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正道大佬后我翻车了 番外篇——by道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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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句话能问到第三遍,可是,也只能问到这里了。
“……对。”江远寒看着他,“从始至终,我只是想要你的心。我、我想把你外表的从容冷淡都剥开,想看看你的心长什么样子,只是这样而已。”
他逼迫自己,一字一句地说下去。
“你就像我养过的一只兔子,一只猫。非常可爱。只是相处久了,无论是兔子还是猫,都只是让人觉得累赘厌弃的东西,很无聊。”
“……无聊?”
“小师叔,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他道,“我待你,跟待任何有趣的东西并无不同。我渴望的不是什么片刻安宁,我喜欢杀戮,天性暴虐恣睢,无法驯养。”
李承霜抬起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句话,是在对我说谎么。”
江远寒怔了一下,匆促地别开目光,只是看着断了弦的琴:“是不是重要吗?我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等着小师叔发怒,等他生气,等他对自己的残忍断情的话,可是他没有等到。
他只等到落凤琴从对方的怀中滚落下来,只能等到对方压抑得几乎没有声音的呼吸。
江远寒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指,轻车熟路地给他处理伤口,可是只进行到一半,李承霜就把手抽回去了。
风雪夜,摇落了满园白梅,那些残梅从窗隙间吹了进来。
江远寒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了。他触碰到了对方的手,凉透了。小师叔因为他一句话就去取夜明珠,就去风浪重重的海底探索妖族的巢穴,这只手也一定沾满了冰冷的海水。
他注定要辜负别人的,即便早就说好会离开,即便小师叔说过“他知道”。但江远寒也觉得痛极了,他甚至对这种剧烈的心痛感到麻木,自虐地任由它们猖獗作祟。
“我耽误得你太久了。”江远寒站起身,“如果……”
他想说,如果我能回来,如果我大仇得报,如果人妖的困境能够解开,我一定回来。可是这些虚无缥缈的许诺,往往会成为困住对方一世的枷锁,他也就沉默下来,不愿多说了。
第二十一章
“小师叔身边的人都很好。”江远寒道,“无论是玄剑派的师长,还是正道同修,我能看出来,他们都不是坏人。怪不得小师叔也能这么出类拔萃,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善良容易受欺负……对不起。”
他没资格嘱托李承霜谨慎,因为他自己也在苛待对方、欺负对方。
江远寒不愿意再留了,长痛不如短痛。他转身离开,衣袖却被猛然攥住。
步履停顿之间,他听到身后人问了一句。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不是莫知,他不是玄剑派弟子,不是李承霜所见过的任何人。他甚至不像是李承霜所认为的一只莽撞的狐狸,而更像一个残忍的猎手。
这个人一点点地,在无声之间,撬开了他紧闭的蚌壳。
被撬开蚌壳的蚌,只有取走珍珠沦为废弃之物,这一个下场江远寒伸出手,把对方的手指一点点掰开,哑声道:“你不必知道。”
又是这句话。
不必知道,不用知道,没必要,不重要。
李承霜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分寸全无、难以自拔地每个刹,都陷入了一场狡猾的捕猎。他的含蓄内敛,他的悄然用心,他的偏爱回护,只不过是一场没么有趣的戏码。
如今,对方看腻了。
李承霜望着江远寒离开,他的视线被关在这方门内,除了这道门以外,天地逼仄。
他没有挽留,也没有歇斯底里,更不会指责对方、怪罪对方。因为他心甘情愿,从一开始就是,心甘情愿。既然是自相情愿的,就不该有所欲求。对方离去与否,他只能沉默接受。
李承霜抬起手,看了看手上的伤,随后俯下身想要拿起落凤琴,可是刚刚戳碰到琴身的刹,他胸口压抑已久的疼痛骤然爆发,像是要他的命一样痛楚,猛烈地让人措手不及。
腥甜上涌,漫过喉口,几乎撕裂他一般劈碎内脏。李承霜猛地吐了一口血,鲜红的血迹落满地面。
室内的花枝是最近才换的,清香飘拂,如今被浓重的血气缠绕上来。李承霜闭上眼,单手按住桌椅边缘,却觉得浑身都在下坠,浑身都在浸泡种,海底的冰冷。
这种冰冷像是延迟了发作,直到此刻,才蔓延到他的身上。
李承霜擦拭唇角,把血迹抹去,抬头望了一眼窗边。
窗边的书案上,放着辟寒剑。通体低调的剑鞘下,只有鹅黄的穗子点缀微末色泽,大雪之间,一寸春。
剑穗被风拂起,轻轻地摇晃颤动,清光投映过来,形单影只,无人来收。
常干将他们两人带出来散心,却没想到仅是一夜之间,便人去楼空,连灯烛之光也没有留下。
李承霜回了望归岛,但却依旧没有同意扶象道人重新封印他的欲望。只不过没有“莫知”在身边,玄剑派的师长们少了许多担心。他们对承霜师弟的修为进境非常放心。
江远寒连夜赶往妖界。
妖界的中心是万灵宫,在数千年前,这里被万千古木和藤蔓交缠着,悬在半空中。可如今再看,华丽庞大的宫殿已经碎裂坠地,断壁残垣与野蛮生长的草木相依为命。圣兽残骸所流淌的鲜血渗透宫殿地砖,时至今日,还散发着冰冷的味道。
江远寒停留在此处,灵鹿道人亲自来接他,两人站在万灵宫的断壁前聊了一会儿,才提到玄武的事情。
“以你的修为和遁法,运送玄武蛋应该不是难事。为什么还要耽搁这么久?”江远寒一直想问,“乃至于到了让正道筹谋觊觎的程度。”
阿楚摇了摇头,带领他进入妖界深处。
在无数苍莽的古木之中,数层结界的保护和遮掩之下,一个庞大足有半人高的墨蓝色椭圆物体陷在藤蔓枝叶之间。上面爬满了银色的花纹,带着妖异而阴冷的气息,美丽得怪诞荒唐。
“日玄双身死,我去收拾残局。”阿楚道,“从他身陨道消的地方寻到了玄武蛋,可当时还只有指甲盖么点儿。我把这当成玄双真君的遗物留在身边,但发觉它能逐渐长大,更逐渐焕发了生气,才联想到……也许这是玄双死而复生的后手。”
玄武真君的名字就叫玄双,年纪比江远寒要大一些,但也没有大特别多。印象里寡言少语,有点毒舌,一开始看起来很难相处,但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没有了玄武,妖界事务都是我来暂代处理。给师父传讯说明此事时,师父说让我送往十万深山,给她看看。”
“青霖姑母在十万深山里?”江远寒诧异道,“我以为她——”
“你以为她在治病吗?”阿楚含笑道,“没有。她治不好了。”
江远寒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这句话。这句话从阿楚哥哥的口中说出来,就已经是板上钉钉、无法转圜的事情了。青霖姑母最信任的人,就是这个她一手教出来的亲传弟子。
“这个玄武蛋,无法用道法挪动,只能护送。”阿楚道,“只能由我来施展障眼法,一众妖族掩护伪装,装作人族,从妖界穿越人族的疆域,进入十万深山。”
他说到此处,江远寒心中骤然一紧,猛地抬头,发觉周遭的古木上方、枝芽交错之间,到处都是妖族如野兽般的、直勾勾的眼眸。
“他们境界尚可,神智清楚,不要害怕。”灵鹿道人开口。
“害怕倒是没有。”江远寒摩挲着手指,忍了忍,“别让他们盯着我,我会不高兴。”
阿楚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响指。些窥探过来的猩红眼眸骤然尽数消失,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过,空气中只有风卷残叶的萧瑟肃穆之气。
江远寒吐出一口气,把种反感的情绪控制住,问道:“这个办法太理想化了。中途一定会被发现,注定是要一路杀过去的,容易出事。”
灵鹿道人何尝不知道容易出事,他转过头看着江远寒,等待他的下一句。
“我们分头行动。神智清楚的妖族战力都很不错,只是数量不如他们,最多只能分成五路人马,到时候按照先后次序出发,中间间隔半日左右。即便是故布疑阵,也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他们要杀我。”阿楚冷静地道,“重点肯定都在我这里,让我带领第一路人出现,必会吸引大部分人族修士,而些正道门派的长老们,暗中的视线也会落到我身上。”
江远寒知道这是对的,但看着楚哥,却又说不出话来了。
这太危险了,就跟昔日玄武被围一样,一个不小心,就是又一场离别。
他痛恨生离死别。
“如果其他人发现了妖族分成了这么多的路线,肯定会怀疑我护送的是假的,从而分散兵力。我不会死,你别担心。”
江远寒叹了口气:“纵然分散兵力,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一旦无法撕碎玄武真君的复生之机,恐怕就要撕碎你了。”
阿楚笑了笑,似乎没觉得这有什么。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小寒的头发,可是觉得对方已经长大了,已经不是儿时可以随意亲亲抱抱的幼崽,便又收了回来,转而问道:“你跟玉霄神的事情……我本来不应该问,但他身为十大英杰之首,正道这一代最杰出的弟子,这次不会不出现、也不会不碰面。你若是对上他,我怕你下不了手。”
江远寒沉默片刻,思绪难以理清,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道:“不是心慈手软,是技不如人。”
“好好好,技不如人。”灵鹿道人从善如流,“小寒,我既希望你过得自在一点,又不想你错过有缘人。如今你双亲都不在,连兰若寺的慧剑菩萨也暂时离开,你又争胜好强,不愿意受人帮助,我怕你……总是吃苦。”
吃苦也吃得够多了,没有害怕的机会。江远寒想了想,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道:“我的双亲自有他们的事情要做,我不想拖累家人。至于小师叔……”
他话语微顿,喉头发紧,想了几息才道:“我与他缘分已尽了。”
阿楚侧头看着他,见到对方低垂的眼帘。小寒从小到大,从来都非常活泼,他甚少见到对方这么落寞沉寂的神情。小孩子是藏不住话的,连撒谎也很拙劣,涉及真情时,就算他嘴上不说,股不舍和喜欢,也会从眼睛、从神态里跑出来。
江远寒生得绝世美貌,又继承了他爹爹的特殊体质,有一半的天灵体,如果是真身的话,这种忽然低沉安静下来的样子,一定会非常让人着迷。即便是换了具身体的如今,也一定能让喜欢他的人心疼。
阿楚想到这里,将一个新的面具掏了出来,此物雪白精致,薄如蝉翼,能够遮盖住他眉宇间几分辨识度很高的柔弱俊美。
“我有一个办法,能把玄武蛋变小。”阿楚忽然道,“小寒,这次……就要靠你了。”
江远寒接过面具,抬眼望向对方:“你确定么?”
“你是魔,常干可以不帮我,但一定会帮你。”阿楚低声道,“我没有更放心的办法了。你身后,还有他在。”
青山飞鸟,立于群山之上的忘尘阁中,这数月来断断续续地收了几十封飞信,最终在昨日,才确定了灵鹿道人的动向。
靳温书叠好飞信,将掺杂在几十封信纸中格外特殊的一封放在烛台上,看着火舌烧了上来,蚕食掉纸页,随后才拂去灰烬,慢条斯理地擦拭双手。
“召集诸位英杰前往幽江。”
“是。”
随后,往复飞翔的灵鸟递出信件与玉简,共同前往的正道修士们数不胜数,他们并不被靳温书或忘尘阁所统率,他们只是为自己的声名和利益而来。
修真界内耗严重,但表面上却还是一致对外的。靳温书前往幽江等候拦截时,在江水一畔的山巅上,见到了姗姗来迟的李承霜。
只有他一个人。
靳温书挑了下眉,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听玄剑派的话,一个称心合意的孩子,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也不知道个脾气很大、闹腾又总是没好脸色的青年,如今正在何地。
青衣道修上前一步,单手拿着道珠,立在李承霜身侧。
玉霄神沉默如冰,不置一词。
“没想到道友这次,却是代表玄剑派前来。”靳温书温文尔雅,“与楚妖君缠斗,光是些贪生怕死的乌合之众,是没有用的。如果你不出手,而让长老们这么快就现身,年轻一辈的修士英杰的脸,也就都丢光了。”
李承霜遥望着远方,目光不知是落在云层中,还是落在更远的归鸟之间。
靳温书也不在意,假意朝他身边扫了几眼,问道:“这次太危险了,没有带莫知来吗?”
两人留在忘尘阁的几日,靳温书已经探知到了个孩子的姓名。
“我总觉得你好像话更少了。这么一个活泼的人,都没能治一治你寡淡的性子?”他明知故问,“心疼伴侣也有一个限度,带来见见世面也好。”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李承霜眼神微动,转眸瞥了他一眼,目光根本不像传闻中的玉霄神,而带着一股锋芒毕露、寒意凛冽的肃杀之气,靳温书的微笑一时滞住,下意识地脊背生凉,话语全都卡在喉咙里。
所幸对方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冷淡无比地道。
“阁主清闲久了,连李某的家事都要管。”
靳温书七窍玲珑,立即便察觉这件事对李承霜来说颇有分量,也就再不试探,转移话题道:“再有两刻钟,大名鼎鼎的灵鹿道人就要来到此处,到时候还请玉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