涛再起,先祖力尽神竭而亡。”
  晏莫沧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一道秘密的光追在他头顶,仿佛他也回到了鷇印铸造的年岁里。
  “此印孽力极大,附于兵械上,器趋大成,其威更可打破天道生死轮回,引魂而生。
  而后天帝认为此印冒犯天机,有违天理,下令毁之,熟料此印铸造之时甚伤阴鸷,众神合力且只毁之一半,另一半便封于鳩藏,便是如今此印。”
  晏三白懵懵懂懂,心中滋起了一层绒毛般的忧虑。
  晏莫沧引鬼煨印,要是事发获罪,也是自作自受,他既然这么做,就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要是拖累整个家族,也是他这个郎主自愿的,天锻兵番的名头在他眼里可能还不如手里的一斤铁基。
  晏三白脑子乱作一团,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好不容易换好了表情,“你那绑鸡的绳子,捆不住这大头象,这个印凶得很,还是快快把它丢出去。”
  “炼器之人,岂能被器所御。
  縠者,鸟子也,欲出带壳,曰縠。指纯真之物,没有偏执,没有是非,近乎大道也,器械好坏且只看人心罢了。”
  晏莫沧不屑又笃定,他的语气仿佛一把直戳戳的剑,自身就是说服力本身,“你我太弱小,即便用尽机巧,亦无法再复天锻兵番此生辉煌。惟愿借此印一窥天锻旧日风采,不负今生背负之坠天火焰纹章。”
  赤手空拳的人依靠兵械可以取得胜利,刀耕火种得以发展到春犁引水,离不开器械。
  再弱小的人也可以依靠器械,去达到极限的边界,而个人的力量与意志本身才是这一切的源头,这晏莫沧感到脸红心跳。
  晏三白看着他,他双眼中很有内容,就是这个内容,让晏三白不认识他了,他们在一个屋檐下,晏三白却觉得这个人是这样的陌生。
  该死的天锻兵番,给了他血肉,怕也要困顿他一生。
  御器之人,终究被器所御。
  鹿野台,顶天立地,高曰万丈。
  一翡一丹立于台上,身影猎猎。
  无数天兵天将披甲执刃在前,为首的仙君开口怒斥:“罪仙晏氏,胆大包天,炼制邪印,屠戮仙君,还不速速交出鷇印,纳命谢罪。”
  ......
  ****
  晏三白莫名其妙心绪不宁。
  吃再多莲子也不管用。
  很快他找到平息躁郁的方法。
  ......
  酆都的雪地上血迹点点,晏三白张口喘出阵阵白气,他的双手有些发抖。
  面前的男子紫铢衣庄重,雪花袍不染,他单膝跪地,攒眉喘息,额头威严浑厚的夔龙纹逐渐褪去。
  雪地里,一只长剑支撑着他的身体,以透过胸口的方式......
  他艰难转首,身后数十袍泽魂灵,这些都是椒阳殿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愤然回首之下,目光中依然是充沛的锋锐,像一支长碇枪,誓要把眼前的人深深贯穿。
  为了平息躁郁,晏三白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截杀仙君!
  不管他们能不能调查得出来,与其承受风险,不如一早就扼杀风险。
  鷇印果然厉害,仙君神力在其威压之下也讨不了好。
  不枉费他在晏莫沧眼皮子底下把它偷出来。
  只待最后一击,取了眼前这名男子的性命,再毁尸灭迹。
  缦胡缨已经举起,黑雾团团雀跃着,像嗜好血腥的獠牙垂涎。
  ......
  ****
  酆都兵变了,椒阳殿殿君南钟意重伤,灵魄残损,生死不明,随行的五十余名殿中亲兵,全体殒命酆都。
  这个伟大的借口,提醒九天是时候动手了。
  九天早就不满幽冥酣睡其卧榻之侧,独壮而大哉。
  只是贸贸然动手,恐天下悠悠之口舌纷纷。
  四殿酆都为幽冥十府之首,只要折断这根长矛,便可震慑三界。另外阴曹九殿一向不睦,日后或辖制或收编,只看九天如何打算。
  值此良辰之际出兵,师出有名。
  幽冥纵容世家炼制邪印,屠戮仙君,罪大恶极,再不给它点颜色看看,简直蹬鼻子上脸,不知所谓。
  九天天兵来的太快了,快到晏三白还没来得及给出最后一击,仿佛他们早早地就等在了那个时间点上。
  转眼间天雷已降,衔着强大混沌之力的雷电滚滚劈砸而来,天雷九道,衔转而至,天地昏暗明灭之间,大地被抓住一条条深深的壕沟。
  面对天罚,晏三白能力有限,全身恶血退潮,他感到了害怕。然而再害怕也要动起来,他可不想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道道天雷裹着罡风追冢而至,肃杀又神圣。天雷锁定之下,空气仿佛凝涩在了一起,气压低沉地让人无法移动。
  一道凌冽白光闪至,晏三白瞳孔猛地放大。
  白光转瞬即逝,视线不明中是一角翡色衣袍,他撑开一把描翠的竹柄伞,弹散一道咆哮雷光。
  金鳞千机伞,八十四骨,取万龙身上最硬的鳞甲炼制伞面。
  伞裂,晏莫沧眼中异彩连连,他浑然不管对面无数天兵甲胄铿锵。
  满眼兴奋地赞叹道:“鷇印之力果然甚巨。”他吊着眼打量了一下晏三白,“你小小年岁,灵力平平,竟然能够凭借鷇印屠杀仙君数十,此印不愧为上古神器,夺天地之造化,感平实为非凡!”
  晏三白猛然想起,鳩藏斋平时深深禁制的铜门,今日只是粗粗然上了一道锁。
  难道晏莫沧早就知道了自己会去?刻意不设门禁。
  否则自己怎会如此轻松就拿到鷇印。
  晏莫沧荡起了一缕似是而非无法描述的笑意,晏三白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多彩。
  操!你!大! 爷!的!
  晏莫沧,你坑死我了!
  不过半瞬,天雷又至,晏莫沧没时间再感叹了,他收起鷇印,扛起晏三白,撒腿就跑。
  背后是叫嚣的千军万马,整齐踏步,兵械细细地碰撞,发出割人心弦的长音,战马披着杏叶金鞍,咻咻发出嘶鸣,马蹄声淹没小心翼翼的铃音清脆。
  黑压压的大队伍中源源不断地分出两条行军线,自两旁围合而上。
  最后一抹蛋黄终于不堪重负地落到了地平线下,身后的熊熊火光似烧烈了整个苍穹。
  酆都城门起火了,有军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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