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马的门——by木更木更/静水边

　　叶林拿着遥控器，他无奈道：“你得体谅下一个啥都不记得的老幸运儿吧。”
　　陈多被他逗乐了，刚想说什么，视线里突然就撞上了叶林缠着绷带的手腕上。
　　“你怎么受伤了？”陈多吓了一跳。
　　叶林回过神来，他没什么所谓：“这个啊……一点小伤。”想了想，又轻描淡写地补了句，“腕骨骨折。”
　　陈多：“？？！”
　　叶林的重点明显不在伤处，他很高兴陈多今天能来：“正好，你帮我把楼下的工具箱拿上来。”
　　陈多满脑子问号，但还是任劳任怨地当了苦力，他忍不住问：“你想干嘛？”
　　叶林蹲在24寸面前，行李箱睡得像个猫一样，呼噜声跟管弦乐似的此起彼伏，叶林盯着这只箱子，一字一句地道：“我要把它拆了。”
　　对一个一百年前的汽车工程师来说，拆一个同样是一百年前的古董机械AI并不是一件多容易的事情，叶林起初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根据自己这一年半累积起来的贫瘠又没什么用的专业技能知识，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地试一下。
　　陈多是个化工博士，他对机械类上手的活自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还是忍不住善意提醒道：“不用先把它关机吗？”
　　叶林摇了摇头：“关不了，我研究过了，它蓄电池之所以撑不住了就因为整个机体都是无法被关闭的，造出这玩意儿的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感觉就是个纯记录的AI机体。”
　　陈多点了点头，他又忍不住去看叶林的手腕，还是很担心：“你这手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在做教育类工作吗？怎么会受伤的？”
　　叶林拆箱子的手顿了顿，他脸色颇复杂，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陈多小心翼翼地问：“你和人打架了？”
　　林叶叹了口气，他说：“不算吧，是我冒犯了人，自不量力被教训了。”
　　陈多明白了，叶林这是单方面被殴打了。
　　为了保护好友的自尊心，陈多决定不再问了，叶林单手操作起工具来还是不太顺畅，因为科技的发展早期传统的手柄类工具早就退了环境，但全自动的大型操作台叶林又买不起，所以只能东拼西凑搞了一套勉强能用的。
　　24寸对于被拆解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没什么反应，它迷迷糊糊从休眠里醒过来，箱子顶端的360°旋转指示灯扫了一眼被“开膛破肚”的自己，稍稍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叶林笑起来：“你醒了？”
　　24寸发出了类似“咕噜噜”的音。
　　叶林：“我给你加点机油？”
　　指示灯上下动了两下，陈多一脸的震惊：“你们居然能交流？”
　　叶林眨了眨眼：“你不明白吗？”
　　陈多疯了：“我怎么明白？！它什么都没说啊！”
　　叶林明显也开始混乱起来，他想起了乔治说的话，嘟囔了一句“这可能就是肌肉记忆吧……”
　　“所以你真的是个工程师啊！”陈多高兴道，“你应该去G区应聘，AI工程师，徐天蛰一直在招人，他们很缺这方面人才的！”
　　叶林并没有被陈多的喜悦感染，他到现在仍旧不太确定，再者如果他真的在G区找到了工作，是不是R区他就再也不用去了呢？
　　“AI工程？”乔治从检查仪里抬起头，今天是叶林这半年来的最后一次检查，如果没问题了，他只需再呆半年就能回北半球了。
　　叶林点了点头：“我和24寸可以很好的交流，我还把它差不多修好了。”
　　乔治看了一眼跟在叶林身边的小型行李箱，它现在很少休眠了，听说是因为叶林找到了更换它蓄电池的方法，他们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找不到当年那种超长待机的蓄电池，只能用现在的短效可分解电池来维系机体的正常运作。
　　乔治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他在决定对叶林实行整容计划前就查过对方的所有资料，虽然都是工程师，但AI和汽车的差距不是一丁半点大，除非在一百年前的叶林就为了转行，选择了别的专业进修过。
　　“徐天蛰那边正好缺人，我可以把你的资料发给他。”乔治身为白鹤自然不会做出任何浪费人才精英的事情，他关了平板电脑，表情有些严肃，“我听说你上次没让克洛诺斯戴拘束器。”
　　叶林没想到阿波罗居然会告状，只能尴尬地摸了摸脸，承认道：“是的。”
　　乔治不赞同地看着他受伤的手腕：“你还想把他的口套摘了。”
　　叶林辩解道：“这不是没成功嘛……”
　　乔治深吸了一口气：“他第一次没有杀你，不代表第二次就不会杀你，要不是阿波罗进来阻止的及时，你的这只手就断了。”
　　叶林有些愧疚：“阿波罗怎么样了？”
　　“没死。”乔治冷冷道，“就断了的肋骨把肺叶戳穿了而已。”
　　叶林：“……”
　　“他不是小猫小狗。”乔治最后警告道，“不单单只是咬不咬人那么简单，他能让你进入他的领地已经是最大的奢予，不要妄图获得更多，你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没必要对你例外。”
　　歌利亚在彼方医院的走廊里等着叶林，她看到了垂头丧气走出来的人类，露出了一个笑容。
　　“乔治是为了你好。”她安慰道。
　　叶林看了她一眼，赌气道：“为了我好就该把我炒了，免得我还要再去R区受罪。”
　　歌利亚：“往好处想，你马上就能回北半球了，并且有了一套全款无房贷的陆家嘴豪宅。”
　　“……”叶林愤恨道，“你变的阴险狡诈了先驱大人！”
　　“阴险狡诈”的歌利亚并没有否认这一点，她看着寸步不离跟在叶林身边的24寸，忍不住道：“它真粘你。”
　　叶林跟着低头看去，他有些骄傲：“因为它喜欢机油和蓄电池，我给它用的可是最好的。”
　　两人一同前往R区，这次因为阿波罗受伤的原因，全程都换了歌利亚来陪同，她离进入荷马还剩十几天，也算是她最后与叶林告别的时光。
　　“不要这副表情。”他们走在R区的长泾上，歌利亚看着叶林的脸，说，“你可以把它当成一种游戏闯关。”
　　叶林吐槽道：“对我们是回合制，对你是生死局吗？”
　　歌利亚笑起来，她与叶林在一起时笑容总是非常多，先驱其实大多数时候并不会表现出太多情绪来，特别是三代之后，就像白鹤的培育目标一样，先驱更多代表着神性。
　　叶林并不想让离别在即的悲伤渲染太多两人间的氛围，他很喜欢歌利亚，可惜先驱最年轻都有将近百岁，换做普通年纪，在叶林眼里，歌利亚就像他的小妹妹一样。
　　“吉娅娜。”叶林突然唤了歌利亚的名字。
　　先驱温柔地看着面前的人类男性。
　　要不是歌利亚太高，叶林甚至想摸一摸对方的脑袋。
　　歌利亚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高大的女孩儿突然微微低下头，她笑着对叶林说：“我允许你摸摸看。”
　　作者有话说：
　　《最后的玫瑰》——聂鲁达
　　再次被误导找错专业方向的叶·暂时废物·林


第8章 Act8:北半球（一）
　　能摸到一名伟大先驱的颅顶可以说是当今社会普通人类的最高成就之一，这种说法还是在叶林看过许多二十一世纪初年轻人追星时的疯狂程度从而得到的少许经验，他虽说心态已经不年轻了，但在摸了歌利亚的脑袋后心情仍旧非常激动，以至于在想到R区最后一道门后的那一位时，叶林的手腕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他上次是真的差点就摘了克洛诺斯的嘴套，只是在差点碰到时被对方握住了手腕。
　　正如乔治说的，克洛诺斯并不是小猫小狗，他是个随时都可能杀人的疯子。
　　叶林这次在进入玻璃缸之前，克洛诺斯就已经被戴上了拘束器，相反的是他没有戴口套，整张脸清晰地暴露在了外面。
　　叶林离得他远远的。
　　“我今天念完诗就走。”他老实道，站在门边一动没动，“这次没有点菜服务了。”
　　克洛诺斯没有动，应该说他也动不了，完美的脸上看不出更多的表情来，叶林又仔仔细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是安全的才打开手里的诗集挑了一首来念。
　　“她走在美的光彩中，如夜晚皎洁无云而且繁星漫天。”叶林低声念着，“明与暗最美妙的色泽，在她的仪容和秋波里呈现。”
　　叶林念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没抬头，像聊天一样说道：“我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关于AI工程的。”
　　克洛诺斯终于有了些反应，不过也只是稍稍动了动脖子。
　　叶林故意道：“我还有半年就能回北半球了，到时候就没人给你读书了。”
　　又等了一会儿，叶林才有些期待似的地问道。“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陈多陪着叶林去G去报道那天，徐天蛰亲自接待了他们，叶林甚至怀疑整个G区可能就徐天蛰一个真人。
　　“当然不是。”徐天蛰急忙否认道，“加上你，我最起码有三百多个人类同事。”
　　陈多嘟囔道：“说实话，三百个也没多到哪儿去。”
　　今天看门的机械AI又换了个菱形的形状，徐天蛰解释说因为今天是星期二：“星期五它就是爱心的形状。”
　　叶林笑起来：“它可真有个性。”
　　智能版的天顶在早上基本都是放送新闻，叶林看到偶尔有几块也会替换成蓝天白云的静态图片，装作是在室外一样，G区的长泾和其他地方都不相同，明明做了很多自然造景，但因为AI机械太多，混杂在一块儿就像个魔法世界。
　　一只机械鹰在中断部分徘徊，叶林经过的时候居然还被啄了下脑袋。
　　“很多东西我们都会废物利用。”徐天蛰明显是担心他刚入职，不习惯，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吓到，“门里有太多奇奇怪怪的能源和金属，为了不浪费，我们只能先这么用着。”
　　陈多附在叶林耳边小声道：“生物化学那边也是，我刚过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到了新的亚马逊。”
　　叶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继续跟着徐天蛰往里走，长泾可以达到天井，G区一样有自己的食堂，这里还分了东西区，远的地方得坐智能车过去。
　　“路上要是遇到奇怪的AI不要怕。”徐天蛰说，“你带着24寸，它会保护你。”
　　叶林惊讶道：“它们还会攻击人吗？”
　　徐天蛰：“一般不会，但有时候主脑不稳定，就像断线一样，行动不太能受控。”
　　叶林的实习地点主要在东区的机械维修部，他的同事里终于有不少活着的人类了，24寸这是再被叶林修好后第一次回到G区，大家显然对它都很好奇。
　　“你原来真的是名汽车工程师吗？”在看了叶林的维修记录后，徐天蛰实在没忍住，问出了这么个问题。
　　叶林只能老实说：“我其实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但我在这儿学了一年半的专业技术课，效果可能并不是太明显。”
　　徐天蛰点了点头，他将维修记录存了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劝道：“你可以在这儿先实习看看，但我还是觉得你得在考虑考虑，确认下自己到底真正适合什么。”
　　这话其实说的已经相当客气了，非常委婉地表达了“你可能过不了实习期”这么个主题。
　　叶林倒也不是那么容易认命的人，他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自认积极向上，充满活力，每天醒来都恨不得拥抱崭新的人生。
　　当然不包括乔治为了克洛诺斯的事情亲自来找他。
　　“我听说你不想干R区的工作了？”他非常直截了当，半点没有让步的意思。
　　叶林相当震惊：“谁告诉你的？”
　　乔治挑了下眉：“你的教育对象。”
　　叶林把这份工作称之为教育事业这个梗还是歌利亚透露给乔治的，叶林怎么都没想到先驱居然是这么爱告状的生物，不论是第几代。
　　“哈！”叶林气笑了，“感谢你告诉我他居然不是个哑巴。”
　　乔治翻了个白眼：“克洛诺斯当然不是哑巴，他不说话只是因为他不想和你说话罢了。”
　　叶林气得有些胸口疼，他闷闷道：“那他不喜欢我为什么不杀了我，还让我给他念诗，我以为……”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有这类想法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可笑，叶林不认为自己是个容易自作多情的人，特别乔治很早就告诉过他，克洛诺斯不杀他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整容的很成功。
　　乔治当然清楚对方此刻的羞耻和尴尬，他叹了口气，看着叶林的目光有些怜悯：“你要知道，人类几乎百分之一百的情感都是荷尔蒙与多巴胺在作祟，不要随便同情他，不要让他主导你，不要爱慕他。”
　　“我没有。”叶林既有些狼狈，但更多却很坦诚，“我只是想把他当普通人。”
　　乔治竖起食指，轻轻地晃了晃：“他可以是克洛诺斯，是初代天父，是我们的神。”他说，“但他永远都不可能是普通人。”
　　之后直到歌利亚进门之前，叶林再也没有去过R区，他最后还去给歌利亚送行，在木马的一号飞船港口，混在人群里，像送每一位出征的英雄似的。
　　歌利亚一眼就看到了他。
　　“克洛诺斯一直在等你。”她告诉他。
　　叶林赌气道：“他又需要镇定剂了么。”
　　歌利亚笑了起来，她今天的眼影换成了叶林第一次见到的橘红色，高大的女性先驱微微低下头，她突然闭上眼，庄重道：“道标之路将指引你，白鹤之魂将护佑你，而万千宇宙，终将与你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