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马的门——by木更木更/静水边

　　这个结果当然是乔治乐意看到的，只是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来自很多不可控的因素。
　　宇航塔台的信号指示灯有节奏地闪烁着，雷达上出现了新的信号点，乔治激动地站起来，他盯着塔台外面，阿波罗跟着看了过去，表情倒是还算镇定。
　　飞船在地面工作人员的指挥下正常降落，舱门打开后，24寸先从里面滑了出来。
　　乔治跟上前几步，就站在原地不再动了，他震惊地半张着嘴，看到克洛诺斯用毯子裹着一名赤身裸体的人类男子，他甚至遮挡住了对方的脸，除了乔治和阿波罗，没人能认出来那是谁。
　　克洛诺斯旁若无人地抱着怀里的叶林，他穿越过了前方聚众的人群，没有一个人敢阻拦。
　　阿波罗在他身后突然大声道：“天父！”
　　克洛诺斯转过头，他停下了脚步。
　　阿波罗不敢看对方抱着的人，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他死了吗？”
　　克洛诺斯仿佛思考了一番，他歪了下脑袋，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与你没有关系，阿波罗。”他敛起了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冷冷道，“你管太多了，知道吗？”
　　当叶林再度从彼方医院的重症病房里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种“啊，果然如此啊”的老年认命感，虽然还不太能动，但他很欣慰地发现自己手脚齐全，没有残疾。
　　病房里只有一个陈多，对方看到他醒了就开始哭，叶林等他哭累了才有气无力地抬起手，轻轻晃了晃：“我还没死呢。”
　　陈多呜咽道：“差点就死了好吗。”
　　叶林没办法反驳，他又问：“你土豆种了吗？”
　　“没。”陈多擦干净眼泪，他说，“我先种了玉米。”
　　叶林非常失望地闭上眼睛。
　　陈多平复了下情绪，才想起来问叶林问题：“听说是先驱救了你？”
　　叶林回忆了一番，他的确记得克洛诺斯的脸，但说实话，真的有点太变态了，他只能安慰自己对方还好这次没舔他鼻血。
　　陈多没办法陪他太久，他还有工作要做，更何况叶林现在的身体状况是真的太差了，能维持一段时间的清醒都不容易。
　　迷迷糊糊不知道又睡了多久的时间，再醒来的时候，周围都是黑的，只有生命机发出了“滴滴”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内显得有些诡异。
　　叶林舔了舔唇，发现有人给他润了水，没有太多令人不舒适的地方。
　　直到他突然听到了书本翻页的声音。
　　叶林慢慢地扭过头，他不太确定，又有些惊悚地盯着身旁模糊的人影：“……陈多？”
　　一页纸缓慢地折过，又发出“唰”的一声。
　　叶林屏住了呼吸。
　　生命机上“滴滴”的声音逐渐加快，叶林只觉的头昏脑涨，他想翻个身背对着那人，但努力了一下，发现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啪”的一声，坐在一旁的人影合上了书本。
　　叶林：“……”
　　克洛诺斯站起身，他身上仍旧有令人熟悉的深海咸味，仿佛不需要呼吸一样，安静无声，他在全然黑暗的环境下低下头，准确地看着叶林的双眼。
　　叶林感觉到对方的掌心贴上了自己的脸，克洛诺斯的动作很慢，抚摸过他的额头，眉毛，快要到眼皮的时候，叶林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他听到了对方似乎轻轻笑了下。
　　克洛诺斯好像非常钟爱他的鼻子和嘴唇，指尖在那里停留了很久的时间。
　　叶林终究没有忍住，他含糊地抗议道：“我没流血……”
　　克洛诺斯的指尖停顿了几秒。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像他来时一样，离开的无声无息。
　　叶林怔愣了有足足一分多钟的时间，他深呼吸了几下，猛地伸手按开了床边的睡眠灯，一不小心还惊动了外头的AI护士，陆续地跑进来看他。
　　“做噩梦了吗叶先生？”类人型的AI护士能够仿真到第一眼辨不出真假的地步，她握着叶林的手甚至都是温暖的。
　　叶林盯着那双手，他脸上还残留着克洛诺斯掌心的温度。
　　冰冷的让人颤抖。


第20章 Act20:象园
　　之后的每一晚，叶林仿佛都有一种睡在深海里的错觉。
　　克洛诺斯来的频率并不固定，也正是因为如此，叶林每晚在他到来之前都有些胆战心惊。对方不曾与他交流过，有时候是看书，有时候是看他，叶林尽量能装睡的时候都会选择装睡，实在装不下去了才会勉强地寻找话题。
　　回应自然是不可能有的。
　　克洛诺斯就像是夜访牧羊人的吸血鬼，在黑暗里无声地露着他的獠牙。
　　在彼方医院又躺了大半个月，乔治才终于现身告知叶林能够出院了，叶林看到他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真实，盯得人久了，乔治有些无语。
　　“看着我干什么？”他问。
　　叶林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辞职了。”
　　乔治叹了口气：“我没有辞职。”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我在看24寸记录的内容，关于你DNA的问题。”
　　叶林才想起来自己还干过这么一件事，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毕竟到现在为止，他都处在脑子不太好使的失忆阶段，整个所谓过去的身份都是从醒来那一刻才拥有的，既然要追根溯源，那么乔治这边就是最大的问题端口。
　　“不要这么看着我。”乔治露出一副受辱的表情，他冷道，“我是给你整了容，但我可没在你身上进行什么克隆实验。”
　　叶林并不相信他：“可是克洛诺斯对我的血有反应，而且我现在的DNA和叶林的DNA并不匹配，我进入荷马的门后，连保护机制都没有。”
　　乔治扶了扶额：“所以这才是我们奇怪的地方。”
　　他看向叶林，目光晦暗：“初代白鹤们的基因，我们的确有一些，但我们始终克隆不出他们来，反倒是你，出现在一个叫叶林的生命仓里的人，却有着AI政府都未记录过的基因样本，你说你失忆了。”
　　乔治顿了顿，他盯着叶林的脸，第一次露出了几乎称得上严酷的表情：“你不信任我叶林，但同样，我也不信任你。”
　　“哈！”叶林彻底气笑了，他有些语无伦次，“你觉得我愿意当黑户？就为了进那该死的门和几百只恐龙搏斗？我连一次机会都没有！我随时都可能死！”
　　叶林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因为说的太快，喉咙里都呛到了口水，只能狼狈地弯腰咳嗽。
　　乔治疲惫地闭了闭眼，他轻声道：“你和克洛诺斯走的太近了。”
　　叶林猛地抬起头来。
　　乔治：“他才是最不确定的因素，除了初代的白鹤，我们不曾再见过他与任何人类相处。”
　　叶林扯了扯嘴角，他问：“什么意思。”
　　乔治叹了口气：“那个人死在了他的面前。”
　　叶林：“……”
　　乔治：“所以就算真的一模一样，他也不会相信。”
　　“我们都不会相信。”乔治最后说道，“因为初代白鹤已经死了。”
　　叶林沉默地坐在D区的摆渡车上，他也许刚醒来的时候会相信乔治的话，但现在看来，自己明显没那么蠢。
　　先不论他到底是谁，初代白鹤确定团灭这一点乔治就有撒谎的嫌疑，按照叶林的推断，准确来说，现代的白鹤与其是“相信”初代白鹤真的都死了，倒不如说是“希望”他们都死了才对。
　　木马的长泾一如往昔，摆渡车路过天井的时候叶林下意识抬头看去，黑色的“月亮”悬挂于高空，像一枚无声的眼。
　　进门造成的时间紊乱似乎对现实上的地球并没有太多影响，也许和人类数的稀少也有关系，周围都是无生命时间概念的机械体，对于它们来说，时间长短已经失去了对比的意义。
　　“真是讨人厌的地方。”叶林泄气似的嘀咕了一句。
　　他正发着牢骚，摆渡车突然停了下来，阿波罗站在车头的正前方。
　　叶林莫名其妙地探出头，他尝试打了个招呼：“嗨？”
　　阿波罗又露出了一个类似翻白眼的表情，说实话，他这张高贵的脸做这种动作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些：“下来。”他命令道。
　　叶林乖乖下了车，阿波罗与他保持了些距离，一撇头道：“和我走一趟吧。”
　　之前叶林就有听说过，木马的K层和L层是先驱专门活动的地方，那里连白鹤都不能随便进入，就更别说普通人了。
　　叶林起初并不知道阿波罗要带他去哪里，直到磁悬浮车停在了L区的入口，叶林才反应过来。
　　“不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阿波罗嫌弃道，“很丢人。”
　　叶林震惊地盯住面前像城墙一样的两扇门，这和其他区域的构造完全不一样，没有现代感，也没有机械的痕迹，所有的一切都像历史遗迹一样古老而肃穆。
　　阿波罗刷了自己的身份ID卡，钟塔一样的门缓慢地敞向两边，甚至发出了悠长的“吱嘎”声来。
　　“这里是哪儿？”叶林忍不住问。
　　阿波罗没有回答他，有人站在门的另一边，身材高大，古铜色的皮肤，有着雅利安人的血统外貌。
　　“宙斯。”阿波罗介绍道，“一代先驱。”
　　叶林怀疑他们这些人都有巨人症，宙斯居然比克洛诺斯还要高出一些，逼的叶林不得不抬头看他。
　　“你好。”他硬着头皮打招呼，“我叫叶林。”
　　宙斯点了点头，他相当寡言少语，示意两人跟着。
　　“这里是象园。”阿波罗走在前面，他们此刻呆的地方是一座教堂的内部，但没有任何与神宗有关的东西，连十字架都没有一把，尽头有一扇木门，叶林看到了上面挂着的白鹤铜像。
　　“今天没有下雨。”宙斯在推开门之前这样说道，“是祭奠的好日子。”
　　接天的草坡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了叶林都看不到的地方，树木种的有些稀稀拉拉，但满地的花朵种类却很繁复。
　　这里神奇的居然有阳光，风吹着阴影，参差不齐地落在草地上。
　　叶林看到了白色的墓碑，它们占了大半的草坡，隔着稍远些的距离。
　　“传说每一只大象在濒死之际都会回到它的象冢。”阿波罗的目光落在了叶林的手腕上，他看着那枚白鹤的纹身，低声道，“感谢你把歌利亚带了回来，没有让她的英魂流落在外。”


第21章 Act21:先驱之死
　　先驱一样会迎来自己的死亡。
　　当一个奇点的能量体过大，处在爆炸边缘的危险面时，就算是先驱也承受不住其中的潮汐力，在没有任何保护机制的情况下，没有人能接近奇点后毫发无损。
　　先驱的死就像一朵云的消散，除了道标不会留下任何东西证明他们存在过。
　　“歌利亚的传承给了你。”阿波罗说道，他与叶林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带人去到了歌利亚的墓碑前。
　　先驱的墓碑里并没有骨灰或者尸体，碑文只有简单的两行。
　　“道标之路将指引你，白鹤之魂将护佑你。
　　“而万千宇宙，终将与你相会。”
　　就像宙斯说的，今天是个好天气，没有下雨，祭奠的仪式非常简单，连花束都没有准备，叶林蹲在墓碑前，阿波罗一直站在旁边。
　　“你其实不用太伤心。”阿波罗平静道，他似乎在安慰，“先驱和普通人类的繁衍不一样，歌利亚的DNA一直保留着，而且她的道标在你的手腕上，白鹤会负责提取。”
　　叶林第一次听说还有“提取”这回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不解道：“所以她未来有可能和我有血缘关系？”
　　阿波罗无所谓道：“不是你也会是别人，还不如是你呢。”
　　“……”叶林突然多了一种“我可能要当一名先驱的生物爹”的复杂心情，他又看了一眼歌利亚的墓碑，最后拍了拍膝盖站了起来。
　　宙斯一直没有说话，他像一个高大的巨人，挡在风吹来的地方，叶林抬起头，他不确定这里的蓝天白云是不是真的，阳光太耀眼，令人有流泪的冲动。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回去，阿波罗负责将叶林送到K区。
　　“我以为没有白鹤会来这里。”叶林小声道。
　　K区和彼方医院所在的D区有些像，不过人要更少一些，叶林进去时才发现这里的重力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他差点飘起来。
　　阿波罗扔给他了一套防重服。
　　“穿上。”阿波罗淡淡道。
　　叶林手忙脚乱地套到身上，总算稍微能够正常的走路，阿波罗仍旧是平时的样子，看他的眼神像看个废物。
　　“白鹤的确不常来。”阿波罗背着双手，他仪态自然，没有任何不适，“但提取道标得在先驱的地盘上完成。”
　　叶林似懂非懂，也不好意思多问，他跟着阿波罗一路往前，发现重力居然还有变化，他不得不加重量标，走起来却越来越累，到了后面他几乎处于走10步就得歇一歇才能继续前进的状态。
　　阿波罗离得不远不近，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他也不催叶林，抱着胳膊耐心地看风景。
　　长泾的尽头是一间小的医护站，有人已经全副武装地等在那边。要不是对方的防护服外面贴着白鹤的队标，叶林差点没认出来这人是来操作提取的。
　　见到叶林只穿了一间防重服，白鹤的研究人员也很惊讶，他们隔着一道玻璃窗口，叶林卷起袖子，露出了手腕上白鹤的纹身。
　　“是抽血吗？”叶林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