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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拢霸月——by蟠桃生铁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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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门撞开的那一刹那,晏兮轻巧一跃,蹬在了凸起的门钉上。
  大批刍灵暴动进城。
  饶是刚才他早有准备,还是被扑面而来气息熏得差点翻了一个跟头。
  这是由葬气、腐气、阴气混合而成的气息,腥臭阴森。
  杜梨微微侧目,判断他这边已经得手。挥剑斩斥之下,挡住一批即将入城的步兵。
  “速关城门!”杜梨大喝一声。
  一支黑色的暗箭速射而来,是床弩!
  杜梨中箭,一股剧痛在体内粗暴地放射起来。
  门钉上的晏兮看着远处连续机动的抛石机与弩炮,强烈的不安涌上胸口,他跳下门钉,心胆俱裂地喊了一声,
  “令君!”
  就要往回跑。
  后方的刍灵大军汹涌而上,密密麻麻的人潮碾过,覆盖了他。
  ......
  杜梨元神未定,半昏半醒,耳边全是甲胄刺耳的摩擦与凌乱踏步声。
  “晏兮!晏兮!”杜梨挣扎着吼了两声。
  没人回答他......
  一直沉着冷静的杜梨,突然浑身颤抖起来。
  平时尚且能看见一点的朦胧视力,现在转为一片黑暗,几乎连光都要感受不到了。
  ......
  那日酆都雪大如席,一夜激战后,天地空茫一片。
  杜梨匆忙赶到时,南钟意怀拥白雪,剑透甲背。
  那是他的配剑—浮筠。杜梨把他抱在怀里,驾车急寻九天仙医。
  昔日如青锋般锐利挺拔的椒阳君,现下萎顿灰败,如同一张揉皱的纸。北地的红蕊染透了他的眉宇,幽幽灵魄就要散尽。
  看着惨死的殿中亲兵,曾经气魄射目的南钟意,他很难不去迁怒亲善幽冥的杜梨。昏迷前他执浮筠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椒阳殿再不提露陌了罢!”
  君子之交,有交集时尽情欢笑却不越界,有事时肝胆相照不离不弃。
  杜梨咽下心中委屈,半剔仙骨补他灵魄。
  从此纯阳仙躯破,蝼蚁人间难。
  半身仙骨,半身鬼气,仙灵大损,气韵不清。
  ......
  杜梨心中懊悔地几乎要滴出血来,为什么要让晏兮去开城门!
  他若有不测......
  杜梨急悔气怒攻心,灵力耗尽,脑中气血翻涌,昏了过去。
  杜梨的梦境干净得有些寂寥。
  一个人坐在棋盘前,白天黑夜轮转,檐上燕子几过。
  灯花落尽,棋子敲烂,迟迟等不到竹林外,灵凫鸣叫起,依稀故人来
  ......
  杜梨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床上,伤口处理过了,另外还严严密密盖着两条薄毯,捂得他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小炉上的陶罐正冒着隐秘的气泡,噗噜噗噜,氲开一片清苦药香。
  看情形,得救了。
  门吱哑一声,晏兮端着一碗粥走进来,看见杜梨醒了,他立刻笑了起来,“令君,你可算醒了。”
  “那箭上有毒,你烧了一宿,昨晚还迷迷糊糊的不肯喝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晏兮搬了一个小案子,把粥放在上面,“令君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粥吧。”
  杜梨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发现今日的粥稀得可怜,薄薄的汤里似乎只有几粒米。
  “这粥......”杜梨没有往下说。
  可是庙里香火钱用完了?
  晏兮盘腿坐下来,手肘支在案子上托着腮,看着他问:“好喝吗?令君你刚醒,不适合喝太黏糊的粥,不好消化,这个先垫垫肚子。”
  他很少照顾过别人,有些笨拙。
  “刍灵呢?可有进城......”杜梨想起昨晚清河夜守,关切询问,“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昏迷前,他似乎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力量,罡刹之气极重。
  ......
  那是鷇印之气。
  那日晏莫沧赴死诀别,在他手中放了一物——一块不规则的金属,从鷇印上生生掰下。
  晏兮断臂后削骨成剑,融印其中。
  他袖中白剑便是由右臂骨所炼,取名析骸。
  传言鷇印孽力甚巨,附于兵械上,可令器趋大成。
  其威更可打破天道生死轮回,引魂而生。
  晏兮手中所有,只是鷇印的一部分,莫论器趋大成,姑且当做一块稀有的材料。炼骨的时候都化在里面了,出炉的析骸勉勉强强顺手。
  另外什么引魂而生,晏兮也不知,怕是讹传。
  哼,引魂而生,也要有魂才行。晏莫沧这么高明,自己还不是魂都留不下来,死的干净透彻,可见是个蠢人......
  “刍灵没有进城,瓮城中的那些已经死透透了,其余的支撑不住,一会儿就全撤了。这都是令君有先见之明,在瓮城中埋设先天阵法,才杀他们个人仰马翻。”晏兮如实回答,只不过隐去了他执一柄析骸,在万军围合中杀红了双眼。
  但剩下的部分匆匆撤兵是真的,当然了,只有零散几人。
  晏兮抱着昏迷的杜梨正要回去,他游目于乌啼夜色,无意看见远方山坡上,小小的黑点,屹立如山,这个影儿,不知是谁。
  他的面目隐于帷帽之下,隔着薄纱,晏兮感觉到他的目光紧随着自己移动,让他如芒在背。
  杜梨受伤,晏兮无暇顾及。
  何方妖孽,胆大包天。
  刍灵来清河惹事,多半和此人摘不了干系。
  晏兮眸中凶光蓬勃,今后且看着脚印来走路……
  不过此时晏兮也没空理会这种打打杀杀的事。他看着负伤的杜梨,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姜还是老的辣,狐狸还是老的精。
  晏莫沧狡猾,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
  当日酆都兵变,百万天兵围城,阻断去现世的唯一道路,他让晏兮走。
  走?能走到哪儿去?
  ......
  晏兮侥幸于乱军困斗中苟延一命,漂泊现世。
  刚从履夏县逃出来,转头就碰见清河县的杜梨。
  劫数一茬接一茬,怎么老和这些满口清正除恶的城隍搅在一起。
  啧,倒霉死了!
  他一眼就认出了杜梨,正是当年来辟支院交流授习的露陌仙君。
  只是他此时状态有点不太对,眼睛……还有气韵……
  说他是鬼,又气韵清灵,说他是仙,却有阴森之气。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了,但九天与幽冥一向多有龃龉,自己手上又沾染仙君的性命。
  既然他不认得自己,先利用他留住性命。
  在养伤期间,慢慢打听了杜梨遭受了什么,追根溯源,竟皆因自己而起。
  既然如此,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留着他性命,一旦发现自己身份......
  晏兮动了杀人的念头,几次深夜,徘徊于杜梨窗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班,走了很多路,说了很多话,晚上好冷啊,南方这边,赶紧跑出去买两件毛衣套上,有没有小可爱可以看到这里的。注意身体,莫要着凉咯。
下一章我们甜一甜,比汤圆还甜哦!

  ☆、鬼仙

  杜梨不知道他心中的曲折心事,温言问:“怎么了......”
  养伤中的杜梨没有束冠,颜色淡薄的嘴唇紧紧抿着,眉宇间晕着些许倦怠,人似巍峨玉山横倒。
  晏兮回过意来,掩盖好神色。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试探开口:“……令君,如果一个人原来是最尊贵的,有一天,因为有人害他,他变的落魄低微……那个害他的人现在知道错了,他想改,会被原谅吗?”
  杜梨拿着碗凝神片刻,摇摇头说:“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我不晓得。”
  晏兮追问:“若那个被伤害的人是令君你呢?你可会原谅?”
  杜梨看起来颇为苦恼,他想了一想道:“......若是无心之错,应该不会不原谅。”
  晏兮一阵心虚,但还是不愿松口:“......若那个人是故意的呢?比如他折损了你的修为,拿走了令君最重要的东西……”
  害你半剔仙骨,毁了纯阳仙躯。
  杜梨僵了一僵。
  晏兮瞬间后悔了,他扑过去抓住杜梨的手,连忙撇清道:“令君,这都是我胡说的,你千万当不得真,你......”
  杜梨握了握晏兮的手,叫他放心。
  他缓缓地说:“吾意向泉清......何妨仙鬼一虚名。”
  晏兮语噎了。
  那日酆都,杜梨驾车而去。
  他不知道,从今以后,所有苦难都起于,那日雪后月下的惊鸿一瞥,起于那个杀戮深重的男人——晏三白。
  杜梨不知道晏兮就是晏三白。
  他生性豁达,于正邪两途,原无多大的成见,他曾经对晏兮说过,“妖有良妖,鬼有善鬼,善恶之分不在于身份,而在于心之所求。”
  又说酆都阎浮山虽然行事乖僻,悍勇猛直,却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于大节大礼是无妨的。
  可挚友南钟意遭受残害,灵魄残损,殿中亲兵惨死酆都。他心伤挚友之祸,对酆都又是令一番感情。
  眼下自己半身仙骨,功力大损,若非身旁有友可依,满城魂灵,怕要遭受荼毒。
  这些桩桩件件皆因酆都晏氏而起。
  鷇印之变后,酆都报晏莫沧魂碎身死,晏三白葬身乱军。
  他才勉强抑下了向酆都问罪复仇之念,但无论他胸襟如何宽大,对于“邪魔”二字,却是恨之入骨。
  晏兮做过的混账事不止那么一件,屠戮仙君、谋财害命、滥杀神兽、杀人放火......
  哪一件都不算冤了他,即便其他的杜梨不去计较。
  但光凭残害南钟意,屠杀席应臻,这两件就能让杜梨痛恨至极。
  他要是不知道晏兮就是晏三白还好,要是他知道了呢?
  不要奢望杜梨知道了真相会以诚相待。
  他知道什么是动心忍性,什么是泾渭分明,虚假的朋友,他一点也不会怀念。
  ......
  晏兮一直握着杜梨的手,舍不得放开,他还想找点精神上的依仗,便把杜梨的手拿到跟前来。
  “令君,你如今收留我,准许我在这里住着,是因为不知道我的从前。我从前做了很多坏透了的事,如果哪一天你知道了,可会心生厌弃,可会......可会不要我了,赶我出去......”
  他漆黑的眼瞳,褪去了凶狠,像一只孤独又彷徨幼兽。那个倔强的少年,在清冷月光下,独自抱着自己臂骨所练的析骸长剑,流浪在幽深的街巷里。
  他这番话没头没尾,好没道理。
  杜梨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又听不得他这样小心翼翼的语气,他觉得晏兮有时候说话,说着说着忽然变得小心可怜起来。
  他只当晏兮和旁人有心结,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宽慰,便道:“我虽不知道你的过往,但你我相识以来,你对我照拂良多。
  今日你救我一命,也救了清河满城,算是我的恩人。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为了你与旁人的恩怨就厌弃你,赶你走。”
  纸窗格将光柔化成颗粒散射在室内,小炉子上的陶罐吐出昏钝的泡泡,晏兮一颗心在光影绰绰中,慢慢落到实处。
  就像是大水里,抓住了一块木板,即将覆灭,前途渺茫,但至少有物可依,他稍稍放心了一些。
  又摸摸脖子,三步跨两步地想去拿陶罐,“客气什么,瞧令君说的,药煎好了,喝了治伤的......”
  那陶罐在火上炙烤多时,他心神恍惚之下,竟忘了隔着湿毛巾去取。
  手指甫一接触下,“嘶!” 烫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杜梨忙问:“怎么了?烫伤了?”说着就要下床。
  “别过来!这边有火炉!”晏兮急忙出声制止。
  他怕杜梨绊着。
  晏兮把药滤了出来,放在小案子上,“令君,这个药是吃过饭再吃的,放这里晾凉一些,就可以喝了。”
  晏兮有时任性无礼,杜梨感念他细心起来却是如此周到。他伸了伸手,晏兮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以为他要拿碗,“令君,还烫着,且等一等。”
  杜梨轻轻摆摆手,晏兮明白了,把自己的手给他。杜梨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指尖,蹙了眉头,“唔......有些红肿。”
  烫的是左手,如果是义骸,烫了就烫了。
  一股电流从指尖窜至全身,蹭得他头皮发麻,这种全身到指尖被人珍视的感觉,晏兮以前从未有过,他立刻有了反应, “嗐,这算什么,令君也太当回事了,一会儿弄点冷水泡泡就好了,就是不泡,也马上就没事了......”
  晏兮在床边坐下来,斜靠在案子上,脸上飘起一丝嘚瑟。
  杜梨判断了一下伤势,确定没什么大碍后。
  晏兮感觉杜梨抓着他的手捻上了什么东西,清凉温软。
  他转头一看,全身的血液立刻奔腾起来,哗哗地朝胯|下涌去,又一股脑儿喷上头来,冲得他酥了半边身子。
  杜梨轻轻地把他的手放在了耳垂上,借助体温的便利,帮助他降温——手指有些发热。
  杜梨的体温偏低,清清凉凉,但这个动作过于亲密,别说降温了,烧都得给烧死。
  晏兮又被烫了一下,忙不迭地缩回手,“我没事,我好,好了......”
  杜梨看上去依旧安定温和,晏兮却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神情了,他磕磕巴巴地说:“天快黑了......,我先去收一下衣服,免得一会山间露水打湿......回见呐令君……”
  抬脚走出了房间,瞪了一眼房门外探头探脑的斑灵猫,撂话:“你!去看顾一下令君喝药,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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