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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真君一往情深 番外篇——by诉清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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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过去几月,我见事情仍未有进展,无奈之下,只得亲力亲为。
  掐着三日期限,我敛去周身灵息,化作红珠凤蝶,埋伏在红蓼渡口。
  候了有半炷香的时辰,没教我等见昭华,反倒遇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臂弯挎着木篮,作灶娘打扮。
  眼生极了。
  为防内鬼在吃食中下手脚,一峰寒岫灶娘有三,皆为我亲自挑选。
  看来那帮余孽真是贼心不死。
  我今日颇有雅兴,不急着现出真身威慑。纵是内鬼,我也要看看耍的是什么把戏。
  轻扇蝶翼,紧贴上灶娘衣物,正欲屏息,迎面而来的却并非油烟腥气,而是清寒梅香。
  我不由得怔住,心里无端腾起荒谬猜测。待见这灶娘轻车熟路进了灶房,掀开木篮遮着的布,原料有三,皆是为烹煮雪丝羹所备。
  猜测便落于实处。
  若非情形不允,我恐怕要笑出声来。
  这身灶娘打扮,真是又娇又俏。昭华躲避盯梢的功夫实乃炉火纯青,想必当年在琳琅天阙定是没少受千锤百炼,竟连我也险些被他的障眼法所欺瞒。
  那些小妖栽的并不冤枉,倒是我错怪他们了。
  本念着昭华曾贵为少君,洗手作羹汤这等事应是与他永世无缘。却不料,生火起灶,他比起我是有过之无不及。
  真贤惠。
  我看了半晌,忽地回神,庆幸自己此时化作凤蝶,而非人身。
  若是化作人身……
  我此时神情,大抵是不能见妖的。
  过去一柱香的功夫,昭华弹指熄火,摆碗盛出雪丝羹,又自腰间抽出小刀,稍作擦拭,反握于手。
  我正纳闷,只见他毅然向心口剜去,未有片刻迟疑。
  鲜血淌入剔透刀身,缓而分出数丛暗红脉络,长指抚至最末,逼出一粒暗红药丸,渐溶于雪丝羹,拿玉匙轻轻搅拌,方淋上两勺琥珀蜜。
  若非亲眼所见,定瞧不出其中端倪。
  我怔在原地。
  原来如此。
  怪不得雪丝羹甜到发腻,怪不得他不再练剑,怪不得他成日犯倦,怪不得即便不燃灵香,我修为仍精益极快……
  原来是我夺其修为,以补己身。
  昭华走后,我孤身留在灶房,直至暮色时分。
  妖界长明不夜,道旁银烛千根,熠熠生辉。
  我木然向前,等到快推开大门时,方记得扯出抹笑:“昭华。”
  着眼四望,院落空无一人。却见正中那张石桌,摆以彩釉瓷碗,附有字条:趁热。
  笔锋遒劲,力透纸背。
  雪丝羹竟仍未散尽余温,微热雾气熏上眼,恍惚中,我险些以为身处于千余年前的那场成年礼。
  以往的日子可真快活。
  虽有忧有虑,却未背负命债,尚且称得上一句“内外明彻”。
  夜深有人为我留灯,晨起有人为我备粥。
  九疆广阔,我并非无处可归;明灯千盏,原也有一盏是为我而点。
  倘若能一直如此,倘若能一直如此……
  我眼底滚下泪,合着羹仰头饮尽,方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内。案前燃着六角明灯,微光映着暖意,昭华应是累极,眼睫低垂,手支着额小寐。
  行走间无意踢动凳脚,都未将他惊醒。
  我停在他身旁,指尖挑起一缕青黑发丝,静静看了许久。
  剜心取血该有多疼,比起剥骨,许是相去无多罢。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我轻叹,“傻子。”
  语罢,我红着眼笑起来:“但我应当比你更傻罢。否则又怎会被你打动,竟下定决心,宁愿此后戒香,任功法停滞不前,也不愿再见你为我取血受苦。”
  “恐怕要不了多久,那帮不安于室的妖众便会像当年推翻逢尤那般,觊觎我的王位。”
  “你说,权势和自由,两者究竟谁更重要?”
  我弯下腰,指尖虚虚流连过那秀丽高远的眉睫。
  “其实都不重要。”我道。
  “昭华。”心境再不复往日混沌,是难得的敞亮,“我想我……也对你动了心。”
  月色清寂,惟有沉稳呼吸交错,漫过无边长夜。
  我不打诳语,凡事向来说到做到。次日清晨,便将堆积半仓的升霄灵香尽数销毁。明燎候在旁,问我以后打算如何。
  “待沄洲城事了,清算与仙界的恩仇,我会就此退隐。至于妖王之位,自是能者居之。”
  “不悔?”
  “不悔。”
  明燎似是想劝我,却终是无言,只拍拍我肩膀:“去留皆随你心念。”
  我覆上他手,笑着说:“堂兄,我想……娶一个人。妖后的名衔应当不算太差罢。你说,他会愿意吗?”
  明燎也笑:“只有一个名衔?堂堂妖王,此举未免太过寒酸。”
  “那该如何?”
  “总该送些信物以表心意。”明燎沉吟,“譬如至亲所遗。”
  那女人留下的干青珠,我已赠予云杪。他戴过,便已不能称得上是唯一。即便讨要回来,我也断不可再送出手。
  昭华既会是我的妖后,那么下给他的聘礼,需得是独一无二。
  ……有了。
  我微曲四指,向内收阖,腰间锦囊自发悬空,绳结缓而松开,腾起两粒殷红朱砂。
  “此物为聘,如何?”
  明燎收朱砂入掌,啧道:“四犯朱砂?又是魔界的烂戏法。你需得想好了,但凡种下此物,便是永生永世都得绑在一起。痛感相连已是荒谬,遑论哀其所哀、喜其所喜、乐其所乐?”
  语罢,他又劝:“世间情爱,大多难以长久,相守一世已是万幸,实在不必追寻虚妄永恒。”
  我不以为然:“我的情感不会随岁月消逝,亦不会随轮回消弭。”
  明燎摇头:“你敢断言昭华亦是如此?”
  我取回朱砂,置入锦囊,系紧绳结,方道:“此物为聘,仅为证我诚心,并非是以永世相挟。无论如何,我会遵循他的意念。”
  我要迎娶昭华,以最华贵隆重的派头昭告天下。但在此之前,我会按照人间的礼俗,先向他郑重求爱。
  左右念着当年昭华还是琳琅天阙少君的时候,最喜欢的便是下界。我前思后想,决定邀他与我共赴京都——这是当年他生辰领我去的城镇,也算意义非凡。
  昭华如约而至。
  我与他乔装打扮,混迹于人群中。此时尚未入夜,天光亮堂。
  途径肖大善人府,我四处打听了一番,得知那肖善人成亲后分外专情,从未动过纳妾的念头。如今与爱妻膝下育有二子,皆是人中龙凤。
  我望向身后高悬匾额,颇为感慨:“倘若那蛇妖还在,许是也会开怀罢。”
  昭华未置可否:“当年看着那蛇妖,我只想到我母后。”
  “想到什么?”
  “爱而不得,大概便是此等滋味。”
  “娘娘她……从未与你提起过只言片语吗?”
  “从未。”昭华语气淡淡,“她向来懂得知足,不去记父君的坏,亦教我念着父君的好。”
  “……”
  “还时常说,以后我若遇见心悦之人,定要有始有终,切不可三心二意,惹那人伤心难过。”
  “……”
  “现在想来,其实她并非在教诲我该如何为人处事。”昭华微顿,“她应是太累,不愿我重蹈她的覆辙。”
  “你不会重蹈覆辙。”我握住昭华的手。
  他不是伏泠,我也不会是昭岚。
  我倘若动了心,便定会有始有终,绝不会三心二意,惹那人伤心难过、夜半枯坐,只知在无边黑夜里,不停地劝自己勿要贪心,要学会知足。
  便该贪心一些的,日子才能有盼头。
  我拽着昭华奔过巷口,途径一处,恰逢高楼有女子抛绣球挑选夫婿。
  脚步停下,抬头望去——
  雕着繁复花瓣的七彩绣球似飘摇浮萍,在人浪中无依浮沉,辗转几番,最后竟被昭华截获。
  他捧着绣球,杵在原地瞧我。
  我赠他的那身红衣绣工精致,自是分外惹眼,看着看着,我都快分不清这究竟是常服还是喜服。
  总不能穿着我赠的衣服,跑去与旁人洞房成亲罢?
  我心头火起,反手将绣球扬入人潮,扯着昭华退后,闷声道:“你不许接她的绣球。”
  “嗯?”昭华轻挑秀眉,转眼看我。这时倒颇有几分昔日颐指气使的倨傲。
  我以往真是最看不惯他这幅姿态。可如今复又得见,倒不觉厌烦,反而是另一番新奇滋味。
  “怎么哑巴了。”昭华催促,“为何不许?”
  我仔细端详他神色,怒意竟就散了,唇边盈起笑:“因为你此生只许接我的绣球。”
  “……接下绣球,便是许诺终生。”昭华耳廓漫上烟霞,似已局促之至,“我不轻易许诺。除非那人愿意亲口告诉我,说他对我动了心。”
  语落,他抬眼,静静望向我。
  红衣染霞,鸳鸯织就。纵是世间无数丹青手,亦画不出他半分旖丽容姿。
  琳琅天阙上,我曾说过我永不会对他动心。
  但是我错了。
  “昭华。”我右手探进腰囊,圈朱砂入掌,神色认真,“我对你——”
  话音未落,人群忽然攒动起来,分拥着流向两侧。我遭受推搡,只得收声,护着昭华退后。
  车马仪仗声势浩荡,周遭随从环绕,其一手执黄罗伞幢幡,绘有百鳞之长,高覆于龙袍加身的男子发顶。
  旁人窃窃私语,原是当今圣上亲临,此行前去希音寺,是为沄洲城灾祸祭天祈福,以求仙界庇佑。
  看来华盖所言当真不假。
  我料想眼下这情形断不能求爱,只得将朱砂放回原位,扬手一指:“这幢幡是何物?怪好看的。改日我唤明燎也为我整一个,好生撑撑场面。”
  “……蠢死了。”昭华将我的手按下,竟似有些无奈,“此为翳,华盖也。并非是用来撑场面这般肤浅,而是障蔽日月之光。”
  障蔽日月之光?怪不得烈阳焦灼,惟有男子脚下阴翳一片。
  我正欲再问,心中却忽地生出几分怪异。鬼使神差地,我改过口:“你刚才说……什么,是华盖也?”
  昭华重复:“翳,华盖也。”
  “哪个翳?”我尚存侥幸。
  “拂高天之云翳,仰日月之光辉。”
  云翳……
  我头脑霎时空白。


第92章 共此残烛光·其六
  “怎么了?”昭华问。
  我思绪如乱麻,早没了朱砂求爱、夜游庙会的兴致,只想尽快赶回一峰寒岫,将此事在脑海中理个通顺。
  昭华欲言又止,但见我神色萎靡,终也不做强求,随我打道回府。
  将昭华送至红蓼渡口,我停住脚步:“殿中尚有要事处理。明日再来寻你,可好?”
  昭华颔首,背影渐没入繁花院落。
  我凝视着他,久久没有离去。怎料,待昭华回身落锁时,竟与我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相撞。
  我不由得一怔。
  昭华长指握上门环,淡淡看我半晌,忽地开口:“竹罗。你对我……是如何?”
  ——我对你动了心。
  这六个字于我而言,意义深重。我生来固执,从不轻易许给他人诺言。一旦许诺,便定会至死方休。
  然而现在望向昭华,我只觉周身极冷,冷得快止不住哆嗦。
  情意缱绻,本该化作春雨润物。却不知为何,竟在此刻被凝聚成尖锐冰棱,直将我本就空荡的脏腑,与那不甚圆满的圆满,撕裂得更为彻底。
  很痛。
  又不敢与他言说二三。
  “……这几日夜深露重。”最后我只笑了笑,“记得多盖两层棉被,勿要冻着了。”
  送别昭华,我快步回到寝宫。
  以红珠凤蝶传唤明燎后,本欲在案前静坐片刻,又因难以平复躁动心绪,只得起身反复踱步。
  《玉翼蝶煞》、升霄灵香、妖王之争、血洗玄丹、沄洲城之变……
  但凡起了深究的念头,便觉头疼欲裂,难以继续思考。
  华盖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蛊!
  我扬手甩给自己一掌,痛感唤起短暂清明,方能凝神静气,细思其中的蹊跷之处。
  《玉翼蝶煞》确实会令我短暂失却神智,变作只知饮血的怪物。然而,除却沄洲城那次变故,其余几次的错误决策,都并非是因功法的弊端所致。
  那是因为什么?
  我毫无思绪,恼怒间掌劲更猛,直将脸打得偏到一侧。唇角似破了皮,溢出温热液体。
  顾不得擦去,我轻喘着气,忽觉灵光乍现。
  ……莫非是因升霄灵香?
  譬如收降古铜金井那回,我分明不忍对那怀有身孕的鲤鱼妖出手,但嗅见灵香的气味,我竟就狠下心,亲赏她鞭刑。
  如今想来,我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遭受灵香驱使。
  我攥指成拳,轻微地磨起牙。
  明燎进屋的时候,我正端坐在铜镜前,指尖流窜灵力,安抚着这张被扇打到肿如猪头的面容,将其恢复如初。
  他双手环胸,仔细端详我片刻,半开玩笑半当真地打起趣:“小烛罗,人家这才入了红帐,还没好好风流快活,便被你以凤蝶急急招来。看你这架势……怎么,莫非是求爱不成,你恼羞成怒,又不舍得将气撒在你那好情郎身上,就来祸害自己,连人家这狐头军师都不放过?”
  我今日没兴致与他插科打诨,开门见山:“堂兄可知升霄灵香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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