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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真君一往情深 番外篇——by诉清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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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箨,再见。”
  最终,再也听不见了。


第51章 意难平·其一
  127.
  我在黑暗中不停下坠,最后落在无垠雪地上。
  眼前是一条极长、也极难行的夜路,我却没有片刻停歇。若要问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只是隐约觉得,在这条路的尽头,定有人在等我。
  走了许久,我忽然驻足。
  前方勾勒出一座府邸的轮廓,随风飘着数盏系着红绸的明灯,仿若孤光中的绚烂萤火。
  有两个熟悉人影伫立在门前,其中那个身形娇小的人影正踮着脚冲我不停招手,大声道:“少箨哥哥!快过来。”
  是阿笙与云杪,他们果然在等我。
  我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向前走去。起先步伐很慢,到了最后,我几乎是跑着向前。
  时间似也正在飞快流逝。
  每离他们近一步,天色就亮一分,当我快完全靠近他们的时候,已是拂晓时刻。
  我抬头看了眼天幕,举步不前,神情忐忑。
  阿笙故作娇嗔:“怎么这么慢呀!”
  我眼眶发涩,挤出笑:“雪路难行,我走了很久,才找到你们。”
  “我们也等了很久,才等到你。”云杪微微笑着,向我伸出手,“少箨,来。屋里热了一碗姜汤,给你暖暖身子。”
  阿笙也笑:“哥哥这次回来,还会走吗?”
  “不走了。”
  我将不安抛却脑后,挪步向前,想牵起他们的手。然而就在那一步落下之时,旭日无情升起,曙光随之而来。
  “可是……天亮了。”
  阿笙眼中泛起泪,叹息着留下只言片语,就与云杪一同淹没茫茫风雪中,再分不出彼此。
  我抓了空,维持着这个姿势,愣在原地。
  垂眼看去,掌心只余碎雪一捧,而他们方才站着的地方,留下两尊孤零零的木雕,已快被风雪尽数遮盖。
  我跪下来,拨开雪,把木雕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一尊是笑语盈盈,眼睛弯成了细细一条月牙缝;还有一尊则是面容冷峭,没有半分笑着的模样。
  这都是我亲手所刻,也是我亲手所赠。
  他们的主人呢?眼下在哪里?不是说好……会好好保管的吗?
  注视良久,我忍不住眨了眨眼,两滴热泪滚滚而落,滴在了木雕上。我颤抖着指尖想要拭去斑驳水痕,泪水却是越涌越多。
  终于,我将这两尊木雕放入怀中,佝偻着脊背,喉间发出细碎的颤音,然后失声痛哭。
  我忽然意识到——
  我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但是好像走得太慢。
  这里早已没有人等我。
  128.
  我睁开眼,猛地坐起,还没有从先前的情绪中缓过神来,甚至只是稍微动及念头,便觉更是肝肠寸断。
  泪水静静流淌,我僵坐如枯尸,与肃穆死寂的天地融为一体。不知这样过去多久,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传来咯吱声响。
  来者脚步沉稳,呼吸却略显急促,拥我入怀的力度也重得惊人。
  他将头埋在我颈侧,低声道:“别哭。”
  这个怀抱很冷,没有丝毫的温度,却让我觉出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嗅着梅花清香,我终于止住泪,轻声唤:“云杪。”
  那人身子僵住,手转而抵在我的肩膀,似是想将我推开,却又不舍得,所以迟迟没有动作,也没有回应。
  “云杪,是你吗?”我没听到应答声,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
  那人反手握住我的肩头,像是终于再难忍受,轻轻将我从他怀抱中推离,与他平视。
  屋内昏暗,我不知所措地睁着眼,任凭他将我的泪拭去,这才将他的面容看得清楚。
  那双瞳仁是极浅淡的灰色,嵌在微微上挑的凤目之中,显得比寻常仙人还要冷肃三分。
  “我不是云杪。”他眉头紧蹙,似是在隐忍着什么情绪,“你看清楚,我是谁?”
  “伏、清?”我提着心,不死心地追问着他,“你是伏清?”
  “是我。”他说。
  我的心直直下坠,面上不禁惶然,讷讷道:“原来……你是伏清啊。”
  那云杪呢?
  哦,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十年前,我飞升成仙,靠的不是自身,而是因为夺了云杪的机缘。 他把心给了我,自己却死了,而我竟然真的将他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转眼就爱上别人。
  怔然间,我听到伏清开了口,那声音难得带上几分情绪,不若往日冰冷无波。
  “少箨,为何要为了我这么做?你放了三天的血,周身气血亏空太过,我险些就救不了你。若是你出了事,我——”
  他顿了顿,呼吸急促几分:“你昏迷的这些日子来,我想了很多事,也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我木然地转动眼珠,目光落在他身上。
  “或许你生来就是我的克星,又或许是我真的太好哄。”
  “每次你与我说些甜言蜜语,我便晕头转向,险些连你当年如何待我都快忘得干净。”
  “但我不敢忘。”
  “所以告诫自己,我喜欢一个人,定要拿真心换真心。若是那人的真心不纯粹,我就宁可不要。”
  “可如果是你,我……”
  伏清轻阖上眼。沉默良久,续道:“不管你接近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我也不想再去追究。如果是你,我想……我就认了罢。”
  他认了?
  我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人的时候他不认,我为他剜心取血的时候他不认,我为他耗损修为的时候他也不认。
  如今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他却跟我说,他认了?
  这番景象实在是可悲且可笑,竟教我眼里流下泪,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哭着笑了一阵,我收平嘴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认了什么?”
  “帝姬也好,云杪也罢,你现在心里放着谁,我都不想去管了。”
  伏清从腰间金囊中取出一个木雕小人,轻轻摩挲,目光是罕见的柔和:“这是当年你在东极送给我的贺礼。那件事之后,我一直想扔掉,却总是不舍得。”
  “现在拿出来,不为其他,只是想与你说,其实我早就动了心。”伏清扯了扯嘴角,忽然微微笑了一下,将这浓沉夜色也照亮几分。
  “本来不想告诉你,怕你太得意。”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笑,我心里却不觉欣喜,只觉出了刻骨寒冷。因为我看得清楚——他手上那个木雕,只刻了一双上挑凤目,其余的五官因为太过匆忙,还未来得及雕琢。
  荒谬。
  太荒谬。
  那本是为云杪而作,却阴差阳错地送给了伏清。若是换作旁人,或许没这么好打发,但他碰巧与云杪生了双相似凤目,因此分辨不出。
  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不明白。
  原来、原来……琳琅天阙上,我惊鸿一瞥的从来都不是他这个人,而是那双与云杪别无二致的眼睛?
  这无由而生的热烈爱意,从一开始就错得彻底……吗?
  “伏清。”我心力交瘁,疲惫地闭上眼,“我记起来了,这个木雕,本来也不是送给你的。”


第52章 意难平·其二
  129.
  “那日,我并未准备贺礼。这木雕不过是凑巧掉了下来,却被你看到……罢了。”
  说到这里,我收了声,眼前景象似是变了,追溯到了千年前的东极。
  那日,水面摇曳着河灯万盏,明光交叠。
  在不知名的河岸旁,漫天的火树银花下,伏清拾起我那简陋寒酸的贺礼,只嫌弃道:“念在你一片心意。也罢。”
  我还真以为他收下这份贺礼是有多么的勉为其难,可他竟然妥善保存至今。
  是不是意味着……他对我……
  我突然不敢再往下想去。
  生怕若是再想下去,我便又要成了他的手下败将,甚至不需他出一兵一卒,我就甘愿跪地讨饶,任他搓圆揉扁,也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心思来。
  我倒是真会犯贱。
  他以前这样待我,哪里有什么情意可言?
  昔日在东极宴会,他就摆明了不待见我,对我百般羞辱、冷眼相待,而今我竟又栽在他手上,任他予取予求、肆意践踏。
  所幸我已记起过往的一切,记起了云杪为我做的所有事情,也知道自己这些年来是真心错付。
  总不该……再错下去罢?
  我睁开眼,喉咙不住发紧,却还是冷声续道:“你那时都已收下,我自然不能再向你要回来。”
  “你说你不是送给我,为何——”伏清握着木雕的指节愈发用力,“为何这上面的眼睛,刻的与我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怎么会不是一模一样呢?
  我思及此处,只觉得此事真是荒唐无比,忍不住低声笑道:“继位大典上,你不是与云杪见过?没有人与你说过,你生了双与他极其相似的眼睛吗?”
  伏清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所以,这个木雕,你本来……是想送给他?”
  他这幅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姿态,我实在太过熟悉。
  以往,云杪每回被我伤了心,便是如此。我当时不懂,如今后悔了,却没有机会再去弥补。
  “不错。”我颔首。
  语落,他眼中神采尽灭。
  我几乎快心软,连忙移开视线:“说到这,我倒是想起来了。与你初次相见时,我曾跟云杪提起过……你们二人的眼睛十分相似这件事。他那时听了后,还问我,你与他,是谁更好看一些?”
  “你猜我是如何回答?”
  “不要说。”伏清道,“我不想知道。”
  我紧紧攥着袖口,藉由这一份支撑,才能狠下心:“我和他说,你不若他三分颜色。”
  咚。木雕滚落在地。
  伏清坐在床前,身形融入泼墨夜色之中。看起来,好像有几分形单影只的落寞凄冷。
  良久,他开口:“我说了。帝姬也好,云杪也罢,你心里放着谁,我都不想再管。”
  “我已经快分不清,当年一时兴起,听从了松霞的话,将你留在身边。这十年来,究竟是在折磨你,还是折磨我自己?”
  闻言,我心口竟是莫名绞痛。
  不对……
  我确定万分,我是从来不会痛的。即便是在剜心取血时,我都没变过一分脸色。
  为何此时,我突然恢复了五感,他每说出一个字,我就感觉自己的心被刺上一针,传来轻微却又尖锐的疼痛。
  到最后,已是满目疮痍。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露出残破不堪、鲜血淋漓的内在。
  “我已不算太贪心,想要的也不过你心上的一块位置。这样……也不算太多罢?”
  我颤着牙关,勉强挤出两个字:“多了。”
  不仅是多了,而且是太多。
  这颗心本就是云杪的,而我在清都台,已与他永结同心。这颗心上面的每一分每一厘,都刻上了他的印记,是断然不可能再分给旁人了。
  “我不信你心里没有我的位置。”伏清冰凉的手落在我脸颊,教我转过来看他。
  他难得放低身段,连眼波都点缀着动人情意。
  “离火境凶险难测,连我踏入其中,都已做好身陨形灭的准备。你若是心里没有我,怎会甘愿与我一同涉险?说起来,你其实……还救了我一命。”
  救了他一命?
  是了。
  那日在株昭背上,伏清伤重难愈。我为了救他,亲手将阿笙送给我的砚冰……捏碎了。
  我牙关打颤,喉咙发出不明意义的声响,似是哀鸣。
  十年前,她要为我去死,我同她说,如果有一线希望,自然还是活着更好。
  十年后,她还是愿意为我去死,我却已不记得她,也不记得与她说过的话。心安理得地接过她的东西,然后亲手将她的生路……断了。
  让她活的人是我,让她死的人,竟然也是我。
  连这个世上最后一个真心待我好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我怎么能这么对她?
  我怎么能这么对她!
  我泪流如注,自知此事是我一手促成,不该迁怒于他人,却仍是不住地想,若是琳琅天阙上,没有那惊鸿一瞥就好了,我就不会铸成大错,也不会像今日这样悔恨难当!
  眼前这个人,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从地狱寻来的恶鬼,可憎又可恶。
  我呼吸猛地急促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将伏清推开,厉声喝道:“滚!”
  换作以往,我这点微末力气根本撼动不了他丝毫。不曾想,他今日竟然真的被我推了一个踉跄,接连退了数步,靠着桌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伏清握拳抵唇,克制地咳嗽了几声。
  我这才发现,他面色是病态的苍白,双唇更是如纸,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快要油尽灯枯。
  “你——”你还好吗?
  我死死咬住舌头,直至口腔弥漫开铁锈的血腥味,才让这句关切之语没有泄露一二。
  也许是这十年来我满心满眼里都只装了一个他,所以只要他难过,我便感同身受,只要他受伤,我便恨不得取而代之。
  这个习惯已经深入骨髓,并未朝夕可改,但只要给我足够多的时间,我一定能忘了他。
  “是我太蠢。”伏清咳得很急,间或夹杂着几声笑,“明知你从来都是在骗我。我在你身上,栽过一次跟头还不够,撞得头破血流也不长教训。”
  他眼眶微红,却是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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