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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真君一往情深 番外篇——by诉清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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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杪,你何必惺惺作态。”我冷笑,“吾与你无事可议,无话可说。以后吾是自取灭亡,亦或是永享盛名,都与你再无干系。”
  语罢,我回身搂住昭华。
  他自方才起便不发一言,面上除却绮丽霞色,俱是空荡,像幅刚铺开的雪白宣纸,喜怒哀乐皆任我执笔取夺。
  “去床上。”我道。
  “尚有一问。”昭华顿然,那双浅淡灰眸望向我,“你看着我,心里想留的人,究竟是谁?”
  分明并非学生兄弟,他却偏与云杪生了幅极相似的颜容。
  尤其是那双微挑凤眼……
  旁人或许难以分辨,但我从未将他们混为一谈。
  从前是,如今亦然。
  我抚上他的脸,掌心触及冰凉寒意:“昭华就是昭华,我永远不会认错。”
  他未再言语,只俯身抱起我放入床塌,欺身压下,顺势解开帷幔。
  自此,夜雨敲窗,雷鸣乍起。
  屋内却是红帐春暖,被翻红浪,一晌贪欢。


第91章 共此残烛光·其五
  次日上朝,我容光焕发,颇有雅兴,就连明燎凑到我跟前,巨细无遗地打探昨夜的闺中秘事,我神色都可称得上和风细雨。
  明燎问:“滋味如何?”
  我抿了口茶:“妙极。”
  他又问:“不知小烛罗是在上头……还是下头?”
  我被这厮的露骨言语所惊,茶水入喉,呛的直咳嗽,顺了半天的气才缓过来。
  想起昨日浪荡姿态,顿觉挂不住面,含糊其辞道:“都说是金屋藏娇,你又何必多问?”
  “那便不问。”明燎眯起眼,“却也不知,小烛罗现在可是已想明白了……你对你那情郎,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呢?”
  昨夜雨消云散后,昭华附在我左耳,也问过似是而非的话语。
  我仍不知如何作答,索性三缄其口,枯坐在妖王宝座,出了半晌的神。
  午后,我踱步前去红蓼渡。
  昭华雷打不动地又在练剑。我看向他清隽身形,忽觉心痒,索性幻出把剑,提步上前,与他过起招来。
  受天资所限,我剑法不精。
  云杪教我的那套揉花碎玉,我至今只能使到第二式,再多……就记不全了。
  是以,才拆过昭华十来余招,我便显出颓势,节节败退。
  昭华不比云杪,并未刻意让我,反而是全力以赴。如此公正较量,输在他手上,我才是心甘情愿。
  剑刃相交,铮然清鸣。
  自知败势已定,我无意再战,任凭长剑被击落在地,身子依偎进昭华怀里,佯怒道:“昨夜这样折腾我,今日便翻脸不认妖?”
  昭华面色微红,竟似有些局促:“不许再说这种话。”
  “少君不喜欢?”我不安分起来,手自他胸前辗转至腰腹,“我说的越多,你不就——唔!”
  话未说完,昭华已捂住我的嘴。我料想他是羞恼至极,却也不想轻易放过他,探舌勾勒他掌心纹路。
  昭华撤手后退,不可置信道:“光天化日,你怎能……”
  “是我逾矩,我知错啦。”我笑眯眯地望着他,“这身红衣果真衬你,我的魂都要被你这坏妖物给勾走了。”
  “谁是坏……”昭华蹙眉,颇为难以启齿。
  我暗自发笑,现下昭华这幅装扮,若我对旁人说他才是狐狸精,恐怕也没人会质疑罢。
  他大约是气我拿他取乐,索性也不再开腔,轻飘飘地瞪我一眼,提袖坐上石凳,横剑在膝,竟是分外悠哉地磨起剑来。
  我站在他身旁,问:“这把剑可有姓名?”
  “吟风。”
  “巧了,我那把唤揽月。”勾指引来揽月枝,献宝似的在他眼前晃了晃,“揽月吟风,天生一对。”
  昭华顿住动作,唇边似浮起莫名笑意,待抬头时,却又什么都不剩。
  他正色道:“既然来了,约法三章的第二章 ,不如敲定下来。”
  “请少君言明。”
  “其他事先行搁置,往后……若非必要,我亦不会再提。但是《玉翼蝶煞》,我不许你再行修炼。”
  这时候,他与云杪倒是分外像兄弟。喝令的腔调,还真是如出一辙。
  “不行。”我收起笑,“惟有这点,恕我不能应允。”
  “修为境界,岂是朝夕可成?此等阴毒功法,益处固然可观,却并非长远之策。”吟风化作莹白光点,收进昭华腰间金囊。
  他迟疑着伸出手,虚覆上我手背:“凡事莫要依存他物,须得凭靠自身。你想要修为精进,往后时日还长,我都可以教你。”
  说得轻巧。
  我隐忍怒意,竭力和缓语调:“听少君此言,难不成是想让我在你和权势里二择其一?”
  昭华双唇微动,却只问:“你要我,还是权势?”
  权势与他,我心中自有秤杆,孰轻孰重,还有待商榷。该不会因我施计将他留下,他就自以为能与权势相提并论?
  未免太过贪心,太过不知足。
  我死盯着他,一字一顿:“我都要,又如何?”
  “别任性。”昭华扣住我指尖,眸光莹莹,“我是为你好,听话。”
  “你若是为我好,就不该逼迫我做选择!”胸口气血翻涌不已,我强自咽下喉中腥甜。
  “你可知,你入棺的这些年里,我已将《玉翼蝶煞》练至五重,只余一重便是大成。届时六界之内,再无人是我对手!什么崔嵬君……什么仙界?纵是那虚无缥缈的天道,都得匍匐在我脚底!而今我离此只余半步之遥,你让我放弃……?我为何要放弃!”
  昭华沉默半晌:“这真是你想要的?”
  不是……或者是,已经不再重要。
  “活着本就是受罪。”我喃喃反问,“若不如此,我该为谁活下去?”
  语落,神志又陷入泥沼。
  我难耐喘息,拼尽全力挣开昭华束缚,从胸口掏出升霄灵香——最近病症发作越来越频繁,是以我不得不常备灵香在怀,以防不测。
  燃起灵香,我阖目深嗅青烟,直至神志清明如初。
  正欲将燃尽的灵香毁去,却见昭华先我一步,捻过灵香在指,置于鼻下。
  “这是……升霄灵香。”他声线不稳,似讶异至极。我想笑他大惊小怪,然转眼看去,不禁哑口无言。
  那身艳丽红衣在外,分明是惑人色相,而内里裹着的,却不似鲜活躯壳,反而如一尊仅会呼吸的泥雕木塑。
  良久的静默过后,木塑沉沉阖目:“自出世起,所有事,我总会迟上一步。”
  “总是,太迟。”
  昭华许是被我所说服,自此后,不再插手干涉我的任何决策。我乐得清闲自在,也不去问他为何,只每夜缠着他插科打诨。
  今日处理好朝事,我与往常一样,细致洗净身上污秽,再沿路折枝海棠,握于手中。
  推门进院,却不见昭华身影。
  我料想他不会走远,悠哉地将海棠插入瓷瓶,又点指一数,原是已有七枝。
  一峰寒岫并无纷繁杏花,惟有海棠艳绝。
  好花自该配美人。若是能将他哄得喜笑逐开……我便也会觉得分外快活。
  坐着出了会神,忽见虚掩的院门被人推开,昭华手持食盒,与我目光相接,竟微微一怔。
  姣好面容如霜似雪,眉间斥着深沉倦意。
  我心头揪紧,连忙起身接过食盒,低声数落起来:“那些伺候你的小妖呢?这点小事,怎地让你亲力亲为?”
  昭华盯我半晌,似颇为开怀,苍白双唇微微一勾:“打开看看。”
  我狐疑掀开盖子,嗅见甜津津的香气,定睛看去,里边竟是盛着满当一碗雪丝羹,琥珀蜜浇淋其上,晶莹剔透。
  “这……”
  我动了动唇,想告知昭华,其实我很早以前就不喜欢吃雪丝羹了。
  日子太苦,实在不该知晓甜的滋味。
  一旦知晓,就会心生奢望,再是踏空云间,徒留失望。
  但对上昭华目光,我却也不忍拂他心意,只得囫囵吞枣地一饮而尽。
  “苦吗?”昭华问得莫名。
  简直甜到发腻。我纳闷道:“雪丝羹怎会苦?”
  “……那便好。”他道,“你灵香成瘾,难以戒除。我为你寻来良药,混在雪丝羹里。每三日服一剂,你便不必再受制于此。”
  我精神为之一振:“是可彻底根除?”
  昭华不置可否:“能多拖延些时日,就是些时日。”
  我大失所望,却也知此事强求不得。置碗在案,双手得了闲,轻环住昭华腰际,偎入他胸怀。
  昭华微怔,倒也没将我推开,只在我后背轻拍三下:“竹罗乖,不难过。”
  似曾相识的动作,似是而非的香气。
  我常年紧绷的神经霎时松懈,唇边浮起恍惚的笑:“昭华,你对我真好,就像义——”
  就像义父当年对我那样。
  等意识到方才几欲脱口而出的话语,我愣在原地,面色霎时极为难看。
  昭华偏挑着我的痛处戳:“你的义父,是个怎样的人?”
  我磨起牙,恼自己的死不悔改。半晌,冷冷开腔:“一个骗子罢了,没什么可提的。”
  “骗子?”昭华微顿,“可无论是妖气浸体,抑或在凌霄丹台,你嘴里喊着的,始终都是这两个字。他于你而言,真的只是骗子这么简单?”
  “……是。”我攥紧五指。
  说什么一心向善、勤修苦练,便定能脱去不堪命格,得道成仙。云覆玉不过动动嘴皮子,就为我编造出一座虚无的梦中楼阁,时逾千年之久。
  他骗我骗得好苦。
  当年因允诺于他,我曾迫切地想尽快褪去妖身,成为正常人类,憎意最甚时,我拿起过刀,想以蛮力将狐尾狐耳悉数割断。
  可妖类自愈极强,往往割至半途,伤口已自行愈合,惟留痛意入骨。
  见此法不通,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勤勤恳恳地修炼,日复一日,未敢有丝毫懈怠,却屡遭挫败。
  云覆玉当年看见我因境界凝滞不前,而躲进山洞恸哭时,心里指不定在笑我蠢笨如猪。
  我既生来注定便要堕妖,为何要与天性苦苦顽抗至此?
  我既生来无法成仙,又为何要为境界凝滞而崩溃恸哭?
  虚无一诺,飘渺似水中月、镜中花,却耗费我千余年心血奋命追寻。
  到头来,我一无所有。
  我怎能不恨他?
  怎能不恨!
  而我竟然又因昭华这般肖似他的举措,再度放下所有戒备,我、我真是半点都不长记性!
  我收整心绪,轻拂开昭华的手:“想起朝中尚有要事,便不在此过夜,你好生休息。明日得空,我再来寻你。”
  甩下这句话,我逃也似地离开。
  “即便……”身后却传来清泠音色,“即便是至亲,亦会有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不要总是记着他的坏,多想想他对你的好。”
  昭华怎会明白呢?
  他有世上最好的母后。所以他永远不会明白,被至亲憎恶、欺瞒、乃至于算计的种种感受。
  我大步迈过门槛,没有回头。
  昭华声音被风吹散些许,略显飘渺:“幼时为祭拜云姬,我随父君去过玄丹一趟。”
  “他苦苦倾诉衷情,我嫌无趣,躲进山洞小寐。”
  “你跑进来的时候,一直在哭,吵闹得很。”
  “那个男人陪在你身后,站了很久。”
  我仍是没有回头,脚步却渐行渐慢。
  “许多年过去,我仍记得他那时的眼神。”昭华忽地咳嗽起来,半晌才勉强续道,“我想……他应当也是很爱你的。”
  我不知怀着怎样的神情,行尸走肉般地回到寝宫。
  抬目环视周遭陈设一圈,竟是发起狠,双手一挥,将所有的瓷器玉瓶,统统拂落在地。
  直到遍地狼藉,方止住动作,怔然许久,颓然后坐。
  数不清的尖锐瓷片深埋入皮肉,洇出暗红血迹,带来钻心般地疼。我却只抚摸着揽月枝,仿佛失却了说话的能力,所有的哀鸣与痛呼都卡在嗓眼,上不去,也下不来。
  却已是泪流满面。
  原来我并不恨云覆玉,一点儿也不。
  我不恨他的瞒天过海,不恨他的循循善诱,不恨他的别有用心。
  我只是太沉溺于过往温柔,以至于我太害怕——
  太害怕那是假象。
  太害怕他不爱我。
  自昭华为我献药后,我不必再吸食升霄灵香。
  心中虽有解脱快慰,担忧却是更甚。好在之后闭关修炼功法,虽未燃灵香在四角,经脉却没有半分滞堵,修炼时反而如有神助。
  担忧消弭无踪,我又打起灵药的主意。
  倘若能得知药方,对助长我妖界实力将大有裨益。是以,我明里暗里试探起昭华口风。他许是看穿我意图,只称这是祖传秘药,无可奉告。
  昭华不若云杪善于话术。
  是真心还是假意,一眼便能看穿。
  我屡屡碰壁,却是越挫越勇。到了最末,昭华索性缄口不言,只垂首作画。
  不错。他近日来极少提剑,有时伏在案前,除却咳嗽,纵是一天都极少动弹几下。
  我深觉有异,派遣几名小妖日夜无休地盯梢,想看看昭华究竟是在耍什么把戏。
  奈何这些小妖蠢笨得很,每次盯着盯着,就把昭华给盯没了。待我赶到红蓼渡,等上个半盏茶的时辰,昭华方提着食盒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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