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恋人番外篇——by里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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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怎么叫他,他似乎都下定决心并不想理会。
等到了旅馆的时候,肖看着尤金怔怔地在床边坐下,看着一侧的灯光,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孤单。
——陪在他的人类身边的,也只有他了。
他走过去,在尤金的面前蹲下了,抬起头来看着对方,笑了笑。
他拿起尤金的手吻了吻。
……
在夜晚的尽头,肖让他的恋人面对面地坐在自己的腿上,用最温柔的方式抚慰着对方的内里。
他给了尤金很多的拥抱和亲吻,直到尤金终于放弃了挣扎,敞开了接受他。
在这一天里,他们第一次像所有普通情侣一般争吵,也和普通情侣一般和好。然而仅仅是这样并不特别的发展,却让他们都认清了一个愈加清晰的事实。
……在这段关系里,他们是彼此的奴隶和主人,无可救药地相互依赖着,也清楚地掌握着对方脆弱的命门。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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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8月22日。
……尤金已经有五天没有动过烟了。
小熊软糖的滋味开始变得单调起来,人工糖精的气味也逐渐变得难以忍耐。他并不知道迈尔斯是怎么能日日夜夜地嚼着这玩意,也分外想念尼古丁给他带来的冷静。
他倚在床头,划了一根火柴,看着它在“哧啦”声中悄然地亮起来。夏塔斯的天还没有全亮,没有开灯的房间里,这一点火光照亮了尤金未着衣衫的上半身,以及他麦色皮肤上遍布的痕迹。斑驳的吻/痕和咬/痕落在了会被衣物完美遮盖的部位上,显示着始作俑者非一般的贴心。但是这种种痕迹的深刻和密集程度,又仿佛体现了施予者执念一般的占有欲。
每一次和肖的qing事里,对方都会彻底将他变成不需要思考的容器。他总是会在登顶时用力地抓挠着对方的背,混乱又沙哑地叫着对方的名字。这样的接触所带来的幻觉般的极乐,让尤金觉得自己几乎像是在使用某种毒/品。
而他一直知道自己有多么容易对成/瘾品产生依赖。
——烟,酒,镇定剂,现在还多了一个肖。在尼古丁的戒断反应分内外难耐的现在,他总是想要更加深刻地感受生化人微凉的体温。只是这种瘾不仅仅来自于他食髓知味的身体,还来自于他想要变得麻木的心脏。
在潜意识里,他只想躲在肖浓稠又厚重的爱意里,让这种糖浆般的感情把自己层层地裹进去,成为一层能阻隔他和现实的障壁。
然而他还没有想清楚,他想要逃避的,究竟是现实,还是对于未来毫无头绪的自己。
尤金没有表情地看着火柴在指间灭了下去,燃着后的黑色细屑落在了遮盖他下/身的床单上。身边的肖靠近了他,在他身前微微地弯下腰,将这些细屑吹往了床下,没有让白色的织物沾染上任何乌黑的痕迹。
“……我们去找桑奇。”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尤金开了口,直接为两人的行程下了定论。肖没有多问,只是转过头对着尤金笑笑:“好的。正好我一直想修好我的手臂。”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样的选择仅仅是将罗勒交给尤金的任务暂时搁置而已。
一边是尤金不知道怎么抛弃的恻隐,一边是他唯一得以留存的过去。选择前者等于把唯一的落点从脚下抽出去,而选择后者,则意味着杀死前三十年来,坚信着应该保全无辜者的自己。
刹那早就不单单是一个报复哈德斯用的牺牲品,而是尤金为了选择一条道路而交出的投名状。
罗勒深知这件事的本质,所以才会没有给他设置任何的时限。
他无法恨罗勒,所以只能厌恶自己。
……
桑奇作为撒格朗最有名的机械匠人,以性格古怪和行踪不定出名。然而他的行踪不定并非是因为住址隐匿,而是因为他名下的住处太多,遍布了边境及首都星圈,很难一个个找过去。这回尤金拿到的,便是桑奇已经被确定了的所在之处。
很幸运,这上面所写的地址位于一个和夏塔斯城不远的星球,以负责产出供夏塔斯使用的农牧品为名。这个星球和停靠点A一样没有正式的名字,但是被夏塔斯城内的人亲切地称之为“谷仓星”。
谷仓星和夏塔斯城之间的距离之近,尤金和肖在上午出发,到达的时候还未到中午。尤金此前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因此在驶至目标地上空的时候,他很意外地发现,原来这是一个相当秀美的城镇。
镇子的面积其实很大,但对比起四周一望无际的麦田来,便显得有些渺小。这里的建筑风格像是照搬于旧地球时期里的老式西部片,住宅和商店都可爱又低矮,有着雪白的墙壁。就连街上的路标和餐馆和招牌都是用颜料涂成,印着漂亮的红色花体字。粗粗一看,这个城镇并没有任何科技的痕迹。然而尤金一路驾驶着舰船过来,雷达显示这一片地域处于硕大的辐射干涉网内,而那一片片的麦田之下,也密布着各式监测和干涉辐射的电子器械。
一个幻觉一般的田园乌托邦——尤金大概能够理解为什么桑奇会想要住在这里。然而就算知道眼前的只是个旧日的假象,他却表情却依然下意识地柔和了些许。
毕竟落在他肩膀的阳光是真的,他在路边随手捻起的麦穗也是真的。从他们头顶飞过的白鸽是真的,从远处传来的教堂钟声也是真的。
在离开科尔诺瓦之后,这是尤金第一次听到教堂的钟声。他原本以为这是正午报时用的钟声,却在两秒后很快发现了不同——这不是平直单一的声响,而是八个音符通过重复而织就的曲调。
——这是婚礼时才会响起的weddingbell。
尤金有了一瞬间的怔怔。
在他还住在阿尔宁宅邸的时候,尤金对于婚礼的钟声并不陌生。到了六月的周末,从白塔区域数个宏伟而高耸的教堂塔楼里,总是会传来为了贵族子女的婚事而特地响起的钟声。或许因为身份的不同,这些权贵从来不屑使用这样简单的音阶,而是想要编出一首首华丽而独特的曲子,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尤金和家人也受邀参加过数场婚礼。毕竟是历史悠久的贵族门庭,他们总是得以坐在宾客的中前席。但就算是这样,年幼的他依旧和新人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从来没有一次,他得以看见宣誓时两人的表情。
突然的回忆让尤金的脚步停了停。终于回神的原因,是肖开了口。
“我想去看看。”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他温和地微笑。
……
在去往教堂时,尤金仅仅是打算路过看一眼就好。然而真到了门前,他们却发现自己赶上了宾客入场的时候。一位站在门口的老年妇女无声地招呼着人们通过大门,而他和肖也成为了被招呼的对象。
尤金不想堵住人流,侧身来到了一边,弯下腰对老妇人缓慢而清楚地解释,说自己和肖只是赶巧路过的陌生人。老奶奶盯着他的嘴唇半晌,终于也开了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尤金这才发现对方缺失了舌头,现在正在用嘴唇张合的动作,来重复着简单的两句句子。
——没有关系。
——我们想要和人分享喜悦。
这样无声的句子远比大声的呼喊更令人触动。尤金还有些犹豫,然而在和老妇人“交谈”的时候,不多的宾客已经尽数走进了教堂内。像是不想让两人的迟疑拖延此后的典礼,身高只及尤金肩膀的老妇人干脆推着两人的背,将他们推进了门内,再笑呵呵地阖上了大门。
教堂的面积并不大,这也是为什么它只能奏出仅有八个音的钟声。然而正因为如此,就算尤金和肖坐在了最后一排,他们也依旧能看清前方微微高出视线的祭坛,和祭坛前白发苍苍的神父。
宾客的喧闹声持续了十数分,然后在管风琴奏响了一个音之后迅速消失。又是片刻的等待过后,教堂的大门再次打开,到了新郎入场的时间。
……先入眼的,却是白色的裙裾。
一位穿着及地白纱裙的年轻女子款款步入,笑容明媚而耀眼,拿着捧花的双手中,有一边是完全由金属组成的义肢。在众人的微笑和注视中,她迈着平稳而坚定的步伐,一步步走向了祭坛的右手边。她扬了扬下颚,目光投向了门口的方向,眼神里带着显见的希冀和欣喜。
管风琴奏响了婚礼进行曲。再次打开的大门口处,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年幼的孩童。其中的男孩有些跛脚,走路的步伐是显见的怪异,却依旧扑闪着大而明亮的眼睛,左顾右盼地向着前方走去。
——而到了最后的最后,在门口出现的,赫然是另一位穿着白纱的女子,和之前招呼尤金的那位老妇人。
这位新娘的面容和她的伴侣一样柔美,虽然没有义肢,她喉管处的部分却被一整块的金属替代了。她手挽着形似自己母亲的妇人,正微笑着向前款款行进。她唇边的酒窝盛满了一个人能够想象的所有幸福,眯起的眼睛里是带着泪光的笑意。
祭坛旁的另一位新娘看着爱人向自己走来,举起双手,静静地捂着自己的口唇,飞快地红了眼睛。
……没有过多装饰的红色地毯,有着斑驳痕迹的木制长凳椅背。装饰在过道两侧的绣球花是单一的粉色白色,简单的管风琴拥有着褪了色的黄铜琴身。彩绘的玻璃窗上只能拼凑出粗略的几何图形,阳光从其上透过之后,却依旧会在地面上投下绚丽的,仿佛梦境一般的绚丽光影。
尤金坐在这样的场景里,看着两个各自带着残缺的女孩子,向彼此互相诉说着许多年来的爱意。其中一个女孩的金属的手臂会在捏着念词时不自禁地颤抖,而另一位女孩满是机械痕迹的电子声音,则在告白时透露出了一两声难以遏制的啜泣。
祭坛的正上方,一束没有被染色的阳光落在了这对爱侣的中央,映照出空气里漂浮的灰尘,也映亮了她们同时抬起头,看向彼此的目光。
……在那个瞬间,肖握住了尤金的手。
尤金下意识地看了看肖,却发现肖的眼神看向了他们此时交握的手。
生化人修长的手指动了动,拇指滑过了尤金带着戒指的无名指。然后在尤金的目光里,肖抬起眼,对尤金笑了笑,然后慢慢地张了口。
浅金色的长发,仿佛透明的白色皮肤。宝石一般干净的灰蓝色眼睛,柔软得像是绸缎一般的淡色嘴唇,和蜜糖一般的笑容。
在倾泻下来的阳光之中,尤金看着他的天使于无声中张合着嘴唇。是在怔怔了数秒之后,尤金才慢慢反应过来,肖是在向他重复着祭坛上传来的誓言。
尤金却没能在另一位新人开口时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他。
……他只是看着肖,喉结滚动一下,眉头微微向上蹙起,露出了一个困惑的,不知所措的表情。
肖并不在意。
在众人的欢呼和叫好声中,肖向身侧静静地倾身,吻了吻尤金的眼角。
……
婚礼的最末,一众宾客从礼堂内鱼贯而出,去往了教堂后方一片宽阔的草坪。那里已经摆好了几张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上面摆好了各式家常的餐食。
尤金和肖没有选择落座,他们站在一棵橡树的阴影下,在懒散的蝉鸣声里,看着远处参加婚礼的人们笑着进餐。
尤金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收回视线,一边看着脚边的阴影,一边低低地开了口。
“……我一直在想刹那的事情。”
“我无法想象我能对刹那下手。但是罗勒也和我说过,这个孩子马上就会死。”
“他的预感从来没有错过。所以我一直在很努力的思考,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我会做出这种可怕的决定。”
“因为我很害怕我会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一种人。”
尤金深而缓慢地呼吸了一次。
“后来我想到了。如果有人要从我身边把你带走的话,就算他们是无辜的人……就算是刹那这样的孩子,我也一样会动手。”
“我不知道这个可能性会不会发生,但是说到底,我根本就不是什么高尚的人。”
——什么保全无辜者,什么不会抽刀向比自己弱的人。尤金在心里进行着近乎恶毒的自嘲,终于说出了对自己的宣判:“在我为刹那觉得负疚之前,我早就已经毫无感觉地杀了太多人了。”
“你见过比我还伪善的人吗?”
他抬起头,对着肖露出了一个惨淡到近乎灿烂的笑容。
肖无声地看着他,最终来到了尤金的身后,一手轻轻地环抱着对方的腰,一手遮住了尤金的眼睛。
……
被蒙住眼睛的尤金慢慢地收回了嘴角的弧度。在一片黑色的视野里,他在重放着此前那个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发生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