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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祈舞——by极限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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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摸着百谷的手指:“告诉我,阿兄想知道你心里的念头。”
  百谷被这样示弱的九鸩熏染了,也执他手:“阿兄,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九鸩:“你为难么?”
  百谷低头,想逃避他的眼睛:“我爱你的。”
  九鸩自嘲地一笑:“你还不懂呢。”
  若是真立定心意的爱,就不会为难了。
  百谷望着天边喃喃自语:“鱼和熊掌果真不能兼得么。”
  九鸩叹了口气,抚着他的背:“别泡久了,我去帮你拿衣服来。”
  他抽身上岸,不要温水,需要凉的风。
  百谷说错了话,愁烦地趴在石上,又开始生自己的气。掐着手臂发恨,一会儿掐得通红,又拨弄路上找回的蛇皮小鼓,轻轻拍着,想着自家哥哥对自己多年的交情,又想着他跟津滇在河面上的起誓,默默淌了眼泪,觉得实在前路无光,躺在山上喂给狼吃算了。
  “秋风清,秋月明。”百谷小声唱起在洛阳听到的歌,拍了一下鼓:“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百谷音调刚落,鼓里伴随异响震动,咚呛一声,吓得他忙起身观察:
  透过薄薄鼓面,见之有微光闪烁,正若多云星斗。
  “咦!”百谷擦把眼泪,靠近耳边晃了晃,听见有东西在随之转动,又不真切。
  他立马跳上岸,拿随身的小刀拆剥下鼓面,打开后,里面居然用柔韧杂草厚厚包着一枚长型白卵,封闭之仔细,可见存放之人乃是生怕掳去,谨慎隐藏。
  百谷端起卵来,月光下可见成胎阴影,白色蛋身上刻一圈金字,握在手中盈盈发光,放在地上便不亮了,还是普通的蛇卵。
  他急忙穿衣去找九鸩:“阿兄,又有怪事了!”
  九鸩也不认得蛋上的笔划,刻画有如天成,握在手心测度潜力无穷,阴性柔和,正是他初击鼓时感觉到的。
  但在九鸩手里没变化,百谷捧着,金字又发亮。
  “我弟,你身有福缘在呢。”
  他垂目,平静道:“且养着吧,若真有机缘能触发神仙令,或许你也能以此得道。但若出来的东西要害你,就赶紧丢了。”
  百谷重重点头:“嗯!”
  两人又无话,九鸩不愿说什么,自行收拾要睡,吹熄烛火,房里霎时连火跳芯燃也听不见了,只有珠玉月色,萧然冷清。
  百谷坐了一会,看他兄背过身去,因脊背弯折的一条被子也如窗外黑山轮廓,想着若是将话憋在心里,指不定今夜失眠,就沉心靠在九鸩身边躺下了。
  “兄呀,我不知道。”
  他迷茫地说:“不知道将来怎样打算,我有将来么?若是山神不许我下山,苦待我,甚至死在山上……我能选择什么日子呢。只能将我爹的赡养托付于你了。”
  九鸩听着,捏紧了指头。
  “命,由不得我,心,也不知是贪婪,还是妄念。”百谷的头抵着他兄的背,从后面抱着他:
  “是在哪里做错的呢,是听说山神可怖,眼前人却可爱,从此心生退却时呢,还是我不应途返洛阳,硬被登徒子教化,看见了男子行/房……或者,是自年幼时觉得舞者华服美丽,非要登上祭坛,违背爹爹的话去学祈舞……不然,岱耶就看不见我了呀,哪儿还有什么生别呢。”
  他越说越难过,鼻子发涩,摸着了九鸩的手,牢牢抓紧。
  “但我兄呀,若你不理我了,我马上就会死了。”
  九鸩脊背一震,似有回应,又停下来。
  百谷继续说:“九鸩哥,我若真的被囚于山上,生死不见,你可不要还恨我。”
  “好,我知道了。”
  九鸩转身来回搂着他:“知道你的意思了。”
  总是优柔寡断的弟弟,不忍心伤害人却总是闹出意外,他也在承受着崩溃得无法收拾的结果,只是从来不说罢了。
  “百谷,你的名字都是在折磨我的心。”
  九鸩吻他,手伸进弟弟还没来得及擦干净水的身体里:“这要怪阿兄,我想要的,总是比上一次见你时更多。”
  “那……”百谷的双手环住他,“我有什么给你什么。”
  —————
  【重复=3】珍惜眼前人【/重复】
  明天继续!


第24章
  两人沟通心肠,情投意合地腻了一晚,起来时百谷腰酸腿胀,走不利索,本来打算在镇上买些东西储备,只得由他兄自己去了。
  百谷懒散地梳头,敲敲蛇卵还是没动静,就揣起来放在胸口捂着,出门闲逛。
  西去的高原镇上来往许多胡商与诏南之客,旅队远行跋涉以致镖局林立,货物扎堆,马匹嘶鸣,大多数是以物易茶,为了压低茶叶购进的价格,他们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消耗茶农的耐心。
  百谷看当地人纷纷用白碟盛放茶叶,压在写着各名的纸上,收拾一张木桌摆在外面,叫商人识闻。在中原只有贵族用得起的琉璃碗,在这里到处都是,盛着青红的沸水如宝石一般剔亮,供人啜饮。街上弥漫着浓久的香,挑得胡商鼻子都不灵了。
  “……今年的新种,”一家铺前,主人捧着茶杯端给客商,“杉弥大神亲自育出,您尝一尝,有枇杷的醇美,上个月运至长安,圣上大悦,尚书右丞为它写了诗,名拟滴翠洗古,人人以此为贵哪。”
  客不知谁是杉弥,店家好一通苦口婆心的教导。百谷见他阿兄成了招揽的招牌,唬得人一愣愣的,暗自好笑,早上这人还跟自己耳鬓厮磨一番,在别人口中就成了难得一见的谪仙。
  他装模作样凑过去:“哎呀,杉弥扦插的么?”
  “正是,正是。”
  茶农又笑着给百谷端了一碗,双手套拢在袖:“听祖辈们说茶神是个白胡子老头儿,谁也没见过。这几年倒好,杉弥在村寨中常常出入教人如何摘种,小老儿也见了,是个顶英俊的年轻人嘛。”
  百谷听他夸得心里乐,一饮而尽,远客新奇,立即要货五石,茶农又摆手:“多了卖不起你,二两为限。”
  百谷一听好端端的生意谈下来却不做:“这是为何呢?”
  “圣上有令,令顺条、砦斗、密邟三县各出三千石……”
  他擦擦手巾叹气,瞧着茫茫高山:“小兄弟你看看,刚种的新茶,哪有三千石?把茶叶当稻谷么?我们是在商道上摆出来吸客,好卖别的云雾茶。”
  胡商一听他明着欺哄自己,甩袖走了。
  茶农仿佛这场面见习惯了,不冷不热地收回茶碗,边洗净了边跟百谷说:“听说黎水最近干得厉害,雨水不至,瓜果灌溉都成问题,密邟拿不出一百,日子更不好过。”
  百谷闻此心惊,黎水两岸耕种都出了岔子,更不知以河为生的渔民们是何种光景了。
  他连连退了两步,心不凝神,猜不透山神为何吝施善行,苛责一方无辜百姓。
  “客,还好么。”
  茶农打量他:“见你口唇发白,可是渴了?小老儿一生身无旁物,唯有茶水,管够的。”
  百谷摇头:“我不懂……为何高天厚土广阔无限,人却总是被拘成小小的一只,有如捏在手里的蚂蚱。”
  茶农笑:“小时捉的蚂蚱,不留神就让它跑了,人跑得掉么?”
  百谷突然知道,等见了岱耶,自己要说什么了。
  在摊子不远处,有几人聚集吵嚷,声音渐渐发大,引人注目。
  “哦,那老叟还未走呢。”
  茶农探着身子,见仍是同个人引发的争论,便对百谷解释:“前几日来的,编什么胡话,非说沼泽里有个长了尾巴的神。”
  “咦!”百谷抬头:“是么?”
  “您且去听一听他说的真假吧。”茶农摇着头进屋了。
  百谷挤进人群里时,皮包骨头的老叟还在跟人吵:“怎不可能?我幼时亲眼所见……”
  有人截断他的话:“您已入古稀之年,幼时多闻乡莽闲妇之传闻,久了,自然就辨不清真假。”
  老叟:“我八岁才与我父母迁至大越城,当时已能背诵《尔雅》,书写《玉篇》,怎就不辨真假?”
  那人说:“杉弥行在我们中间,也曾有人见过津滇在水市上买花,为何没有见过你说的蛇神。”
  其他人附和:“谁能比猎户的脚程更远?无人可比,洞乌拉瓦泥泞不堪,毒蛇瘴气,没人在那里生活,更不会有神明了。”
  “蛇性淫诞,他又能做什么?”
  “我是何迩族,”老叟说,“我们原本世世代代生活在那里,他保护着我们!”
  “何迩族只有你们一家了,是如何保护的呢。”
  一个牵马的人跟周围的人说:“这老头从大越讲至南召城,又跑来这里讲莫须有的故事……您呀,回去颐养天年吧。”
  众人散去,只有百谷留在原地。他看老叟转身坐在石头上喘闷气,过一会儿,从布包里哆哆嗦嗦拿出一个饼子来吃,牙齿唯剩几颗,嚼得十分缓慢,咬了两口又赌气扔回去。
  这一个动作露出手腕来,百谷立即眼前一亮:
  对方戴着的手镯,居然是同自己那不知来处的镯子一般雪亮!
  “请问……”
  百谷上前拱手:“太爷的镯子,为何同一般银饰有别呢?”
  老叟忙用衣服遮住手,防贼似的上下看他:“怎么了。”
  百谷摘下自己的一只,呈给他:“太爷请看,是与这质地一样吗?”
  百谷这只镯子更厚更宽,技艺更巧,雕刻人物精细,那老叟慢慢转动,眯着眼来回看图,仿佛陷入回忆:
  “是了,是逮逊人原来的手艺,他们现在的匠人已做不到这么好了,这是他们献给洙尾的……”
  百谷听不懂他在嘟囔什么:“太爷声音大些,什么洙尾?”
  他没看见,在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怀中白卵骤然发亮。
  老叟不答反问,在紫色的包头巾之下阴沉地看他:“这东西你是从何处得来?”
  百谷自然说不出:“是……我有一日走迷了路,受伤晕倒,醒来时就有了。”
  “荒唐。”
  老叟不信地看他,咬着为数不多的牙齿:“你偷来的,你是个贼,你还想抢我的!”
  “……啊?”
  百谷傻在原地,百口莫辩,没想到问了一句话还被扣上贼名,委屈极了:“太爷为何这样说,我是不清楚缘由才找你发问,若不能回答,且把东西还我吧。”
  他伸出手来索回,而那老叟,居然就当着他的面把东西装进了自己怀里,还问:
  “哦,不还能如何?”
  “你、你怎么耍赖皮?”
  百谷念此人高龄,长幼有序不好发作,心里是气急,左右繁忙商旅寻不着人帮忙,没有蛮夺的胆量,只好说:“就这样盯着你,谁来了,我就跟谁说你是个老无赖!”
  老叟笑了一声,靠在墙上,又拿起自己的饼子来细嚼慢咽:“请便。”
  百谷揣着手走来走去,想在路上碰一碰九鸩,喊哥哥收拾一下这老东西。结果疑问太多,没等一刻就忍不住了,又回去问那老叟:“你刚还没回我呢,洙尾是什么。”
  “洙尾不是什么。”老叟拿出皮带喝凉水:“洙尾是蛇神。”
  “蛇神……”
  又是蛇,最近的事总与蛇有关。他话音刚落,怀中白卵颤动,还以为要摔了,赶紧捂住:“哎哟,瞎动什么呢,要生出来了么。”
  老叟闭上眼睛,继续讲:“我见过他,他们没见过的蛇神我见过。那日他在新谷节喝醉了,倒在水里,采藕经过的人都见着了……最后一面时,他领我们从村里出来……
  外面全是水啊,涛涛大浪,跟那浪头一比,人实在脆弱,他就背着我,说小娃,你可抱紧了,我就抱着他的肩膀,踩在他尾巴上,跟他在水里晃着弯儿地游……”
  百谷不明前因后果,见他说得投入,只得先听着。
  “我娘在水中染疫,到了新家不多时便走了。末了说,要记着他,得记着,说了好多遍。
  但我还是忘了,大越城太大,同龄的娃娃也多,从日出玩到暮色,它让我忘记了过去的村子,忘记了曾经泡过的荷塘。”
  百谷这才了然:“所以,太爷现在想起他来了?”
  老叟睁开眼睛:“孤老忽梦少年愿,愈到惭处愈明晰……我得还债,让更多人知道他。”
  百谷急忙问:“那洙尾长什么样子呢,还记得吗?”
  他一提名字,蛋又继续颤,百谷这才明了是它故意在引导自己,想起路上看到的尸体,百谷自觉问到了什么关键事,一时心跳得厉害。
  “他人身蛇尾。”
  老叟说:“总是游荡在一片红花里,在月升处唱歌。常有一条碗口粗的树蟒围着他。”
  “是、是这样么……”
  百谷低着头,抓住衣角:“你觉得他,还在吗?”
  “在的。”
  老叟掏出了银镯子,用存了黑泥的指甲摩挲起来:“他在等我们回去,重新摆上烈酒,挖水菱角。
  我隐在泥泞中的神明啊……太苦了……”
  百谷转身,将蛇卵悄悄取出,见它铭文辉煌,温暖可爱,就放在嘴上亲了亲壳。
  “你还是喜欢这个名字么,好吧,那就这么叫你好了,洙尾……”
  “洙尾。”百谷说:“快点长成蛇神啊,有人爱你。”
  存放百年的灵卵,终于被唤醒,裂出它的第一道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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