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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真君一往情深 番外篇——by诉清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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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反倒是云杪先沉不住气。他极轻地抬起唇角,便算是笑了笑:“我还以为,这时候你总该有话要与我说。”
  我沉吟片刻,却是道:“昭华魂体转世,投生为东极咸阴伏夷膝下长子,取名伏清。我知伏夷是你的手下,自然会听命于你,对伏清百般折辱,不令其快活。后来,便是东极大典那场变故。伏清幼弟为妖族所虏,丧命离火境,雱辛也因此染疾。三人入境,一死一伤,惟伏清安然无恙。他名声本就不佳,经此更是一落千丈,为九疆所耻笑。”
  语罢,我虽是作询问状,心底已肯定至极:“这些都是你的手笔罢?”
  云杪不置可否,淡淡道:“还有呢?”
  我接着他的话头往下说:“还有冠神族的那场雨夜,应当也是你以秘法操控我折辱伏清,事后又抹去我的记忆——”
  云杪蓦然打断我,语气莫名:“那夜的事,你想起多少?”
  我如实相告:“只从伏清梦境窥得冰山一角,并不完全。”
  “原来如此。”他沉默半晌,轻笑着叹了声,“这些便已是全部。多余的,忘了就忘了罢。”
  “……你怎还能笑得出来?”
  “见你有了许多长进,我理应为你开怀,不是吗?”云杪轻振袖袍,露出半截雪白皓腕,长指微曲起,轻抚莲纹面具边缘,“与你所想相却无多,惟有一件错了。”
  “哪件?”我问。
  “伏夷并非是我手下。他当年与我结盟,不过是为得到伏泠。谁知伏泠宁死不屈,他也只得退而求其次,将转世的昭华留在身侧,以睹佳人相思面。”云杪顿了顿,“伏清与伏泠,非但长相相似,性子也是如出一辙的难驯。时日长了,管教不成,迁怒自是难免。但依我看,伏夷已足够克制。若非伏清不顾他教诲擅闯离火境之事,令他忆起当年种种。恐怕到死,他都不舍得真正与伏清翻脸。”
  我捋顺前因后果,诸般怒火涌上心头。
  没想到重活一世,我竟还是事事受云杪所制,被他随意戏耍玩弄!
  “离火极刑,惟冠神花心头血可解。你谋划离火境这出好戏,又事先将我投生于冠神族,假意助我成仙,剖心予我。这一切的一切,算的便是让我与伏清相残?你、你当真是蛇蝎心肠不假!”
  “……”
  云杪露在面具外的那半张脸,似显出一瞬的伤心神色,却很快收整,换作淡淡笑意:“如何?我那好兄长已今非昔比。他伤害过你,利用过你,也总让你难过,与我是一丘之貉。”
  我冷声道:“那又怎样?”
  “又怎样?”他喃喃轻语,长指紧扣住面具边缘,指节隐隐泛白,“你那时说你不是烛罗。那么,作为少箨,你可以……最后再选一次。”
  我本因他歹毒算计而怒不可遏,可他这声少箨,竟如瓢泼冷水,将我拉回现实,满腔怒火被当头浇熄大半。
  作为烛罗,我的确可以仗着势,肆无忌惮的憎恨他、怨恨他、折辱他。但倘若作为少箨,却是我承了他的恩、负了他的情。
  于是,恨不能彻底,爱不能纯粹。
  所谓爱恨两难,大抵便是如此。
  云杪上前一步,离我愈近。
  莲纹面具已被他抬起半角,露出其下光洁肌肤。他却不知在犹豫什么,快完全掀开的时候,竟又匆匆按回。
  “你喜好美色,可我如今容貌已不比当年。”他睫羽低垂,指尖捻了缕霜发,“若再不耍些心眼,要怎样与兄长相较?”
  语气虽仍是平淡无波,我却从其中听出了些彷徨之意。
  相识这么些年,早看惯他那副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镇定神态,此时见他这般几近小心翼翼的示弱讨好,我竟会觉出不忍。
  但我明白,我断不可以心软。
  一旦打破底线,依他的性子,便定会打蛇随棍上,逼迫我无休止的退让。
  我闭了闭眼,沉声道:“你不必妄自菲薄,也不必非要向我讨个答案。”
  “若我非要呢?”
  “……我的心念始终如一,言尽于此。”我终是在苍阗面前,给云杪留下几分薄面。
  他最擅读我的心。
  其实许多话根本不必开口,他也早就明了。
  只是为何他执意要自取其辱?我却是怎么都想不通。当然,世事本就该如水中观月,朦胧些……或许才是最好。
  果不其然,云杪神色并无意外。他静静看我,又逼近两步,与我近至抵足。
  此举过分狎昵,我深觉不妥,正欲后退,却被他扯住袖袍边角。
  “云翳引你来此,便是想看你我翻脸成仇。你既已记起一切,记起我的好……和我的坏,那么除却此事,应当尚有一个心愿未了罢?”
  忽闻剑鸣清啼,由远及近,携着湛然青芒停在我面前。
  “当年,我就是用这柄剑杀死云覆玉。种种情债我已悉数还清,惟余下这最后一桩。”
  “动手罢。”他说。
  剑尖寒芒微闪,似通灵人眼,默然无言地与我长久对视。
  记忆登时回笼。
  我记起这柄剑是如何没入义父胸膛,云杪又是如何牵着我的手将这柄剑缓缓拔出,还有……溅入唇舌的温热血液,那生了锈般的苦涩滋味。
  无论过去多少年,这幕场景仍是我难以摆脱的梦魇。
  我如困兽犹斗,再想不到其他,脑海里只充斥着一个声音——杀了他!他是害你至此的罪魁祸首。惟有他死了,你才能够真正得以解脱!
  心念转瞬已定,我突地挥手夺过剑柄,对准云杪胸口刺去。
  剑尖锋利,根本无需如何使力,就能轻易穿透他胸口。
  很快地,他就会和义父一样站不稳身躯,倒头栽进血泊。无论怎样低泣哀求,也不会睁开眼,再对我笑上一笑。
  剑身已没入小半,胸前白衣被鲜血浸濡,惨烈万分。
  这是云杪欠我的。
  毕竟他误我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我咬了咬牙,想狠下心继续推进,却发觉再难使出半分气力。天人交战几番,我终是松开手,任长剑摔落在地。
  哐啷——
  这数千年来,我作为少箨而活,日日恪守本分,凡事以善为先。从未滥杀一人一兽,也不践踏一花一植。
  实不该在此处破戒。
  想必若义父还在,也不会愿意见我再造罪业。
  况且,我要的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地胜过云杪。
  并非刻意相让,亦非趁人之危。
  “到此为止。”我深吸口气,平复心绪,“无法手刃仇敌,以慰义父在天之灵,是我无能。可你予我的恩,我与你的仇,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实在难以争出对错。既如此,这一道剑痕,便权当作了结。从今往后,纵逢死别,你我二人,也永远不要再见。”
  云杪收剑于掌,目光落在带血刃身,指腹轻缓摩挲过剑柄,声音如雾飘渺:“这句话你已说过太多次,我记着了。”
  我喉头不住发紧,顿了顿,又道:“还有……昭华。他为我身受离火极刑,魂受转世之苦——”
  云杪打断我:“你想替他受刑?”
  理应如此。我毫无迟疑:“这本就是我造下的罪业。”
  “此番举措,倒也是你所为。”云杪隐去佩剑,对着我笑了笑,“他会无碍。以身替刑这等事,莫要再提。”
  “无碍……又是何意?”
  他却不愿多做解释,只柔声说:“那日你不信我能寻出两全的法子,今日总该信我一回。我……”他垂下眼,又笑了笑,“我应当也是不比兄长差的。”
  我沉默,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但我知道,我还是不能心软。
  “最后一事。”我极轻地叹了口气,别开眼不去看他,“你的心,拿回去罢。”
  云杪语气仍是温和:“你内丹已毁去,没有我的心,以后要如何自处?”
  坦白说,我尚没有长久的谋划。
  我只是不想再亏欠云杪,与他无休无止地纠缠下去。
  见我无言,他静待片刻,终是不再强求:“便依你就是。”
  我如释重负,运气逼出内丹,浮于半空。
  ——这颗内丹通透如凝脂,萦着水纹似的流光,或有连缕苍翠绿意缭绕,美不胜收。
  云杪伸手接过,置于眼前来回打量,渐收起唇边笑意。
  “我说过,其他人伤不了我的心,只是因为那人是你,所以我才愿意。”他将内丹圈入掌心,五指紧紧交握。
  我觉察出异样,才来得及喊了声住手,就见那颗内丹已被灵力摧至齑粉,化作如纱似雾的绸缎,在空中摇曳翩舞。
  惊鸿一现,复又消散无踪。
  云杪背过身,肩脊微微发颤,似在忍受极大的苦楚。
  苍阗想去扶他,却被他抬手制止。
  我张了张嘴,但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去许久,他堪堪稳住身形,语气平静淡然,辨不出丝毫情绪:“可你若不要,我也不会再给旁人。”
  我按住静无声息的胸口,七情六欲一片空荡,眼眶却不可自抑地发热发烫。
  在这条点满明烛的道路,他渐行渐远,背影凝作这副荒唐画卷上一道因手抖而晕染开的浅淡墨痕。
  恍惚中,我忆起当年冠神族初见时的场景。
  硕大花盏悄然绽放,点点流萤翩跹而起,仿若尘世间的璀璨星河。
  周遭人影憧憧,俯身作拜,都在高声恭迎新花君的到来,他却谁也不看,只向我走来。
  眸光如柳絮风轻,又似梨花雨细。
  他那样望着我,好像眼里只能容得下我一人。
  可我与他确实没有缘分。
  前世我醒悟的太迟,他动心的太晚。爱恨交织而过,归于镜花水月。
  今生我投生冠神木,他化身冠神花。花与木相依相存,名曰伴生,却是注定难以两全。
  兜兜转转两世,结局没有丝毫更改。
  其实冥冥中早有注定。
  望乡桥的那个故事里,云望最终没能等到云乡,而玄丹的月亮,也如云乡的誓言一般,是虚无飘渺、不可捉摸。
  只能在某个长夜梦回,相见卿卿。
  “云杪。”我忽地唤住他。
  他依言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昔年随你同行琳琅天阙,我就常常会想,那些翻涌的云海,终年不止,究竟会飘向何处?”
  “……”
  “我那时想不明白,现在不知为何,却有了答案。”
  “……”
  “无论它飘向何处,应当都是直往而前,永不回头。”
  193.
  了结前尘后,我马不停蹄地动身前往干桑。此行目的不为其他,只为夺回本属于阿笙的物事。
  守卫领着我来到寻芳殿。
  待说明来意,静姝冷冷笑了声,从首座拂袖起身。
  她仍是那袭鲜艳红衣,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神态傲然:“我早说过,你若不来参加我的大婚,属于阿笙的物事,我会悉数毁去,什么都不留给你。怎么,你这是要变卦?”
  我既已记起前尘,大抵猜到静姝为何会对大婚二字耿耿于怀。
  下跪那事的确是我做法不妥,但我何错之有?
  当年若非她百般挑衅,屡屡出言侮辱妖界与镜湖,几次三番地触及我底线。我顾及她女儿出身,怎可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念她独断脾性,即便意识到这点,也只会将过错都推到我头上。
  沉吟片刻,我索性道:“你我全力较量一番如何?倘若我输了,我自可认栽,当众向你磕头赔罪。但若你输了……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你将阿笙还给我。这笔买卖,是不是划算的很?反正你也不在意——”
  “恐怕你没那个本事。”静姝不欲再听,出言打断我。袖底滑落两丈红绫,以灵力凝作削铁如泥的利刃,飞身向我攻来。
  她果真恨我入骨,每招都袭向我的命门。如此看来,倒不似较量,反而是为一决生死。
  我不曾小觑过她实力,亦是正色应对。所幸与戾气融合,得以继承当年残余修为。否则凭我现下这副躯壳,恐怕真要败于她手。
  双刃交接,皆是全力以赴,层层光华激荡,我与她被这阵冲势所制,各退两步。
  我轻按胸口,虽觉体内气血翻涌,仍可强作按捺。反观静姝,已是强弩之末,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
  我乘胜追击,急步向前,锋利剑身搁在她脆弱颈部。
  “你输了。”
  静姝死死瞪视住我,双眼血丝密布,美艳面容交织着愤怒与不甘。半晌,她微启红唇,声如冰棱:“你们这些半妖,都是贱种,惯会抢别人的东西。”
  我反问:“帝姬对半妖的成见怎么如此之深?再者,我又何时抢过你的东西?若论起云杪,我与他之间,也是帝姬横插一足罢。”
  她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道:“我到底为何会比不过你们这些区区半妖?从小,干桑就属我血统纯粹、颖悟绝伦。论才学、论品貌,那贱种有哪点能胜过我?竟让父君花上这么些心思,千方百计地庇佑,还辟出一方天地供其修炼。而我呢?他凡事都不向着我,甚至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可分明、分明我才是他亲出!”
  等等,静姝口中的贱种,难道是……
  她咬牙,语调陡然拔高:“你们——你们自己无甚本事,只知攀着高枝向上爬!你攀住云哥哥,阿笙先攀住我父君,再攀住我。这些年来,你便是如此教她的罢?好,好啊。你给云哥哥使的伎俩,她都使给我看,害得我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你们满意了罢?满意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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