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恋人番外篇——by里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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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因为你。”
“放开他的手。”
“我说都是……”
肖大步走到了约书亚的身边,用可怕的力量攥住了约书亚的手臂,逼着他松开了手。
“求求你们快点送他去医院,”肖转过头,竟然是在对那两个机器人讲话:“求求你们。”
约书亚近乎震惊地看着肖。那双无机质的眼睛里似乎带着水光,恳求的声音里满是心碎。两个机器人在确认约书亚没有对病患做出更多的限制后,飞快地带着人离开了,去往总救护站的所在。
在那里,他们会对尤金做进一步的处理,然后连同着交通班,用最快的速度将尤金送往医院。
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约书亚张了张嘴,再看向肖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已经踉跄着跑了出去。
……那是约书亚第一次看到生化人的眼泪。
救护班的仪器和设备把尤金的命续到了医院的手术室。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医生们需要小心翼翼地把他身体里破碎的部分挑拣出来,缝合好能缝合的部分,堵住所有的出血口,让被刀刃搅合过的血肉尽可能的归位。
肖坐在等候室内,衣袖和前襟沾满了血。
他面无表情地低头坐着,眼泪却不停地从他灰蓝色的眼睛里流出来,砸向地面。
他是跟着尤金一起来这里的,以他们口中“恋人”的身份。在飞速行驶的飞行器中,他看着尤金腹部的伤口被透明的薄膜覆住,暴露出来的组织浸在疯狂涌出的血液中。吊起的数个血袋在不断地补充着尤金失去的部分,强行地阻止他死亡的脚步。
而他只能无力地站在一边,正对着尤金紧闭着的双眼,和呼吸面罩下失去了血色的脸庞。当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尤金的指尖,他近乎于心碎的发现,这双总是比自己体温稍高一些的手,此时比他虚假的温度还要冷一些。
肖从未如此害怕或是后悔过。
和他不一样,尤金是个有血有肉,无可替代的生命。这个强大且温柔的人类被许多人所依赖所喜爱着,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为了自己这样的存在赌上性命。
是他太贪心了。他早该阻止他的。
——“我来晚了,是我的错。”
三个多月前的暴雨夜,他被迪特里希如弃犬一般地扔在了尤金的楼下。他的主人忘了跟尤金提前打好招呼,无法和他人联络的肖只能静静地在漫天的雨幕里等了数个小时。到最后,终于有人急急忙忙地向他跑来,将一多半的伞撑到了他的头上。干爽的毛巾落在脸侧,织物下是小心翼翼为他擦拭头发的手。面对着那双带着歉意的金色眼睛,他觉得自己像是身处于一个太过温柔的梦境。
——“我既然让你来了,就不会再赶你出去。”
他搬进尤金公寓的第一天,尤金为了他和迪特里希在通话中大吵了一架。仿佛看穿了他的顾忌和不安,尤金叫他陪着自己去抽了一根烟。等到他终于放松了,尤金转过身来,很认真地和他承诺了这么一句。肖无法形容自己那时的心情,却还记得那时对方站在阳台上,抬手引燃烟尾的动作像是捧着一簇火焰。
——“恭喜你。”
看穿了他渴望的尤金默默带他出了城,在无属地的地下黑/市为他办了人类的假身份。等他们从黑/市中出来,尤金一边看着他端详自己的新终端,一边这么对他说。那时正是荒漠中的傍晚,巨大的橙红色的太阳正在缓缓落下,下缘已经没入了黑色的地平线。尤金站在一片晦暗的紫色里,嘴里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一点微弱的红色火光缀在他的唇角,让肖看清了那个面向自己的微笑。
——“也不是……不可以。”
他变本加厉地索求着尤金的时间和注意力,试图让尤金习惯两个人之间的拥抱,在两人一起出行时状似自然的牵起对方的手。他开始依恋尤金的体温,微笑,陪伴,然后在尤金又一次询问他有没有什么未竟的愿望时,他毫不犹豫地提出,想让尤金当自己的恋人。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尤金脸上出现形似羞赧的神色。男人似乎想掏出怀里的金属烟盒,却失手把东西摔在了地上。弯腰捡起烟盒之后,尤金将手中的东西攥紧了,低着头没有看他,却说了这么一句。
……他们拥抱,亲吻,交谈,有的时候争吵。他们去看海,星星,烟花,去满是情侣的集市,然后一起吃一餐饭,在夜里相拥着睡着。
眼泪停不下来。
尤金所给他的一切,都是他最想要的。然而如果这最终的代价是要永远失去这个人,他宁愿他们当初没有遇见过。
他宁愿自己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幸福”,在一片混沌中被生生碾成碎片,也不想面对现下这种可能失去尤金的痛苦。
……求求你让他活下来。不管是谁,求求你让他活下来。
生化人明明没有神,肖却在这一刻学会了祈祷。
第十二章
肖第一个来到了手术室前的等候室,然而担心尤金的必然不止他一个。
只是他没想到,第二个到场的,竟然是迪特里希。
尤金是在许多年前设下的紧急联系人。医院里按照顺位一个个联系过去,第一个人的终端信息显示了“已注销”,只能放弃;第二个人是约书亚,他们却偏偏联系不上——这个人早在之前准备赶来医院时便被女将以“渎职”为名直接掀翻在了地上,在终端被没收之后,正在失魂落魄地继续巡视角斗的赛场。好在第三个人终于接起了通话,院方直接把病危通知下给了他。
赶到医院的迪特里希很少见地穿着常服,金棕色的短发因为奔跑而凌乱着。少了礼服礼帽和手杖的加持,他上去更像是个普通的青年,而不是阿尔宁家那个令人不齿的纨绔。
他起初并没有看见肖。在手术室的门前,迪特里希看着那个显示为“手术中”的标识,双腿一软,竟然跪在了地上。半晌缓过劲来,他的胸膛起伏着,想用还在颤抖着的手扶着自己站起来。
然后他便看到了在他身后,坐在等候室座椅第一排的肖。
肖低着头,没有表情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看到视野里出现了一双棕色的皮鞋,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两个人对上视线的那个瞬间,彼此都觉得极其的荒唐。
对于迪特里希来说,肖是他有史以来犯下的最大的一个错误。他想要定制的生化人从一开始就不是肖的样子,只是因为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他被迫在最后一秒将订单上的要求全部改换了,收到了这么一个替代品都不算的东西。放弃肖的决定他做得很容易,他甚至是带着私心地把人放在了尤金那里,好找到一个借口,让他能够时不时地去看看这位经常会忘了他存在的兄长。
事情会发展成现在的这个地步,远远超出迪特里希最荒谬的想象。
他看着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一如既往地令人生厌,眼睫下的泪痕偏偏刺痛了他的眼睛。
——一个无法拥有感情的机械而已,有什么资格为了尤金落泪?
——别开玩笑了。
被迪特里希抓着衣领拽起来的时候,肖没有挣扎。
在看到迪特里希的瞬间,他的身体就背叛了他。他那颗被撕裂的心脏像是被蛊惑一般地快速跳动起来,他的手想要伸出去,试图拥抱眼前的人。他的意识还放在门背后的尤金身上,他程式中的设定却强迫着他看向迪特里希。
简直像是什么恶毒的诅咒。
迪特里希把他拽到了墙边,然后重重地甩到了墙上。这种力气对生化人来说不痛不痒,但是肖却觉得从未有过的疲倦——这具身体几乎是在配合着迪特里希施暴,而他那所谓的自我意识对此束手无策。
“你为什么不去死?”迪特里希的右手扼在了他的脖子上,手指深深地陷入了他颈侧的皮肉里。空下来的左手握成了拳头,狠狠地击向了肖的上腹。“要不是因为你,他不会出事。”
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然后迪特里希的右手拽着他的长发,将他的脑袋往曲起的膝盖上撞去。
这个过程中,他听清楚了迪特里希对他说的每一句话。
——去死吧,你这个垃圾。
——你凭什么让他为了你做到这种程度?
——你根本就不值得。你算什么东西。
——你本来就不该存在的。你这个废物。你怎么能跟他比?
这个过程中,肖滑坐到了地上,一双长腿微微曲起,背贴着墙。迪特里希蹲下来,用右手死死地捏着他的下巴。
“你是怎么骗他的?你可是我的东西,他把你当条狗养都养不熟的。”
这句话让肖突然地抬起了头。他看向迪特里希那双和尤金全然不同的眼睛,抬起一只手,把对方放在他脸上的手指一根接一根地慢慢掰开。
生化人的禁制让他不能伤害迪特里希,但是他在这个限度之内,用了自己能用的最大的力气。
“……我没有选择过你。”肖开了口,声音有些哑。“我从来都没有选择过当你的东西。”
“如果有选择的话,我不会选你作我的主人。”
“我根本就不想有主人。”
肖一边扶着自己的膝盖,一边慢慢地站直了身体。他的身量比迪特里希还高一些,站直了之后看着迪特里希,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你说的话我比谁都明白。我自己也知道我不值得。我连人类都不是,我根本没法和他比。”
肖惨笑了一下。
“如果我现在消失就能保证尤金平安醒来的话,我会第一个杀了我自己。”
“但是这件事没有谁能保证,所以我不会那么做。”
“我要等着他醒过来。因为我能这么站在这里,是他用命给我换回来的。他觉得我值得。”
“……他觉得我值得。”肖重复了一遍,声音在咬牙切齿中带了一些哽咽,仿佛宁愿尤金没有这么想过。“所以迪特里希,随便你怎么说。”
“如果有选择的话,我也想做一个人,我也想正大光明地待在他身边。”
“我也……不想,骗他。”
肖的脸上没有什么软弱的表情,一双眼睛却依然红着。迪特里希恨透了他的这种表现,仿佛肖是个能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东西,又仿佛真正地对尤金掏出了一颗真心。
然而肖哪来的真心。
一段程式自我欺骗就罢了,偏偏还要在他眼前摆出这样的姿态,实在是恶心。
迪特里希也跟着站直了身体。他想着肖说的那句“他觉得我值得”,忍不住想大笑起来。
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他觉得我值得,”迪特里希故意用怪异的腔调再次模仿了肖的发言,“听听你在说什么?”
“他可怜你罢了,你不会当真了吧?”他吸了吸鼻子,仿佛因为这个笑话笑出了眼泪。“你真的以为你们在演什么深情的戏码?”
“没错,他为了你上了角斗场,非常令人感动,非常罗曼蒂克。”迪特里希用手背在肖的脸上拍了拍,“但是你想过吗?他不是只为了你一个人这么做。”
“早在十二年前他就能上角斗场为了一条野狗拼命,你难道以为你是特殊的吗?”迪特里希看着肖:“让我猜猜,他也没有告诉过你他上一次许了什么愿吧?”
“尤金是真的爱惨了那条狗。你呢,肖?他说过他爱你吗?”迪特里希近乎是快意地看着肖脸上的神色细微地变了变。
他猜对了。
他不知道尤金对肖究竟是什么感情,但是他知道尤金的骄傲——如果对方无法回应,有些话尤金一定不会出口。
“一个被同情的玩具而已,不要忘记你的身份。”迪特里希往后退了一步。“我现在只希望尤金能平安地醒来,然后平安地输掉下一场。”
“我等不及见到你被销毁的那一天。”
“我期待着。”
肖没有说话。
“请问帕尔默先生的紧急联络人在吗?”两个人无声对视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有个护士从中走了出来。迪特里希连忙地转过身去,说了一句“我是”,脸色煞白。
“帕尔默先生的状态在术中开始稳定,主刀的医师决定暂时撤回病危的通知。”护士这么说着,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都虚脱一般地松了一口气。此前肖甚至不知道尤金被下过一次病危的事,后怕让他的牙齿都有些抖,只能默默地咬紧了牙。
“关于日后的治疗手段,因为本人还没有恢复意识,我们这里需要联系人或者亲眷来决定看护和用药的水平……”
“用最好的就可以,我可以预付治疗费用。”迪特里希这么说着,卷起衬衫的袖子,露出了腕上的终端。
“感谢您的配合,请跟我来,我们有一些文件需要您的确认和签字。”
迪特里希在临走前转身看了肖一眼。
……你能做什么呢,肖?
你什么都没有,一无是处。
肖看着他离开,然后回到了他之前的座位上,两手交握,低着头,静静地等待着。
……
好疼。
真的好疼。
左边腰腹的一片仿佛烧了起来,烫得他的脑袋都要沸腾。尤金在恍惚中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金属的房间,而他被人用绳子吊在天花板上,有人正把鲜红的烙铁往他的腰上按。他像是被割了鳞片的活鱼一般疯狂挣扎,空气里还有皮肉烧焦的气味。
那个回忆实在是太过惨痛,让他在意识一片模糊的情况下也想挣扎着醒过来。努力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尤金看见了白色的灯,白色的天花板,和面前几张熟悉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