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恋人番外篇——by里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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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双人鞍后方的肖踩紧了自己的脚蹬,右手握着鞍上的套辔,静静地看着尤金。他原以为尤金不会有接触过马匹的机会,然而现在坐在他身前的尤金背脊挺直,腰跨却在自然地上下移动,准确地卸下了马背上的冲击力。这样标准的马术骑姿,让肖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在成为弃子和星盗之前,尤金的确是生长在贵族门第的少年。
——他的人类生长于昼夜分界一般的矛盾之中,是一朵从鲜血中浇灌出来的白色玫瑰。
坐在他的身前的尤金却没有思考自己此时行动的余力。二十年前的训练在他身上留下了肌肉的记忆,却也仅此而已。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尽快逃离身后的农舍,好让那种窥视着自己的不详感变得稀薄。然而饶是他身周的田园风光如此安详,这种令他无比不安的感觉却一直没有消散。
从绿星的实验室,再到撒格朗边境的农业小城。在七年间,他的噩梦像是变换了形象,无声地蔓延移动着,仿佛在伺机等待着卷土重来的那一刻。
……策马奔回城镇的两人吸引了路上行人不少的注意力,但是尤金无暇顾及。在路过之前他们停驻过的教堂时,尤金鼓起勇气侧了侧头,然后看到了草坪上一片空空荡荡的狼藉场面。
一条白色长桌和数把椅子被打翻,杯盏像是已经收好,倾倒在地的食物却还留在草地之上。他的心脏因着这个景象而迅速地沉了下去,握着缰绳的手不由得用了力。马匹不快地收住前蹄,快速地左右甩了甩脖颈,若是未受训练的骑手,此时必定会被甩下去。尤金终于像是反应了过来,回过身想要去拉肖,却撞上了一双忧虑的眼睛。
这个眼神终于让尤金清醒过来。
他这一路过来,并没有顾及到肖能不能承受这样奔驰的速度。在他一个人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时,他留给肖的只有没有解释的沉默。
肖却一点都没有怪他。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尤金向肖道了歉。两人一马缓缓地步向了镇内的旅馆,肖看着尤金去绑好了马。然后在步入木制的门廊时,尤金问肖:“……你有想问我的问题吗?”
肖没有马上开口。不可否认,他想了解尤金过去的创痛,但如果这个过程会带给他的人类二次伤害,那他可以轻易地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尤金看着他,又看了看脚下的地面。
……在旅馆二楼的房间里,尤金调整了百页窗的窗页,让依旧耀眼的阳光从页片的间隙里照了进来。没开灯的房间被阳光映出静静漂浮的灰尘,尤金的视线越过窗户看向了来往的的路人。单单从一个背影,让人难以判明他此时的心情。
然后他转过身,一边用双手撑着窗台,一边面对着肖开了口。
在过度刺眼的逆光里,尤金的表情显得晦暗不明。
“七年前,守门人接到了一个任务,去回收一个名叫‘恶意之血’的样本。”
“这个样本当时处于测定特性的阶段,因为初步定级在二级以上,被保管在先驱者手下一个远离科尔诺瓦的独立研究所里。”
“我们当时收到的消息是样本失控了,报告的线人仅仅是要求我们尽快进行武装压制回收,然后就断了消息。因为无法把握失控的详情,女将抽调了一只包括我在内,一共十九人的精英小队。”
“我是这个小队的队长和战术指导。”
——以及加上后来赶来的6号的二十人里,唯一一个幸存者。
异状显现于他们达到现场的第一时间。线人并没有告诉守门人,这座实验室正处于从内部锁闭的状态。他们单单是为了突入一方的入口,就花费了许多的时间。尤金留下了两只三人小队进行了突破其他出入口的作业,然后带领着剩下的人从主入口向前行进。
研究所的大厅亮着灯却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尤金和队员持着枪慢慢向前走去,终于在即将进入非内部人员不能出入的安保区时,发现了第一具尸体。
那是一具倒在了电梯口之前,只有上身的研究员尸体。尸体以趴伏的姿势向前倾倒着,还没有来得及产生尸僵,向上仰起的脸孔却依旧定格了他死前的惊恐。这具尸体穿着研究员的白色长袍,现在被血浸湿了一大半,看不清其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尤金怀疑过这是被电梯门夹断的死状,但是在他用军靴将人踢着翻了个面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这个人的死因。
从下腹到胸骨下缘,这具尸体的腰腹呈现了一个巨大的纵向撕裂伤。像是有人用双手戳进了这个人的腹腔,然后生生地向两边撕扯,再拽出了他的内脏。这个撕裂伤的下缘末端有着一个非常可怕的拧转,仿佛同一个始作俑者用绞紧抹布的方式,用蛮力将这个人的上下半身拧了起来,然后从中扯成了两半。
这绝不可能是正常人类能够达到的力量。
饶是眼见过各式难以理解灾难的守门人,也因为这样的景象而变了脸色。作为队伍的主心骨,尤金在沉默了两秒之后,让队员组成了对外的防守圈,然后按下了同一台电梯的按键。
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看到了这名死者遗落的下肢,和捧着那截扭曲下肢的一具干尸。
……在他们走进实验区后,尤金和队员眼见着墙面,地板和天花板上的溅射出的血迹越来越多,血腥味也越来越重。他们看到的尸体和先前一样,分为两种——穿着白衣的研究员,以及穿着蓝色病服的干尸。前者在死时都是活人的死状,死因多是在胸腹头部等要害受到攻击:扭断的颈骨,被掏出来的内脏,以及重复的钝器撞击。后者的尸体则看不出明显的外伤,浑身的体/液和血液都像是被突然抽掉,睁开的眼睛里没有虹膜,眼黑和眼白都成了一片的红色。
如果他的猜想没有出错,“恶意之血”应该是作用于这些穿着病服的干尸之上。但是这样的实验从未被守门人知悉,只能说明季耶夫正在违反三将条约,放任手下的人进行着不合法的人体实验。
当时他无法解释,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这些强壮到远超人类的干尸无声无息地死亡。是在十分钟之后,在他迎面撞上一个还穿着病服的正常人时,他才逐渐意识到恶意之血真正的能力。
……
“恶意之血能够大幅度地增强人类除却智力之外的所有能力,包括五感,力量,反应能力……以及对人类的攻击性。”
尤金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自己拉长了的影子。
“但是在这个增强状态达到峰值之后,它会迅速地把人类的智识抽走,体/液蒸发,让人成为一具干尸。”
“在成为干尸的一到两分钟内,这个人就会自然死亡。”
尤金眼见着眼前难以对付的敌人在忽然间开始失去气息,很快地调整了战术。他决定让身体条件最好的自己作为孤狼诱饵,来引开残存的遗产实验品。在他拖延时间等待实验品自行死亡的过程中,其他的队员会深入遗产实验室所在的东翼,来回收剩下的遗产样本,以及寻找幸存的研究员。
……如若不是最后的意外,这样的计划本应是成功的。
凭借着对研究所安保系统的了解,尤金保持着近乎无伤的状态,以避免正面冲突为目的,将追随着他的实验品一个个地卡死在了一道道隔离门内。就在他成功甩脱最后几个人的时候,他从通信器里得到了其他两个好消息。
一是被他派往东翼的队员已经成功地回收了样本。
二是被他派去打开其他出入口的队员告诉他,6号正在去支援他的路上。
后者在通报他的时候有些揶揄——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两个虽然从未公开承认过,却是队里一对公认的情侣。
“尤金负责保护所有人,而6号负责保护尤金。”
这是他的队员们常开的玩笑。
……那一年的尤金只有二十四岁。在所有的队员面前,他可靠,冷静,是最好的战术制定者,也是最强的任务执行人。
但是在6号面前,他任性又固执,在小部分的时间里过度的天真,在大部分的时间都贪得无厌。在刚刚过去的生日上,他甚至会因为6号无法回应他的吻,而流下毫无意义的眼泪。
他还记得那时通信器里他的队员在说什么。他们告诉他,6号正在赶往他的方向,以他们两个的速度,会在10到15秒后在通往东翼的通路上会合。
他因为这样的句子,而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后来他看到了向自己跑来的6号。
他叫着对方的名字,声音带着不自觉的欣喜。他告诉对方自己已经甩掉了最后两个人,并不需要支援。6号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两人身周却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尤金跑步的动作因为地板的震荡被生生打断,旋即脚下便出现了巨大的空洞。头顶的天花板同时坠了下来,一片电流短路的噼啪声中,照明用的白色无菌灯也暗了下去。
在陷入黑暗的瞬间,尤金看见6号迅速地向自己扑了过来,紧接着他便被牢牢地抱在了怀里。怀抱着他的臂弯是最熟悉不过的温度和气味,让他在下落中也能安心地闭上眼睛。
——他是真的,真的以为,这一次会向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他们会安然无虞地活下来,回到彼此的家里。
每一次。
每一次。
……
“生日快乐,尤金。”
明明无法体会到快乐的情绪,6号却依旧这么说着,将插着蜡烛的蛋糕放在了他的眼前。
他看着6号平静的,从未有过波动的眼睛,在变成二十四岁的那个夜晚,许下了和过去十数年相同的愿望。
——我希望6号能得到感情。
他低头吹灭蜡烛的声音,和黑暗里6号的身体撞上地面时的骨骼断裂声互相重叠。火焰倏地熄灭,仿佛他开始失去6号的这个瞬间。
可笑他过于习惯于对方以身代之的回护,在那个瞬间,他甚至都没有为6号觉得疼。
作者有话要说: 12月12日已修文。
6号挺可惜的。
他是个挺好的人,结局之后应该会写一个他的番外,大概率是个温馨向的泪弹。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出来,尤金本质上是个非常缺爱而且特别固执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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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阳光照在尤金的后背,给他的身影镶上了金边。在近乎和煦的氛围里,尤金站在了他给自己划下的沉默之中。
……在6号的双臂间醒来时,他在欲裂的头痛之中,反反复复地叫着6号的名字。然而他最无法原谅自己的,是在最开始的开始,他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对于对方鲁莽作为的抱怨。
当时他想,就算这个人不会有事,也不应该总这么胡来。浑然不觉他眼前的6号正在一点点地死去,而他的十八位同僚已经尽数殉职。
这场爆炸的起爆点在实验室所在的东翼,也是他亲自定下的集合点。他想要保全自己队员性命的举动,最终把这同一群人送去了死神的身边。
6号和他当时所在的西翼虽然也受到了爆炸严重的波及,比起被近乎夷平东翼却已经好了太多。这样的结局让尤金在事后会想,要是当时6号没有选择保护自己,他们两个是不是都能活下来。
然而没有如果。
6号的神智一直撑到了救援队来临的那一刻。那个人用他之前从未见过的表情,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对他说“看看我吧”。明明是比他的想象还要温柔数倍的笑容和眼神,却最终成了他再也无法甩脱的诅咒。
他还记得自己疯了一般地想要去堵对方身上贯穿的伤口,然后在看到了救援队的探照灯时,拖着骨折的右腿从6号的身下爬了出来。满是碎石瓦砾和钢筋的废墟被他跪行出一道灰白的痕迹,他用变形了的声音向着灯光的来处大声呼喊,求人去救6号的命。
建筑的二次垮塌在此时发生,闷雷一般的响声中,他回过头,在仿佛慢放了的镜头中,眼睁睁地看着高层的楼板缓缓下坠,压在了深埋着6号的残垣上。受了冲力的钢筋把6号死死地钉平在了地面上,也把对方自胸口之下,砸成了一滩血浆。
在那之后,尤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是三天后在病房里。他躺在和暖的病床上,浆死在脸上的泪水和血痕都已经被人擦了干净。而在他昏迷的时间里,没有家人的6号没能等来一场合适的葬礼,在那个冬夜过后,变成了一捧安静的,少有重量的骨灰。
——这些都是他省略下来的,没有出口的细节。
为了顾及肖的安全感,他谈及6号的词句少之又少。他无法控制自己在提起6号时避无可避的动摇,也害怕自己流露出的感情会让肖对他们之间关系产生怀疑。
所以他只能什么都不说。
之前的叙述过于压抑,到了终于可以收尾的此时,他想要对肖笑一笑。但他最终没能这么做——他没有笑的理由,他依旧疼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