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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真君一往情深 番外篇——by诉清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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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与帝姬定亲。”我捧着他的脸,在干青珠上留下一吻,柔声蛊惑,“主人嫁给我罢。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会对你好……对你很好。”
  离近看去,那双通透翠眸映出了我的姿容。直至此刻,我才惊觉,这令我不齿的妖狐血脉,其实也不无可取的地方。
  然而,我已用尽全身解数,盼着能多撩拨他几分,主人却只垂眼看向我,长久地静默。
  不推拒,也不应允。
  我见此计不成,又打上他衣领的主意,轻言细语:“竹罗为你宽衣,好吗?”
  解到一半,他按住我的手,毅然决然地抽身,退至三步开外,手执白帕,拭去唇边暧昧水痕,面上笑意尽褪,只有漠然神色。
  我僵在原地,方才被我尽力忽略的难堪之情,此时如百川潮涨,势头极大地反扑回来。
  我默然垂首,不再抱有期望,却听他淡声道: “既然这么想娶我,我便给你一次机会。”
  我猛地抬头。
  “传闻干桑清都台,有一定情灵物,名唤玉魄,万里存一,非幸者不可得。是以这千万年来,惟有画像,却无人见过其真貌。”
  “就以一月为期。得玉魄,我嫁你。不得,你就离开玄丹,永远不要再回来。”


第86章 巫山一段云·其八
  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摇遍了每一株八棱海棠、挖遍了每一寸坚硬黑土。为示诚心,从头至尾,我没有动用过丝毫灵力,皆是亲力亲为。
  然而,眼见一月之期渐近,玉魄仍是毫无线索,我就止不住地焦躁,连带着妖性本能都开始蠢蠢欲动。
  所幸体内还有一道仙力与其抗衡,否则——
  我呼吸渐促,着实痛恨极了这具半妖之体,胸口戾气渐长,手聚千钧力道,接连将地面震出数道缝隙,这才勉强缓过劲。
  待看到眼前惨烈景象,我又觉不妥,指尖拈过灵力,轻抚裂隙,想将地面复原如初,直至目光无意瞥见某处缝隙,似闪着莹润色泽。
  我心跳如鼓,跪着向前爬去,伸手探向罅隙深处,不慎间被碎石所伤,鲜血汩汩涌出,浸润这一方干燥土地。
  很疼,我却笑了。
  眼前这朵重瓣棠花,恰有八瓣,瓣瓣皆是雪白晶莹。得月光垂怜,更显剔透,恍若琉璃。
  非幸者不可得?
  我原来是幸运的,我原来也是幸运的!
  我如获至宝,抱着玉魄痴痴笑了半晌,才回过神,拿起腰间系着的竹牌,两指轻点,这竹牌就化作翠鸟,朝着玄丹的方向飞去。
  我迈着虚浮的步伐,坐上不远处的巨石。
  此地离玄丹不远,主人脚程快一些,说不定能赶在天光拂晓的时候到来,与我共赏这满月美景。慢一些的话……也无妨,却不知明夜还会是满月吗?
  也不对。
  只要他来,是不是满月,我都不在意的。
  主人,主人,主人……我轻吻着玉魄,神色渐渐温柔下来。这千年来,他与我的点滴,我皆牢记在心,未敢忘怀。等见着了他,我定要逐件说与他听,哄得他将那干桑帝姬抛却脑后。
  我从不信铁石心肠,我只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兀坐等月破天明,却不见丝毫人影。
  我摊开手掌,在第四个正字旁边又新添上一横。
  没关系,定是族中琐事繁多,他抽不开身。这么多年我都等过来了,还怕多等上这一日吗?
  日升又落,月降又起。
  月起又降,日落又升。
  如此往复循环,不知过去多少个日夜,我数着掌心的正字,现下还差最后一横,就是满打满算的六个。
  一月之期就快要到头。
  先前那因为玉魄而活转过来的心脏此时如覆了层冰,快疲惫地跳不动。
  前几日我还能找些借口为他开脱,可到了此刻,自欺欺人应当到此为止。
  他只是不想见我,仅次而已罢。
  抬眼望去,天边月轮仿若只手可摘,实则却遥不可及。就好比我与主人,每次被他拥入怀里,耳鬓厮磨地温存时,我便骗自己说他也是喜欢我的。
  其实我知道不是。
  他的笑意太飘、太远,就如水中明月,是梦幻泡影。
  迎面袭来寒风,炸起轻雷二三,黑云翻着墨色遮蔽明月清辉,万丝先是如跳珠,来势微弱,而后倾如决堤,渐急渐促。
  我将玉魄收入怀里,环膝而坐,静赏这烟雨朦胧中的干桑,不避也不躲。
  都说玉魄万里存一,非幸者不可得。我此时得到了,却也不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因为我等的人,好像永远也不会来。
  一霎雨声中,神识仿若一分为二。
  有怒其不争的:“你别等了!他若是不回来,你便不要等了!”
  有执着不悔的:“我只是不死心。即便生来不为世所容,也会奢求天边那束月光,能为我驻足片刻。”
  这是最后一晚。我告诉自己,倘若他今夜还不来,我就……真的不等了。
  忽而,身后传来极沉的脚步声,破开铺天盖地的雨幕,走到我身侧,顿住步伐。我屏住呼吸,心跳如鼓,猛地抬起头。
  来者手持白绡鎏金伞,即便身处暴雨摧折下,仍是闲庭散步般地悠然自在。
  白衣不沾雨势、不染尘泥。
  我眼里却淌着雨水,极难睁开,又因寒冷,冻得齿间发颤,只能轻声唤:“主人。”
  “……”
  “我已经找到了你要的玉魄,那你也答应我,不要与帝姬成亲,好不好?”
  话音刚起,就淹没于雨声中。
  他不知听见与否,默然倾过伞面,为我遮去风雨。我得以缓口气,揪起又湿又重的袖角,胡乱擦了把脸,顿觉此时形容狼狈,无端生出些自惭形秽来。
  我只得避开他目光,才有递出玉魄的勇气,手高举至额际,他却迟迟没有接过。
  良久,头顶传来叹息般地声音:“竟真教你找到了。”
  “主人。”我抬眼,忍不住催促,“快接着呀,这是……是聘礼。”
  他眼睫轻颤,指尖轻拈着玉魄蕊,神色有一瞬的空茫: “好竹罗,你总能令我意外,令我——”
  我还未来得及欣喜,就听他蓦然收声,玉魄瓣瓣碎裂,散作万千明光,湮灭无踪。
  手心沉甸甸的重量登时轻了,我下意识地合拢五指,又缓慢地撑开罅隙。
  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抓到。
  “……为什么?”我问得很轻很慢。
  “是我骗你。”他亦应得轻慢,“搬出玉魄,不过是想让你知难而退。玉魄玉魄,万里存一,非幸者不可得,而你,从来都不够幸运。”
  他的字句如淬了毒的刀刃,不仅将我剜得生疼,还需受着伤处愈合后的漫长煎熬。
  我怔住,静静看他。分明还是那张秀致面容,眼尾斜斜上挑,迤逦出三分动人意态。
  再熟悉不过……
  再陌生不过。
  我惨然笑道:“这千年来,我都是以你为先,费尽了心思,牢记你的喜好、观察你的作息、打探你的过往。我曾经以为,这世上定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主人。但现在,我觉得我错了,又或者我没有错,我只是一直在骗自己。”
  “……”
  “我从来都不了解主人,从来都不。”
  他眸光有片刻的凝滞,又很快恢复如常,唇边渐凝起得体的笑:“你在我身边多年,念着主仆情谊,我许你蘅山一座,窥青羽一根,府邸若干,不算亏待你。你若肯,步月辇已备在干桑外,即刻便能启程。”
  我为他做这么多,难道是贪图他的钱财,亦或是权势?
  我视他如性命,他又将我当作什么?
  妖性难抑,引出骨子里的贪婪与残忍。我眼神微寒,语气变得古怪:“好,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罢。竹罗想明白了,凭这具残破身躯,能有幸被誉为蘅山主人,实乃无上殊荣。”
  “你——”
  我打断他:“不过这些还远远不够。再怎么说,这千年来,竹罗也为主人殚精竭力,不是吗?”
  “……你说罢。”
  “以后执掌蘅山,清修的日子一久,难免会觉得寂寞。主人应当知晓这种滋味罢?还望您赐几个乖顺可人的男宠与我相伴。我喜欢什么性子的……主人最清楚不过,此事交由您,竹罗才能安心。”
  “男宠?”他唇边笑意被风吹得有些冷了,“我不干此等下作勾当。”
  “竟会如此?”我不以为意,“主人调情的手段这般高明。本还盼着您能点拨他们几句,这样也好来讨我的欢心。届时纸醉金迷、日夜笙歌,竹罗定不会再想起主人了。”
  他笑意尽敛,看我半晌,语气像浸了块浮冰,不复方才的温言细语:“你不要仗着我……就这么放肆,我只……”
  这番话说得断断续续,欲言又止。
  我听不明白,心里揪着疼,又隐约觉出快意,愈发地口不择言:“只什么?主人该不会想说,您只抱过我一个,亲过我一个罢?这话早说几天,我恐怕就要逼着自己信了。那日,我分明告知过你,你不要负我,不要欺瞒我。可你负我……你欺瞒我!你甚至要抛下我,去与旁人定亲?你知不知道,我无时无刻不告诫我自己,这双眼只能看着你,这颗心只能装下你,我也尽力做到了。为什么我能做到,你却不能?”
  他神色变化,指尖点上我眉心,沉声道:“竹罗,定心!”
  我拂下他的手,双目染赤,胸膛剧烈起伏:“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
  他蹙眉,振袖出掌,在我眼前一挥一带,送来和煦清流,顷刻间就将我目中血丝涤荡干净,戾气消散无踪,接踵而至的,是轻微的无措。
  随之,颈部似是被系上根细绳。我怔然垂眼,窥青羽悬在我胸前,散着盈盈光华。
  险些铸成大错。我后知后觉地瑟缩起来。
  “以后不许取下来,知道吗?”下颌在此时被抬起,主人盯着我,面色颇为难看,就好像方才丑态百出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一样。
  我避开他的触碰,忽然觉得很疲惫:“窥青羽只能赠予心爱之人,我是你的心爱之人吗?”
  主人沉默。
  “当然不是。”即便有不甘,到了此刻,我也已经接受这个事实。
  于是我轻声问:“那我凭什么要收下?”
  他神色涌上些焦躁,几乎是压着我的尾音,生平第一次用上了命令的口吻:“戴着。”
  我无言与他对望,他眼睫微颤,似是被我的目光所刺,率先移开视线。
  “戴着。”主人重复道,放软语气。
  我在心里暗自叹息。
  他这么待我,并非是因为不自知的情意,而是想快刀斩乱麻,将与我的那些过往纠葛斩断干净,以免日后平添事端。
  主人怎会不知呢?我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放手、成全,这类词语,从不在我的思量范围之内。
  既然争取无用,那么他负我,我应当杀了他,而后自刎,随他而去。
  可是——
  他也曾救过我,庇佑过我,爱护过我。
  那些对我的好,是切实存在的。
  我与他之间,到底谁亏欠谁多一点?谁亏欠谁少一点?真要去争,却也是争不出个究竟。
  义父曾说,我与我娘一样,是个执拗的性子。但凡是认准什么人、或什么理,除非到死,否则绝不会放手。
  我也一直是这样去做的。
  然而直到今日,我才明白义父后半句话的含义——那些留不住的东西,与其攥在手里,不如放它自由。
  何为留不住的东西?
  是不可追忆的昨日,是碾作飞灰的玉魄,是流水无情的诀别。
  倘若他在意我,我自然愿意与他生死相随,任什么魑魅魍魉来阻挠,都不会动摇我心念半分。
  可他不在意。
  那么这份心念的坚持,就毫无意义,只会沦为旁人茶余饭后取乐的谈资。
  我不愿再露出苦苦乞求的痴态,抚掌轻笑:“看来再推拒下去,反而是竹罗不识抬举。此物既收,今日起,你我主仆情谊已断。”
  说着,我聚风成刃,削去一尾长发,扬于风中。
  “主……”我改过口,“云杪。今生纵逢死别,你与我,也永远不要再见。”
  云杪目光追着那缕发丝而去,转过头来时,已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很好,就如你所愿。”
  那柄白绡鎏金伞被他扔下,堪堪落在我足尖。
  云杪没再多言,往来处走去,身影似是被劲风吹得有些不稳,竟是踉跄了一步。
  很快地,他收整好步伐,穿过层层雨幕,没入夜色深处,再也看不分明。
  我没有去碰那柄伞。
  像很多年前那样,受了委屈却不愿被别人知晓,是以慢慢环住双膝,埋首入了臂弯。
  然而这次我流不出泪,义父也不会来寻我。
  义父,义父……我阖上眼,在心里默念,从今以后,竹罗又没有家了。你总说九疆六界分外广阔,尤其是凡间那些城镇,及至傍晚时分,就会亮起千户明灯,实乃盛景。
  可那千盏明灯里,没有一盏是为你我而点。
  此番盛景,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分别?
  恍惚中,似有个极遥远飘忽的声音不断呼唤我名讳。紧接着,肩肘处被硬物击中,我吃痛,霎时清醒,惊而抬眼:“谁!”
  “华姓,单字盖。”
  黑雾自四面八方涌来,渐渐凝聚成无面人形,轻盈浮在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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