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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收容所——by银行有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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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阳的光还没来得及照到孟婆庄门口,忘冥的脸掩在浅淡的光影里,“我答不上来。”
  “神仙都是好人吗?”孟何问道。
  忘冥没立即答他,看向他,反问道:“那你见过的厉鬼都是坏人吗?”
  孟何闻言没多犹豫便摇头,他见过的厉鬼,可怜的太多了。
  若是这样便能辨正邪吗?他站在他的角度,猜测着那些厉鬼的生前经历,心中所想。他所判断出的可怜与否,不过是他自己的想法。
  他初知忘冥曾是神仙时,好奇过忘冥是一个怎样的神仙,后者只瞧着别处,“若是做神,我无知又自大。我只想做这冥界的艄公,做个摆渡人。”
  有的神偏执,有的神在意保全自己的名声,有的神美名在外,实则败絮在内……
  在冥府的鬼,皆是前生造孽太多,死后赎罪。忘冥在此是为了他口中的“无知又自大”赎罪吗?
  孟何想问,没来得及。
  有一只鬼远远从晨光中走过来,孟何只得忙碌起来。
  等他送完鬼再找忘冥时,忘冥早已不在孟婆庄。
  

  ☆、配角戏

  我这一生,只求过两个人回头,可惜我没那么重要,他们都没回头。——陆拾壹
  黄泉历——叁万壹仟捌佰零伍年
  桌案那边端坐着的鬼是刚刚新来的,这几月来都没有什么有意思的鬼来,忘冥也去了天界,说是有事情要办,可真是让孟何无聊的紧。
  “孟婆汤呢?为何不直接给我,我饮下,好去投胎。”女子脸上看不出表情。
  孟何倒是第一次见这么着急去投胎的人,哦不,是鬼。
  他最近新学了一些唬人的术法,缘由是他想着身为一个孟婆,掌管着这偌大的黄泉和房间众多的孟婆庄,若是没有什么法术用来吓唬吓唬对他不尊重的小鬼,岂不是十分无趣。嗐,其实是他看见忘冥总是能随手变出个扇子什么的,觉得有趣儿,想学来潇洒潇洒罢了。
  本想随手变出一把折扇,像忘冥那般潇洒的摇两下,奈何法不随他愿,变出来的竟是一把搅汤的大勺。这可真是……咳!
  “莫急,黄泉这几日都没有什么鬼来,不如你同我说说你生前可有未了的执念或者心愿,说不定我能帮你排解一二?”孟何面上淡定的放下了勺子。
  女子缓了片刻,淡声道:“执念没有,心愿倒是有一个,只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会不会实现了。”
  “哦?”孟何自认为风流的挑了挑眉,这凡是入了黄泉的鬼,有执念的是不多,只是心愿这样少还不在乎实不实现的还真是没见过。
  “你死的不巧,近日孟婆汤用光了,要过几日才会送来,眼下你只能留在此处稍待几日。”孟何从桌案下的抽屉里翻出一把钥匙,递给了她,这孟婆庄是穷,可空房间多。
  从前还有彭方年住着,现如今只有他一个人,更显空荡了,像一个没有客人上门的客栈。是以安置几个鬼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可惜了不能真的像凡间的客栈一般用来做生意换钱,唉。
  孟婆汤用光了当然是一个低劣的借口。
  “孟婆竟不会熬孟婆汤吗?”女子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会因为没有孟婆汤而留下。
  这话可戳了孟何的痛脚了,又觉得这好像是一个让女子信服的好理由,他声音稍重的佯装怒气冲她道了句:“你没看不出来我乃是一介男儿身?我只是一个暂时被拉来充当劳役的罢了,自然没有熬汤的本事!”
  她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一流,孟何自认为只表露出了一分多些的不悦,她已然意识到自己言语的不当,忙道:“抱歉,我也是第一次死,不了解,知之甚少,见谅见谅。”
  许是那句“第一次死”逗笑了孟何,又许是这几月实在是无聊的紧,他同她聊起来:“你可还记得生平有什么趣事?讲来与我听听,我们也好打发这无趣的日子。”
  “我生前是一名下人,所见不多,即使是出公差在外也从没将注意过街边有没有什么趣事。故而没什么趣事可以分享给你,莫怪。”
  奇了,这生前是一个多么无趣的人呐。
  孟何又道:“趣事没有,讲讲你的故事也行,你自己的事总能讲讲吧?”
  女子大抵是疑惑孟何一个送鬼的,怎么像一个写话本子的,上赶着听人家讲故事。孟何也觉得挺不得劲儿的,他这上赶着听别人讲故事的劲儿都快赶上彭方年了。彭方年走了多久了?这黄泉的日子也没个记载。唉,送走了他还真是少了很多趣味,不知他下一次来我还在不在这里。孟何在心里想着,不自觉在心里打着算盘,算着彭方年离开的时间。
  “我这一生,不过是一场俗套的故事罢了。在您眼里大概是过的顶顶无趣的。”
  “无妨,人的一生不过是吃喝拉撒睡,谁又能活的清新脱俗,不落俗套?我记不起自己的,总也想听听别人的。无论有趣与否,你且讲着,活了这一辈子总会遇到些什么人的,讲着讲着就有趣了。”他突然觉得或许他再多听几则人间小故事便可以撰写一部黄泉故事集了,不知道与彭方年写的话本子比起来如何,想必是比不上的。
  女子并未开口,像是在仔细思索从哪里开始讲起。
  “你生前可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人或事吗?若是有,便从那里讲起罢。”跟着彭方年一起混了这么久,孟何多少也懂一些门道。
  良久,她才开口道:“我这一生,只求过两个人回头,可惜我从没如愿过。”
  ——
  她这一生,总共求过两个人回头,第一个人是她的阿娘。
  她记得约摸是她七岁那年闹饥荒,村里饿死了好几个孩子,剩下没饿死的也瘦的看不出人样儿。
  她本来在家里踩着木凳刷锅准备做饭,阿娘从外面做农活儿回来,突然把阿姐穿不上的衣服拿给她叫她换上,还说要带她上街。
  她好欢喜,欢喜那件只打了两个补丁的新衣服,也欢喜阿娘要带她上街转转,午时不必由她煮饭。
  “阿娘?”她不懂阿娘为何带她来了这里,一个把人关在笼子里的地方。
  因为饥饿和长期的营养不良,她个子小小的一个,阿娘必须蹲下和她讲话。
  “老四啊……”阿娘蹲在她的对面,皲裂的手握住她枯柴一般的手臂。
  她在家排行老四,一家人都叫她老四。至于她姓什么,那个年岁的她并不识字,也没有人会带着姓喊她,故而她就记得自己叫老四。
  “你也知道,咱家实在是揭不开锅了,老六他还那么小,昨天晚上连哭声都快没了,你也知道的……老四啊……”阿娘眼眶红红的,哽咽着说的话不知道是在为她们中的哪一个找一个妥当的借口。
  “阿娘。”
  “你阿爹昨天上集都问好了,你去别人家做工,就给十几两银子。老四啊,要是有十几两银子,你弟弟老六就能吃饱饭了,就能活下来了啊老四……”
  十几两银子,是多少?她那个时候并不清楚,只是见阿娘的样子,应当是很多的。
  老六是她弟弟,家里唯一的男孩,可惜生的不是时候,刚出生不到两年就遇上了饥荒,快要饿死了。
  做工吗?她僵着脖子看向那关着人的笼子,问阿娘:“阿娘,为什么去做工要被关在笼子里……”
  阿娘答不出来,她却知道了,原来是人贩子。
  “阿娘……”她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让阿娘不卖掉她,只能紧紧攥住阿娘的袖子,手心全是汗,她觉得那打着补丁的粗布袖子好滑,她快要攥不住了。
  她攥着,阿娘也不甩开她,两人僵持在那关人的笼子前。
  “哎,那两个人!商量好了没有啊!不愿意的话趁早走远一点,不要耽误咱们做生意!”人贩子开始催促。
  阿娘不再看她,毕竟阿爹阿娘有很多个女儿,只有一个儿子,孰重孰轻,自不必多加斟酌。
  “卖!卖的!您看看这能给个什么价儿!”阿娘拽着她往前走,她不愿意,卯足了劲儿坐在地上,想拖住阿娘,她真是高估了自己。
  “呸!”人贩子一口吐沫带着劲吐在地上,盯着她上下看了看,又掀掀她的眼皮,带着厚茧的手像是要戳进她的眼睛里。
  “你这不行啊,人这么瘦小,咱们主顾要的是能打架的,能为主子拼命的,你这一看哪里是能跟人搏生死的样子。”
  “大哥您行行好,您看着就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您看能不能跟主顾说说,今年闹饥荒,哪里有不瘦的孩子呢?要不是实在揭不开锅,谁能卖孩子呢?您行行好,行行好。”
  “呸!”人贩子又吐了一口口水,“咱们自然跟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牙子不一样,收了她也可以,只不过这银子怕是没有那么多。”
  阿娘犯了难,若是太少……
  “那您看,最多能给多少?”
  ……
  好像没有人再记得她,阿娘只顾着同人贩子讨价还价,至于那即将卖出去的女儿,全然没有多卖几两银子重要。
  僵持许久,人贩子都不再朝地上吐口水,大抵是同一个钻到钱眼儿里的妇人讲价实在太费口水。
  阿娘最终将她交到了人贩子手里,颠一颠人贩子给的钱袋,不放心又打开仔仔细细的数过,转身准备走了。
  她像是牛车下被杂草塞住的滚轮,在阿娘转身的时候才晓得自己该转动。她拼命挣扎,要挣开人贩子的手臂,抱住阿娘,她以为抱住阿娘,阿娘便不舍得将她卖掉。
  她又高估了自己,她挣不开人贩子铁钳一般的手臂,更遑论抱住了阿娘,阿娘便舍不得将她卖掉。
  “阿娘!”在挣脱不开后,她又开始大声呼喊,血腥气涌上喉咙,阿娘似乎没有听见。
  人贩子嫌她聒噪,啪啪两个巴掌打在她的脸上,让她闭嘴,她没感觉到疼痛,也不听人贩子的话,“阿娘!阿娘我求你,求你回头带我走,阿娘我求你,阿……”阿娘,求求你……
  人贩子扇的巴掌真的很疼,她感受到了,脆生的声响,引得街上的行人侧目。
  “啐!”阿娘冲着人贩子啐了一口,“这大户人家真是不做亏本买卖。”
  大户人家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她记忆中这是阿娘的最后一句话,想来应当是价钱并不如预期。
  

  ☆、配角戏贰

  她求的第二个人,是她的买主。
  其实没什么奇怪,那家买了她,生死便都由人家决定,怎样都不足为奇。
  花了银子将她买回去的是燕城陆家。
  陆家世代官宦,家中有两位公子,其中二公子据传体弱多病,此次买奴便是为着那二公子。
  她被关在笼子里,抬进他的院子。
  他站在笼外看她,逆着光,犹如神祗。
  只可惜当时已然决定结局,她为他的笼中人。一开始她走不掉,后来她不愿意走,小小的牢笼困住她,片刻不得舒展。
  彼时他不过十岁,少年心性,许是见她衣衫破烂,思虑着她是否会饿,转身拿了一块她叫不上名字的糕点给她。
  “呶,给你。”他干净的袖口伸进沾满血污的笼子。
  不过是一句话,她怎么就记了那么多年,想了那么多年。
  为着一次他主动伸出的手,一块他主动给的糕点,院中的奴仆将她从那沾满她血污的牢笼中带出来。可是她心还留在那里,再没出来过,牢笼上又总是覆上新的血污。
  他见他出来,将方才她没接的糕点再一次递给她,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残破的手去接。
  爬满裂纹,大大小小几处露出血肉的手,还没拉近一些与他袍子的距离,她便被按着跪在地上,膝盖重重地磕在院中的青石板地上。
  其实没有多疼,不过是将旧伤又翻新一遍。
  只是她没能吃到那个糕点,贱奴怎配吃主家的糕点,若是受赏,便该跪着接。
  奴仆摁着她的头,枯草般的头发粘着不知名的脏污,又被奴仆嫌弃地甩开,转而摁住她的脖子,要她给他磕头:“叫二公子。”
  奴仆之手当然没个轻重,他们的轻重该是对他们的主家,同她无关。
  所以她的额头处也多了一个伤疤。
  混着青石板地上的碎石碎土,刺进皮肉,粘在额头上。没人问她疼不疼,他也没问。她告诉自己不疼,她对自己说的最多的就是不疼。
  “二公子。”可她还是叫了他二公子,她心甘情愿。
  这世上的事,最怕的就是心甘情愿。
  她从此就算作二公子院内的奴仆,赐名陆拾壹。
  冠以他姓,以奴序为名。
  院中从没人连名带姓的唤她,从来都是唤她拾壹,至于院外的人……从没人唤她。
  其实拾壹同老四有什么区别,她从没一个什么正式被寄予期许的名。
  那人贩子料错了,她是块练武的好材料,能为主子打架,能为主子拼命。
  她不是买来做普通丫鬟,是买来为二公子搏命。
  陆家家大业大,在朝中势力不少,皇上尚要忌惮几分,树大招风,仇家也不少。陆家大公子从小便是练武的,日后要做武将,身手自然不差,只是二公子,从小体弱多病,练不得武。
  陆家主母恐儿子性命有虞,故而派手下去远一些的地方,悄摸儿地买几个女奴回来,秘密驯养,对外便称是公子的侍婢,待将来有所成,便做贴身侍婢,半步不离护着二公子的安危。
  为掩人耳目,不然人有所怀疑为何只给体弱的二公子买婢女,便也给陆府大公子买了几个,只是听说都被派到外院儿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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