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马的门——by木更木更/静水边

　　克洛诺斯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应，自顾自地道：“后来你‘死’了，我从生命仓里醒过来，去到深海或者极寒之地，我的力量再度失控，直到你回来。你还记得我让你给我戴上拘束器的那一天吗？”
　　叶林当然忘不了，他当时完全无法接受那两扇白鹤翅膀是由钢铁刀栓的方式直接插进了先驱的肩胛骨里。
　　克洛诺斯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后背，他说：“我高兴极了，那一点都不痛，甚至令我兴奋。”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无懈可击到令人绝望，你喜欢什么，在乎什么，我都不知道。但现在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像个普通人一样，甚至更脆弱。”
　　克洛诺斯愉悦地眯了眯眼：“你看到了过去自己留下的告白，你无可救药地被我吸引着，我甚至在想你当年有挣扎过吗？你面对我时会觉得羞耻吗？你想被我艹，但又做不到是吗？”
　　叶林几乎是难堪地涨红了脸，他咬牙道：“别说了，闭嘴行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还要这么折磨我？很有意思吗？你是在报复我吗？！”
　　“不，我不是在报复你，我怎么舍得那样做呢。”克洛诺斯凑近了过来，他像一只冷血的爬行动物，轻轻地嗅过叶林的脖子，露出淬毒的獠牙，“我对你的感情就是这样，从过去到现在都没有变过，从你们人类的思维来看，这也许并不是爱，但对我来说不是的，我就是这么得爱着你。”
　　“叶林，你要明白，和我在一起，接受我，我就会永远这么爱你。”
　　作者有话说：
　　歌利亚可能马上就得上寄宿了……


第55章 Act55:废土永生（十）
　　叶林曾经期盼过了解克洛诺斯的内心，甚至憧憬对方的情感方式和生活，毕竟两人在AI政府那里已经登记成了“配偶关系”，哪怕是半强制性的，作为另一半，或多或少叶林都会感到好奇。
　　但他显然没想到克洛诺斯是如此纯粹的一个疯子。
　　而且更要命的是，他居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某种程度上就像对方说的，他被吸引着，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他对克洛诺斯的感情日渐深刻且复杂。
　　先驱很少说这么多话，叶林也觉得现在不是自己接不接受的问题，他好像不论没想起来还是想起来了，都得和克洛诺斯继续这么畸形地纠缠下去。
　　而且他们此刻还在门里，现在想要谈感情谈以后都太奢侈了，能不能找到奇点安全出去还是个问题。
　　克洛诺斯就像一个虔诚的殉道者，就好像叶林的任何回应，都无法阻止他奔赴死亡，他的“爱”里裹挟着浓厚而绝望的血腥味，将人拖下深渊，沉溺窒息。
　　叶林满手是汗地握紧了方向盘，他没办法再和克洛诺斯进行交流，只能沉默着提速，幸好通讯仪重新被接上，乔治的脸出现在另一边，表情看上去有些沉重。
　　“你们快到了吗？”他问道。
　　叶林看了一眼雷达，确定说：“还有半小时，你们那儿怎么样？”
　　乔治有些疲惫，他说：“差不多……出了点事，我们只有四个人了。”
　　叶林听到四个人时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反应过来，问道：“谁出事了？”
　　乔治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瞒着他：“周敏敏。”
　　叶林：“生命仓没有用吗？”
　　乔治：“磁极紊乱，生命仓无法启动追踪坐标，我们没有时间赶回去手动操作。”
　　对叶林来说，不难理解这当中的轻重缓急，他无法像曾吟那样指责乔治的冷血残酷，两人隔着屏幕沉默以对，看得出来乔治没有后悔的情绪，但他并非不悲伤。
　　沙漠地貌的上层只剩下四人，搜寻奇点的范围再度缩小，布丽塔在平板上演算，她得把误差控制在四个点以下，才能让他们同时有百分百的概率探测到奇点的坐标。
　　“这是一个赌博。”她的语气平静，慢慢道，“有两个通道相对安全，有两个通道可能有去无回，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
　　乔治没有任何犹豫，他开始分配任务：“两个安全通道给曾吟和乔小玲，最危险的给我。”
　　布丽塔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叶林和克洛诺斯已经到达了另一端，他们在层层叠叠的岩石之下，叶林抬头，看到巨大的岩壁无限往上，聚集到顶时像一个缩小的漏口，如一朵乌云一样，漆黑一片。
　　他知道乔治他们会从顶端任何一处沙涡里下来，在最接近那朵“乌云”的沙涡里，就能探测到奇点坐标。
　　“飞船已经准备就位了。”乔治在自己的胳膊上绑上了坐标仪，他与大家核对了地球时间，看向通讯仪道，“一旦蜂鸣声响，奇点周围的能量会通过我们破坏的沙涡缝隙外泄一部分，到时候磁极会有一段时间恢复正常，24寸就会控制飞船穿过另一处中间层，开来接应生还者。”
　　乔治深吸了一口气，请求道：“我们需要先驱在另一边接应。”
　　能够一定范围内靠近奇点而毫发无伤的克洛诺斯是唯一可以营救生还者的机会，叶林看向他，克洛诺斯与他对视着。
　　乔治识相地关了通讯仪，将剩余的独处时间交给两个人谈判，叶林这次没有移开视线，他看着先驱浅色的眼睛，轻声问道：“你同意吗？”
　　克洛诺斯从来没有“将其他人命当筹码是一件卑鄙的事情”这类羞愧情绪，他天真无邪地歪了歪脑袋，说：“你得像以前一样奖励我。”
　　叶林耐着性子问他：“我以前是怎么奖励你的？”
　　克洛诺斯伸出食指，按在了叶林的唇上，他说：“这不该由我来告诉你。”
　　叶林皱着眉，他不想与对方打哑谜，反正该做都做了，现在也用不着这么三贞九烈：“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现在得先救人，我们要出去。”
　　克洛诺斯无趣地撇了下嘴，他的食指有些用力地搓揉过叶林的唇瓣，又将人拉近几分，把面罩重新戴到了叶林的脸上。
　　“等下岩壁会坍塌，你需要氧气。”克洛诺斯抹了抹面罩上似乎并不存在的沙尘，他说，“别死了，我暂时还不想把你做成标本。”
　　叶林：“…………”


第56章 Act56:废土永生（完）
　　24寸的远程控制飞船能力叶林之前就见识过，它在克洛诺斯身旁时可以说毫无存在感，直到现在需要它干活了，先驱才很不客气地踢了它的机箱盖一脚。
　　24寸发出了胆怯又愤怒的呼噜声，但它到最后也没敢伸出拉杆箱，非常憋屈地缩在叶林身边开始运作程序。
　　他们现在在这个星球上的总共用时是2小时23分钟，对于时间更加敏感的叶林来说，此刻突然空下来，无事可做的焦虑情绪令人相当难熬。
　　而另一边，曾吟和乔小玲已经先后进入了沙涡，她们被流沙卷着往下坠落，除了防御模式的外骨骼外，两人还套了防护服，流沙中无法接触外界，但又不是一片漆黑，沉重的砂土和流速令人头晕目眩。
　　最先落下的是乔小玲。
　　叶林确定了整个过程有整整33分钟，也就是按照地球时间来算，她在流沙里被掩埋了1年半。
　　四周的岩壁都在抖动，带出了无数沙砾，乔小玲的落下像是给奇点周围的量子场砸出了一个小洞，漏口的黑色“乌云”泛起了浪，一圈圈激荡开来，像日光环似的，震下了大大小小无数的滚石。
　　24寸伸出拉杆，它操控着机械枪将快要砸到叶林面前的大型石头击得粉碎，场面虽然看起来十分混乱，但克洛诺斯的周围却像一片静止的海，叶林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接到的乔小玲，也不好好抱着人家小姑娘，像拎个鸡仔似的，勾着人家的外骨骼。
　　乔小玲早就已经昏迷，她手腕上的最后一盏绿灯闪了半天，最后终于稳定了下来，叶林长舒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紧张的手心冒汗。
　　“什么时候能把飞船开过来？”叶林觉得这样不行，风险太大，生命仓都在飞船里，要是24寸能现在把飞船开过来，完全可以手动启动生命仓接应生还者。
　　24寸嘀嘀咕咕了半天，箱子顶部的指示灯一阵阵地暗了又亮，叶林感觉到一股新的天摇地动，曾吟从另一边的岩壁上坠落了下来。
　　她居然醒着，甚至在空中尝试调整姿势，这次有更大的石块跟着一块儿落下，眼看着就要从半空中撞上曾吟，叶林咬牙解除了外骨骼的防御模式，改为进攻，向着坠石的方向射出了导弹。
　　24寸迅速滑动着滚轮，跟在叶林身边替他遮挡落下的碎块，但数量仍旧是太多了，外骨骼一旦丧失了防御功能，承受力与普通外衣毫无区别，叶林只能抬手护住面罩，脖子以下都是被砸出来的各种擦伤。
　　曾吟被克洛诺斯带了过来，她手环上的绿灯已经全部熄灭，面罩下的脸色苍白，看得出还在努力保持清醒。
　　叶林不敢大范围地移动她，曾吟握着他的手，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
　　“不要讲话，保持体力，别睡过去。”他将自己的外骨骼切换回了防御模式，提高阈值，将保护机制辐射到了曾吟的身上，“飞船马上就开过来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24寸在旁边叽里呱啦个不停，克洛诺斯皱眉看着地上的三个人，叶林知道他在想什么，对先驱来说放弃掉普通人类的性命再正常不过，但叶林不可能这么做。
　　“不用管我们。”叶林抢在对方开口前命令道，“你去救人，下面我来处理。”
　　克洛诺斯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冷冷道：“你要是敢死，这里就没人能活着出去。”
　　叶林很想吐槽他这话说的逻辑有问题，但又不想惹火了对方收不了场，于是只能耐着心道：“我不会死的，而且我也不想被你做成标本。”
　　那太可怕了。叶林默默地想。
　　曾吟的生命迹象在慢慢稳定下来，但她仍旧需要尽快进入生命仓，24寸整个机箱都是烫的，它发出的声音非常刺耳，有一种CPU过载快要烧起来的感觉。
　　乔治和布丽塔的身影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漏口附近，叶林仰着脑袋，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最顶上的那朵“乌云”，两道奇点坐标仪的蜂鸣声一前一后地响了起来，曾吟激动到微微颤抖，但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表情逐渐变得悲伤而绝望。
　　漏口周围的量子立场破了四个“洞眼”，24寸的指示灯亮个不停，它发出一连串“阿巴阿巴”的拟声词来，叶林朝着克洛诺斯大喊道：“飞船启动了！”
　　先驱没有回头，他身边滚落的岩石宛若静止，在迅速接近到乔治身旁时，连克洛诺斯都感觉到了巨大的潮汐力，那是奇点范围内的巨大能量。
　　布丽塔稍稍落后一些，她动作缓慢地按了下外骨骼，一层保护机制的蓝光照射到了乔治和克洛诺斯的身上。
　　乔治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对方，他手腕上最后一盏绿灯在高频率的闪烁着。
　　“不——！”乔治大喊着，他语无伦次道，“快把她拖出视界！”
　　克洛诺斯抓着他的外骨骼，就算能够承受住一定范围内的奇点能量，潮汐力对先驱来说仍旧是最危险的，克洛诺斯无法在这样的潮汐力中同时带走两个人，在视界的分界线影响下，哪怕是面对面，布丽塔的所有动作和表情在乔治看来都是缓慢的。
　　包括死亡。
　　“我马上就要退休了。”布丽塔的声音传到了每个人的内置通讯仪上，能量溢出，磁极暂时恢复，所有设备开始正常运转，飞船从底部的沙涡里盘旋而出，叶林爬进后舱里手动启动了所有的生命仓。
　　“来不及了。”曾吟哽咽着，“在视界里没有人可以逃脱，连光也不行。”
　　叶林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扶着曾吟进入生命仓，又把乔小玲抱进了飞船，漏口处的“乌云”翻涌着，激荡出的日光环撞击在周围的岩壁上。
　　布丽塔缓缓地伸出手，她准备发射外骨骼上最后一枚航迹导弹。
　　年老的女性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她尝试着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下乔治的面罩，最后却又颓然放下，平静道：“虽然有些遗憾，但不要放在心上乔治。”她俏皮地眨了下眼，“这样的退休方式也还算不错。”
　　下一秒钟，布丽塔往相反方向发射出的导弹化成了一朵小型的蘑菇云，与黑色的“乌云”撞击在一起，克洛诺斯拽着乔治的外骨骼，被冲力推出了潮汐力的范围。
　　导弹的磷光在视界的边界外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色十字架，它填满了整个漏口，仿佛要割裂开顶端那朵黑色的“乌云”。
　　乔治手腕上最后一盏绿灯熄灭，他被叶林送进了生命仓里。
　　奇点坐标仪转到了叶林的手上，24寸驾驶着飞船从摇摇欲坠的洞窟里破壁而出，荷马的门完成了最后的坐标定位，当飞船飞出大气层后，人工虫洞将会把他们平安送回地球。
　　叶林沉默地站在后舱门口。
　　五个生命仓，此时看起来还真的就像五口棺材。
　　乔小玲因为还有一盏绿灯亮着，所以只是进入了休眠仓，叶林去看过几次，在确认对方的生命体征稳定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而他自己身上也有大大小小被碎石砸中的伤口需要及时处理。
　　克洛诺斯最后是在诊疗室里找到的叶林。
　　裸露的上半身，后腰一块几乎被砸烂的疮口，叶林咬着止血绷带，冷静地给自己处理掉脓血，哪怕疼的脸色发白，汗水一直从鬓角流到了下巴附近。
　　他甚至在拿镊子的时候看了一眼克洛诺斯，轻描淡写地含糊道：“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