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拢霸月——by蟠桃生铁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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讹兽以欺人为乐,骗术几乎到达了以假乱真的程度,一朝被人辩出来,这是它不能忍受的。
掳走小男孩意在示威,在白衣男子追上来之前,它还要把其他家人一起掳走,这才不费枉它努力模仿,把面具老板的样子学的十足十像。
走鬼樊花灯一路指引,阡陌交通,这个地方已经有点偏僻了。
杜梨察觉脚下有异,他停下来,是一个人,再分辨,应该是个老人家,一探鼻息,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杜梨心念不好,讹兽已经下手,他掏出随身的丹药喂了老人家一颗,拍着胸脯让他顺着气吞咽下去,老人家闷哼了一声,艰难地睁开眼睛。
杜梨扶他到树下坐下,又拜托了一位路过的村民照看,路过的村民表示认识他,可以将他送回家。
杜梨这才提剑疾追上去。
破庙里传出隐隐的哭声,没等走近,杜梨就听见有人粗声大气嚷道:“你这小鬼,在这么狭小的屋子里鬼哭狼嚎个什么劲,喂,去外面玩玩吧!”
那小孩哭得更凶了。
晏兮被他吵得头疼,揪起他的领子,毫不客气地将他抡出门外。然后转头假笑道:“这样好的月夜,正适合送你上路,是吧?虎头怪!”
杜梨听得庙内动静,收灯抬手,上前一步稳稳接住小男孩,身段扎实如松。
小男孩被掳走的时候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爹爹是妖兽杀的,妖兽还变成了他的爹爹,妖兽已经杀了爷爷,现在要杀他和他的娘亲。
妖兽正要下手,方才那个黑色衣服的人救了他,不过他凶巴巴的好怕人。
现在看到一身月光清朗的杜梨,终于忍不住,在杜梨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杜梨往破庙的方向微微侧目,略一判断后,他把小男孩带到树下,知他惨遭厄运,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可以安慰他,只好拍着他的背紧紧抱住他。
小男孩哭得哽咽难抬,他渐渐止住了哭声,杜梨才提剑走进破庙。
晏兮撇了一眼墙角瑟瑟发抖的女人,她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露出雪白的皮肤,想是方才那只讹兽施暴。
他也不管那个女人方不方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留在这里,还会看到更惨的情景!”
墙角那只讹兽已经是......惨不忍睹了。
“衣服......我衣服。”女人已经呆滞,忘记了害怕。
杜梨走进屋来,脱下外披的白色鹤氅。
匍啦!一件黑色的袍子已经先他一步盖在了那女人身上。
“还不快走!”晏兮可不想杜梨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
女人披好衣服手忙脚乱地出去,死里逃生的她,扑过去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掉下泪来。
晏兮瞥了一眼杜梨,哼了一声,抬脚走出破庙,站到远一点的地方去。
杜梨处理好讹兽,女人带着儿子上来道谢,“多谢恩人相救,要不然小妇人和我儿阿驹都要......可怜了我的夫君和家公,性命也不得保全,小妇人如今这般光景,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抽抽噎噎起来。
说话间,女人谈起了自己的身世,也是命苦。
附近的人都就叫她秋娘,她的父亲是山上的一个柴夫,以砍柴为生,十年前父母相继离世,父亲生前把他许配给村里一个雕刻面具的小伙子。
秋娘孤苦的命运似乎走到了头,为他的夫君相继生下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夫君用使不完的力气为她撑起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家。
苦难让人变得很容易满足,自从有了家有了孩子,她再也没有不满足过,谁知老天不开眼,儿子还小,两个女儿刚学会走路,夫君竟然......
杜梨跟着默默了好一阵,又出言相劝,世道不太平,既然逃出命来,应该好好生活,我们做大人的不好,孩子也不能好,夫人你说是吗?另外夫人的家公性命应该是没有大碍了,随后又解释了方才路上的事。
秋娘道谢不迭,一时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报答救命恩人,便极力邀请他们去家里坐坐。
晏兮远远坐在树下,嘴里咬着一根草叶,也不知道他们这边在说什么。
那个叫阿驹的小男孩,跑过来就要拉晏兮的手。
“诶诶,你干嘛!”晏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甩开他的手。
阿驹也不气馁,他已经不太害怕晏兮了,知道他是救命恩人,遂推着他的腰,想把他推倒母亲那边去,嘴里说道:“大哥哥,谢谢你救了我,我爹爹以前跟我说,做人要知恩图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请你去我家坐坐。”
晏兮觉得很新奇,他是什么人他自己最清楚,竟然有一天会被人称为救命恩人。
他被阿驹边推边走,走到杜梨旁边。
杜梨转过身来,对着他的方向,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被这双眼睛对着,晏兮没一会就受不了了。
他切了一声,转过身去。
耐不住阿驹和他母亲的极力相邀,那个老人家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是否有了好转,杜梨颇是挂心,遂跟着两人回家。
晏兮被阿驹半推半拉,也跟着去了。
阿驹家一圈篱笆围着三间茅草屋,打扫得算是干净明亮,角落还放着若干农具和一个织布机。
秋娘的两个女儿还小,尚不懂事,隔着门缝怯怯看着客人。
秋娘扶着自己的家公上来道谢,杜梨听老人家说话气息和顺,确实是没有性命之忧了,礼数周全地给人家回礼。
现在和杜梨在一个屋子里,晏兮不想看他,屋子小,晏兮的眼睛没有地方放,只好抬头看墙上的面具。
阿驹把两个妹妹牵出来,两个女孩子看见晏兮坐在椅子上,他不凶的时候,眉眼看上去挺软,两个女孩子也不怕他,好奇又小心地上来揪他的衣角。
晏兮摆出一个凶恶的表情,拉拉其中一个女孩子的辫子,女孩子被他逗地咯咯咯笑了起来。
晏兮额头上冒起了一条快活的小青龙,他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子,现在被三个小孩子咿咿呀呀地围着,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也不想和他们玩,遂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对秋娘说,“你这日子不咋地,孩子倒是生的多。”
秋娘怯怯地笑笑,都是心尖上的肉,越生越亲,哪有多余的。说着拿出一篮子杂粮饼,硬要塞到杜梨手里,口里说:“小妇人家境贫寒,茅檐陋舍,这杂粮饼是上午新做的,味道还算可口,是我的一点粗劣的拙心,还望恩人不要嫌弃。”
秋娘看看晏兮,晏兮正自己伸手倒一杯茶水,三个孩子蹲在他身边作弄面具,他烦躁得喝下一口茶。
秋娘整整齐齐地拿出方才那件衣服,也放到杜梨手里,说道:“两位恩人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本事,想来也是闯荡江湖的豪杰好汉,小妇人虽然不知两位为什么闹别扭,但是身在江湖,本来就应该互相扶持。夫君生前也多与小妇人拌嘴,我们也红过脸,吵过架,如今他就这样没了,叫我想吵也没地吵去,想来从前某些拌嘴吵口也是不必的......”
乡间的女人,就像是坚韧的蒲苇,无论狂风如何催折,她都站得起来,因为她还有她的孩子们,但是现在她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转头低低哭了起来。
晏兮想自己哪里是什么豪杰好汉,况且杜梨也没说他们是一起的,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怎么判断的。
杜梨听她这样说,也没有分辨,只是朝她笑了笑。
阿驹家里还要忙父亲的后事,两人也不便多坐,一会就告辞了。杜梨还在门口嘱咐着什么关好门窗,夜里别出来走动的闲言碎语。
晏兮已经走开了。
阿驹追上来递给他一个东西。
晏兮一打量,是一个杨木雕的面具,头生犄角,眉如烈焰。
“给我的?”晏兮挑眉。
阿驹点点头,“这是我自己做的,我以后一定会是个面具大师,我第一个面具就送给你了,谢谢你救了我。”
晏兮一咂嘴:“太丑了,我不要。”
阿驹垂下了头,泪光在眼眶里打转,有点沮丧。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没用又脆弱,这都受不了,这样他长大在街上被人瞪一眼,会不会就猝死了呀?
晏兮嫌弃地拿过面具,对他说:“这是你做的第一个面具,你既然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了,我想怎么样都可以,你以后要是后悔再想要回去,我可不给,知道吗?”
阿驹用力点点头,破涕为笑,转身跑回母亲那里。
晏兮拎着沉甸甸的面具,心想,小孩子真是惹人烦,也不给个值钱点的。
他把面具收进乾坤袋。
告别了阿驹一家,两人一前一后在路上走着,现在已经很晚了。
路边有一间小木屋,杜梨开门的时候,滚下一卷灰尘。
窗棱上的麻头纸在冬天的时候被风撕破,门上的草帘也被掀翻在地。
杜梨毫不介意,有一个挡风遮雨的地方,总比露宿野外要强,他稍微清扫了一下屋子,捏着火符燃起了一堆柴火。
晏兮站在门边看了他一会,顿了顿,走上去,隔着火堆在杜梨对面坐下来,没话找话道:“咳,那个......阿驹给了我一个面具。”
杜梨没说话,伸手扒了一下柴火,晏兮也不气馁,悄悄走进一些,从火堆的对面移到了杜梨旁边几寸的地方。
他拿出面具说:“这是傩戏中的开山莽将,专门斩杀五方邪鬼,为人们追回失去的魂魄,此等风节贯骨,令君收着才合适。”
傩戏中的开山莽将是凶神,生的一副凶神恶煞。和杜梨的城隍塑像倒是合适,和杜梨本人搭在一起,就有些奇怪了。
杜梨淡淡地说:“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你就好好收着,给我做什么?”
晏兮觉得杜梨说话的声音何止是沁人心脾,简直是沁人骨髓,沁人细胞,沁人毛孔。
他嘀咕:“不是啊令君,我是觉得这个面具没什么用,而且我这样的人,拿着这个面具不是笑话吗?也不知道阿驹给我这个干什么,也不怕这尊傩神本神不高兴?”
杜梨简直觉得他莫名其妙,气道:“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人家当你是救命恩人,对你真心一片,好心送你谢礼,你难道还嫌礼薄了不曾?”
晏兮见杜梨肯搭腔,哪里管他生不生气,捡起一段树枝捅捅火,厚着脸皮转移话。
杜梨也不想答他,坐在火堆旁,不知道在想什么,眼里的湿气氤氤氲氲。
晏兮悄悄起身,抱着一堆稻草想去把自己的床铺好,他选了小木屋里离杜梨最远的角落,心里打算,如果杜梨不说什么,那他就在这里睡下了。
“给你。”杜梨开口。
“嗯?”晏兮讶然看向杜梨,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等着我给你拿饼不成?!”杜梨眉头微蹙,有些气恼。
晏兮看到那个装杂粮饼的篮子,方才还没有,现在放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是杜梨推过来的。
“不用!不用!我自己拿。”这是几个月来杜梨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晏兮抑制住雀跃的内心。
他不露神色地拿了两个饼,轻声道:“多谢令君。”
杜梨低头咬了一口饼,专心吃了起来,避重就轻道:“人家给的多,本来你也是出了力的,......用不着谢。”
作者有话要说: (*  ̄3)(ε ̄ *)
☆、战
四殿酆都城,城高楼坚,这样的夜晚看上去,犹如一只匍匐而眠的黑色巨龙。
城楼上,阎贺负手而立。
一碧衫男子提着鸟笼,嘴里吹着哨子,拿着精巧的粮食引逗笼里的红嘴山雀,缓步走上城楼来。
阎贺:“阎柳。”
“啧。”
“阎宜归。”阎贺看他不满意,换了个叫法。
“叫六叔,你再没大没小,我就上你爹坟头哭丧去!”
“我错了,六......”阎贺拉长了声音,补充:“阎君。”
“......”
你故意的吧,你耳朵塞驴毛啦!
远处,一个黑影越来越小。
“真可怜,难为他身无完骨,皮肉碎裂入丝,还能这样离开。” 阎柳瞟了一眼,“幽冥没有让罪犯逃跑的先例,你可追吗?”
阎贺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啊。是啊。没有这个规矩。不过年岁比较衰,临坎一宫土克水,这个时辰追捕逃犯怕是不吉祥......”
阎柳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的侄儿一眼,转头继续逗鸟。
“来人!”阎贺低喝一声。
两个穿着甲胄,手持长戈的鬼差立刻上前,“阎君有何吩咐?”
阎贺缓缓地拨动着拇指上的一个钢玉扳指,“流年不利,现世妖患严重,来往酆都的鬼魂越来越多,望湘城都快要装不下了,发函各处城隍,我这边法器有的是,叫他们尽管来领,务必维持妖鬼秩序,莫让魂魄过于动荡了。”
阎柳拿着谷子哄得笼中的雀儿在戏台上乱窜,衔鬼脸旗帜。
雀儿不上他的当,扑着翅膀来啄他的手,阎柳吃痛,笑笑道:“小冤家,别生气,再不哄你就是。”
他拆开鸟笼,雀儿一径飞了出来,停在他的肩头,轻啄他的耳尖。
阎贺见怪不怪,又对两个鬼差补充:“再知会笄蛭之巢的老鬼头,把凶王的衣物兵械通通丢出去,祛祛晦气。传我的话,发报三界五司,凶王受不住酆都刑法,近日魂飞魄散了。”
“是!”两个鬼差答应着告退。
城门风大,雀儿怕冷,嘴尖一挑一探,钻到阎柳怀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