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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真君一往情深 番外篇——by诉清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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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我所料无差,昭华到底顾虑着仪态,慢条斯理地取下眼尾那片花瓣,拈于指尖来回把玩,而后冲我抬眼一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晚些在殿外等我。”是传音入密。
  语罢,两指一松,花瓣零落,就此碾作尘泥。
  昭华收整好神色,又恢复成先前那副清冷高傲的姿态,逐步朝着高座走去。
  殿外等他?我才懒得理。谁知道他是不是又想出了什么花招来作弄我、令我难堪。
  我只当这番话左耳进右耳出,再度低下头,望着那雪丝羹出神。朝花礼已按时举行,主人打算何时给我开个小灶?
  本是心中所想,我却不知何故问出了口。
  主人极轻地叹了口气,似是妥协。
  眼波如流水那般柔柔转过,示意我坐到他身侧不远处,又并起两指,将那玉碗推到我面前:“喝慢些,勿要像上回那样。”
  许是想到了什么趣事,他抬起眼,冲我微微一笑。眸如凝翠,如夜下碧波,得风拂过,便有万顷潮浪此起彼伏。
  我被主人这个笑迷得神魂颠倒,一时没意识到他话中深意,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脸登时变得滚烫通红。
  上回我捧着雪丝羹喝得太急,直犯恶心,扯着他的袖子无病呻|吟了半天。
  现在想来……着实有损形象。
  这回我长了教训,决意要做足礼数、细嚼慢咽,再不让主人瞧我笑话。
  主人见我故作矜持,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状若漫不经心地问道:“方才兄长与你说了什么?”
  “他让我过会在殿外等他。”我咽下口中雪丝,虽疑惑主人为何会知晓此事,但还是据实相告,顺势抱怨了几句,“就数他坏心眼最多,八成又是想要寻我的乐子。我才不要去。”
  闻言,主人似是若有所思,指尖叩着案面,也不去观席间歌舞,默然垂下了眼,神色隐没在暗处,看不分明。
  听着这阵规律的敲击声,我心里竟莫名发慌:“主人,您……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他指尖顿住,语气平淡无波:“无事。”挥手召来旁侧候着的仙侍,添了几碗雪丝羹,逐个摆在我面前。
  有了吃食,我登时将疑虑抛诸脑后,一个劲地夸他:“主人对我真好。”
  待朝花礼结束,我面前已落着六个空碗,高高叠成了小山。我尚未觉得餍足,手正欲伸向第七碗的时候,却被主人拦下了。
  他葱白指尖紧扣着碗边,微一使力,玉碗便被移到了我够不着的地方,语气难得强硬:“竹罗,不可暴食。”
  我不敢造次,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是。”
  朝花礼散后,主人被昭岚唤去。我怕那瘟神也在,脚步有些迟疑,但靠近了看,本位于高座上的昭华已不见踪影,许是早出了殿。
  我这才舒了口气。
  与主人的温和淡然不同,昭岚竟显得一反常态的热切,丝毫不比往日的威严庄重,衣食住行更是拿出来翻来覆去地问。
  然无论昭岚问什么,主人都只是微微笑着,道:“一切尚好,父君不必挂怀。”每个字都拿捏着分寸,带着难以言喻的冷淡疏离。
  这样单方面的寒暄终会止于沉默。
  二人相对无言须臾,昭岚叹息一声,轻拍了拍主人的肩,道:“父君对不起你。”
  主人这回不说“一切尚好”那句话了,而是笑着说:“父君何出此言?今日得以站在琳琅天阙,杪儿已是万分感激,不敢再奢求更多。”
  昭岚默然。
  拜别昭岚,出了殿门。
  我掉头想去寻步月辇的踪迹,却被主人制止。他向另一处走去,空余残音入耳:“随我来。”
  往日登上琳琅天阙,都是步履匆匆,其间的景致一眼则过。若说要我对此地有什么印象……大抵便是那终年不散的云海。
  浩渺空阔,无边无涯。
  主人倚楼而望,指尖微茫闪过,挟着击石破浪的气劲,将那云海震出暮潮千叠。
  沉默半晌,他轻声问:“琳琅天阙如何?”
  我不假思索地道:“比不上我们巫山的玄丹。”
  “当真比不上玄丹?”主人一指云海中浮沉的皎皎玉轮,声音愈发轻柔,似有引诱之意,“你看,此处观月,分明比玄丹来得更圆更亮,不是么?”
  良夜悠悠、银汉迢迢,平日仅可远观的明月也仿佛触手可及。确是玄丹未曾有过的旖旎景致。
  可是……
  “可是玄丹有主人在。”此言多有冒犯,我自知不妥,声音越来越轻,“琳琅天阙没有。”
  他也不知听没听见我的话,阖上眼,仅以一笑蔽之。
  难得见主人如此不设防的模样,乌黑的睫羽又长又直,在眼下笼着一层阴影。
  我放轻呼吸,鬼迷心窍般地探出指尖,想大着胆子再以下犯上一回。
  若是……若是主人还像上次那般生我的气,我以后定快刀斩断情丝,再不逾越雷池半步。
  “竹、罗。”
  眼看着就快要得逞,身后忽然有人唤我名讳。一字一顿,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被这么一搅合,主人霎时睁开眼,恰与我四目相对。他微怔,目光移向我那只不老实的手,蹙起眉,有些欲言又止。
  我暗骂晦气,却也只能自认倒霉。指腹轻捻,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寻了个借口搪塞道:“方才有只蚊子。”
  “是吗?”主人并不追问,面上浮起恰到好处的笑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有劳你了。”
  “不、不客气。”
  我见着他笑,便有些忘乎所以,恨不得挥手变出千百万只蚊虫,在他面前尽数击毙,逞逞威风。
  正傻乐着,阵阵阴风袭来,我冷不防地打个了哆嗦,又见主人神色微变,我顿时意识到不妙。
  果不其然,还未等我转身,衣领就被外力揪起,拽着我向后退去。
  妙极。威风没逞成,倒是长了他人的士气。
  虽说这个姿势于我而言不痛不痒,全无挣脱的必要,但我上半身抵在来人的胸膛,姿势实在耐人寻味。
  我见主人眸光渐冷,只觉心急如焚。使力挣脱不得后,我气急败坏地扭过头,恨恨瞪向身后,厉声道:“昭华,你放开我!”
  他不仅想方设法地作弄我,还有辱我的名声。今日就算是主人为他求情也没用,我定要与他斗个你死我活才算罢休。
  我抡起双臂毫无章法地一通乱打,却因受制于他,被悉数避过。到后来,他被我闹得心烦,索性用捆金索将我绑在一处。
  “你、你要干什么?”我见动弹不得,心生几分惧意,语气软了下来。
  昭华方才被我折腾得够呛,朝冠上垂着的流火珠也散落几颗。
  他站在我面前,神色极为不悦,浅灰色的眸子浸着清光,低声斥道:“叫你在殿外等我,怎么不听话?”
  我恨恨心道,他叫我去我就得去?谁给他惯的臭毛病?我真该替天行道,为他不作为的母后好好管教他一番。
  但我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忌讳,不敢随意落人口舌,只能憋出点泪花,泫然欲泣地看向主人:“主人救我!”
  方才那场闹剧,主人只是冷眼站在旁侧,极为漠然。惟有在听见我求救后,神色才堪堪一转,露出那一成不变的笑容来,柔声劝道:“竹罗无意冒犯,还请兄长饶了他罢。”
  主人果真还是向着我的。我不禁飘飘然,只想挣开捆金索,一个乳燕投林,就此扑入他的怀抱。
  不知为何,那瘟神见着我对主人暗送秋波,脸色更差,嘴里分明说着:“云弟所言极是。”却又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一步,恰好挡在我与主人之间。
  这之后,无论我再怎么张望,都只能与昭华那张晦气的脸四目相对。
  见与主人鹊桥相会无期,我脸也沉下来,直截了当地问他:“你究竟要干什么?”
  昭华没吭声,收了捆金索,又抬起手。我余光一瞥,这才发现,原来他左手提着食盒,用材极为精美华贵,还刻有仙鹤浮雕。跳踯如飘蓬,举翅似飞雪。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谅主人在此,他不敢随意造次。我掀开那食盒,丝缕青烟缭绕而出,挥手拨开,里面竟是两碗我日思夜想的雪丝羹。
  可是下了毒?或是什么含笑散?我狐疑地看了眼食盒,又看了眼昭华,有些拿捏不定他的意图。
  昭华玉面染红,神情微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视线游移开来:“不喜欢?”
  自然是喜欢的。但是再喜欢的东西到他手上,也成了我的不喜欢。
  “假好心。你自己留着罢。”话音刚落,我怕又被他故技重施地拽住衣领,紧忙三步并作两步,躲去主人身后。
  有了庇佑,我稍稍心安,探出头来,又冲他扮了个鬼脸。
  今日不知怎的,昭华被我这样挑衅,竟也不动怒。默然收好食盒,转过身,目光分明落在我身上,却是对着主人道:“云弟,既已来了,不若多留几日。”
  千万别。我心下一惊,紧紧攥住主人衣袖。
  上次好不容易将这瘟神从玄丹送走。没了他,我吃得好、睡得香,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快活。这还没逍遥几天……我可不想天天找自己的晦气。
  主人淡声推拒:“族内尚有要事,不便久留。”
  “只留三日。”昭华顿了顿,“云弟可还记得?三日后是我生辰。”
  “……”
  依我对主人的了解,他一旦沉默不语,便是有所动摇。想到接下来的三日许是又要受苦受累,我眼前一阵发昏,快要站不住脚。
  “母后也常言,说你孤身在外,与我们合少离多。眼下趁着我生辰,正好聚上一聚,她也有许多话想与你说。”
  那厮不依不挠,一番话说的是天花乱坠。主人自幼亲缘浅薄,或许会为之动容。
  我却是不信的。
  依我看来,主人乃昭华同父异母的兄弟,并非伏泠娘娘所出。既无亲缘为系,她怎会这般好心去张罗什么阖家团圆?其中定是有所企图,不可大意。
  想到此,我忍不住道:“主人三思!”
  “无事。”主人似是心意已定,微微颔首,“伏泠娘娘好意,云杪心领。既如此,一切听任兄长安排。”


第80章 巫山一段云·其二
  听任昭华安排的下场就是,我与主人被分到了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宫院。烛花楼在东,璧月阁在西,隔了有十万八千里远。
  我不乐意,赖在主人身旁不肯动,吵着嚷着要换一个地方住。
  昭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不行,琳琅天阙只余下这两间空出来的宫院。要么就住烛花,要么就睡地上。
  我虽不信他的鬼话,但也拿他没辙,只能扯扯主人的袖子,低声恳求道:“我与主人同住璧月可好?烛花和璧月相隔这般远,许多事照看起来不方便。”
  主人还没说话,那瘟神又像被点燃了的炮仗,阴阳怪气地开腔:“不若照照镜子?云弟可未必想与你同床共枕。”
  什么同床共枕!我脸涨得通红,连忙解释:“主人你莫听他瞎说,我并非……”
  “竹罗。”主人打断我,柔柔一笑,“既如此,这几日|你无需跟在我身后。若是闲来无事,可让兄长带你四处走走。毕竟,这琳琅天阙的景致,还是兄长更为熟悉些。”
  相伴多年,我自然听得出他每句话的深意。就好比这句话,看似是在与我商量,实则不然。
  这是不容违抗的命令。
  我只得点头:“竹罗听命。”
  即便如此,我还是执意要先将主人送回房。眼见着门已虚掩上一半,我鬼使神差地上前几步,伸手扶住门框,又叮嘱了好几句有的没的。
  主人笑着应了,而后说天色已晚,叫我早些休息。语罢,垂下眼,视线停在我的手上,极委婉地示意我可以放开了。
  我依依不舍地用目光描摹了一番他的眉眼,才松开手。不过转眼,他的身影就隐没在冰冷的门扉后,再也看不分明。
  “再看下去,天都要亮了。”这声音我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活像个专门拆人红线的瘟神。
  我剜了昭华一眼,扭头就往东边走,没好气地道:“就算看到天亮,也不要你管。”
  这还没走几步,衣领又被人从后方揪住。我深吸一口气,正欲发作,却听他道:“东不是那个方向。”
  我想到自己方才大步流星、胸有成竹的模样,脸青一阵白一阵,顿觉哑口无言。
  “蠢死了。”昭华叹。
  到了烛花楼,满打满算用了三炷香的功夫。
  我懒得追究昭华故意绕远路的行径,也无意多费口舌与他告别。一个箭步冲进房,想将他关在门外。
  可惜到底棋差一着,昭华眼疾手快,脚尖抵住门缝,微微眯起凤目,神色极为不悦。
  “这就走了?你没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我不欲节外生枝,按耐着怒意,轻言细语地劝道:“昭华少君,夜已深了,请您早些回去休息。”
  “没了?”
  “没了。”
  昭华循循善诱:“你方才怎么与云弟说的?”
  我明白他这是又想寻我的乐子,也装不下去温驯,连连冷笑:“你休想!”
  “说了这些就是你的。”昭华摇晃手中的食盒,语气放轻几分,颇有引诱之意。
  想到雪丝羹,我有些动摇,但念及眼前这人的脾性恶劣阴毒,这份动摇转瞬消逝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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