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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收容所——by银行有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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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方年觉得自己大概没有留人的本领,他从没留住过什么人,不论有没有尝试过。
  黄泉历——叁万壹仟柒佰玖拾伍年
  黄泉,孟婆庄。
  孟婆庄来了个女鬼,生的极貌美,生前也不知死因为何,成了鬼竟半点不减风采。来了孟婆庄推拒着不愿喝孟婆汤,期期艾艾地看着孟何,道能不能留在这孟婆庄,做个奴婢也可,只求能在此等一个人一起走。
  这样的事儿几百年间孟何见的哪里少,他疲于应付。倒是彭方年近日来开了个《黄泉故事集》集一些短故事,听闻女鬼这样说,当即拍板让女鬼留下来做他新话本子的主角。
  《只道当时两相顾,岂料今日已迢迢》遂正式动笔。
  “那天我穿着亲手绣的嫁衣去找他,想在成亲前予他看看。他若提一句要带我走,我便跟他走了,他只道一句我便跟他走了……”顾迢道这话时,正抹着泪。
  彭方年叹一声:“这又是何必,左右你即将嫁人,他又……”
  劝慰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坐在门槛上吊儿郎当拿着一支笔乱画的孟何吸引了注意力,后者也不知见着了什么,丢了笔猛地站起来,还伴着一声惊呼。
  彭方年放下笔走到门边,顺着孟何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乌泱泱的一大群鬼结着伴正往孟婆庄来。
  作为一个留在孟婆庄几百年的鬼,彭方年能拍着胸脯保证,从没见过这么大一批鬼。往常也有路上遇见了结伴而来的鬼,只是那样也不过至多二三十个,这样大阵仗的真真可以说是罕见了。
  “好家伙,这是哪个国灭了吧?”孟何惊叹道。
  黄泉漫长的近三百年,不过人间区区二十几年。人间的皇帝治国有方,不至于这么短的时间便有极大的战事。便是有战事,也不一定有这么多人同时死亡,总有伤势轻重之分。
  这样看,这些人死亡的原因倒像是一场空前巨大的献祭……
  这些不过都是话本子写多的彭方年的猜测,毕竟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同时愿意献祭自己的生命呢?
  彭方年在猜测这些鬼的死因,孟何却在心里想这么多的鬼,孟婆汤大概不太够。
  待鬼群浩浩荡荡地到达孟婆庄门口时,才发现往日算得上空旷的孟婆庄,如今一半鬼数都挤不下。
  孟何同彭方年无奈只得让众鬼分队列站好,一碗一碗地把孟婆汤分下去,新来的女鬼顾迢十分有眼力见儿地也在帮忙。
  在鬼群中穿梭了近半个时辰,跟哀嚎着不愿喝的孟婆汤周旋着,竟才成功送走了十个鬼不到。
  孟何几百年来第一次疑惑为何身为孟婆没会些什么送鬼的法术,这工作效率未免太低。
  “想当年,”彭方年揉着泛酸的手臂,忆起了往昔,“镇子上最大、人最多的茶楼也没这么多热闹。”
  孟何平日里脑子转的不快,偷懒倒是比谁都会,听着彭方年这话,灵光一闪,放下正准备递给鬼的孟婆汤对彭方年道:“那正好,我让这批鬼留几日,你给他们讲讲你写的话本子吧,也算圆了你想在镇上最大的茶楼听你的话本子的愿。”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又正中彭方年的心窝,他自然没理由拒绝。
  “只是我这话本子讲的长,”彭方年将鬼伸来接孟婆汤的手往后推开,“若是今日讲不完,要留到明日,这么些鬼该如何安置?”
  被推开的那鬼十分想不通,他是这么多轮到喝汤的鬼中最听话的,缘何还被拒绝了?
  睡外面?孟何心里是这样想的,话没出口换了个主意,“这是个问题,左右今日有这许多鬼,别的鬼也不会来了。不若你在此守着,我去忘冥司找找忘冥,他定有主意。”
  彭方年:“……”
  让那鬼在外面睡个几天想来不妨事,孟何这样道的原因不过是忘冥又有很长一段时日未曾到过孟婆庄,他想他,找个由头去见他罢了。
  孟何已然不是刚做孟婆时,那个只知道在黄泉等着忘冥来找的他了,他学会“机智”的让彭方年留下,自己去找忘冥。
  不过这也是他第一次尝试,能不能成功尚未可知。
  黄泉虽然大,但为了平日里来往方便,冥界的在任的鬼都会日行千里术。
  从孟婆庄出发没多久,眼前便远远能瞧见发着光的忘川河。
  忘川河边上有一个小院儿,院子不大,是只能住一两个人的样子。院门房檐上有着特别漂亮的“忘冥司”三字。那是忘冥的手笔,他写字一向好看。
  “忘冥!”孟何先站在屋外嚎了一声。
  良久,屋里没人应。
  孟何道今日不会这样不巧,忘冥又出去了?
  “忘冥,你不应我就进去了啊。”孟何虽是这样试探着,手却已推开忘冥司的大门,一只脚眼见着便要迈进门槛了。
  还是没有人应。
  莫不是在卧房睡觉?
  孟何更加大胆,迈着大步子便进去了。
  孟何今日第一次知道,原忘冥司同孟婆庄不同,是有个前院的,院里种着孟何最喜欢的樱桃。
  说来也奇怪,鬼是不必吃东西的,是以着冥界压根没有活物能成功活下来,更遑论成熟了。除了这忘川河边的忘冥司,长着许多樱桃树。
  孟何起初压根不知道有樱桃这种美味的东西,是忘冥某一次来孟婆庄时,带了一些给他,彭方年惊讶于竟然能在孟婆庄吃到樱桃,他这才知道。
  忘冥带来的樱桃是真好吃,个大味甜,汁水又饱满,孟何只吃了一个便喜欢,愣是没让彭方年吃第二个。
  当然这些都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不知该说孟何长情还是忘性大,忘冥教了他几百年的字,他没记住几个,忘冥给他带了几百年的樱桃,彭方年看见樱桃就躲得远远的,他还同第一次吃一样,依旧喜欢的紧。
  院里果然没见人。孟何伸手拽了把樱桃树上长着的樱桃,也不知道是否成熟便一口塞了好几个,然后“呸”的一声吐出来,酸掉牙了要。
  

  ☆、来日长壹

  院子不大,孟何没来过却也只能乱晃,一时间找不到卧房在哪里,路过一间角屋时,感觉到里面好似有些热气在往外透。
  这,忘冥莫不是在家洗澡?
  孟何蹑着脚,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走近澡房,从门缝里窥见澡房内热气氤氲,那朦胧的热气中隐约能看见一个男子光滑白皙的肩胛脊背……
  “忘……冥?”孟何喊的声音极小,他算盘打的好,若是稍后被忘冥发现他进了澡房,大可以说自己知会过了,是他自己没听见罢了,怨不着自己。
  如孟何所愿,忘冥没有反应。
  心中小小得意一下,孟何推开门进去。
  “谁?出去!”推门进去这样大的动静自然被忘冥听见了,他背对着孟何喝一句并无作用的威胁。
  “我,我我我,”孟何讪笑着,从背后更接近忘冥,“嘿嘿,我。”
  澡房有一个绣着山水的屏风围住大半浴桶,只留一个后背作为遮挡。
  屏风上挂着忘冥的衣服,孟何饶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盯着人家换下来的衣服看,便绕过了屏风,走了进去。
  屏风与浴桶之间不过能站一个人的距离,孟何站过去,实在算不上宽敞,一低头便能看见忘冥的黑发此刻全拢在左胸前,半截泡进水里,右肩头没被黑发遮住,露在了外面,再往下便是被热气熏的粉红的……
  孟何的眼神毫不掩饰地上下扫视,忘冥竟也不阻,只盯着孟何面上表情看,气氛用旖旎已不能完美诠释。
  好半会儿孟何才意识到气氛不太对,他咳一声想掩饰什么,“我刚来的时候你怎么没听见我的声音,你不是一向听力很好的吗?”
  不知是不是孟何的表现让浴桶里的人有些失望,那人不自在地动了动,似乎放松了身体,道:“许是近日有些累了。”
  热水漫过了忘冥的胸口,那处有一个淡淡的刀疤。孟何不知哪里来的画面,那胸口处本该没有伤口。
  他没多想便问了出口:“你胸口处的伤疤哪里来的?”
  忘冥看着孟何,答非所问:“你先出去吧,等我将衣服穿好便出来找你。”
  孟何不以为然,他不觉得忘冥要穿衣服和他要出去有什么必要的联系,“都是男人,有什么大不了了,你就穿呗。”
  “……”
  孟何离忘冥近,他清楚的看到忘冥听到这句话后僵住的嘴角,不再盯着他看转而敛下的眉眼,以及慢吞吞伸手拿衣服的动作。
  不待忘冥碰到衣服角,孟何主动退出了屏风外,用着不合时宜的语气道:“我本来还想说可以跟你一起洗的,结果你怎么真的要穿衣服啊?”
  忘冥没有答他。
  忘冥当是要穿衣服了,孟何听见水声哗啦的响声,当时忘冥踏出了浴桶。
  也不知是澡房的热气腾的还是怎样,孟何浑身都发烫,头更是发晕,呼吸越来越急促,受不住了一个高声“我出去等”,便在澡房外等着。
  院中孟何同樱桃树相望无言,良久忘冥才推开门出来。
  忘冥白,孟何一直知道,此刻刚刚沐浴过的皮肤更是粉嫩,不似自己像个话本子里的山大王,站在忘冥身旁黑黢黢的。
  忘冥长了一双好看的眼睛,用孟何从彭方年话本子上学来的词讲,很配的上“风情”这个词。此时眼角微微泛红,煞是好看。如墨的头发还有些潮湿,随意的披在肩上却不见一丝凌乱,月白色的衣衫穿在身上自有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若不是此时身在冥界,孟何定要以为忘冥是天上的神仙了。
  墨发随着忘冥走过来的动作轻轻散乱,孟何脱口便道:“我帮你束发吧。”
  孟何会的这些东西很是奇特,按说他喝了孟婆汤,这些都该不太会才对。偏他束发手艺极好,一如他脱口便能骂几十句不重样的浑话,却大字不识几个。
  忘冥抬出的脚顿了顿才放下去,良久没出声,待孟何一腔热血地想着要拿什么颜色的发带来衬忘冥今日的月白衣衫,他才伸手施了道法术,而后轻声道一句不必了。
  那法术孟何不懂,想来很是精妙,忘冥的头发立时便束好,半丝凌乱不见。
  孟何竟当真将忘冥拖到了孟婆庄,一路上都不停地问忘冥怎么会的法术,还会些什么别的法术。
  等忘冥终于答应他想学什么便教他时,他方作罢。
  这样一路到了孟婆庄,却见到了惊掉下巴的事儿——庄内竟只剩彭方年和新来的顾迢了。
  “怎么就你了?”孟何撇开忘冥,朝彭方年跑过去,“庄内众多鬼呢?”
  实在是奇怪,他不过去找了一趟忘冥,走的时候天还大亮着,回来的时候斜阳映照,却也没过一日,怎的这么许多鬼便走了?
  “走啦。”彭方年耸耸肩不在意道。
  孟何惊讶道:“不是,这么多鬼,这么快就走了?”
  “嗯,都走了。”彭方年解释道:“方才你前脚刚走,白无常便顺路过来,一个挥手他们便都乖乖自己打汤自己喝了走了。”
  闻言,孟何一愣,白无常也会法术?
  他是个假的孟婆?就他啥都不会?
  孟何扭头示意忘冥:听见了吗?我就要学这样的。
  忘冥皱皱眉,大概没懂他的意思。
  孟何又想起方才走之前的事,问彭方年道:“他们如此快便走了,你话本子讲了吗?”
  彭方年淡淡一笑:“讲了,讲完了。”
  “讲完了?如何这样快?”
  晚霞愈发红,是趋于黑暗前的最后一丝耀眼。
  孟何听见彭方年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平缓道:“鬼方将我围在中间抱着膝想听我讲时,我回顾同在黄泉的时日相比寥寥二十年短暂的一生。原想着不要耽误众鬼的投胎,简短的叙述我的一生,脑中将思绪捋了又捋才发现,我那苍白的一声,好像多些渲染的词都是赘述。于是乎,我仿照人间的折子戏,也为众鬼讲了一出折子话本,不过几句话便结束了。”
  ——
  没过两日,彭方年将《只道当时两相顾,岂料今日已迢迢》完笔后,将所有话本留给了孟何,拖着不愿走的顾迢,离开了黄泉孟婆庄。
  ——
  我本没什么可眷恋的,只是遗憾还没见过神官儿口中的人间。——纪淮
  黄泉历——叁万壹仟捌佰玖拾伍年
  今日黄泉起了大风,裹着黄沙吹起来,大有一种要起沙暴的阵仗来。
  孟何早早的便掩了孟婆庄的门,免的叫黄沙吹进来。
  如今彭方年走了,孟何自己是懒得洒扫的。
  “掩了门便快些过来吧。”说话的是忘冥,他今日来黄泉教孟何写字,因着突然起了大风,孟何便劝他多留些时候,待风沙小了再回去。
  孟何原是想劝忘冥干脆今日便不要回去了,左右孟婆庄屋子多的很,住下也是方便,可忘冥不愿意,他从不肯在孟婆庄住下。
  “哎,好嘞。”
  孟何当真做不来这些识文断字的事儿,在黄泉待了几百年,忘冥虽不是日日来教他,却也算的有空便交,再加上彭方年常常要写些话本子,按理说他也该读了许多书了吧。可偏偏他没有,今日教的字明日便忘,学到如今,竟是学的速度也变慢了,一个字忘冥来来回回教了许多遍,让他自己写的时候,笔画顺序竟混忘了。
  “现下门也掩了,再没什么别的事儿需要做了吧?”不怪忘冥态度不好,实在是孟何一个字已学了许久。
  这字还是前不久学过的,记不住也罢了,偏忘冥让他仔细瞧着时,他扣扣这个摸摸那个,找各种借口理由离开书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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