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拢霸月——by蟠桃生铁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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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把着浑小子留在身边也不算太坏,这半身仙骨,还可以为他略略遮挡一些人间风雨,不让他一个人在苦难面前彷徨无依。
远远敷春城初露峥嵘。
前路茫茫,道阻且险,且互为庇佑,不要走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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敷春城之所以被称为敷春城,是由于此城年年岁岁好景在,万紫千红花不谢。
闻言此城建于润海石上。
其乃天地至宝,有调和阴阳,润转万物之效。
有了它,可保敷春城方圆百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敷春城名动天下,前敷春城隍功不可没。
裴晋肖,字世欢,曾经西边万妖联合百鬼作乱,混沌阴阳,民不聊生。
此人青眼寒骨淬忠义,执一柄锥棱透甲枪,横扫西北,威震西锤,奠定敷春城太平盛世。
敷春城身怀异宝,城内万灵滋发,引得众多修炼邪功的妖物垂涎。
西南山间有妖兽,是名獓狠,此兽头生四角,身披蓑衣,乃上古奇兽。獓狠遁生于幽冥,以食活物为生,最喜吃人,曾一度为祸世间。
裴晋肖半生戎马,护城庇民,熟料天妒英才,在獓狠之祸中,旧伤复发,血染枪缨,以战死城下的代价逼退妖兽......
一路马车代步。
临近敷春,天下太平,四处也不见作乱的妖鬼,这一趟比预计地要快,杜梨他们到达敷春城的时候,离隍朝会地举办还有相当充足的时间。
晏兮先一步跳下马车,杜梨下来的时候,他张开双手正好接了个满怀,然后对着杜梨耳语,“令君,你这算不算是投怀送抱。”
杜梨觉得这个人好没个正经,他听着耳边熙攘的声音,没好气地在晏兮左手掌心的肉上一拧。
晏兮觉得不疼不痒的,嘻嘻一笑,撤了手,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扶住了他。
隆阙朝的城郭,按照人口的密度、经济的发展水平,自下而上分别是县、州、府,最上一级是天子居住的城市—盛京城。
隍朝会由敷春城和盛京城轮流举办,敷春城一座府城,却与都城盛京齐名,她的地位可见一斑。
两人下车后,阳光打在身上,暖得眩晕。
此地人丁兴旺,亭台楼阁,彩锦霞幄,樊花橘河,画舫流江,路边胡姬酒肆,压酒劝客。
有茶客二三知己入茶肆,更有流连,乐而忘返之人,多有富贵郎君侧身其间,并提鸟笼,曳长裾、就广座,饮茶休闲,消磨时光。
更有十里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
坊内金鼎烹羊添肉桂,牡丹轻挠美人背,各路风流才子黄金销尽,只为一宿温香软魅。
杜梨感知堪舆风水,抿唇笑道:“此城正朝夕,主生灵兴旺,福地也。”
晏兮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不住眼地左看看右看看,兴奋地打量着这边的街道,在马车上闷了半月,都要憋死了。
不同于清河县的市井清朗,敷春城是另一种雍容顾盼,盛世风流。
晏兮见此处繁华有趣,焉有不乐意的,他兴冲冲地拉着杜梨的手说:“赶了这么些天的路,令君也累了,既然隍朝会还早,何不好好修整一番?”
杜梨哪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里忖度着既然比计划早一些,游览一番也无可厚非。
杜梨原来就不是个教条的人,敷春城如此生机勃勃,他也生了向往之心。
两人一商量,打算先找个地方住下来。
那住哪里呢?
这边遍地是客栈,飞檐挨着飞檐,精致的梁架,描红戴翠,层层叠叠,壮观又绚烂。
两人在街上走一圈,听见各家的堂倌站在门口吆喝着招揽客人。
“哎,客官里面请嘞。”
“哎,这位大爷,来咱们店赏个光呗!南方的米北方的面,想吃啥都随您的便。”
“客人哪里来,快进店里来转一转,祖传手艺,今日八折,实惠实惠。”
招呼声不绝于耳。
“拧君,窝闷竹哪里?”晏兮口中衔着一块橘子饼,窸窸窣窣地吃着,语气囫囵地问身边的杜梨。
这几天他橘子饼不离口,像是倔强地要留住这一抹甜蜜的滋味,杜梨多次在他的睡梦中,拿下他衔在口中的半块橘子饼。
杜梨竟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周身熙熙攘攘,他辨不清客栈的样子,把这个机会留给了晏兮:“你拿主意就是了。”
晏兮看了一圈,拉着杜梨走进一家叫“毓棉阁”的客栈。
无他,因为这家堂倌方才在门前在吆喝着:“南北精华,川西一把刀,特级厨师,百吃不厌。”
那还等什么,就这家了。
及进了客栈,晏兮打眼瞧去,这边堂宇宽敞,厅堂中摆放盆景花卉,另有精雅包厢,别致生静。
这样看来,的确不错。
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迎上来,笑眯眯地招呼:“哎呦,一杯水酒洗风尘,两位小郎君,这是打尖还是住店呐?”
她扭着水桶腰,笑起来的时候靥边陷出两个深深的梨涡。
“住店住店,少啰嗦,你们这里应该只剩一间房了吧!” 晏兮伸出手指叩叩柜台,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随后他眼睛一眯,还没定房间,手在柜台面上不动声色地一划,推过去一块沉甸甸的银子。
那个老板娘和人精似的,做这种南来北往的生意,惯会察言观色。一进门就察觉到杜梨眼睛的问题,再和晏兮一对眼,哪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朝晏兮扬了扬眉毛,表示包在我身上。
旁边那个新来的伙计不懂事,听他这样说,赶上来笑呵呵地招呼:“客官说的哪里话,我们毓棉阁是这条街上数一数二的高档客栈,里头宽敞着呢,哪里会没有房间,小人这就给两位开两间上好的房间,再烧一桶水,给二位好好洗洗脸通通头,保证二位宾至如归。”
“......”
老板娘正想划过银子,晏兮一把扣住她的手不给,两人在台面上无声地拉扯起来。
其实无论在清河,还是马车上,他们二人一直都是一起住的,但毕竟是客观的条件不允许。
现在到了外地的客栈,两个男人住一间会不会有些奇怪?
晏兮心里一百个想和杜梨一起住,但是不知道杜梨怎么想,令君若是在意别人怎么看,或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无奈之下,只好创造条件自己成全自己。
杜梨哪里知道他怎么想,听如此说,自然而然地要了两间房,一路奔波,该是好好休息一下了。
那伙计又点头哈腰地去给他们牵马,如果说此时晏兮的眼神能杀人,那个伙计估计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周末,早更早更,多更多更。
☆、恃宠生娇
杜梨的房间在楼上,吊窗花竹,各垂幕帘,气味也清雅。
那个圆脸的伙计看他眼睛似乎不方便,甚是殷勤小心地引着他走。
杜梨进了屋,含笑和他道谢。伙计问他还有什么吩咐,杜梨和颜悦色地叫他自去忙碌,这边没有什么需要照顾的。
杜梨简单洗漱后,换下身上的狩岳袍,另换了一件简约的白衫,里面配着雪白的茧绸中衣,褪去一路奔波的风尘仆仆,然后在屋内的三角月桌旁坐下来。
桌上放了一个插花的青瓷玉壶春瓶,杜梨闻着这个气味……是先声夺人的牡丹。
牡丹绚丽灿烂,气味却是雍容清丽,仿佛知道了自己是百花之王,因此格外从容,已经不需要旁的气味来诠释自己。
花本身有品命格调,牡丹属一品九命,在清供时可配以栀子佐衬,习花得先弄明白其中的规矩传统,方可自在畅游。
杜梨喝了一杯茶水,坐了一会,判断天色已晚,他摸索着屋内的陈设,找到暖阁的窗户,把花挪了过去.
每到晚间,需要把瓶花移到室外无风的地方接受露水的滋养,这样花木就会维持生机,能多观赏几天。
植蒲定性,养蒲定心。
从前在清河县,杜梨供养菖蒲,对花木之道甚是喜爱,常常不辞辛劳地引泉供之。
晏兮虽然不明白杜梨在这方面付出的勤谨与耐心,一边抱怨一边抢在杜梨之前修了一条长长的水管,从泉眼处引泉入庙......
毓棉阁临街而开,杜梨听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声响,默默在窗户边出了一回神。
粘人精不在,到还显得清静了,天色已晚,若是想要游玩,明天一早再同他去。
杜梨这样想着,转头在卧榻上坐下来,猛地听见榻下咔地一声细响,他一个警觉,旋身掀榻,殉玉剑不身边,杜梨回手拈出瓶中一支栀子,花枝簌簌而抖,花瓣竟不曾落下一片,眨眼间已经和榻下之人过上了几招。
“何人?”杜梨沉声,莫不是什么贼子宵小,方才进门时竟然没有发觉。
那人似乎颇为吃惊,抬手挡了几下,退后几步跃到了一只百宝架上,连忙开口:“哦呦呦,你的人,你的人,令君快住手,我要招架不住了。”
“晏兮?”杜梨不禁疑惑,“你何时进回来的?你在榻下做什么?”
晏兮跃下百宝架,没有回答杜梨的话,径直走向方才放置卧榻的地方,伸手捡起一个漆黑如墨的火石,擦了两下,点燃屋内一只玻璃裙灯,柔和的光影绽放开来。
晏兮端着灯放在桌子上,然后才开口:“方才我进来的时候令君正出神呢,怎地不点个灯,黑魆魆的,我弄掉了火石在找哩。”
晏兮知道其实点不点灯,对令君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这样给身陷身陷囹圄者光明,给彷徨无助者引路的人,自己却是看不见光影的。
他一屁股在床上坐下来,满口幽怨地嘟囔:“令君好狠的心呐,竟然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楼下,我可是害怕地紧呢!”
杜梨觉得他这话好笑,这个乌素羁的棠掌柜,把据瓜州门,横行霸道,强盗手里夺刀,老虎嘴上拔毛,哪里有过一丁点害怕。
晏兮一路上都和杜梨在一起,此时不能和杜梨住一间本来就满腹牢骚,自己在隔壁房间待了一会儿,心中空落落的,简单洗漱一下马上就要来找杜梨。
现在见杜梨不知在忙碌什么,他有些等不及,坐在床沿上晃着腿嚷:“杜~梨~,杜~令~君~”
杜梨回身把那只栀子重新插回瓶中,晏兮耍赖般,又唤:“令君令君令君令君令君。”
杜梨无奈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移一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拿出一块橘子饼,正要给他,想了想又顿住。
“多谢令君。”杜梨正犹豫,晏兮早就看见杜梨手上的动作,知道是要给他的,开开心心地接过橘子饼,塞进嘴里吃了起来,“我一个人被撂在楼下,可是吓坏了,令君就这点补偿吗?”
晏兮最会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明明是为了更好的休息才开两间房,在他嘴里倒是杜梨嫌弃他要抛弃他似的。
杜梨不善和别人分辨,只觉这人时常满嘴抛弃,丢弃之语,竟低头认真思考起来,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地不好,已至于他如此不安。
晏兮见杜梨不说话,以为杜梨觉得他贪心不足,想多要安慰又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不越界。
他没有得到之前到还满身毁天灭地的蛮狠劲儿,得到之后反而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起来。
野兽收起了锋利的爪子,翻身露出了肚皮撒娇,只为求得主人多一些怜爱。
他凑近一点,摇着杜梨的手臂往回补:“令君别多想,橘子饼也很好,是令君给的都好。”
“你今日已经吃过了,这块若是再要吃完,只怕是要上火了。”杜梨有些担心。
晏兮一旦喜欢吃什么东西,就会吃个够吃个痛快,实在是没有节制。
杜梨叫他控制一下,他嘴里利索地答应,实际上根本管不住自己。
于是杜梨就把橘子饼放在身边,一天一块地给他,免得一包橘子饼很快被他吃完,到时候闹牙疼。
说嘴打嘴。
“哎呦。”晏兮一声轻哼。
“怎么?”
“......”
晏兮感觉牙齿的神经欢快地跳动起来,好像有东西慢慢地在牙龈里动作起来,一开始只是伸伸胳膊动动腿,后来竟然打起架来。
是牙疼。
“没什么。”晏兮嘴上不停,吧唧吧唧。
晏兮的牙疼已经是老毛病了,从小流浪现世饥一顿饱一顿,营养不良反应在牙上,就是牙疼。
他对牙疼泰然处之,而且有点幸灾乐祸地想,“我倒要看看你疼出什么花来!”
杜梨不放心,伸手去拿橘子饼,手指碰到他脸颊的时候,发现他的腮帮子肿地老高。
“晏兮,你这是上火了。”
杜梨终于拿下了那只剩一个月牙的橘子饼,他摸了摸晏兮的脸颊,不仅肿还有些发烫,再一摸他的额头,人倒是还好,没有发热。
“疼吗?”杜梨问。
“不疼。”
“这样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不是什么大事,令君不必担心。”
这倒不是谎话,晏兮虽然觉有人在嘴里弹皮筋,他的痛感不太敏锐,是真不觉地疼。
他满不在乎,还想拿回那块橘子饼,反正都吃了一半了,干脆吃完好了,不要浪费。
晏兮扑了几次,杜梨闪着手不给他。
杜梨知道他是个硬骨头,忍疼的能力着实让人佩服,从笄蛭之巢出来那样的重伤,身上甚至没有一根好骨头,补好皮囊后竟然能一声不吭跟着他,他嘴里说不是什么大事,杜梨可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