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尽姑苏花未拂——by陌上看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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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缝补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就把衣服交给了白今明。诶嘿,这衣服果然跟龙泽川剪破之前的一模一样,白今明都不由的感叹:“余夫人的女红当真不错啊,在下多谢余夫人了。”
“不必客气,只是不知,白公子怎会有女子的衣裳?”
“啊?”白今明看了一眼衣服,听说衣服是花未拂的,原来那家伙一直穿的女子的衣裳,“这件衣裳是在下一个友人托在下找夫人缝补的,夫人女红巧妙,早已名动世家。”他身上的君子气,将他的那点儿小心机掩饰得丝毫不漏。
“过誉了。”叶织梦顿了顿身。
叶织梦这些天一直穿着素衣服丧,自从余辰烨传出了花未拂已死的消息后,余家就一直在准备着余辰初的丧事。许多跟红色有关的物品都被放了起来,替而代之的是素净的白色。灵堂也收拾了出来,很快就布置好了。
余辰初的尸体被割成一块一块的,最后由叶织梦用针线缝好,也算还了余辰初一个全尸。丧事当天,余辰烨吩咐了人钉好棺材,叶织梦扑在棺材前哭丧,泪流满面的同时,她趁人不备,悄悄抽走绕在棺材钉子上的白线,随后余辰烨过来了,亲自去扶住了她。“嫂嫂不要太伤心了。”
演戏就要演到底,叶织梦,面色凝重,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绕在手上的线绳,她彻底解脱了,脸上的表情让人不知是喜是怒。
“你没事吧?”余辰烨低声问了一句。
“他就算是死,也休想全尸。”叶织梦轻轻说道,语气不重,却饱含恨意。她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了棺材。
“已经真相大白了,已经没事了。”余辰烨宽慰着她。
“公子……”耳边声音传来,大门口那边的余家侍从拦不住来人。
“恐怕事情还没结束。”云生寒径自走来,伸手示意侍从走开。
云生寒的到来,让一向成熟稳重的余辰烨也慌了手脚,但他还不知道云生寒来此的目的,所以极力镇定着,告诉自己不能自乱阵脚。“云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云生寒表现得很淡定,质问着那个为民除害的大英雄:“听说辰烨公子除掉了嗜杀成性的未拂,我当然是为未拂。我想请问辰烨公子,就算世言和未拂断绝关系,最起码,辰烨公子为民除害,也得让未拂亲口承认罪行,可辰烨公子为何直接杀了未拂?为何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余辰烨当即辩解:“花未拂畏罪潜逃,还杀了我派过去调查的下属,是花未拂动手在先,那个死尸一心想要杀人,不除掉他天理难容。”
拍手的声音响起,云生寒笑了笑,带着嘲讽意味继续说道:“好一个天理难容,试问天理是谁定的?你明知未拂会伤人为什么还要派人过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杀人案已破,花未拂就是凶手,云公子如此咄咄逼人,还不是因为复活花未拂的人就是你?呵,来人,送客。”余辰烨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生怕云生寒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云公子,请吧。”侍从走上前来,因为云生寒是个盲人,侍从没好意思直接动粗。
“谁敢?”一道颇为空灵的声音响起,从容镇定,不慌不忙。
☆、遮遮掩掩如织梦
“啊?”余辰烨转身来,顿时瞪目结舌。
“花未拂?”隐孤云怀里的余祭露出了喜色,当即挣脱师父的怀抱走了过去,“真的是你?你没有死?”余祭要开心坏了。
云生寒推开侍从的手,向余辰烨嘚瑟着,“我的人可是没那么容易死的。”
“花未拂。”远远走来的余辰诚扶着柱子停住了脚步,那个死过第一次的公子真的没死,余辰诚终于放心了,否则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哥哥的。“太好了,太好了。”余辰诚向这边走了过来。
花未拂没有死,余祭和余辰诚他们自然是欣喜非常,可叶织梦却忧心了起来,只怕事情没这么容易结束,只怕,一切的遮掩终究是徒劳无功。
一身青墨衣裳的公子踏入了余家院子,手里拿着的东西是百折扇,这让那些不明缘由的人忌惮非常。花未拂只是通过心法,将百折扇打散,狡黠的余辰烨本以为花未拂为了试探他,会将扇刃打向他,可花未拂偏不如愿,红唇挑起一个弧度,随后扇刃直逼立在余祭身旁的余辰诚。
余辰诚不懂这些心法,被吓得顿时手无足措。
“卑鄙。”余辰烨不禁骂了一句,为了保护弟弟,他只得动用心法收服了百折扇。因为片刻的犹豫,环绕着的扇刃把余辰诚的脖颈划开了一道细小的伤痕。
“啊!”余祭深吸了口气,着实吃了一惊。不是被锋芒毕露的百折扇吓到的,而是看到了余辰烨能够收服百折扇。隐孤云立刻反应过来,觉得余辰烨才是真凶,但是不明白余辰烨为什么要杀害余辰初。
花未拂知道余辰烨的弱点在弟弟身上,才会如此试探,他环顾着周围的这些人,询问道:“你们是不是都习惯了人云亦云?总爱对人指指点点,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们都要说三道四,你们有什么资格带着恶意去揣测别人?你们究竟看到了什么?为什么要恶语相加?人会伤害人,会保护人,可我也是个人,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今日我就要讨回个公道。”末了,花未拂目光坚定地看向了台阶上的余辰烨,今天,相信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余辰烨看着百折扇把他弟弟划了轻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不要太过分,死人一个,还想要公道,你根本不配。”说话间,他夺过侍从手里的剑,上去跟花未拂打了起来。
剑风飒飒而过,院里摆饰的鱼缸被浩浩气流震碎了,余辰烨手里的剑每使出一招都极其狠辣,一心要置花未拂于死地。不过,花未拂又不是吃素的,砍过来的每一剑,他都灵巧地躲避开。
两个人身手不相上下,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余辰诚被逼退一步,扫腿时,地上堆在一起的枯枝落叶宛如刀刃般划了过去,就在花未拂想要避开时,忽然发觉身后是一脸担忧的余祭,他站住脚没有躲开。三四片树叶击碎在墨玄青上,花未拂被动地退了两步,而在这时,被握紧的那把剑砍了过来。
“花公子……”靠边站着的白今明皱起了眉。
隐孤云觉得不妥,怕他们误伤了余祭,于是示意余祭退后。“当!”隐孤云拔剑上去阻止他们两个人动手,沉重地剑力抵挡得余辰烨握剑的手有些发麻。“既然花未拂不认罪,那就给他一个机会证明清白。”
花未拂按住胸口,抬手指向了余辰烨,“凶手就是你,那天晚上就是你撞到我的,是你在我离开息府之后盗走了百折扇,企图嫁祸给我。”
“好。”余辰烨沉住气,侧目看了叶织梦一眼,冷笑着承认了,“不错,人就是我杀的,花未拂,谁让你把我的辰诚害得那么抑郁?我就是要让你成为众矢之的,然后再杀了你,这样萧世言就会留在辰诚身边了。”
柔情一目,让叶织梦心神慌乱,慌乱到低头不敢看人,原本提针握线,一向稳重的手,此刻慌乱无比,一直在发颤。
“真的是你?”隐孤云皱眉,放下了剑,“你为什么要杀害辰初公子啊?”
在他们对峙之际,隐孤云身边的余祭沉思许久,忽然开了口:“师父,如果百折扇失窃是在花未拂离开之后,那辰烨哥哥根本没有时间杀害辰初哥哥啊?因为花未拂是在清晨的时候才赶回来的,更别说在花未拂之后的辰烨哥哥了。”余祭的话一针见血,真凶似乎也不是余辰烨。
“这么说来……不是辰烨?”案件越发复杂了,隐孤云思索得头疼。
余辰烨面露忧色,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细节被余祭提到了。
“真相我已经调查清楚了,不是花未拂,也不是辰烨公子。”大门那边,龙泽川和萧世言驱车及时赶了过来。萧世言终于得以再见爱人,满眼都是他。
龙泽川的话让所有人都纳闷了,“那到底是谁杀害了辰初公子?总得有个凶手吧?”
叶织梦无策了,认命了,余辰初的死于她而言不算是解脱,真相大白才是真真正正的解脱。她要让世人知晓余辰初的虚伪面目,她忐忑不安的心不再那么慌了,面上是出奇的平静。
龙泽川解释道:“从一开始我们就被辰烨公子带偏了,辰烨公子认为辰初公子断头与断臂的裂口很锋利,必是利刃,而百折扇扇刃刚好符合这一点,所以我们一直在调查百折扇,而忽视了真相。其实杀害辰初公子的并不是百折扇,至于凶器,白公子。”龙泽川请白今明把东西拿了出来,正是叶织梦之前缝补的那件红衣。
聪慧的花未拂立刻意识到了,“线,是线。”
云生寒恍然大悟,说道:“那件衣服之所以红如鲜血,是因为用红花花瓣提色浸染,经过数百遍的染制,才染成了这种鲜红色,鲜红欲滴,似血一般。没想到余夫人的女红这么好,缝补得完全看不出颜色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不曾关注过的叶织梦,余辰烨毫无办法,他自己都不能为爱人担下罪过,努力遮掩了这么久,终究是徒劳的。叶织梦深吸了口气,闭目点头认了,“夫君他,确实是我杀害的。”
“怎么会?”余祭满眼都是质疑的目光。不止他不相信,隐孤云他们都不敢相信,在外人看来,余辰初和夫人叶织梦是对儿模范夫妻,举案齐眉,那些大家公子常拿叶织梦的贤惠说事。
“各位请看吧。”叶织梦露出了手臂。在隐孤云看来,余祭永远都是个小孩子,他捂住了余祭的双眼没让看。在叶织梦的手臂上,用红线绣着一朵花,红线是白线用血染出来的,虽然好看,可谁又知道叶织梦是疼了多久才绣好的?
“花……”
“你们眼中的正人君子,余辰初,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叶织梦痛斥着,“他在外人面前有多温雅,回到房间打我就有多狠。我嫁错了人,每次我回娘家向母亲和姐姐诉委屈,错的人总能变成我,是我不够贤惠,是我不够大度,家暴我也忍了。可是……可是……”叶织梦一双满含辛酸的泪眼看向了花未拂。
“我……”花未拂低了低头,她在身上绣花一事,肯定跟他身体受热生花脱不了干系。
叶织梦哭笑不得,“夫君他在梦里都说着污言秽语,想要得到花未拂,无意间看到花未拂身体会开花,妄想我也可以,逼迫我在身上绣花,但凡我不从,他就拿针狠狠扎在我身上。这样留下的伤痕很小,外人不宜看出来。我是个大家闺秀……”叶织梦落下了数年来心酸的泪水,这些事从前也跟别人抱怨过,可是有用吗?“他太能伪装了,我实在是斗不过,我除了忍受,无计可施。我做梦都希望他死。”
花未拂感同身受,自艾自怜,回想起了当初。没有打骂,对他的折磨一直都是精神上的,在把他折磨到精神崩溃之后,便在他身上动刀子。花未拂害怕,猛地退后了一步。
“未拂。”萧世言不知所以,花未拂突然退到了这个温暖的怀抱中,萧世言倒是很满足,心安理得地抱着身前的蓝颜。
“那天晚上,我看见花未拂出门了,出门前打晕了他,我这才有机会下手。凶器确实不是百折扇,就是几根普普通通的白线而已,我不觉得我很残忍,比起他这些年对我的,我已经够仁慈了,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他就是现在合棺,我都不会让他全尸下葬的。”叶织梦指着灵堂里的棺材,她苦笑起来,“你们所有人都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可看到的就一定是对的吗?仅凭一时一刻的行为,就断定一个人的品行,不觉得很肤浅吗?我原本是想嫁祸给花未拂,因为不管怎样花未拂本就是一个死尸,你们都会认为他伤害人是理所当然,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我很自私,我愿意伏法。”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原来这才是真相,原来世人的眼睛并不是雪亮的。白今明叹气,“又得回府受责了。”
龙泽川不解:“为什么?”
“我又多管闲事了。”白今明落寞。
龙泽川一把拉住了正要准备离开的白今明,问道:“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办成了一件好事吗?你帮我们找到了真相。”
叶织梦倒在地上哭着,已经认罪,身边只有一个余辰烨还在轻声哄着。白今明从叶织梦身上移开目光,反问龙泽川:“这个真相是所有人都希望找到的真相吗?”
并不是啊,众人心里期盼的凶手是花未拂啊。龙泽川就这样看着白今明离开了,有时候找到的真相,确实不一定让人欢喜。
身边的云生寒在地上摸索许久,捡起了百折扇,弹了弹尘土,递向了龙泽川,“还是把百折扇还给息家吧。”毕竟这把折扇对息曦意义很大。
这一次,事情彻底水落石出了,花未拂松了一口气,“莫以片刻言行论善恶,莫以所见所闻判是非。”
萧世言点头以示同意,向他伸出了手,“我们回姑苏吧。”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习惯性地把手搭了过去。
细雪生寒窗上霜,庭前木叶已青黄。凛冬已至,夜空北斗横转,玉衡、开阳、摇光三星组合的斗杓正好直指天象十二方位中的孟冬。在夜间闪烁的星辰,更像是镶嵌在天幕的明珠,星光璀璨。
下雪天,台阶上安置了一把长椅,花未拂捧着手炉坐在长椅上出神,而萧世言就此躺在他怀里,欣赏着漫天大雪。
息云路过的时候,自然看到了爱子跟花未拂亲近的行为,她现在对萧世言是彻底没法子了,当娘的管不住,只能任由萧世言同花未拂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