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恋人番外篇——by里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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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疯了吗……”约书亚在看清了尤金手中的武器时,眼睛瞬间圆睁了。
薇诺娜选择了一把四十厘米长的双刃砍刀。尤金手上拿着的是一根一米三四的合金长棍。
理论上来说,长武器有着对短武器来说不俗的压制力,在一对多战斗中更为适用有利。然而棍不等于□□,虽然攻击范围不减,却少了突刺的伤害,自带的打击力也远逊于锤一类的钝器。更重要的是,这是分分钟没命的一对一生死赛,棍棒类的非瞬时致死武器根本无法适应这种战斗节奏——棍的长度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它的灵活性,一击不中,调转力量和冲势的时间窗口要比刀剑类长许多。这种出现破绽的瞬间,足够对手砍下你的人头。
约书亚不知道尤金最擅长用的武器是什么,但守门人的暗杀技能总是出类拔萃,他无法想象尤金的棍法要比他的刀法好。
“明明不用做到这种程度的……”约书亚的牙关咬紧了,逼自己不要移开视线。
薇诺娜此时自然也看清了尤金的武器,她眯了眯眼睛,表情依旧没有任何的波动。
在观众诧异的眼神中,尤金右手持棍,让棍子在他的手中迅速地转了一圈。再次停下时,金属棍的重量沉沉地破开了风声。他的膝盖也在同时微弯,身体稍稍向前倾着,摆出了守势。
“来吧。”这么说着,尤金竟然对着薇诺娜露出了一个极小幅度的微笑。
少女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向尤金一步步走过去。
然后她在瞬时加速,变换着奔跑的路线,对着尤金的侧颈砍下了第一刀。
观众的惊呼声齐齐响起,尤金面不改色地举棍迎下,金属撞上金属的铮铮声响刺得人耳膜都痛。一击未中,薇诺娜快速地调转了攻势,举着刀再次往侧腹刺去。尤金甚至没有躲避,在原有的姿势上手腕一甩一挑,手中的棍子正好从侧旁打断了刺击的路线。这时机的把握之精确,简直超过了人类可以想象的限度。
在寒光急速的来回中,金属碰撞声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观众们甚至要看不清这两个人的动作——每每在他们认为要见血的时候,尤金手中的棍子总是能准确地迎向薇诺娜手中的刀锋。这种可怕的反应速度早就超过了他们的认知,甚至让人觉得这场致死的战斗变成了某种编排的表演——毕竟,真的有人能在这样的高压的场景下,连续不断地做出这种准确的预判吗?
帕特丽夏诺尔斯站在角斗场最高处的看台包厢,能够经由制高点和数个投影屏看清场内的景象。这位女将军在仔细观察了尤金的动作之后,缓慢地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里包含了许多的情绪。
尤金当真是她见过最强大的单兵战力。他看似站在守势,实际上在薇诺娜的刀锋第一次撞在他的棍上时,他就渐渐锁住了薇诺娜的动作。他计算过的反作用力只留给女孩寥寥的几个进攻选项,又因为薇诺娜在军校中锻炼出了“只取眼下能做出的最好攻击”的意识,她总会第一时间采取理论上最优的攻击。这种看似不给尤金喘息时间的攻击方式实际上正合了尤金的意,让他在一连串的兵器交接中把留给薇诺娜的行动选项越缩越少。如果薇诺娜没有看清形势,在她的体力出现问题前,她的精神状况会先一步出问题——所有攻击接连不中的打击可以是毁灭性的,因为这意味着场上的两人之间拥有难以逾越的实力鸿沟。
但如果薇诺娜没有动摇呢?尤金又会怎么办?
他这种单纯的守势是不可能转化为胜利的。然而如果选择了攻击,就是要以尤金的短处对薇诺娜长处——砍刀的防守反击速度远胜于棍,要是尤金的进攻失败了,让薇诺娜得空成功近了身,胜负转瞬就会分出。而且尤金应该和她一样,都明白薇诺娜一定藏了后手,例如其它的短柄武器。这种暗中的威胁更让棍棒的攻击显得单薄,留给尤金的获胜选择着实不多。
所以她叹息中的另一层意义,是不忍心看见尤金恪守着和她的承诺,就此陨落。
这话听起来或许让她像是个伪善者,但她的确同时是薇诺娜的母亲,以及尤金的恩师。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当年那个执意保全队友的青年似乎变得愈发心软了一些,现在看上去,几乎就像是个殉道者。
是我错了吗,尤金?是我不应该相信,你能找到两全的方法吗?
女将军的表情不变,定定地看着脚下的战局。
——场上,薇诺娜在又一次进攻不成后,放弃了欺身向前的动作。相反,她远远地向后跳开,带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心脏的剧烈跳动不论,她在焦虑的情绪接管头脑的前一秒,果断地停止了动作。
她发觉了尤金的意图。他游刃有余地化解她的进攻,是试图用心理战让她乱了阵脚。在那之后,他应该会在寻到空隙之后,一击将她击倒。
非常简单,实行起来却非常需要勇气——毕竟用棍棒接砍刀,一接未中的后果实在非常人所能承受。然而尤金错算的一点是,薇诺娜从一开始就知道尤金的实力远超于自己,她并不认为尤金能化解她的攻击是一种对她的根本否定。
所以她现在并没有受到多少的打击。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就算尤金能接下再多的攻击,只要他不对她下手,她就永远不会输。
一种悲哀袭向了她的心头。这个人固执地没有退赛,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是在赌她会因此良心发现,就此放弃吗?
怎么能……这么幼稚。
——尤金,你会死在我的手上。
她调整了呼吸,然后开始了新的攻击。
这一回,她会在一击不中时重新休整,两次攻击之间甚至会使用极长的停顿。虽然从结果上来看,尤金还是能将每次攻击完美地防住,两个人之间的心理压力却已经渐渐开始向尤金倾斜。
随着攻击的不可预测性上升,尤金的精神损耗会越来越高。薇诺娜在进攻时所花费的体力固然可观,尤金瞬间做出防守时的损耗也切实存在。
薇诺娜决定逼迫尤金出手,来打破这种不平衡的处境。
至于方法,或许她可以先自己卖出一个破绽。
薇诺娜身上的气势顿时盛了许多。她看向尤金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仿佛带上了某种怒意。
如一道闪电,她飞快地靠近了尤金右侧,把重心压得极低。看上去,她是想靠着速度和小角度从下上劈来攻击尤金的右侧肋或者大臂——如果尤金让她近身得手,根据他现在的握棍长度,肋骨下缘到右手肘正属于难防的三角区。
然而或许是焦躁所致,这回她向前的冲力有些过猛。尤金神情一动,在她靠近攻击范围内后,竟然第一次主动地发动了反击。
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中,他的手腕一转,右手肘瞬间上抬;手臂从刀锋处避了过去,金属棍的反手端直直击向了女孩的颌骨。
沉重的金属棍撕裂了空气,却也只撕裂了空气。
薇诺娜在就要被他击中的那一瞬间双膝跪地,腰腹以不可思议地软度翻折过去,以滑跪的方式躲过了这一击。
留给她的机会,少于一秒。
她必须在尤金转过身前,将手上的刀送进他的身体。
她没有迟疑。
……
血花四溅。
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刀剑从尤金身体的一侧没入,再从另一端冒出来。
他们的修罗,被人一刀洞穿。
第十一章
或许没有人会相信,对于这一击得手,最惊讶的其实是薇诺娜本人。
她先是惊讶于这一击能够击中,而后惊讶于这一刀刺中的地方。
——不是后腰,而是正面的侧腹。
她籍着冲力,是在用跪姿从尤金身侧滑到他身后时送出的刀。她知道尤金的动作极快,但是她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在这个瞬间完成转身的动作。
难道他早就看穿了自己的意图?
但如果他看穿了自己假冒的破绽,为什么偏偏不躲?
几个疑问在瞬间冒头,想明白的那一刹那,单膝跪在地上的薇诺娜连忙看向了尤金的右手——就算上了当也没关系,她还有时间,她还能够躲过尤金这一次的棒击
然而尤金的右手上拿着的赫然是一把匕首,原来右手持着的金属棍已经换到了身后左手上。
这不可能。
少女的眼睛顿时圆睁了。
原来在她以为尤金要攻击她的那个瞬间,那个人只是借着姿势腾出了右手吗?
——假动作,武器换手,掏出匕首,转身,调整被刺中的部位。
所有动作都在一息之间完成。
这是怎样可怕的预判和身体素质。
薇诺娜的头脑有了一瞬的空白。而在她面前,那双金棕色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温度。
那双会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双会露出长辈一般眼神的眼睛,在此时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没有表情的修罗视那柄没入他体内的长刀如无物,右手的那柄短匕如迅雷一般袭向了女孩的咽喉。
——我会死。
——我以为你不会对我动手的。
两个想法同时出现在了薇诺娜的脑海里。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在惊恐之余,她会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已经来不及将砍刀从尤金的身体中抽出来,薇诺娜只能下意识地将刀刃推往对方腹腔的更深处,同时用左手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近乎于徒劳地想要挡上一挡。
她不像尤金那般可以自由地双手持械,这个反应着实慢了半拍。
然而预想中被自己的鲜血溅了满脸的感觉并没有来,袭来的是右后脑强烈的钝痛。
女孩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没有多少人能够用肉眼看清这瞬间发生了什么,但帕特丽夏诺尔斯除外。
观众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尤金调动着全身力气将右手的匕首送了出去。但是女将看到的,是尤金在匕首吻上喉咙的前一秒生生地扭转了身体,将一直放在身后,用左手所持的金属棍甩了出去。
为了保障这一击的速度和强度,尤金故意在右手刺击时将整个人的正面转往了左侧,然后策动了腰腹肩膀,迅速地,爆发式地往反方向发了力。
这是薇诺娜无法预料,无法阻挡,无法承受的一次攻击。
而这么做的代价,是尤金让那把还没入在他身体里的刀,生生地在腹部掏出了一个孩童拳头大小,边缘血红的窟窿。
金属棒和匕首都被尤金松手丢在了地上。他舔了舔嘴唇,右手带着些颤抖,把那柄砍/刀缓慢地从自己身体里拔了出来。
早在尤金弄清楚了女将意图的瞬间,他便给女孩设下了一个小小的局。
对话时念旧的表情,告别时软弱的动作。再见面时不合适宜的祝福,面对战斗时不似以往的态度。不合逻辑的武器选择,和无法招致胜利的防守态势。
这些有意无意的细节,都是为了让薇诺娜坚信,自己没有半点杀她的心思。
而坚信的假设在被推翻的瞬间,正常人都会出现迟疑和破绽。
他也只需要一个破绽。
他不想从一开始就用实力和薇诺娜拼得你死我活,因为他知道这女孩或许宁肯死在他手上都不愿服输。他更不想用感情感化她,因为这对任何一个习惯了战场血腥的战士来说,即滑稽,又小看。
他只想快速的,不节外生枝的,在不杀薇诺娜的前提下,切实地击败她。
他做到了。
——终场的笛声响起,角斗场上方的投影荧幕向观众宣布,主赛场第一轮,由尤金·帕尔默获胜。
而尤金站在场上,想着这场角斗上的所有进展都如他所料,除了一点。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留下的伤口能这么疼。
场边的屏障在缓缓地撤去,尤金抬了抬头,看见了场外群情激动,欢呼不止的观众。然而不知为何,他听不到这些人的声音,只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沉重的心跳。
他的心跳,在越跳越慢*。
肖……
尤金只来得及想到这个名字。
在更多的想法浮现出来之前,他的眼前一黑,双膝已经不由自主地跪往了地面。
他的身体重重地向前倒下,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他腹部的伤口中流淌出来,正如他快速流逝的生命。
……他倒下之后的那个瞬间,像是个被无限慢放,又消去了声音的蒙太奇片段。
约书亚从场边飞速地跑来,第一个跪在了尤金的身边。他疯狂地朝着通讯仪后的救护班吼叫着,抱着尤金身体的手抖得像是筛子。
玛丽自看台上猛地站起,一手捂着嘴巴,一手伸向尤金的方向,眼泪夺眶而出。
女将面色凝重地站在包厢内,快速地拿起身边的终端,同时联络了交通班和为军队直接服务的急救医院。
迪特里希看着面前的投影屏幕,手上一直未动的红酒杯直直地坠往了地面,砸出艳红色的一片。
……
不,不,不,不。
不可能的。
他不会出事的。
他向我保证过,他不会出事的。
尤金。
我的尤金。
我的……
——一个高大的人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从远处的看台上冲向了场内,浅金色的长发在旁人的视野里留下了一道残影。
救护班的机器人刚刚为了尤金做了最基本的止血处理,现在正要将尤金的身体抬往悬浮担架上。约书亚握着尤金垂下的手,此时抬起头,看着肖飞奔而至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