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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真君一往情深 番外篇——by诉清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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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后,觉得有些可笑,你问我笑什么,我就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现在虽这样想,但总有一日会觉得厌烦,会想离开玄丹、离开我的身边。可你却不信,偏要说什么,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不会厌烦,不会想离开玄丹,更不会想离开主人的身边。反正,就像那句诗里说的一样,我心……我心……唉,总而言之,我的心就跟那块石头一样硬得很,怎么转也转不过来的!
  “之后的许多年,我总是会想起这句话。”云杪垂下眼,脸上神情似是有些怀念,“想……如果那日|你说的是真的,该有多好。”
  177.
  我先前总是不太明白,为何我的耳边总是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幻听,而说话的那个人,分明顶着与我相同的声线,语调却是截然不同,既轻快又明亮。
  是我羡慕也羡慕不来的无邪姿态。
  现在我终于明白,在我耳边说话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前世——竹罗,而云杪自始至终想见的人,也从来都不是我。
  可无论是竹罗,又或者是烛罗,都已经走了。
  走了,就是不在了,你再怎么想着他、念着他,他也永远不会再回来。
  我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神情,轻轻吐了口气,将那烛火一举吹熄,望着那丝缕青烟,只觉如鲠在喉。
  好半天,才艰涩道:“云杪,你不要再……活在过往当中。权势、地位,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你都已经有了,区区一个侍从,又算得了什么?”
  “你若是因为愧疚,所以放不下,那我告诉你,你亏欠他的,他不要你还了,而我所亏欠你的,半月之后,定会亲手奉上。”
  云杪抬眼看我,仍是微微笑着:“每一笔账,你都要算得这么清楚明白吗?可我说过,你我之间,不需如此生分。”
  我摇头:“别人待我一分好,我定要还别人十分,若是无意间受了恩情,我心里便更是焦灼,恨不得能以命相抵,就算委屈了自己也无妨。云杪,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你素不喜拖欠他人恩情。”
  “我嘴上说着是不喜拖欠他人恩情,却也只有我自己心知肚明,我其实是不愿因为这份恩情,而与旁人扯上太多不必要的纠葛。”
  “那你对上伏清,就不怕有太多纠葛?”
  “他不一样。”
  那时我每逢三月之期,要当着伏清的面剜心取血,即便不痛,我也会装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如此,他见我痛,便会觉得亏欠我,而我每出言骗他一次,心里也会觉得多亏欠他一分。长此以往,情债越欠越多、孽缘越缠越乱,这样……我就能把他绑在我身边再久一些。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笑:“云杪,你那时说你自私,我不明白。现在想来,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见我笑,面色竟有些复杂:“他对你不好,总是让你难过。”
  “我知道。”
  他不仅对我不好,浑身上下,除了那张脸,也挑不出什么过人之处。嘴巴笨、脾气坏、不坦诚、不会哄人、身子骨还娇贵,半点都不能磕着碰着,扯掉他一根头发丝也能跟我闹上大半天的别扭。
  偏偏我就是栽在他手里,无论他如何待我,我都没法恨他。甚至觉得,每日醒来,心中对他的爱意,竟会比昨日要更深一些。
  我分明什么都没说,但云杪却好似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他微微蹙眉,良久,轻叹一声:“他已经这样对你,你也不恨他,为何那时对我……”
  “云杪。”我不愿再听他说下去,不禁出声打断他,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他不可置否:“你是谁,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很重要。”我直视着他,语气坚决,“你看清楚,无论是侍从竹罗,亦或是那个妖王烛罗,都已经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我知道这些话听起来很残忍,但我与他相逢一场,也受过他许多好处。
  于情于理,实在不想见他再沉沦于过往的假象中,永无解脱之日。
  “他与我确实有着某种联系,我不会否认,但我想,至少我有权选择作为谁而活。那个人的心念想法,我已无从得知。作为少箨而活的我,心念想法,却是始终如一。”
  即便有过动摇、有过挣扎,但我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就只是留在伏清身边,仅此而已。
  云杪静默许久,忽然道:“少箨。”
  我微一怔神,自干桑与他重逢起,他便一直用“你”来与我相称,如今机缘巧合之下,竟还能再听见他唤我姓名,倒令我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我曾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兄长。”
  “……他与我不同,自降生起就已拥有一切,十分风光,更是福缘深厚、命格无双。最重要的是,他有一位很好的母后,单凭这点,我便很羡慕他,羡慕到想将他取而代之。”
  闻言,我倒是有些讶然。
  云杪从未与我说过他的前尘往事,至于仙庭的风言风语,自是也不敢将水花溅到崔嵬君身上去。
  因此,对于他那位兄长的名讳,我确是未曾耳闻。
  “后来我想,若有朝一日身份颠倒,他不再是昭华之玉,而是成了个命主灾厄的祸星,一生注定亲缘浅薄、情缘凋零,届时我定不会再羡慕他。”
  我默然,如云杪这般身居高位,我还以为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尝到羡慕的滋味,未曾想……
  “如今,他确实已不复昔日风光,甚至算得上一无所有。”云杪声音越来越低,几近是喃喃低语,“为何我还是……好羡慕他?”
  我当下无言,便只能以沉默作陪,就这样过去许久,我转开眼,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来。
  “云杪,我该走了。”
  若是在寻常时候,我或许还会再陪他静静坐上一会,但眼下约定的四个时辰要到了,伏清还在等我,我不愿让他等的太久。
  云杪没有出言挽留我,只是在我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忽然道:“少箨,你是为此而来?”
  我回过身,发现他手上正举着一个骨牙吊坠。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没有上前去取,而是倚着门扉,一动未动。天上自然不会掉馅饼,尤其是如此珍贵的信物,岂是我不付出任何代价便能得到的?
  “不会让你为难。”云杪见我面露戒备,凤目微黯,看起来已是疲惫之至,却竭力对我撑出一个笑,“我要你现下只看着我,最后再唤我一声。”
  他没说唤什么,我却知道,他想听的不是云杪这两个字,而是……
  “主人。”
  这两个字一出,我有些轻微的晃神,眼前的景象仿佛丝毫未变,却又好像凭空多出了两个人影。
  一个挺拔修长,常着白衣。
  一个稍显瘦弱,总裹着件黛蓝斗篷。
  蓝衣总是喜欢跟在白衣身后。白衣铺纸在桌,蓝衣便心领神会般地递笔研墨;白衣若是累了,闭眼小寐片刻,蓝衣便要蹲在一旁扇风,半步都不舍得离去。
  好像无论做什么事情,他们总是形影不离的。
  这一方小小天地,其中几番场景变化,于我看来不过弹指转瞬,可于那两个人影而言,却是春去秋来,数百载光阴。
  忽然,白衣起身向我走来,我忘记这只不过是个旧日虚影,竟下意识地侧身想为他让路。还未等我有所动作,那白衣已自我右臂穿过,毫无半点凝滞地向竹林走去。
  蓝衣紧随其后,扬声道:“主人,等等我!你说过今日要教我习剑的!”
  “好,你想学什么?”
  “当然是揉花碎玉第三——”
  声音在此处戛然而止。
  我猛然向后看去,这才发现,那两个人影遇了光,慢慢散作千万粒光尘,投入天阙终年翻涌的云海,湮灭无踪。
  平地忽然起了阵风,无数竹叶轻响,好似呜咽。


第75章 归去来·其一
  178.
  我盯着那片早已空无一人的竹林,久久没有动作,好半天,才怔然道:“为什么?”
  也许是要问的事情实在太多,到了今日,竟发现有些无从下口,只能用这突兀又稍显含糊的三个字,将这些个算不清的陈年烂账、恩怨情仇,潦草撇下几笔,就匆匆收尾。
  “你想要的,皆会得偿所愿。”云杪声音淡淡,与那年在逐春崖上的说辞分毫无差,“而你所憎恶的,必会日日煎熬于苦海,永世不得解脱。”
  我眼里隐约觉出涩意,似是有些难过,但又不知为何而难过。
  沉默少顷,他忽地笑了声,说了句与现下情形全然无关的话:“玄丹的月亮……”
  “真圆啊。”
  最后这三个字他说的又轻又软,像是情人间的缱绻低语,却辗转出几分怅然来。
  179.
  回到阆风宫的时候,已经过了与伏清定下的四个时辰。
  他听见推门的声音,抬起眼,有几分怫然不悦,本想出声责罚我几句,但见我魂不守舍的模样,脸色转了几转,最后竟什么都没说。
  我在他身边向来聒噪,此时也难得沉默,与他对望片刻后,上前几步,紧紧挨着他身边坐下,再偷瞥他一眼,见他神色并无抗拒,又得寸进尺般地将头靠在他肩上。
  伏清僵着身子,有些局促似的,也不知他到底想做些什么,手一会抬起,一会落下,最后端端正正地放在腿前,轻咳一声,问:“怎么了?”
  他声线偏冷,此时放轻放柔,倒多了些难以言状的风情。
  我摇摇头,没吭声。
  “受委屈了?”
  我还是摇头。
  “到底怎么了?”他本就不是块哄人的料,也向来没这耐性,此时见我憋着不说话,方才的温柔转瞬即逝,声音蓦地沉下来。
  “……”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开口说起这一切。
  明明已经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苍阗信物,我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只觉得天上好像压下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由无数奔涌而上的不安与恐惧编织而成,快要将我吞没其中。
  迄今为止,我有很多事想不明白。
  静姝与我说过,逐春崖一别后,云杪已忘却前尘,一切都可从头来过,叫我不要再作阻挠,我信了。
  但今日相见,不过寥寥数言,便能看得出他对我与伏清的过往皆了若指掌、尽数洞悉,实在不像前尘尽忘的模样。
  先前我以为这是凤凰泣的效用,只将这当成是醉言,没有深思。可现在想来,他眼神这般清明,又哪里像是喝醉了呢?
  再者,离火境隶属仙界,乃至关重要之所。他将苍阗信物给了我,难道不怕我一个不察,造成境中妖孽出逃,致使九疆六界的动荡?
  ……
  还是说,里面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妖物?
  越是如此想下去,眉头便忍不住皱得越紧。
  我不喜欢离火境,因为一提起这三个字,我就会再度坠入很多年前的那场梦魇,无数具数也数不清的火中焦尸,一排排整齐罗列在我眼前。
  他们大张着嘴,口腔里面分明已是空无一物,我却还能听见他们凄婉哀绝的声音,一直在喊着——
  “疼。”
  背脊窜起一股凉意,我打了个寒颤,蓦然阖上眼,试图以黑暗来麻痹自身,却无论如何也避不开那熯天炽地的囚笼。
  是了,我在害怕。
  但我究竟在害怕什么?
  是害怕这声声泣血的哭喊?是害怕这惨绝人寰的景象?是害怕去面对那些火中焦尸?还是害怕去面对那些……本应由我而承担的责任?
  我的心猛然提了起来,满载着内疚、痛苦、悔恨,无数负面情绪交织错杂,无形地紧扼住我的喉咙,快逼得我不能呼吸。
  便在此时,身侧袭来一阵极为浅淡的梅花清香,化作山间最捉摸不透的云雾,将我包容其中。
  冰冷却温柔,孤傲且内敛。
  嗅着这香气,黑暗也不再是黑暗,转而被那些接连燃起的烛火一举破了个粉碎,耳边似轻声回响着一句——
  “别怕,我带你走。”
  谁会带我走?
  他会带我走?
  他会……带我走。
  我呼吸渐缓,慢慢定下神来,借着伏清揽我入怀的这个姿势,深埋进他臂弯,默然想道,好像……只要在伏清身边,我就永远不会觉得恐惧,永远不会觉得不安。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吗?
  如此想着,我竟鬼使神差般地问了一句:“真君……会永远陪着我吗?”
  唉,得寸进尺这四个字,想必就是为我量身而作的了。
  一开始,我只想着能日日看见伏清便已知足,到了后来,又盼着他能对我动心动情,现在好不容易盼到了,我竟开始步步紧逼,贪图起他的永远来了。
  都说贪心不足,只会适得其反,况且他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原谅我先前犯下的过错,我这样问他,他会不会觉得我很贪心、很讨厌?
  但是……话都说出口了,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我怀了几分希冀、几分忐忑,忍不住竖起耳朵,想听听他是如何作答,然而我等了很久,伏清都没有出声,只是稍稍使了些力,将我拥得更紧了些。
  肩脊处被勒得有些疼,但我的心好像更疼。
  不知为何,先前那种轻微却尖锐的疼痛又出现了,像是有无数根绵密的针刺破皮肉,毫不留情地扎进我的心口,再用力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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