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名不奈何——by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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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出口的情爱?
璇玑大殿前终年不败的桃海,前世尸骨上无可奈何的指痕,月夜庭院中空寂经年的风铃……重重前尘往事、种种欲盖弥彰,像无数条丝线终于交错成巨网,铺天盖地覆盖了他的神智。
紧接着,一丝火星从肺腑中爆起,轰然席卷了四肢百骸。
宫惟脑子里轰轰作响,他好像听见柳虚之难以置信地在问什么,度开洵的回答恶毒又充满嘲讽,但所有喧杂言词都像是隔着深水般朦胧不清。少顷此起彼伏的嘈杂都一下消失了,周遭再度陷入死寂,徐霜策终于短促沙哑地笑了声。
他一字字道:“是又如何?”
周围数道神情各异的目光同时投来,终于把宫惟从空茫的状态中唤醒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徐霜策的袍袖。
“……”
宫惟元神一阵阵晕眩,心跳变得剧烈可怕。他想问徐霜策你这是什么意思,想问情爱是我理解的那个情爱吗?但他喉咙里像堵住了滚烫的硬块,只有瞳孔中映出远处似乎半点变化也没有的深渊。
终于在四面八方的死寂中,他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
“徐白……”
咚。
顺着宫惟的视线望去,地心深处仿佛响起一声遥远的闷雷,地面开始轻微摇晃,众人身侧的山壁上滚下细小碎石。
咚。
深渊中突然亮起一束血色的光,穿过浓墨般的黑暗直直对着天穹。
咚——
最后一声震响拖长,龟裂从悬崖边缘迅速蔓延,穿过众人脚下的地面,密密麻麻爬满整座山涧穹隆,紧接着:
轰隆!
猛烈的风从地心爆发而出,如一头庞大的巨龙咆哮冲上高空!
霎时地动山摇,徐霜策一把捞住宫惟飞身退后,而紧挨在断崖边的白霰单手抓住山石,稳住身体向后一看。
深渊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移动,带动那束血光由一变二、再由二变三,终于隐约显出了轮廓——是一张巨大的人脸。
那三个圆形的血色巨口,便是它空洞洞大张着的双眼和嘴!
“它怎么会突然苏醒?它明明——”度开洵陡然醍醐灌顶,脑海中闪电般掠过先前的画面:他化成鬼影抓着徐霜策那小弟子,指爪划破了那少年的咽喉,徐霜策正从断崖另一侧飞身而来,以身相代法术发动,鲜血从他脖颈上洒进深渊……
沉寂千年的灭世巨人被浇上了徐霜策的血,竟突然苏醒了!
度开洵厉声道:“快走!这里要塌了!”
——然而白霰置若罔闻。
周围剧烈震荡,但他就这么直直望向脚下的万丈地心,面色苍白平静,指间仍然牢牢控着那根兵人丝。
度开洵意识到了什么,颤抖道:“白霰……”
“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对我下撕心之诅吗?”白霰低声问。
度开洵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足足数息才战栗着张了张口,那瞬间他恍惚又变成了那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只是这一次所有乖戾和嫉恨都像是被隆冬大雪洗过一样,褪得干干净净,唯余温热的酸涩冲上咽喉:
“我……”
但白霰已经闭上眼睛,疲惫地小声说:“我想澄风大人了。”
裂纹随山壁蜿蜒而上,两人脚下骤然一沉。
紧接着,悬崖整块断裂,度开洵只来得及张开手臂环住白霰,两人便随无数巨石向深渊坠去!
·
轰隆!
巨岩砸在身侧,碎石如水花般迸溅开来。柳虚之脱口冲白霰与度开洵二人大吼了声快走,突然全身上下一僵,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紧接着视线不受控制涣散开来。
我这是怎么了?
他想叫人,但发不出声音,想求救,但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一个强大到恐怖的陌生魂魄正施施然地从他体内升起,闲庭信步般侵占这具身体的所有权,仿佛在按兵不动许久后,终于不急不忙将此刻选作了出场的时机。
它是谁?
电光石火间柳虚之终于回忆起什么,霎时如坠冰窟——在宴春台时他不仅仅中了镜术,他好像还被鬼修附过身。
而它一直在,至今都没走。
宫惟被徐霜策护在怀里,顷刻间已飞退至数十丈外。周围积雪混合着巨石瀑布般往下砸,混乱中一切都晃动不清;数息后周围终于一静,是徐霜策把他放到了一处平整的空地上,迅速在他身周设下了一层灵光氤氲的屏障。
宫惟元神剧痛难忍,顾不得站稳就一把拉住他:“徐——”
他想说其实我就是宫徵羽,上辈子杀你是我错了,你保证这辈子不杀回来,那我也喜欢你。但不知为何徐霜策脸色是僵硬的,刻意地望着地面没有看他,只重重在他肩上一按:
“待着。”
这简洁的两个字堵回了宫惟的千言万语,下一刻只见徐霜策转身大步走向剧烈震荡的断崖,同时一抬手:“不奈何!”
遥远的怒吼从断崖下深渊中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震撼,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左冲右突地往上升。宫惟心脏跳得几乎要炸开,只见徐霜策纵身扑向悬崖,一道熊熊燃烧的灵光终于从虚空中闪现,不奈何剑流星般当空飞来——
这时宫惟眼角突然瞟见一道侧影,是柳虚之。
柳虚之石板一样直挺挺地,纹丝不动直瞪着前方,仿佛对周围的所有混乱都丝毫不察。
宫惟内心陡然升起一团疑云,但他没有贸然出声,只见僵硬到极致的柳虚之突然一振,全身放松下来,长长吁了口气:
“不行。”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般摸了摸下巴:“他要是死了,他那根兵人丝就不能用了。”
什么意思?
宫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好,然而混乱中他来不及叫人,只见“柳虚之”向半空一拂袖,双手无形的气劲化作巨网,向深渊中急坠而下。。
紧接着,白霰与度开洵仿佛被看不见的巨爪生生勾住,拉上断崖,两人凌空撞碎无数山岩后重重砸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数十丈外,不奈何剑被徐霜策稳稳接在掌中,毫不犹豫斩向深渊——
那庞然大物恰在此时升上地面,弧形剑光映出了它恐怖的巨脸,五官残缺、霜刻风蚀,整张面孔水平对着天空,双眼犹如两轮邪恶血红的太阳。
正是数千年前那座被埋葬的灭世巨人!
“柳虚之”轻声道:“走到这里可真不容易啊。”
然后他在飓风中回过头,眼底浮现出怪异的笑容,直直看向宫惟。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惊天动地掉马~
所以时间线就是,数千年前真实世界兵人灭世——钜宗飞升北垣被贬——数千年后真实世界太乙二十八年,升仙台血流成河宫惟濒死——真实世界被宫惟暂停,拉进幻境,顺便倒档回桃林初见——幻境时间再度来到太乙二十八年,升仙台宫惟暗刺不成被不奈何反杀,故事开始
至于为什么要进幻境,连智商天花板徐霜策都不知道,留待后文揭晓~
今天这章又名两个疯批攻的互相diss~
第58章
“……徐白, ”宫惟手无寸铁,在“柳虚之”怪异含笑的注视中退了半步,喘息道:“徐白?”
不远处深渊中, 灭世兵人残缺半截机械手臂紧擦着徐霜策撞在山壁上, 轰隆巨震吞没了一切声响。
白霰咬牙起身, 一边戒备地盯着“柳虚之”一边伸出右手,不器剑立刻化作流光被他握在了掌中。这时度开洵挣脱了咽喉间的兵人丝, 本能地就要大步冲向白霰去查看他的情况,但见状倏而反应过来,蓦地顿住了脚步。
他们已经不再是无名有实、世人皆知的道侣“钜宗”和“白真人”了。
度开洵硬生生挪开视线, 警惕地盯着“柳虚之”:“你怎么会在这里?”
鬼修在这个世界没有五感, 只有借助别人的口才能发出声音, 仔细听与柳虚之平时嗓音略微不同, 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冰冷邪气,偏偏它又是笑着的:“能从那点残缺记忆中推断出这么多内容,果然钜宗这一系后人中只有你还像点样。”
它一伸手, 青藜剑不知从何处而来被它接住:“你不是想回到那个真实的来处吗?”
度开洵面色微变。
鬼修道:“彻底杀死法华仙尊,你就能回去。”
——法华仙尊?!
度开洵瞬间没反应过来,随即只见鬼修毫不点地飞身上前, 一剑斩向徐宗主的那个爱徒“向小园”!
轰一声重响,剑锋贴面斩在山岩上, 铺天盖地碎石炸开。宫惟右瞳唰地血红, 在疾风暴雨般的攻势中步步紧退,闪电般仰身,青藜剑扇形寒光贴着鼻尖横扫而过,将当头落下的千钧巨石劈成了碎片。
整座冰川都在晃动,千万年的积雪从头顶轰轰坠下, 而鬼修森寒怪异的声音却自始至终紧迫在耳际,不论宫惟再快都无法甩开超过三尺:“有你这样逆天的神力帮他,难怪当年东天把北垣打得翻不了身……不过这座幻境真是太能耗了,你‘死’后还能运行十六年,到底怎样才算真正地杀死你?”
宫惟右瞳红得几乎化不开,所剩无几的灵力被调至极限,一掌挥开青藜剑锋:“你说什么?!”
“叮!”一声亮响,鬼修一剑将宫惟袖口钉在山壁上,抬手就伸向那血红的眼珠:“让我试试看吧。”
霎时宫惟瞳底清清楚楚映出了它的指尖,但就在这时,一道凶悍气劲由远而近,将“柳虚之”整个人击去了数丈以外!
是徐霜策!
鬼修一剑刺进地面稳住身形,定睛一看。远处深渊口,徐霜策悍然挥剑破开灭世兵人喷出的黑火,挣脱纠缠后立刻闪电般向这边冲来。
巨人挥动残臂发出震怒的咆哮,想追击却无法爬上断崖——它并没有真正复苏,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封印将它死死禁锢在了里面,无法爬出深渊,回到人世间。
鬼修呼了口气,叹道:“我就知道光一道血是不够的。”
紧接着它一扬手,宫惟顿时感觉到了什么,蓦地向上看去。
头顶冰川之上,天穹阴霾昏黑,一道削瘦熟悉的身影从万尺高空中落下,白色殓衣翻飞,赫然是法华仙尊!
宫惟心中陡然一沉:“拦住他!”
话音尚未落地,只见被兵人丝控制的尸体冰冷青白,半空抬手在颈间一划。
十六年未凝固的血液从尸体侧颈中喷涌而出,映在徐霜策放大的瞳孔中,当空洒进深渊,在灭世兵人眉间深深的裂口处一现即逝,消融了进去。
——第二道血。
连眨眼功夫都不需要,更加强劲、恐怖的飓风从兵人全身大大小小的斫口中爆发出来,它狂乱挥舞的残臂终于冲破了深渊上空无形的封印,随即大半座躯体都突出地面,轰然砸向徐霜策!
其实这座灭世兵人只剩下大半具了,它的四肢关节、百万零件,都已经在数千年前宣静河那开天辟地的一剑下爆成了漫天碎块。
但即便如此它仍然有着恐怖的杀伤力,更别提它已经挣脱了深渊的桎梏,徐霜策根本无法从那巨大的压迫中脱身!
喀嚓一声剑响,鬼修握剑缓步上前,微笑道:“只剩下你我了,法华仙尊。”
宫惟随之步步后退:“你为什么要我的皮?”
“我顺带需要一张完美的皮罢了。”
“你自己没有皮?”
鬼修脚步一定,轻柔反问:“但送礼不就是该准备最好的东西吗?”
人字尚未落地,剑锋已至眼前——它杀心之盛,真是半句废话没有。宫惟咬牙连连避让,刚要转身却突然眼梢一寒,后背已无声无息迫近一道身影——法华仙尊。
一瞬而成前后夹击,霎时宫惟心知不好,本能地脱口而出:“徐白!”
其实他尖利的呼救根本传不到远处,但就在话音出口的同时,不奈何剑光从深渊中爆起,在惊天动地的震荡中卸下了兵人左侧断臂。兵械零件如冰雹般倾泻,徐霜策浴血而出,如利箭般向这边袭来。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时间仿佛刹那静止,所有刺杀都在这一刻发生——
尸体四指并拢一掌刺向他后心,宫惟抽身堪堪避过;鬼修的手已迫至近前,两根指尖挖进眼眶。
剧痛刺骨而来,紧接着一股更果断的力道把宫惟生生向后拉开,“锵!”一声两剑撞响震耳欲聋,竟是不器剑扛住了青藜!
宫惟右眼角已然撕裂,鲜血滚滚而下:“白霰?”
白霰一手持剑硬扛鬼修,略微偏头看着宫惟,眼眶微红低声道:“……对不起,宫院长。”
原本一直待在边上既不出手也不相帮的度开洵神情剧变,凌空跃下来拉白霰;但就在这瞬息之际,鬼修持剑架住不器,毫不留情一掌轰向白霰心口!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了,别说度开洵,连近处的宫惟都根本来不及拦,刹那间只见白霰把剑往后一撤。
他竟然完全不躲?
霎时鬼修意识到不妙,但白霰已经自杀式硬生生受了那灵力惊人的一掌,贴地飞退数丈才一剑插地勉强止住,大片胸骨已然塌陷;
紧接着,数倍于那一掌的可怕灵力排山倒海而来,当场把鬼修当胸重推了出去!
轰隆重响地动山摇,“柳虚之”砸碎无数山岩,凡人的身体根本撑不住这种重击,当场呛出了满口鲜血。
鬼修咬牙从碎石堆中起身,魂魄受到的剧烈冲击让它不再能牢牢控制住乐圣的身体,隐隐已有了离体而出的趋势:“……血誓反噬?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