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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真君一往情深 番外篇——by诉清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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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出胸口郁结的浊气,我发觉明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不禁生疑:“何事?”
  他难得正色:“小烛罗,或许崔嵬君说得不错,你不该再修炼《玉翼蝶煞》。”
  “明燎,他只是怕我了。”
  “……不对。”
  明燎夺过手炉,拈粉轻嗅:“我从未听闻过有什么功法需与香相辅相成,更遑论是这有价无市的升霄灵香。再者,华护法来历成谜,平日行踪更是神出鬼没,当真能信得过?”
  我暗忖,他这可真是多心了。
  初时修炼《玉翼蝶煞》,我也疑心这升霄灵香或有古怪,因而熄灭石室四角的香炉,凝心静气。
  然而修炼时,却发觉周身经脉滞堵,难以精益半分。
  无奈之下,我只得再度点燃升霄灵香。
  怎料,方才还滞堵不通的经脉,在有了此香的加持,立时便被打通。
  由此可见,华盖并没有欺瞒于我。
  并且,近年来为巩固我王权,他亦是劳心费力,作出不少实打实的功绩。我赏他还来不及,怎会去怀疑他呢?
  “此事我自有分寸。”我摆手示意明燎退下,“今日就罢了,以后休得再提。”
  他望着我,字句在齿间打了个转,化作无声叹息。
  搜寻昭华下落之事,我本不报多少希望,谁知才过去小半个月,明燎那头就有了动静。
  他传书来报,依据手中掌握的消息,昭华是被囚困于玄丹曲屏峰底的眠水涧。明燎还特意强调,此事颇为蹊跷,不可尽信,极有可能是仙界布下的局,让我观望观望,再做定夺。
  我深觉不该轻率以待,华盖却劝我,玄丹与妖族相安无事数千年之久,又因名声远扬,鲜有外敌来犯,戒备分外松懈。
  况且,自云杪继任琳琅天阙后,玄丹族长的头衔便落在大长老云翳身上。前些日大婚生变,云杪悔亲,需费力去安抚北极干桑那头,自顾不暇,难以分心二用。
  纵使他能收到云翳的求救信鸟,赶来最少也得花上半日的功夫,到时早已尘埃落定。
  语罢,华盖隔着升霄灵香的烟霭看我,问:“主上意下如何?”
  我隐约觉得这番说辞破绽百出,却说不出一个“不”字,只知木讷点头。
  脑袋很昏很沉,身子也是。
  我不想思考,不想判断。随着修为精进,我内心愈发空虚,极为迫切地想饮血,想杀戮,来满足我日渐贪婪的欲念。
  玄丹……
  是了,就从玄丹入手罢。


第88章 共此残烛光·其二
  血洗玄丹那日,华盖拟定两条路线,与我分头包抄。
  为免半途犯病,我事先多吸食了两柱升霄灵香,确保神识无碍、言辞清醒,方带领明燎自外攻入。
  也得亏在玄丹待过千年,四象玄阵我是再熟悉不过,简直形同虚设,可来去自如。
  因是突袭,我方取得先机。我以一敌众,轻而易举地就将那三位长老制服,然而云翳却是遍寻不得,任我如何施以酷刑逼供,那几位长老皆是神色木讷,不发一言。
  云翳下落莫测,华盖也不知所踪,令我稍感在意。明燎劝道,说云翳许是自知不敌,避开妖界耳目,赶去给帝君通风报信,眼下不宜久留,还是尽快撤离方为上策。
  正欲点头时,我病症又犯了。
  奇怪,我不是刚吸食过升霄灵香吗?
  怎地不起作用?
  明燎的声音在耳边忽近忽远,我本就有些浑噩,被这阵杂音一闹,就更为心烦意乱,厉声叫他闭嘴。
  胸膛剧烈起伏,我眸光渐冷,喝令众妖搜寻整个玄丹,将全族子民绑好领到我面前,听候发落。
  很快地,那群待宰羔羊便柔顺伏在我脚底,颤抖着,泣鸣着。
  我微笑着踱步,将此等惊惧神色一一收于眼底。
  扎着红头绳的这个,曾经当胸踹过我一脚。绿衣领的那个,在我脸上啐过口沫……
  我认得出来,我全部认得出来。
  被困在玄丹曲屏峰的数十个年头,准确来说,是三千六百八十四天。
  我夜夜难眠。
  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闭上眼,反复描摹着他们的相貌,温习着他们的语调,幻想着该如何将他们千刀万剐,以泄我心头邪火。
  于是活着就不再是受罪,而成了盼头。
  多新鲜啊。我漠然心道,他们欺辱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我竟会咸鱼翻身,将他们的生杀大权掌握在手?
  那些加诸我和我生父身上的所有苦痛——
  今日,我定要加倍奉还。
  至于那些老弱妇孺,平日里与我素来没什么交集。既没有招惹过我,那么……要放过他们吗?
  我尚在动摇,灵识忽地震鸣激荡,戾气携磅礴劲势流窜入四肢百骸。
  周遭景象蒙上层诡谲红光,那些哭泣的、求饶的、惊惧的面容,在此刻尽数扭曲化作恶鬼凶相,张牙舞爪地要向我扑来。
  “……一个不留。”我冷声道,“灭族之仇,不共戴天。吾对他们心软,只会留下祸根。”
  语落,天地间万籁俱寂,惟有心跳声响若惊雷,伴随着如鼓点般密集的低语。
  “杀、杀、杀……”
  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直至占据我全部思考。
  我游走于人堆,揽月枝被幻作锋利刀刃,每次挥动,都会斩下一颗头颅。
  鼻尖萦着腥风,瓢泼血浆溅上我的脸、我的衣,又缓而坠向地面,仿若凝聚成海。
  我身子兴奋地发烫,心却如坠寒潭,留存片刻的迷惘,但很快地,就被扭曲快意所取代。
  云覆玉,你当年赠我揽月枝时,说此物是上品灵器,可任心意变换形态,盼我能将其用于正途……
  那么,你知晓吗?
  你在九泉之下会知晓吗?
  我已背弃对你的承诺,自甘堕落,沦为无耻妖类。而你想保护的苍生,还有这些玄丹子民,最终都会死于揽月枝下。
  你若是知晓了,定会后悔罢。
  你会后悔当时阻拦眠霜将我扒皮取骨,你会后悔曾经对我循循善诱、悉心教导。说不定,你还会指着鼻子骂我,说半妖都是些扶不上墙的烂泥、贱种!
  不过,我却是不后悔的。
  解放天性,肆意为恶,可比做个忍辱负重的好人要快活多了。
  云覆玉,幸好你死了。
  幸好你死了!
  我飞起一脚,将面前跪着的躯壳踹翻在地。
  为何说是躯壳?因为我看不清他的脸,也不在意他的长相。他是众生相,他可以是任何人……欺辱过我的也好,无辜受罪的也罢。
  反正,皆为殊途同归。
  靴底碾上他胸口,揽月枝化就而成的剑尖带了些温存的意味,在他颈间摩挲着。
  “放、放过我……求你。”
  他在哭啊,他在求我。
  那他知不知道?当年被困于玄丹曲屏峰的时候,我也是在心里这样呐喊——
  我想说,求求你们放过我罢!我没有对云覆玉痛下杀手,我也不是有意残害那群玄丹子民。
  是他们!是他们先要取我的命!
  好……就算我自保有错,我也愿意以命相抵来赎罪,毕竟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可你们为何不给我一个痛快?偏要用些不入流的手段来折辱我?
  难道半妖天生就低贱?
  难道就因我是半妖,所以被抛弃、被欺骗、被利用,都是理所应当?
  太不公平。
  于是我笑起来,极快活地:“一报还一报,才算公平。”
  语罢,剑收,头颅应声而落。
  踢开那具烂泥似的身子,我阖目探去,周遭已无活物生息,这才得以散去戻气,神智重归清明。
  仅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巫山玄丹已是尸骨累累、血流成河,空气弥漫着腥臭的锈气,再寻不得昔日山清水秀的好风光。
  我面色变换,几欲作呕。
  方才的快意顷刻间烟消云散,只余下一个声音在耳边挥之不去,漠然地重复着:“看看你,到底成了什么鬼样子?”
  我……
  我穷凶极恶,滥杀“无辜”,就连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也不放过,是罪无可恕。
  剑下冤魂无数,以后还会更多。
  再不久,我或许连自己是谁都要忘记,变作一个令六界闻风丧胆的怪物。
  无所谓了。
  既然决意踏上这条不归路,我便要天命都惧我、怕我。
  只要结果尽如心意,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不在意,也不关心,更不会后悔。
  肩膀搭上一只手,我侧目,明燎眼带担忧,张口欲言。我对他摇摇头,眼角余光避开这幕炼狱景象,问:“华盖在哪?”
  明燎道:“方才有妖来报,说华护法与云翳缠斗,难分高下,不慎间竟让云翳抽身而退。护法中伤不轻,需尽快调息,难以久留于此。是以,我们得尽快些……必须赶在仙界动兵之前,寻见昭华。”
  事不宜迟,我遣退众妖,只留明燎与我共赴眠水涧。掌风破开水帘,我飞身跃去,脚尖甫落地,便轻声唤:“昭华?”
  水声涓涓,连绵如网,轻易就盖过我的声音。
  越是步入深处,周遭寒流更甚,雾气结作冰凌,悬于石壁上侧,流映熠熠光华。
  直至眠水涧尽头,我仍是没遇着任何人影,却反而瞧见一座用冰雪雕就而成的棺材,左右两端各凿小孔,穿以玉石铁链,置于高台半空。
  飘飖轻雾状若青烟,又似花枝藤蔓,编织而成一个巨大的蚕蛹,将冰棺尽数包裹其内。
  “……玉簟。”明燎凝神细观,“玉簟冰棺。”
  “那是何物?”
  “此棺本为死者而制,使之尸身不腐,后有人发觉,若将活物封入棺中,以其生息滋养棺中玉簟,可使入棺者拥有无尽寿命,但代价亦是惨烈——”
  “什么……代价?”
  “他再不会醒来。”明燎轻叹,“如此得到的永恒,已经并非永恒,而是执念。”
  我心神剧震,挥剑斩断玉石锁链,掌心聚风,将直直坠落的冰棺自空中接过,平稳置于地面。
  急走向前,待看清冰棺里那人的相貌,周遭吹拂的寒流几欲将我整个人活活冻住。
  “你说……”我牙关打起颤,“昭华再不会醒来?”
  那双浅灰色的,时而冷傲,时而促狭,时而温柔的凤目,阖作一条如月的线,长睫洒落淡青阴影,更衬得面容莹润白皙,不见任何衰竭之象。
  我想去探昭华鼻息。
  然而刚伸出手,我蓦然发觉——
  方才因犯过杀戒,我那双手分外脏污,与他纤尘不染的姿态相比,我难免觉出些自惭形秽的难堪,与几分不能为人道也的悲哀。
  下意识地想蹭蹭衣摆,可就连我那身蓝衣,也早就看不出先前的颜色。旧的血迹溅上,又被新的血迹所覆盖,最后杂糅成偏黑的红。
  鼻间除却冰冽的雾,只有铁锈的腥,无声无息地渗透我的皮肉、心脏、灵识……
  渗透我的全部。
  “昭华,昭华……”
  每多唤他一声,多看他一眼,我的难堪与悲哀便深刻一分。
  终于,我再难忍受这等煎熬,错开视线:“明燎,你带着冰棺,随我先回一峰寒岫。”
  出了眠水涧,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意欲对付仙界截杀,却不料,直到迈入妖界辖境,我都没有见到任何疑似追兵的身影。
  此次剿灭巫山玄丹,可谓大获全胜,甚至没损失一兵一卒。
  这实在太过顺利,顺利得有些蹊跷。
  难道,云杪是以玄丹做诱饵,挖了个坑让我往里面跳?我真不明白,我现下已经一无所有,他究竟还想怎样利用我?
  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念头甫起,我就觉得头疼欲裂,神智混沌万分,难以继续思考,只道得赶快燃起升霄灵香。
  这些……都是小事。
  既然是小事,那么想不明白,便不想了。
  我现在修为大增,待数年后,《玉翼蝶煞》练至化臻境界,届时六界之中又有谁能与我比拟?
  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为破玉簟冰棺,华盖阅尽奇书,为我觅得良策。
  ——人界沄洲城,世代供奉宝物映蜃,可破解雾障,引渡迷途行旅,与那失魂心相。
  镇城之宝,不可随意外借,只得使些下作手段,譬如去偷,去抢。
  明燎劝我慎重,沄洲城乃京都直辖。此行若败露行踪,轻则积怨,重则交战,实为不妥。
  升霄灵香犹自燃着,我放任自己思绪与这连缕青烟交织重叠,晃晃悠悠地荡过窗棂,飘向远方。
  半晌,我道:“不必再劝,此事我已有定夺。”
  行窃,当然是孤身更为妥当。
  我推却明燎同行的提议,依华盖的情报,在沄洲城耐心候了半月。半月后,城主骆寒野亲赴京都。
  毫无疑问,今夜就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我日日翻阅沄洲城图,早已将路线熟记于心。待入夜,我幻作红珠凤蝶,潜入沄洲地宫。
  重重机关,拦得住庸人,拦不住我。
  我破开暗格,夺来映蜃,细细观阅,发觉此物虽是宝物,外观却并不惹眼,似面寻常铜镜。
  时间紧迫,我将真品收入囊中,又幻出赝品,依照先前的陈设置于暗格内,推动环扣将其闭合,只道是能多瞒一时便多瞒一时。
  待借用过后,我会将映蜃原封不动地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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