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未眠 番外篇——by关关菊啾

“就是一直给我们做花环做鸡蛋饼吃的小凤姐姐吗？漂亮哥哥把他气哭了，肯定不是好人。”

“对他是坏人，不能让他和我们一起读书。夫子说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们不和他一起！”

张屠户家的小胖子最喜欢吃小凤的鸡蛋饼，第一个站起来给小凤姐姐“报仇：“这个坏哥哥欺负小凤姐姐，我们不喜欢他！”“对，让他出去！他是坏哥哥！”孩子们一呼百应，对着齐棠大喊，还有的撕了纸，团了纸团往齐棠身上扔。齐棠被弄懵了，竟也傻傻地站着，直到张小胖子把一个盛了墨的小碟子也扔了过去…




第18章

“呛啷”一声，粗陶碟子碎了一地，书塾里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齐棠呆呆地看着一地的碎渣，又看看自己一身的墨点子，抬起衣袖抹抹脸，发现衣袖上黑了一大片。

孩子们也都噤了声，看着全身被泼了墨的齐棠，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些。张小胖还不为所动，将口袋里的弹弓都拿了出来，准备再给齐棠一点颜色看看。

“够了！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张小胖，你再不放下我把你爹叫来了！”游潇也被孩子们突如其来的声讨弄懵了，看着脸上身上脏污狼狈的齐棠，游潇只觉一股怒火从心底烧起，将手里的东西掼到地上，指着孩子们就是一顿责骂。

孩子们哪里见过游潇发这么大的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张小胖被夫子一斥，从凳子上滚了下去，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屁股蹲，换做平时，屋子里早就笑作一团了，今日却是静的让人发怵，连根针落地上都听得见。

孩子们都看着游潇，坐得端端正正，心里却怕的要命。

游潇正想教训这群不懂事的孩子，齐棠却噙着眼泪跑了出去。

“阿棠！”游潇唤他不住，也只能看着一袭溅着墨点的白衣消失在门口。

游潇看着这群孩子，咬咬牙，把挂在墙上从不动用的戒尺拿了下来。

孩子们一看慌了神，这个尺是从前游老夫子留下来的，自从小游夫子接管了书塾，再也没用过，今天夫子把戒尺都拿下来了，想必是真的气坏了。

游潇拿着戒尺，“啪”一声拍到张小胖的桌上，张小胖被吓得跳了起来，脸上的肉都颤了颤。

游潇开口，声音里没了往日里的温柔淡然，冷冷的像一把刀：“张小胖，还有其他的孩子，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们对待别人的？齐棠哥哥平日里欺负过你们吗？今日你们又是怎么对待他的？嗯？”

张小胖冷汗直冒，豆大的汗珠从鼻尖上滚下来，却还是梗着脖子说：“他…欺负小凤姐姐…我…我娘说的，他把小凤姐姐欺负哭了。”

游潇一听，哭笑不得，又问他：“你亲眼瞧见了没有？你娘瞧见了没有？”

“没…没有…”张小胖声音明显弱了下去，“我娘…是听隔壁张阿伯说的！张阿伯说卖豆腐的赵婶告诉他的。”

“弟子规里怎么说的？'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你们都学到哪里去了？你们就因为这没头没尾的传言，给齐棠哥哥泼墨水扔纸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换做是你，你心里能好受吗？”游潇难得得生了气，气这群孩子不懂事，学着村里妇人的样子背地里嚼舌根子，让齐棠没来由地受了委屈。

张小胖不说话了，把脑袋低了下去，别的孩子也默默低下了头，知道自己做错了。

游潇见他们一个个跟俯首认罪似的样子，也不好和一群孩子多较真了，叹了口气，将戒尺挂回了墙上，说：“今日不上课了，那些扔纸团的，回去将弟子规抄十遍，张小胖，你抄二十遍，明日去向齐棠哥哥道歉。都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孩子们有气无力地回答，张小胖更是丧头耷脑的。

“回去吧，明日将抄好的带来。”游潇挥挥手，把孩子们遣走了，给书塾落了锁赶紧往家赶。

齐棠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怕是要哄不好了。游潇心里焦虑得很，脚步也越来越快。

PS：今天的游夫子A气爆表！稀饭稀饭！




第19章

游潇紧赶慢赶冲回家，一开门就喊齐棠的名字：“阿棠！阿棠你在吗？”屋里院里都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他的影子，只有一身泼了墨的衣服乱糟糟地扔在地上。

游潇捡起衣服，看了看，没有其他的衣服不见了，照理齐棠应该没出去才对。

游潇又仔仔细细找了一遍，确实家里没有齐棠的身影。

奇怪了，齐棠还能去哪儿呢？游潇心里疑惑，拿了件大氅，出门去找齐棠。

游潇刚走不多时，院里的海棠树无风自摇了几下，齐棠从树后走了出来。

齐棠脸上的墨渍还未拭去，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俊朗的小脸斑驳一片。

齐棠穿着薄薄的底衫蹲在树下，把脸埋进臂弯里，抽泣带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偶尔压不住的几声啜泣从臂弯里漏出来，满满的都是委屈。

一群半大的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咕咕咕地走过来围在他身边，有的啄地上遗漏的米，有的不识好歹地去啄齐棠垂在地上的衣带。

齐棠抬起一张小花脸，挥着手赶它们走：“去去去，我生气着呢，你们别惹我，不然杀了你们熬鸡汤吃。”

鸡早就被他吓惯了，继续围着齐棠笃笃悠悠地打转。齐棠一看连这些鸡都不听他的话，心里更是难受。

他一个两百年的小花妖，除了在山林里的那百十年自生自灭，自从被人发现是棵好花树，就一直被供得好好的，专人打理施肥除虫，没有半分的亏待。

钱家海棠园败落，他随着游潇到这穷乡僻壤的卧牛村，化了人形寄人篱下，被平头百姓欺负，还被一群半大孩子给弄得一身脏，自己还不好和一群孩子计较，不然游潇还要为难，只能自己一个人跑回来。

游潇……齐棠想起游潇，看他急急忙忙跑回来的样子，找了一圈找不着他，怕他着凉又拿了大氅出门。

也不知道游潇现在在哪儿呢？好想他回来啊，游潇回家肯定会给我做好吃的，摸摸我抱抱我让我不要哭了。

齐棠这么想着，突然发现自己很渴望游潇的抚摸和拥抱，把自己吓了一跳。

早上游潇在他耳边低声细语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齐棠又羞又恼，对着眼前的空气一顿乱打，像要把游潇赶出他的脑海，可想到这儿齐棠又不太舍得，把手收了回来，脸上又不争气地泛了一层小粉红。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游潇托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扶着门框喘着气，不经意地往院里扫了一眼，只见海棠树下一个缩成一团的身影，衣衫单薄，看着让人心疼。

游潇深吸了几口气，压着心里翻涌不息宛若滔天巨浪一样的情绪，走到齐棠身边，轻轻地把大氅披在他的身上，揽着他的肩，轻轻地叫他的名字：“阿棠，我回来了。”

齐棠抬起头，脸上的墨渍都被眼泪冲淡了，但是还是有横七竖八地淡灰色的痕迹，两只眼睛哭得肿肿的，红红的，像两个小桃核一样，琥珀色的眼睛里晕着水汽，眼角仿佛被揉破了，带着几分不太正常的红。


今天去看了樱花，真好看。边上还有很多海棠树，会不会有一棵里面藏着一个棠棠呢？^_^





第20章

游潇一见齐棠这副样子，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血淋淋地疼。他咬了咬牙，把齐棠打横抱起来。

齐棠一声惊呼，勾住了游潇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下去，嗔怪道：“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游潇抱着齐棠进屋，将他放在床上，摸了摸他的头，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柔声说：“阿棠乖，我去给你烧些热水洗个澡，你就在床上不要到处乱跑了，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齐棠看着游潇的眼睛，在他眼底看到了满得要溢出来的温柔与怜惜。他点了点头，蹬掉鞋子，整个身子裹进被子里面，乖巧地缩在床角里，小声地说：“你快点，我等你。”

“嗯。”游潇应下，便匆匆跑了出去打水烧水去了。

本来齐棠心里难受得快要死了，满肚子的愤懑和委屈，但看到游潇满头大汗地回来，给他盖上大氅怕他着凉，摸着他的头发那么温柔地让他不要乱跑，不要令他担心，齐棠便觉得那些情绪都散了大半了。

他齐棠不是孤单寂寞的一个人，有人会担心他，会安慰他，会照顾他，会那么温柔地和他说话……

从前他只觉得人活得自私又肤浅，钱员外附庸风雅建造海棠苑，钱家人虚与委蛇地表面和睦，又为了争夺家产背后捅刀。人不过几十年的寿命，却用尽了心思去做些虚伪恶毒之事，浪费自己的阳寿，折损自己的阴德，无非为了些所谓的名利。

齐棠是一株灵气纯粹的海棠树，对于自私自利的凡人是颇为不屑的。起初他只觉游潇是个傻子，才施了幻术让他把自己的本体带走，好有个落脚之地，没想到游潇自己家徒四壁的，却还对他照顾有加。在他被村里人误会的时候，也是游潇给他解围，还给他做好吃的饭菜，为了给他解闷买了小鸡仔陪着他。

幸好遇见的是他……齐棠这么想着。

世间为何会有游潇这么好的凡人呢？什么游潇和别人都不一样呢？这么好的游潇怎么就让我遇到了呢？齐棠越想越觉得高兴，捂着脸偷偷地笑。刚才的不开心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游潇烧好了水来找齐棠，一进门就看见小家伙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的，以为他又哭了，赶紧坐到床边看他：“阿棠，怎么又哭了？让我看看。”

齐棠把手放下，眨眨眼道：“我没有哭了。我刚才想事情呢，想着想着就笑了。”

游潇不解，虽说齐棠脾气阴晴不定，但也没有这么善变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跟六月天一样说变就变。

游潇也没多想，把齐棠从被子做的茧里面拆出来，摸摸他的头：“不哭了就好，那我们去洗澡吧。来，我抱着阿棠去。”

齐棠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点了点头，张开双臂。

游潇看着齐棠纯真无邪的样子，无奈地笑笑，果然还是个孩子心性，一副长不大的样子。

他把齐棠横抱起来，齐棠却不依了，瞪着小腿嚷道：“不要这么抱，不要这么抱，不舒服。”

游潇被他闹得不行，只能把他放下来，对齐棠的无理取闹百依百顺：“好好好，你说要怎么抱？”

“要这样的。”齐棠一边说，一边爬到游潇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两腿一蹬，盘在游潇腰上。

齐棠虽然不重，但游潇一时没撑住，“阿哟哟”叫出了声，差点向后仰倒，赶紧抱稳了齐棠，站住了脚跟。

齐棠“咯咯咯”笑着，搂得更紧了。游潇明白他是故意的，笑骂一句“小坏蛋”，托着齐棠柔软可爱的小圆臀，抱着他去洗澡。


棠棠用意念哄自己(/ω＼)





第21章


蒸腾的水汽把小小的房间熏得像仙境一样，游潇拿着皂角给齐棠细细地擦着头发。齐棠躺在大浴桶里面，抿着嘴慢慢沉下去，待水没过人中的位置，吐出气“咕噜咕噜”地吹起了泡泡。齐棠觉得好玩极了，想回过头喊游潇，又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幼稚，又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游潇笑了笑，捏捏他的脸说：“我们阿棠真厉害，还会吐泡泡。”

齐棠红了耳朵，拍开他的手：“你又笑我，不和你说话了。”

游潇给他搓洗这一头柔软乌黑的长发，小心翼翼地说：“阿棠，今天那群熊孩子，惹你不高兴了，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我替他们向你道个歉。那个张小胖我让他明天自己来找你赔不是，你明天就卖我个面子，不要太苛责他。”

齐棠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小声说了一句：“我知道的。”

“什么？”游潇没听清，凑得近了些。

齐棠恰好转过头，两个人的鼻尖碰到了一起，感受到了彼此的呼吸，皆是一愣。齐棠的脸本就被热气熏得带些粉红，这么一下之后，小脸像被烫熟了一样，赶紧躲开，别过头去，轻轻说：“我知道的，你会为难的，所以我走了。他们……他们说的也没错，是我之前不好。我一开始是气的，可是你是他们的夫子，我就不气了。”

齐棠是孩子心性，说的话也是断断续续没头没尾的，可是游潇偏偏就被他这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弄得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他可是齐棠啊，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当初海棠树下高贵清冷的那个少年。如今被熊孩子欺负了，为了他，竟然也学会忍气吞声，也不敢让他看见，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游潇心里浮起一丝难过，觉得自己让一朵高岭之花陨落了凡尘，沾染了尘埃之后，失去了圣光。但不知为何，伴随而来的，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欣慰。

齐棠愿意为了他走下神坛，学会忍让，从象牙塔里出来，走向外面的世界，他让齐棠一步一步，离自己越来越近。

游潇心里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如梗在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齐棠见他发着呆，凑上去左看右看，举起手在游潇眼前挥了挥：“嘿，想什么呢？”

游潇回过神，看着齐棠露在水上的白皙肩膀仿佛暖玉生烟一样冒着热气，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星星一样，照到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