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马的门——by木更木更/静水边

　　乔治笑了笑，他有些怀念：“等再大点，你就能和她交流了。”
　　叶林愣了愣，他很是惊讶：“在子宫里就可以交流吗？”
　　“你不知道她的能力？”乔治反问，“最早她能去R区接触克洛诺斯就是因为她有一些情绪安抚的手段。”
　　叶林：“情绪安抚？”
　　乔治思考了一会儿，补充道：“说情绪安抚可能不够全面，更准确的说法是这个。”乔治指了指自己的眉中心，他用了一个词，“灵魂触碰。”
　　飞船在三段脱离的过程中，叶林偶尔会发呆。
　　他是第一次听说这些详细的先驱能力，忍不住好几次看向副驾驶的克洛诺斯。
　　用乔治的说法，克洛诺斯是属于“全能”的那种，无法详细定性。
　　歌利亚曾经说过他们会在门内相遇，是不是在那个时候，高大的女性先驱就已经触碰到了叶林真正的“灵魂”？
　　最早经历了放弃寻回记忆的阶段，直至今日，叶林再度为此苦恼了起来。
　　他们在八小时后将进入人工虫洞——荷马的门。
　　叶林转换了自动驾驶功能，克洛诺斯起身的第一件事是去泡一杯咖啡，没有人能阻止他，乔治几个人围在一起讨论是否需要进入休眠仓。
　　“如果是低于半年的虫洞航行，我认为并不需要。”布丽塔发言道，她是在座唯一的物理学家，提出的意见基本没人反驳。
　　叶林看了一圈众人，举手道：“我们这次应该会去到南美洲或者印度洋。”他补充了一句，“不出意外的话。”
　　周敏敏半张着嘴，表情有些惊愕，他低头快速翻动平板，复又抬起，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的？”
　　布丽塔皱着眉，眼神中隐隐有着不赞同，只有乔治深深地看了叶林一眼，他深吸一口气，询问道，“所以呢，你有什么建议？”
　　乔治借用了周敏敏的平板，放出了早期地球的地图，他用笔在上面做了记号，平静道：“如果是印度洋，我们要做好全水域降落准备，如果是南美洲……”他点了点“巴西”那一块，说，“曾经的地球之肺到底会变成什么样，我也不太能确定。”
　　荷马的门里就像叶林无数次见过的那样，没有任何新意，它完全是一个人工虫洞，创造者将它设计的非常逼真，飞船进入时的旋转振动，漂浮的暗物质以及名状不同的星云都令人叹为观止。
　　庞大的寂静无声和黑暗，这是所有人最真实的感觉。
　　克洛诺斯不需要进入休眠仓，他也仿佛不需要睡觉，热腾腾的咖啡香味弥漫在整个飞船仓里，叶林接过了他递来的一杯。
　　他们这次的航行时间是最长的一次，需要一年左右。
　　白鹤中没有人选择进入休眠仓，乔小玲和曾吟也觉得自己没必要。
　　“一来一回就是两年，哪怕不去做任何事，回去的时候荷马都要开下一次门了。”周敏敏感慨道。
　　布丽塔戴着一副老花镜，她在低头查阅资料，头都没动一下，淡淡道：“感谢科技吧，最早的曲率飞行速度在这样的距离下会更加漫长，甚至你还得冒着生命危险穿过陨石带。”
　　周敏敏吐了吐舌头，他觉得搞物理的都太严肃了点，不容易亲近。
　　乔治做着笔记，他分析着即将有可能要面对的生态环境，看了一眼发呆的叶林，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叶林回过神来：“发现什么？”
　　乔治：“我们门内的降落地点，我听陈多说过，第二次进门的时候南太平洋这个地点也是你先确定的。”
　　叶林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克洛诺斯，先驱一副“啊，对了，这个人还没解决”的表情，似乎是觉得麻烦，他甚至“啧”了一声，才慢吞吞呷了一口咖啡。
　　叶林只好回过头去，不确定道：“一时的……灵感吧？”
　　乔治盯着他的脸，若有所思道：“万千宇宙中，你所谓的宿命吗？”
　　叶林耸了耸肩：“也可能是运气好。”
　　“那你运气的确不错。”乔治冷哼了一声，他低头继续拨弄着平板，“你甚至第一次进门就遇到了歌利亚的道标，她临走前到底对你说过什么？你不敢说吗？”
　　聪明、多疑、狡猾甚至咄咄逼人，乔治永远都知道该怎么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并且把人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
　　叶林不得不再次祭出“失忆”这个借口。
　　乔治嘟囔道“那你最好给我快点想起来”，但过了一会儿又矛盾地自我推翻，认为他这样也不错。
　　“这次要是能平安回去，你该去天体物理的F区。”乔治最后说，“那里可能适合你。”
　　叶林恨不得翻白眼，“我这都快跟轮岗差不多了，除了计算机数学的I区，你们是不是都想让我去应聘一次？”
　　乔治难得不再与他抬杠，发表更多的意见，他似有所感地看向不远处的先驱，克洛诺斯与他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锋，奇怪的是，先驱居然率先移开了目光。
　　乔治的心跳如鼓，他无法形容那个眼神，要不是确定克洛诺斯没有“触碰灵魂”的能力，在那一刻乔治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不得不将视线重新落回到叶林的身上，后者毫无所觉，低头在自己的平板上演算着什么看不懂的公式，乔治无法平复自己的心跳，克洛诺斯像一把在他的面前亮出了锋刃的铬刀，他只能盯着叶林的脸，希望能从对方的脑袋里看出一朵花来。
　　“叶林。”他低下声音，近乎耳语，“你想好怎么摆脱他了吗？”
　　叶林眨了眨眼，他慢慢转过头，表情复杂：“你……”
　　乔治的瞳色是白人中最常见的翠绿，他盯着人看时像一只俄罗斯蓝猫：“我答应你，我来拖住克洛诺斯。不让他和你一起行动。”
　　叶林似乎在确定他话里的真伪，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笑起来：“你胆子变大了。”
　　乔治：“？”
　　叶林：“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叫他的名字，而不是什么狗屁天父。”


第49章 Act49:废土永生（四）
　　叶林并不认为乔治有在骨子里惧怕或者崇敬初代先驱，当然面对先驱时的紧张感肯定是有的，毕竟在武力值方面，哪怕是四代先驱，动一动小手也能要了普通人类的命。
　　所以在准备与克洛诺斯分开行动方面，叶林认为乔治是最佳的合作伙伴。
　　叶林知道自己可能在作死，但有些事情他必须去确认一下，而且他隐隐有感觉到，那一部分可能是克洛诺斯并不想让他知道，最起码现在想起来不是时候。
　　一年的虫洞航行没有想象中那么无聊，毕竟一艘飞船上有七个人，虽然船很大，各自有各自的独立空间，但想要聚在一起或者找个人说话都是没什么问题的。
　　布丽塔大部分时间都在测量和列公式，进行大量的演算，进入虫洞后的很多工作其实是需要物理学家来完成的，包括确定他们到达星球的坐标，时间差，周围是否有其他黑洞或者虫洞。
　　叶林经常去找她，带着克洛诺斯。
　　布丽塔对先驱的态度要尊敬很多，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她甚至会保持距离，不过多交流，恪守本分，但她面对叶林时却很放松，而且随着两人共事时间的延长，布丽塔看叶林的眼神越发慈祥起来。
　　因为是少有的外表特征呈现中老年模样的女性科学家，布丽塔看上去的辈分更像是在座所有人的母亲甚至是祖母，当然她年纪也的确很大了，未来科技的发展不但能让普通人类的寿命延长，还能长久保持年轻时的姿态，而布丽塔明显没有这样做。
　　“衰老让我认清现实。”她与叶林说话时的表情非常平和，“而且我想退休了。”
　　她和乔治都是断层灾难之前的上世纪白鹤，按照地球的正常时间轴来算，她的确能退休了。
　　布丽塔为叶林写了推荐信，她说：“乔治说得对，你该去F区。”
　　叶林发现每次进门他都被迫开启新的事业线，他忍不住去看克洛诺斯，后者目光低垂，看不出任何心理活动，仿佛永远置若罔闻，置身事外。
　　任何航行总有终点，飞船上的雷达勘测到新的星球后，自动航行提醒将在四十八小时之后登陆。
　　叶林停止了24寸的记录工作，众人开始准备工作。
　　周敏敏在对新的星球进行肉眼观测，他看上去脸色不怎么好，自言自语道：“看上去都不是蓝色的。”
　　叶林瞥了一眼，补充说明：“是黄色的。”
　　周敏敏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乔治和布丽塔都有心理准备，如果他们真的到了亚马逊的碎裂块，那么他们所要面对的环境中雨林沙漠化并不是最糟糕的，真正最糟糕的是磁极紊乱现象。
　　“大气层厚度5000千米以上，没有明显界限。”布丽塔一手握着老花镜，她冷静建议道，“我们得开启抗磁场干扰系统，提高防震系数，还有做好紧急迫降准备。”
　　叶林已经坐到了驾驶座上，他问：“万一飞船出了问题，周敏敏得负责维修。”
　　周敏敏紧张地抖腿，但还是大声允诺道：“遵命！”
　　乔治：“降落点最好在中轴附近，我们只有全地形越野车，没有备用飞船。”
　　叶林答了声好，他动作利索地打开头顶的一排指示按钮，调整机身，根据雷达提示确定降落位置，在穿越大气层时，整个飞船震动的几乎散架，曾吟坐在最靠外的位置，她甚至透过挡风层能看到巨大的螺旋上冒出的火星子。
　　叶林紧握着方向轮，他不能分心，一旁的克洛诺斯似乎朝他倾斜过来。
　　“雷达失灵了。”在金属声嘈杂的驾驶舱内，先驱的声音却异常清晰，“磁场干扰系统覆盖不了。”
　　叶林冷静道：“没事，我记得在哪里，不会偏离太多。”
　　克洛诺斯看向他，飞船已经飞进了对流层，叶林发现除了最基础的飞行外，飞船的其他功能几乎全部失灵。
　　所有人都能看到在拨开云雾后，星球地表上一望无际的金黄沙漠。
　　叶林终于与克洛诺斯交换了视线，他故作轻松道：“看吧，没有什么问题。”
　　飞船降落。
　　在沙漠上降落是最逼不得已的一种选择，因为找不到任何岩土平地，乔治和布丽塔在安全备降后的第一秒就开始测算整个星球的基础数据，在磁场干扰的情况下，飞船舱门只能靠手动打开。
　　叶林换上了外骨骼，克洛诺斯只随意拿了条布巾将口鼻遮住。
　　两人下到飞船的机械层，那里一半已经埋进了黄沙里。
　　因为刚刚降落，温度很高，叶林只走了几步穿在最里面的skinsuit已经湿透了，他面临着严重的脱水问题。
　　只是呆上几分钟而已，叶林的嘴唇就已经全部干裂了。
　　他忍不住用舌头去舔舐，在不知道第几次的时候，他舔到了克洛诺斯的手指。
　　先驱并拢着中指和食指，贴在了叶林的唇上，面无表情道：“别舔了。”
　　入口处传来乔小玲怯生生地声音：“我送了些水来，你们谁能接下？”
　　克洛诺斯看了叶林一眼，他收回手，折身去拿水，叶林松了口气。
　　先驱回来的很快，他将水瓶递给叶林，后者喝了大半，问道：“你要吗？”
　　克洛诺斯摇了摇头，布巾遮了他一半的脸，这使得他锋利的眉骨和浅色的眼睛更加突出，机械室里昏暗、高温，光线从周围的透气孔里散落下来，折射出参差不齐的角度。
　　叶林拉开了制动箱，他输入密码，舱门控制轴自动延展了出来，他们现在需要手动扳动它。克洛诺斯主动上前，他握住两边，非常轻松地旋转了半圈。
　　虽然提前有心理准备，但叶林还是忍不住在心底里发出了没什么见识的“哇啊哦”，他默默对比了下双方的力气，脸色复杂。
　　万一要是克洛诺斯知道他等下要偷跑，抓到的话他大概率会被艹死。
　　叶林一边盯着克洛诺斯又把那长柄转了半圈，一边冷漠地给自己判了死刑。
　　但还是得跑，叶林头痛地想。
　　舱门已经打开了，周敏敏在上头大呼小叫，克洛诺斯拉下了遮着口鼻的布巾，他少见的出了些汗，刘海湿哒哒黏曲在额头上，向关上了制动箱的叶林伸出手。
　　叶林犹豫了几秒，将掌心递给了他。
　　“不要离开我身边。”克洛诺斯突然道。
　　叶林的心脏“咯噔”了一下，他盯着克洛诺斯的表情，再三确认着对方有没有发现他与乔治的计划。
　　可惜他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克洛诺斯一语双关般，再次重复了一遍：“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叶林不确定这是不是“警告”，他现在的所有勇气都被提在了半空中，还得表现得若无其事，这太考验演技了。
　　幸好乔治没有受到单方面“威胁”，他很镇定，一副相当有信心的样子，搞得叶林都有了拖他下水的负罪感。
　　布丽塔汇报了第一轮探测结果：“我所能计算到的范围都是沙漠，这里的风力塑造和地球差别很大，所以沙漠地形变化多端，底下有大面积流沙，这点相当危险，还有个最不幸的消息。”布丽塔看了一圈众人，冷静道，“这里的1小时相当于地球的三年。”
　　曾吟和乔小玲似乎一开始没明白，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懵，周敏敏张大了嘴，他除了一句“我的天哪”就没别的可以说了。
　　乔治大概事先和布丽塔交换过意见，没什么太大反应，但“紧迫”这两个字分分钟刻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