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有座城——by语笑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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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刃闭眼细听,掌心燃起一团火。
夜风吹得整座小镇都在呜咽。
院中树叶沙沙。
风缱雪凝神感知,很快就判断出了红衣怨傀的藏身地。他指尖凝出微小雪光,悄无声息向着墙角射去,谁知好巧不巧,谢刃也在同一时间窥破幻象,纵身拍下一掌!
风缱雪心中一乱,想要收回寒意,可雪光如针,饶是他速度再快,也还是多多少少撞上了红莲烈焰,冻得火光结成冰!谢刃掌心瞬间挂满霜雪,大吃一惊道:“这是什么玩意?”
风缱雪:“……”
而红衣怨傀也趁着这短暂的空隙,跑了。她原本是不想跑的,想像猫抓老鼠一样逗弄院中两人,却被那道突如其来的寒气惊得汗毛倒竖,意识到此处或许还藏有其他高手,便落荒而逃,迅速隐匿于夜色中。
风缱雪替倒霉同窗捂了一会儿手,然后说:“暖和了。”
谢刃活动着冻僵的手指,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如此厉害,那她跑什么?”
风缱雪只好敷衍,不知道,可能是回光返照吧。
谢刃摇头:“我看不像。”
但像与不像的,现在怨傀已经跑了,也猜不出个一二三。
谢刃坐回软塌,手中还拿着那支簪子。
风缱雪这才有空问:“白天我进茶楼时,恰好听到一句讨论,说苏莲儿喜欢打扮,你在集市上打探到的消息分明也一样,为何方才却说不爱金簪,只爱杜鹃?”
谢刃道:“集市上的流言未必就为真,还有人说苏莲儿是因为买首饰买空了家底,才被她男人休弃呢,闲话都难听得很。所以今晚我故意先说喜欢,又说不喜欢,那怨傀却一样分辨不出真假,只知道陪着我演,可见确实是个冒牌货。”
而且更重要的,苏莲儿杀夫之后服毒自尽,留下的绝笔信很平静,更像是在经历了一场漫长折磨后的重生解脱,可怜可叹可悲可惜,却不面目可憎,不像是能化作红衣怨傀的样子。
风缱雪点头:“嗯。”
“那怨傀为什么要冒充苏莲儿?”谢刃往后一靠,习惯性想用双手撑在身侧,却忘了还有冻伤,顿时疼得倒吸冷气。
风缱雪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替他包扎伤处。
谢刃继续道:“怨傀杀人,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了,有什么必要再加一层伪装?”
风缱雪提醒:“假如她不加这层伪装,听到乌啼镇有红衣怨傀为祸,你第一时间会想起什么?或者换一种说法,此地残破败落,对谁最有好处?”
“这……”谢刃琢磨,“乌啼镇灵气充沛,修士们都喜欢在此聚集,若说败了对谁有好处,难不成是鸾羽殿?这一带原是归他们镇守,去年更是几次三番想要将乌啼镇圈起来,仅供自家弟子使用,后来因为骂的人太多,才不了了之。”
“鸾羽殿。”风缱雪道,“我记得你们谢府,也是依附于此门。”
谢刃一乐:“所以我爹总在背后嘀咕,说他们贪得无厌,每年都要刮掉一层皮。不过这事可不是我瞎说,你问乌啼镇败了对谁有好处,第一还真就是鸾羽殿,修士被吓跑了,镇子空了,他们正好名正言顺地圈为己用。”
“那可要回去,将此事禀于竹先生?”
“别啊,师父让我们来除凶煞,现在两手空空的,怎么好折返。”谢刃指间夹着一道符,洋洋得意,“寻踪咒,方才在怨傀逃跑时,我贴了一道在她身上。”
看他少年意气风发,风缱雪也跟着一弯嘴角:“嗯。”
谢刃又掏出一只传讯木雀,将此地发生的事详细记下,风缱雪侧过头看他写字:“求助?”
“不然呢,我们又打不过。”谢刃给他看自己被缠成粽子的手,“我们先去追,看她最后会不会逃往鸾羽殿,其余事情等师父安排。”
风缱雪倒是对谢刃刮目相看,从进到乌啼镇到现在,他所有事情都做得有条不紊,心思缜密,而且不盲目逞强,打不过就打不过,搬救兵也搬得利索。
有分寸,知进退,值得表扬。
于是等谢刃将传讯木雀放走,回头就见风缱雪正在从乾坤袋里折出一支剔透的花,层层怒放,上头还挂着露。
“吃了。”他递过来。
谢刃惊奇万分,又见了新世面:“你的乾坤袋居然还能养千灵雪草?”这东西娇贵罕见极了,是补充灵气的圣品,就连长策学府都是过节设宴才舍得拿出一朵,哪有这种递馒头的馈赠法?
风缱雪答:“因为我家有钱。”
谢刃听得牙疼:“我家也不穷啊,不过是比你们风氏差远了,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风缱雪却不肯收回去:“我吃腻了。”
谢刃:“……”
最后他还是吃了。作为回礼,谢刃颇为体贴细心地在早市上买了一包炸臭豆腐,用小竹签插着给他喂,结果被风缱雪一拳打得蹲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
“你还讲不讲道理啦?”他捂着肚子抗议,“是不吃甜的,又不是不吃臭的!”
风缱雪扯起他的发带,将人踉踉跄跄拽出乌啼镇。
红衣怨傀一路往东,躲躲藏藏极为小心,若不是谢刃那道符咒下得隐秘,怕是早已被她逃脱。
“再往前,就是春潭城。”这日午后,谢刃靠在一根树杈上晒太阳,顺便啃着野果,“过了春潭城,就是鸾羽殿,难不成真是他们在搞鬼?”
风缱雪站在树下:“若的确是鸾羽殿在背后操纵,你要如何应对?”
“他们家大业大,修为深厚,我一时半刻还真没办法。”谢刃跃到地面,单手搭住他的肩膀,“所以要是真惹出事,你得护着我,他们再厉害,也比不过风氏,得罪不起你家。”
风缱雪答应:“好,我护着你。”
一进春潭城,立刻就又热闹了,这里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灵器城,许多炼器师都住在这里,商铺更是一家摞着一家。到处都是飞来飞去的揽客书,谢刃接下几张粗粗一扫,还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新东西。
风缱雪不明白:“为何每一户店铺都在极力推荐‘修为大涨石’?”
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骗钱货,而且价钱定的不高不低,也达不到让黑心商铺开张吃半年的效果。
“这你就不懂了。”谢刃一边走,一边随手拿起路边摊子上的小东西把玩,“虽然一块石头赚不了多少钱,但只要你买了,就说明你既有点小钱,脑子还不怎么好用,店铺就可以使劲坑你了,否则靠什么精准筛选傻子。”
一番话逗得摊主直乐,风缱雪也带着笑意,轻轻拉他一把:“别撞人。”
“我们去前面歇会儿。”谢刃放下手里的东西,又问,“对了,你那个高级乾坤袋也是在这里买的吗?”
风缱雪摇头:“师兄送的。”
谢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催促:“师兄送的,然后呢,下一句难道不该接如果我想要,你就去问问你的师兄?这才是日常寒暄之道。”
“没有这种寒暄之道。”风缱雪无情拒绝,“天下仅此唯一。”
谢刃撇嘴:“小气,那你再请我喝酒。”
风缱雪替他买了一小坛淡酒,又往里加了一勺蜜。
谢刃看得稀奇,心想怪不得他上回买回来的酒甜进心头,原来还能这么喝。
“走吧。”风缱雪端起托盘,打算与他一道去酒肆二楼。
结果转身就撞上一伙人,为首那个趾高气昂,语调扯得阴阳怪气:“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谢兄,我看看,这又是拐到了哪家的小美人,双双出来寻欢作乐了?”
风缱雪依旧捧着托盘,眉头微皱:“你认识?”
谢刃道:“崔望潮,早年路遇凶煞,被我所救。”
风缱雪又问:“所以他今天是来道谢的?”
谢刃双手抱剑,语调扬高:“这位崔兄向来不识礼数,当初我把他从乱葬岗里掏出来,也没换得一句谢,今日怕是同样等不到。”
“不愿道谢,倒不一定就是不识礼数。”风缱雪放下手中托盘,抬眼冷冷一瞥,“说不定人家愿意磕头呢。”
第7章
崔府与谢府一样,都是依附于鸾羽殿,而且崔府还要更家大业大一些,所以崔望潮一直就没把谢刃放在眼中。再加上前些年长策学府选拔弟子,自己考试多回都未能考中,谢刃却是被竹业虚亲自上门接走的,如此一比,自然越发不忿。
风缱雪说完“磕头”二字,不仅是旁边凑热闹的人,就连崔府的家丁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崔望潮面子挂不住,指着风缱雪叫骂:“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嘴里不干不净,谢刃眼神一暗,正欲上前让对方闭嘴,却被风缱雪按住:“我来。”
“你?”谢刃侧首,小声往外挤字,“他有些本事的,你行吗?”
风缱雪道:“虽打不过你,打他却绰绰有余。”
这话说得嘲讽,崔望潮果然被激得恼羞成怒,他自认资质并不比谢刃差,上次之所以会输,全是因为运气没跟上,这回狭路相逢,已打定主意要给对方些颜色看看。于是拔剑出鞘,锋芒染青霜,引来周围一圈惊呼,就连谢刃也有些意外,这是……浮萍剑?
崔望潮感受到身边羡慕的眼神,心中得意非常,再看一眼风缱雪,却见对方依旧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像是丝毫没有被自己的名剑震慑,又觉得十分扫兴,语气不善道:“你若是肯认输,现在还来得——”
来不及了。
风缱雪一脚踹在崔望潮胸口,踢得他整个人向后飞去,一屁股坐碎一堆“修为大涨石”!
谢刃:“……”
崔望潮上回被谢刃一脚踢进乱葬岗,这回又被风缱雪一脚踢进杂货铺,简直要勃然大怒!一张脸气得猪肝赤红,恰好和手中浮萍剑形成鲜明对比。风缱雪当空一剑扬落花,看得周围百姓双眼放光,赞道原来容貌好看的小仙师,打起架来也好看,竟连剑气都能飘出花瓣。
但这其实是二师兄的剑法,万木逢春,花开满园,风缱雪打算以后都用这一招。除了方便隐藏身份,还因为剑舞落花确实好看,比剑舞冰霜好看,他在青霭仙府的时候就是这么认为的,又不愿被旁人看出羡慕之情,所以一直非常冷漠地没有外露,现在总算能名正言顺据为己有,连带着看崔望潮都顺眼了些。
谢刃接住剑芒幻成的花瓣,指间化出一片微光。
崔望潮这人有个不好的毛病,打架的时候喜欢骂人,尤其是在觉得自己可能快输了时,废话就更多。而这种嘴欠打法的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风缱雪原本打算点到即止,这回直接反手一掌,拍得他险些吐出一口血。
“少爷!”家丁赶忙扶住他。
风缱雪收剑落地,问:“还打吗?”
“你……你们给我等着!”崔望潮狼狈地站起来,嘴上发狠,身体倒脚底抹油溜得贼快。
谢刃走上前来,笑道:“看不出,你还挺厉害的。”
“不算太厉害,那个崔浪潮若是再不认输,我就要求助于你了。”风缱雪重新将托盘捧好,“走吧,我们上楼。”
“他不叫崔浪潮,他叫崔望潮。”
“嗯,崔望潮,差不多。”
风缱雪之所以要主动打这一架,一因对方言辞无礼,二来能和谢刃进一步拉近关系,三者,他觉得自己总不能一直维持御剑不稳的傻子形象,往后若再一道斩妖除魔,还是要拔剑的,所以得适当展现出一些实力。
两人在二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风缱雪问:“乱葬岗是怎么回事?”
“先前我和崔望潮在霓山相遇,他带着一群人挑衅,嘴里也像今日不干净,我就把他丢进了乱葬岗。”
风缱雪:“……”
谢刃倒酒:“你怎么不说话了?”
风缱雪道:“你先将他丢进乱葬岗,后又把他从乱葬岗里掏出来,还要他向你道谢?”
谢刃理直气壮:“我也可以把他丢进乱葬岗,然后不掏出来,那破地方可脏了,我费了好一番力气找他,回去光澡就洗了三回,让他道声谢怎么啦?”
风缱雪想了想:“也对。”
然后倒霉的崔望潮就被两人丢在了脑后。
加了蜜的酒很甜,谢刃又买了几碟盐津果子,随口问小二:“最近城里有没有什么新货?”
“厉害的新法器倒是没听过,不过飞仙居造了一艘很大的仙船,马上就要完工,据说可载数百人自由翱翔九天,伴星辉采月露,美丽极了,最近正在征人报名呐。”
“登船需要多少玉币?”
“三百一个人。”
“三百?”谢刃一口酒呛进嗓子,“这么贵?”
“人人都想乘船,当然贵。”小二道,“不过仙师想来听过,那飞仙居的主人平时喜好结交文人,更爱写诗,所以若没有玉币,有好诗也成。”
“我可不会写诗。”谢刃撇嘴,过了一会儿,又用一根手指推推风缱雪,“喂,风兄,你想不想去仙船上看看?”
“好。”风缱雪爽快点头,“你我二人,六百玉币,够吗?”
“别破费啊,你写首诗呗。”谢刃挪到他身边,殷勤帮忙捏肩,“你是风氏子弟,自幼被万卷书香熏陶,肯定随随便便一开口,就能盖过这城中所有人!”
风缱雪停下掏钱的手:“也可以。”
他虽没有被银月城的万卷藏书熏陶过,但跟随师兄学过好几天诗,不太难。
谢刃充满期待,看他下笔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