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心番外篇——by未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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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殷商斟酌着用词,“我和彭彭也是觉得你也没有很排斥这个,所以才想撮合你和周哥的。”
“……”
能接受男的还是女的这件事他未曾想过,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遇到过能够心动的对象,自然也没有去想过那个存在会是什么模样。
“周哥真的挺好的。”程殷商道。
作为队友周安确实无可挑剔,但也仅限于此,裴泽道:“不要再说这件事。”
他表情平静,或者正因为足够坚决才能如此平静,程殷商只能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遗憾道:“我知道了……”
深夜两点,其他人都已睡下,三楼教室里的应急灯还没有关。
黑板上密密麻麻,各色粉笔写写画画,满满一整个黑板。有大坝周围路线,也有内部机器排列,还有水轮机的大致结构。
三峡坝体呈长条形,全长3.3公里,分左右两个厂房,中间是泄闸口,内部多是大型电机,供人行走的通道不多,好在道路不算复杂,两个厂房两个出入口,一左一右,地下厂房在右侧,应急楼梯连着观景胜地坛子岭,过去就是游客集散中心。三斗坪位于三峡左侧,与游客中心隔着江遥遥相对,从距离上看,走左侧的门更近。
“左十四右十二,地下还有六台,”夜里寂静,怕吵醒楼上的人,范正压低声音,“最好都打开。”
谢从心道:“如果情况不允许,开泄闸口是否可行?”
范正道:“泄闸需要精准计算,否则下游流量暴增,河道泛滥,下游沿岸反而危险。”
他和范正两人不可能完成这样庞大的运算,谢从心点了点头,用红色粉色画出左右控制室之间的三条可行道路,“那就尽量。左进右出,地震后游客肯定都撤离了,游客中心人不会很多,应该可以找到车返回。”
范正道:“我也是这么想。”
谢从心又问:“机床的操作方法呢?”
范正道:“我先说一遍,你记住。开机后进入自检,如果内部已经蓄水,就正常打开;如果没有,先开下游围水闸门,指令是……”
他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说了近一个小时,非常详细。
谢从心记性好,将重点完整复述下来,甚至很多范正遗漏的细节,他也提出了问题,范正立刻补充。
对水利知识有所了解,对机械操控也有基础,范正忍不住又问了一次:“你到底是谁?”
谢从心顺手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谢从心……”范正低声念道,“从心?”
谢从心点了点头。
“本来不想牵连你们,但是你们会到这里来,也许也是命吧。”范正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个保温杯,自己却没喝,里面是给谢从心泡的咖啡。
谢从心把玩着粉笔,发出一声轻微的鼻音,“这命未免太差。”
虽然语气嫌弃,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对这件事的强烈排斥,范正笑了起来,因为肺管里卡的痰声音有些粗糙,咳嗽了两声才道:“那是我命好,你们不来,我只能一个人去了。”
谢从心凉凉道:“然后白白送死。”
范正摇头,“总也比坐着等死好。”
谢从心未答,范正沉默了一会,看着他专注的侧脸——他像是占尽了作为人类的所有优势,聪明、敏锐、冷静,足以傲视其他所有人,以至于普通人在他面前都显得愚蠢。半晌后范正叹了一口气,道:“还是应该我去的。”
“你跑得动?”谢从心终于分出心来瞥他一眼,“跑得动当然让你去,跑不动就别来拖累我们了。”
范正再次低声笑了起来,扯起嘴角和眼尾的皱纹,“老了,还瘸,比不上你们年轻人。”
他没有生气,到底比裴泽等人年长了三十岁,年轻人的锐利在他眼中算不得缺点,更何况谢从心也不是真的尖锐。
不屑于伪装的犀利直白,与刻薄乖戾并不一样。
谢从心转回头去,继续将黑板上写着的东西都记下来,范正道:“我倒是觉得你这样挺好的,‘从心’,从自己的心。”
很多人都曾夸过这个名字,谢从心嘴角一勾算是回应,“嗯,从我心。”
“从我心……”范正笑着又念了一遍,“好一个‘从我心’,父母取的?”
谢从心眼中笑意顷刻间褪去。
“自己取的。”他依旧笑着,只是那笑容冷淡无比,瞳孔中浮现的情绪近乎危险。
光都打在黑板上,范正没有察觉到他这点变化,继续道:“我有个女儿,跟你差不多大,大学刚毕业,下半年该参加工作了,在重城,跟她妈一起住。”
“重城很安全,”谢从心摆脱了那片刻的情绪,若无其事继续与他闲谈,“渝中区已经彻底被军队接管了。”
“我想去找她们,”范正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什么往事,又笑起来,“很多年没见了。”
谢从心说:“想去就去。”
范正点头,“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会带孩子们一起去。”
谢从心偏头看向外头那轮弯月,淡淡道:“明天就结束了。”
第25章 报复
第二天清晨五点, 天际蒙灰, 孩子们都还在睡。
裴泽和程殷商洗漱后下楼, 裴泽去车上叫周安和彭禾,程殷商走进食堂,发现谢从心孤身坐着, 正端着一碗白粥喝。
见他进来,谢从心抬了抬眼皮,说:“自己盛。”
程殷商意外谢从心竟然会给他们做饭,笑着道了句谢,然而过去打开锅盖一看, 笑容顿时凝在脸上。
满满一锅内容不明的红色物体, 大概是粥,能看到煮烂的白米,大约还掺了罐头肉和其他一些什么, 正用小火热着。旁边的小碗里还配了四个水煮蛋, 浸在冷水里,已经放凉。
程殷商感到胃一阵抽搐,抬起头来,“……谢院士煮的吗?”
谢从心眼皮不掀, “嗯。”
他脸色不太好,语气也不怎么样, 眼底有明显的青色,应该是一夜没睡,也不知和范正聊了什么。
程殷商不敢再问他为什么自己喝白粥却要给他们煮这一锅黑暗料理, 心想谢从心总不至于给他们投毒,于是给自己盛了一碗,想想又给其他人也盛上,这才在谢从心面前坐下。
谢从心自己碗里的白粥倒是煮得不错,程殷商端起碗喝了一口,发现给他们的红粥里加了午餐肉,用玫瑰味的豆腐乳调了味。
聪明如谢从心,也会有不擅长的事情,卖相不可言说也就罢了,这两种食物仿佛是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在舌尖生出了一股奇妙的酸苦味道。
程殷商拧起眉头,转而去剥鸡蛋,见谢从心桌面上干干净净,问:“谢院士不吃鸡蛋吗?”
谢从心言简意赅:“不吃。”
程殷商只当他是挑食,也不敢再说什么。
很快裴泽回来,周安和彭禾跟在后面,进来一看这早饭,连裴泽眼底都露出了一点惊讶,彭禾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程殷商赶紧制止:“谢院士做的,味道不错,赶紧吃饭吧!”
谢从心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程殷商心虚不敢与他对视埋头喝粥,谢从心竟然微微一笑,语气里有些微妙的幸灾乐祸,“那就多吃点,今天可是各位的体力活。”
“…………”
谢从心是在打击报复他们每天给他吃罐头煮面吗?
他已经喝完了那一碗清清爽爽的白粥,心情似乎好了一点,拿出一板胶囊放在桌上,道:“一人两颗,十分钟后准时出发,各位抓紧时间。”
说完起身把餐具收拾进洗碗槽,率先出了食堂。
周安是队医,过来坐下,拿起那药一看,“奥司他韦?”
程殷商解释道:“昨天谢院士叫我们去药店找的,说是也许能预防病毒感染。”
事无巨细,确实符合谢从心的性格,但奥司他韦是针对流感病毒的特异性抑制药物,对新型病毒基本上不可能会起作用。周安笑了笑,按破塑封拆了八颗出来,“那就吃吧,聊胜于无。”
撇开粥的卖相不说,味道其实也不至于难以入口,习惯了风餐露宿自然不会像谢从心一样挑剔食物,最后一人喝了两大碗。
五点半整,三队众人离开食堂前往操场,谢从心手插口袋,正背靠在车门上等着他们。
旭日升起,四方形的操场如同一口碗,盛满了细碎的阳光,而谢从心仿佛站在了阳光的中央,深栗子色的短发上遍染金光,看过来的瞳孔也浅如晕开的远山水墨。
不得不承认,谢从心这个人不说话的时候还是赏心悦目的。
良好的物质条件和足够的学识给予他得体的气质,只是一个随意的站姿,就已经远远甩开了其他同龄人。
他将捷达车的钥匙抛给裴泽,道:“吉普留下,武器尽可能带上,其他路上再说。”
半个多余的字也没有。
捷达不比吉普宽敞,彭禾体型大坐了副驾驶,后座挤了三个人,程殷商艰难地坐在中间。
车子驶到校门,范正已经推开了伸缩门,拄着根木头拐杖,站在保安室门口等着他们。
昨日见面,大约是心有防备,他在众人面前并未表现出这样的弱势模样,此刻卸去了强撑的伪装,依旧穿着保安的制服,后背却有些佝偻了,手里的拐杖放大了他跛脚的毛病,看起来就是个普通至极的老人。
裴泽刹车,放下车窗,范正冲他们点了点头,道:“多的我就不说了,晚上都要回来吃饭。”
裴泽一顿,道:“好。”
这世上的缘分真的非常奇妙。
昨天的现在他们和范正还在互相用枪指着对方,24小时后,范正却送他们出门,虽然表情依旧严肃刻板,但简短话语中又不乏担忧与叮嘱,叫他们记得回来吃饭时的表情,以及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身影,像极了寻常人家的送儿孙远行的长辈。
车子驶远,往国道方向开去。
去大坝的路不难找,四处都是指路牌,到镇口环岛分岔路,谢从心指了路,“左进右出,往纪念园方向。”
沿漂流纪念园的主干道,可以一路将车开到三峡坝旁。
平时这里是戒严的,禁止普通人进入。唯一的入口有特殊部队常年戍卫,他们的车开近,两名穿着军装的被感染者转动僵硬的脖子看了过来。
裴泽降下车速,周安和彭禾一人一边,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砰砰枪声接连响起,将被感染者心脏击穿。
道路是缓坡,路上淋漓血迹,或许是曾经有人沿着这条路逃离。路尽头连接着三峡大坝的坝体,几人下车,与坝体站得齐高。
人类这种动物的神奇,总是能在科技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彭禾吹了声口哨,迎风喊道:“太大了吧!”
并非他少见多怪,文字上的三公里听起来不长,但真的站在了这里,才能感受到那难言的壮观。
天地广阔,惊涛拍岸,江面蓝中发绿,流速极快,印着旭日投下的粼粼金光,三公里的大坝一眼望不到尽头,如同横卧在江中的青灰巨龙,相较之下,他们五个人显得太过渺小。
谢从心举着红外望远镜观察对岸标尺,水位确实很高,已经超过175米,一个浪打来,几乎就要盖过185米的坝顶。
“重城那边不会没有察觉,”他拿下望远镜,“不可能不管。”
周安给弹匣填充子弹,笑了笑,道:“来都来了,不管重城那边怎么样,进去看看再说吧。”
昨日的剑拔弩张相见眼红仿佛都不存在过,谢从心略有深意看了他一眼,收了望远镜仍挂在脖子上,从后备箱中取出一柄手电,放进冲锋衣宽大的口袋,“发电站分左右,一共32台水轮机,左岸14右岸12,地下还有6台,情况允许的话要全部打开。”
裴泽套上托枪用的黑色军用手套,“情况不允许呢?”
“尽各位的可能,”谢从心道,“至少20台吧,否则排水力度不够,只能开启中央泄闸口调节蓄水量,控制不好容易淹没下游沿岸,而且太浪费时间。”
吉普留在学校,带来的武器不多,手|雷威力太大容易炸伤机器没有带,四把枪,八百发子弹,一人三根□□。
“他们对声音和光敏感,进去以后尽量不要开枪,也不要开手电,”谢从心最后嘱咐,“血液唾液都有感染性,注意避让。”
裴泽点头:“以你的安全优先。”
道路尽头是一段向下的楼梯,通向发电站入口,底下一扇巨大的金属门,上书三峡左岸电站几个大字。
几人刚走至门前,旁边的保安室里探出一张青灰色的脸,还没来得及朝最近的谢从心扑去,砰得一声,裴泽的子弹笔直穿入保安太阳穴,登时血溅了满地。
十公分厚的巨大电动铁门,没有上锁,但没有电,门上几个血掌印,也不知是谁留下的。
周安与彭禾一人一边,推出一道供一人通过的缝,裴泽率先进入,随后是周安,程殷商,谢从心,彭禾殿后。
坝体封闭严实,外头光线照不进来,断电后没有亮灯,只有墙角应急指示灯亮着微弱的光,有红有绿,水轮机管道的巨大黑影倒挂空中,如同蛰伏的凶猛野兽。
“呵……”
深处传来一声声粗重的呼吸声响,此起彼伏。穿堂而来的冷风裹着森冷恐怖的气息,以及明显的腥臭味道,将隐藏于黑暗之中的危险揭露出冰山一角。
第26章 闹钟
“向后三十步有一个房间, ”谢从心压低声音, “应急电机在里面, 先带我进去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