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正道大佬后我翻车了 番外篇——by道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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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道修只是微笑不语。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人。”伊梦愁站起身,“我得去找他。”
“他不一定在那里。”靳温书道,“一切都是我的推测,或许佛子没有保管着冲和剑,而他,也不一定会为李凝渊寻找遗物。”
“他会的。”雪青道袍的女修按了按腰间的软鞭,将棋盘边的酒壶提走后转身,回眸道,“他跟你不一样,他跟我们都不一样。”
“……大约如此吧。”
靳温书没有跟她争辩,而是目送着伊梦愁离开飘璧山,转头看了一眼锁链之下的巨兽,自言自语似的念道:“……忘了告诉你,你命有凶兆,大劫在西……原本,不该去翠鸣山。”
微风环绕,吹落了树枝上的一片叶子,脉络清晰,被日光照透在棋子之上。
他动了动手腕,捡起棋子上的树叶,将叶子在手中旋转几下,静默无声地看了一会儿。
世事飘零如落叶,他只不过是将每一笔偏移的因果报应重新归位。譬如悟元仙君风见月就该重伤陨落在寒渊魔君的手中,而无忧仙君伊梦愁,也会在追寻星星的路上,甘愿耗尽光芒。
第八十三章
那场雨停后的当晚,江远寒被他抱在怀里,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睡了一夜。
小狐狸其实是想冷战的,只不过对方的态度太柔和,仿佛没有什么不能够同意,而江远寒一时的不理人,李云生好像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本该如此的。
这种有大局观且还有是非道德感的人,一旦疯批起来,果然是没有底线的。
江远寒的尾巴湿了,夜里被禅师用掌心腾起的术法热度一点点烘干。尾巴尖儿在对方的掌心里,时而无聊地摆动一下,软软的绒从湿润到干燥,在李云生的手中逐渐变化。
他本来就思考量巨大,心中疲累,这么让对方烘干尾巴,不由自主地犯困,半梦半醒之间被李云生抱进怀里,虽然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了,但却忘记两人还在因心性剧变、对方不肯回头之事冷战,也就没有挣脱开。
对方安分守己,气息温柔,一夜好眠。
江远寒醒过来的时候,朝阳的霞光刚刚映上云层。禅房之内空无一人,但桌案上放着温好的粥、以及尚且烫手的茶。
如今李云生一旦不在,他就怕这个疯子出去干了点什么,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是“离不开对方”。
江远寒跳下床倒了杯茶,转眸随意望向窗外,猛地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鹰立在半透明窗纱之外,他倒茶的手猛地一顿,见到雪鹰歪过头,漆黑的眼珠看过来,带着些许人性化的、似有若无的笑意。
江远寒悄悄开窗,问道:“你怎么来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雪鹰乃是菩萨座下,能来到此处,就代表着菩萨的眼睛已经看到了这一切。
“忘生佛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满怀爱意看不出,难道菩萨真就毫无察觉?”雪鹰的爪子搭在窗棂上,“啧啧,这个地方……他准备亲手建一处给你的世外桃源么。”
“什么世外桃源……人间炼狱还差不多。”江远寒道,“你从哪里飞过来的?”
雪鹰跳了一下,转头给他示意了一下方向,正是远处那座空无一人的城池。
江远寒的心猛地沉了下来,他思索着问道:“明净叔叔他……知道禅师做的事?”
雪鹰点了点头。
以江远寒对明净叔叔的了解,菩萨容得下天灾降世、认为天地运转自有规律,但却容不下世人所造的杀孽。他叹了口气,道:“这其中有我的错,其实,禅师说不准还有救……”
这话他自己都不太信。
雪鹰侧耳倾听,半晌没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他所知的信息跟江远寒不对等,他只知道李云生控制住了翠鸣山裂隙,并且在此处设立了结界,那座城池,连有龙君镇守的妖界都没有及时救下来,佛子即便来得不及时,也没人能说什么。
菩萨虽将忘生佛子当作一颗隐形难料的魔种,但却不会在对方还未触及红线时,就先行扼杀。
两人的话都不在一个频道上。江远寒一看对方没有反应,心说完了,明净叔叔怕不是要亲自出手了,他压了压心事,道:“那你来找我,是救我出去的吗?”
雪鹰愣了一下,道:“救你出去?”
江远寒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二人世界、方外红尘,为什么要打搅?”雪鹰跳到江远寒的手臂上,啄了啄翅膀上的羽毛,“我来找你,是因为菩萨见到天生异象,预料到佛子渡劫。”
“……我知道他要渡劫了。”
“菩萨说,如若他魔念不去、痴妄深埋,是很难渡过佛劫的。即便真能凭借意志强熬,最终也会落得一个神智疯魔、失去理智的下场——就跟十几年前的龙君一般。”
只不过,龙君修为深厚圆融,根基沉稳,饶是如此,疯得都需要两位顶尖魔将看管。她是因为四象丹炉之故。而李云生虽然天资卓绝,但毕竟还年轻,如若秉持着魔念突破,天下将再生一大患。
江远寒身为魔界少主,如今本体也到了洞虚大圆满,自然也对此事有所了解,他越听越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儿,支着下颔思考着道:“明净叔叔说得没错,是非常危险……但你来有什么用,你只是一只鹰啊?”
雪鹰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道:“我的眼睛就是菩萨的眼睛,我的心就是菩萨的心,只要我来了,何愁他不能亲身降临。更何况,你们魔界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江远寒瞬间警惕:“什么事?”
“你俩在世外桃源同居的事。”
江远寒:“……”
这事情,好像越来越大了。
江远寒头疼得捏了捏脑门,正想问魔界是怎么知道的,话未出口,就猛地听到原本朝霞灿烂的天际之间,响起一声突兀而满怀杀意的旱天雷。
雷云撕破天穹,将云层中的烂漫辉光震得四分五裂。电光在密云之间盘旋如龙。从雷声炸响的同时,将天地八方都照出一片色彩斑斓、不断滚动变化的光芒。
雪鹰看着雷劫闷响之处,道:“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江远寒心里一紧,知道这种关头对于修士来说有多重要,立即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你?”雪鹰黑漆漆的眼珠盯着他,“你看看你的手。”
江远寒稍微一怔,视线下移,见到自己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散去一阵淡薄如雾的云烟,被微风卷进空气制在,转眼就散了。
他喉咙一噎,想不到情况来得如此之快,就算对方早已知悉自己的身份,但这种猝不及防地离开,可能对于禅师来说,仍是一种略显残酷的伤害。
“若是你在他面前这样散掉,佛子的这一劫,不仅难以度过,甚至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不是这样的。”江远寒闭上眼,慢慢地缓了口气,随后整理了一下思绪,抬眸道,“我跟禅师都不是真身相见,与其让他魔念深重、难以挽回地走下去,不如我们……一起离开。”
雪鹰隐约从这个“离开”二字上,感到了一丝言外之意。他侧头看了江远寒片刻,忽道:“重新开始?”
“嗯,”江远寒点头,“重新开始。”
踏入半步金仙之境,会经历一次九雷问心。待到江远寒散去躯体,回归真身之时,也会同样经历一次,只不过,李云生在他之前便要面临。
大道万千,不止是一条路会得天道认可。只要坚持的意志足够强大,能一往无前、绝不回头地走下去,那些极端荒唐的理念与道心,也未必不能成功。
这座孤城之中,只有一个人坐禅。
城中曾有十几万人居住,鼎盛的人间烟火消散于灾祸之中,缭绕不绝的经文诵念为诸多亡魂超度往生。城内的梧桐树叶簌簌作响,惊起一片鸟雀的啾鸣。
蕴含本源气息的雷云在孤城上空翻滚,惨白的电光从云中弥漫向八方。此处的温度由此变得复杂难测,仿佛一念之间,人间四季都已交替而过。
李云生穿着一件素色的长袍。
漆黑的发丝垂落下来,伏在肩头绣着暗纹的衣料上。城中只有一座空寺,一个蒲团,只他这么一位、已还俗的曾经僧人。
木头铺成的地面,仿佛如幻觉般地、又好似真切地变化成水面,撩起粼粼的波光。他双眸低垂,视野里不是那尊威严庄重的佛陀金身,而是水下游过的一尾鱼。
那或许不是鱼,是一只蚂蚁,一粒微尘,一缕云烟。只不过,在他的眼中,那是一尾自由无拘束的鱼。
自由无拘束,对,他没有剥夺任何人的自由。李云生想。
天上的声势越是浩大,越是能引来八方瞩目,他的心就越发静无波澜。
他仿若坐在水面之中,见到水底游来游去的鱼,见到从碧色之中生根的一株莲花。
天穹烈风阵阵、云层狂雷嘶吼,而另一端的禅师,却只是理顺了衣袖,低手去探水面。
好似水下有无穷的活泼生灵。
惊涛骇浪在他眼中,几乎有不值一提的嫌疑。李云生的手没有触到那尾鱼,鱼苗率先地一摆尾,离开了他的指间。
他的手停顿在原地。
就在此刻,酝酿已久的九雷问心将威势逼到极致,天雷所笼罩的区域之内,连一只嗷嗷待哺的鸟兽都不敢发出声音,只有无穷无尽、又轻柔难捕捉的风,纵身来去。
在四野倏然死寂的刹那,一道足有一栋高楼粗的苍白雷龙猛地盖下,电光劈裂庙宇之上的瓦、劈碎坐于堂中的佛像,斩断炉中未燃尽的三炷香。
砰
风卷八方。雷龙狂猛的杀戮之气,与一道护体佛光猛地相撞。
李云生的周身亮起圆形金色屏障,屏障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梵语,坚不可摧地与雷龙僵持住,源源不断地消耗掉雷光。
但他一言不发,神情并不为天雷而变,而是见到地板化为的湖水向四周流淌而去,仿佛把四面八方都变为不尽的湖水。
第一道雷龙未能击碎他身边坚韧至极的金光,只留下一句玄之又玄的禅机,在第一重雷电消散的刹那,李云生隐约模糊地听到一句不甚清晰的叩问。
——你在怕什么?
他收手回袖,目送水中的游鱼摆尾远去。
地面是真的变为了湖水,而且四周的建筑还在纷纷消融,真实地化为一片湖。李云生单手搭在膝上,低低地重复一遍:“我怕什么?”
生死变幻,寿数长短,贫贱富贵,爱恨离合。
人世之中,原本并没有什么可怕。他这样回答才对。
但李云生突然不想这么回答,他真心并未如此想,倘若如此说出口,不光是拷问内心的天道劫雷,恐怕连他自己,也不会承认。
“人生而有惧。”他抬起眼,庙宇之中的那座佛陀金身塑像,已然溃散如烟,“我畏惧分离。”
“生离,与死别。”
作者有话要说: 小寒:别怕别怕我来啦!
禅师:……怕得就是你。
第八十四章
生离,与死别。
其实他并不畏惧这单纯的几个字,而是极其有指向性地、代表着某个人。
湖面扩大无边,四周的建筑仿佛消融在水波当中,雷云盘旋着滚动。从水面之中开出含苞待放的莲花,好似全然不被这通天的雷霆所压制。
花花草草从来都任性,自己开自己的,管它洪水滔天。
李云生天资卓绝,修为强盛,又经历过问禅心的那一遭。他的确拥有跨入金仙境的根基和水准,只不过,还需要一些磨砺。
江远寒就是他的磨刀石,只是到了最后,他才发现,熠熠生辉的珠玉宝石,是不能做磨刀试剑之用的。这种特别的“磨砺”,让人执迷不悟,痴缠难消。
第二道雷劫在云层之中缠绵不去。
地面水波晃动,倒映出禅师清净孤寂的身影。
雷音阵阵,击不破李云生周身的佛光金罩。能击破他的,或许除了汹汹而来的大道雷音,便只剩步步逼人的心台叩问。
明镜无尘。
就在劫雷声势最为浩大之时,江远寒终于寻觅到对方,他止步于浩荡的湖水边,止步于满池的含苞莲花,雪鹰落在他的肩头。
“不要靠近。”雪鹰开口道,“小心波及到你,雷劫是不长眼的。”
江远寒也不是没见过别人渡劫,但眼前是心系之人,感觉便完全不同。
通天的雷云映出紫光,光芒一直照到地面上。而就在江远寒出现之后,那些含苞未放的莲花似乎纷纷得到了一种无形的点化,从紧闭抱团的苞里分开花瓣,一重重一簇簇地展开。
清香缭绕。劫雷带着叩问之音席卷而来。
李云生一时还未意识到小狐狸过来,但他对自己的动静心知肚明,即便此时不来,对方也一定会随后知晓的。在这一道劫雷落下之时,凝聚已久的叩问之音终于彻底形成一个完善的局面。
问心劫雷所呈现的环境和考验,是幻术幻境所无法比拟的。他的情绪、感知、触觉、心态,甚至神魂的每一丝抽动蔓延,都会表现得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这是第五道天雷,他的佛光金罩彻底破裂,烟消云散。
而眼前的画面,却并非他曾经历过的任何一幕,而是另一个人。
说是另一个人,却又并非如此。李云生能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他与眼前这个未曾谋面的形象有着难以斩断的联系。
他见到少年修士背着一把长剑,垂下一道鹅黄的剑穗儿。他见到修士俊美无双的眉宇,与他颇有韵致上的相似之处,见到对方沉凝而如霜的眉眼,在见到江远寒的时刻默然无声地柔似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