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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间有座城——by语笑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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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无际点头:“正是。”
  炼器虽不难,青霭仙府人人都会,落梅生更是天下第一,但亲手炼出过惊世神弓的,唯有用弓高手天无际。况且炼制煌山铁需要相当漫长的时光,短则一年,多则三年五年,炼器师需得寸步不离地守着烈焰。无论是落梅生还是青霭仙府中人,如此长时间失踪都势必会引起曜雀帝君猜疑,到时候难免又横生事端。如此一看,天无际的确是最佳人选。
  而地点就选在明月岛后山一处洞穴中,重修灵脉,风缱雪需与天无际一道闭关。
  宁夫人放心不下,追问:“能否确保万无一失?”
  天无际答:“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风缱雪点头:“多谢道长,这便够了。”有希望就够了。
  当初灵脉被毁时,他大脑一片浑噩,反应也迟钝许多,好像是稀里糊涂地痛着痛着,就习惯了,后来躲到这天涯荒岛,一切都是全新的,全新的屋宅,全新的生活,那再配上一副没有修为的、全新的身体,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却不愿细想,更不愿显出颓态令谢刃担忧,所以便强打精神收拾好心情,当真过起了寻常人一日三餐的生活,幸好岛上风景优美,心上人又生得倜傥潇洒,床暖和,饭好吃,爱女活蹦乱跳,爱子威风凛凛,大嘴唇子涂一圈,镇邪除祟,吉祥如意。
  生活就还可以。
  没有修为也可以。
  当然了,有修为更可以。
  傍晚,宁夫人张罗着去厨房烧饭,天无际与谢员外在屋外撑开大桌,鹦二月也烧了几道拿手好菜,看着像过年团圆,那就当过年吧,反正明月岛上也无四季流转。
  谢刃跟着喝了几盏烈酒,直到晚上歇息仍头重脚轻。风缱雪替他按揉太阳穴:“现在知道自己酒量差啦?”
  “你说我爹怎么这样。”谢刃叫苦,“好不容易才见一回面,他灌我酒做什么?”
  风缱雪笑道:“谢伯伯疼你,想你,又不能像宁夫人那般抱着你来回看,可不只能以酒寄情?”
  谢刃翻身,手臂顺势搭上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待师父将煌山铁与洪荒火取来,你就要闭关了。”
  “是。”风缱雪道,“我闭关时,你不可有半分懈怠,要好好练功读书,记没记住?”
  谢刃将人拉进怀中:“我就在山洞外头守着你。”
  风缱雪说:“好。”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有许多话想说,却又觉得都不必说,最后便只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呼吸相缠,手脚也相缠。
  窗外星光漫漫。
  往后一段时间,宁夫人变着花样做吃的,时不时就从厨房里捣鼓出一点好货,风缱雪来者不拒,嘴又甜,当着面吃两口,余下的全部端回卧房,往谢刃面前一推:“给!”
  谢小公子头大如斗:“刚刚才吃了一碗,怎么又来?”
  “不一样,刚才是粥,现在是甜羹。”
  “不行,我吃不下了。”
  “我也吃不下。”
  “既然你也吃不下,那为什么不拒绝我娘?”
  风缱雪转身往外走:“等会我来收空碗,不许浪费。”
  谢刃打了个饱嗝,眼含热泪:“哦。”
  不过幸好,谢员外与宁夫人并没有在岛上待太久,毕竟外头的眼睛也不少,所以他们只住了小半个月,便依依不舍地告辞。谢刃当然也挺不舍的,但一想到自己终于不必再被当成饭桶,又有一种如释重负感。鹦二月也随他们同行,以幻术遮掩行踪。留在岛上的唯有天无际,他花费数日,终于将后山的山洞改成了炼器炉,谢刃进去检查了一圈,嗯,甚是简陋。
  风缱雪坐在秋千上,问他:“你还想要流光溢彩的大鼎不成?”
  “不是。”谢刃推着他往前荡,“但你要在那里待上好久呢,让儿子进去陪着好不好?”
  风缱雪说:“好。”
  然后第二天,天道长就被悬挂在山洞最中间的、烈焰红唇的谢大胜吓了一跳。
  木逢春也在一个清晨抵达了明月岛,他以千钧神力,将煌山山巅从乾坤袋中取出,大喝一声:“还不闪开!”
  谢刃赶紧抱着风缱雪往别处避。
  铁石如巨兽从天而降,“砰”一声砸在地上,震得灰土乱飞,地动山摇。风缱雪被呛得直咳嗽:“为何不稍微切一切?”
  “这已是师父修整过的了。”木逢春合剑回鞘,又取出一个金葫芦,“那只火凤凰脾气不小,我原以为会有一战,没想到它倒爽快,并不吝啬这内丹之火。”
  “我在火焰峰时,曾喂它饮过鲜花果露。”风缱雪道,“也算有些缘分。”
  有火,有铁,有炼器师,万事俱备,东风也备。
  木逢春道:“那便开始吧。”
  谢刃一愣:“现在?”
  木逢春问:“怎么,你还想挑一个敲锣打鼓的好日子?”
  谢刃:“……”
  也不是,但这一入关,便少说也要数百天,他以为自己至少能有一整晚的时间,用来依依不舍,用来互相叮嘱,用来说情话,待小别的酸涩气氛被渲染到极致后,再手牵着手,一起等窗棂铺满晨光。
  结果木逢春道:“事不宜迟,你们若无要紧事,便别再耽搁。”
  谢刃:“……是。”
  风缱雪也未提出异议,不过他在进入山洞之前,先冲谢刃勾勾手指。
  谢刃以为他要说什么悄悄话,于是稍微俯身,将耳朵凑近。
  风缱雪在他侧脸一亲,飘然转身,走了。
  留下了心花怒放的谢小公子,以及目瞪口呆的二师兄,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被这一波操作送走了。
  天无际抬手,洞口轰然封闭,彻底阻隔了所有声响。
  因为所有事情都发生得太快,所以所有事情都显得不大真实。谢刃在山洞外站了许久,直到木逢春过来,方才把丢到天边的魂找回:“上仙。”
  “回去吧。”木逢春道,“小雪重塑灵脉,你也不可懈怠。现如今,长策学府所有学生皆在巍山潜心修习,你身为竹先生的亲传弟子,自当加倍勤勉。”
  谢刃点头:“我懂。”
  两人一前一后,共同回到前院。
  木逢春在岛上多住了一段时间,直到确定山洞内一切都好,方才折返仙府。谢刃也收了各种杂念,专心练功修习,闲时就带着爱女去后山,在山洞门口玩一会儿。
  风小飞横冲直撞,脑袋顶得巨石乱飞。
  谢刃盘腿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嗖嗖嗖”的黑色疾风,单手撑着腮帮子叹气,分明只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却生生被勾出了几分老父亲的沧桑,再联想起自己儿时的恶霸德行……爹,对不起。
  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养儿方知父母恩,至少在此时是很适用的,古人诚不我欺。
  …………
  巍山深处。
  璃焕道:“也不知阿刃与风兄最近怎么样。”
  墨驰靠在一棵高树上,垂下一条腿晃:“别的不说,至少日子清静。”
  崔望潮附和:“就是。”
  墨驰丢过来一粒野酸枣:“崔兄,你已经用借书的名头,在这儿住了十天,是不打算走了?”
  崔望潮耷拉起脸:“我一出去,便要被家里逼着斩妖,还是这里消停,我再多住一阵,下个月再走。”
  “这里也很快就要不消停了。”墨驰跳下树,“你没听竹先生昨天说?白苹又写信来催促了。”
  “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崔望潮提起这事就骂娘,“若说世间有妖,那催促催促也就算了,可现在天下连根妖毛都找不到,他催个屁,是实在没事做了吗?”
  “白苹不是没事做,是眼馋修真界第一学府的名号。”璃焕道,“都一年多了,你们莫非还没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偏偏爱装博学鸿儒,前阵子还在外头编排出了什么‘南竹北苹’的名号,简直贻笑大方。”
  崔望潮惊问:“你的意思,他想霸占长策学府?”
  璃焕点头:“嗯。”
  崔望潮一拳就砸在了树上:“那哪儿能行啊!”
  比人家长策学府正儿八经的学生还要怒不可遏。
  璃焕拍拍这位编外同窗的肩膀:“是,这事肯定不行,所以墨驰才说这里也消停不了太久。崔兄,你爹现在是依附金殿的,倘若惹怒了白苹,估计家里会有麻烦,还是早些回去吧。”
  “他来时,我躲着便是。”崔望潮不肯走,又问,“那竹先生想好对策了吗,要如何应付这件事?前阵子我听我爹说,因长策学府一直缺席斩妖大会,曜雀帝君已经对竹先生有所不满,此时若再与白苹发生冲突,怕是不好收场。”
  “那就别发生冲突。”璃焕坐在树下,“要是阿刃在就好了,他一眨眼就能想出一百个缺德的鬼点子。”
  “崔兄的歪主意也不少,是吧?”墨驰捣了一下崔望潮,“上回阿刃爹娘的事情,不还是你解决的?这回也想个办法呗,怎么样把那姓白的赶走?”
  崔望潮:“……”
  突然身负重任。


第101章
  要将白苹赶走,并不是一件易事,因为他现在不缺利不缺权,只缺名,所以大概做梦都想与竹业虚一样,成为世人眼中博学广识、儒雅仁慈的代名词,哪里会轻易放过长策学府这一口香饽饽。
  崔望潮勇敢地提出建议:“不妨说服竹先生大开学门,再多招几百名新学生,天分嘛也别要求太高,讲究的就是一个鱼龙混杂,等这批人乌泱乌泱地一涌进来,哪里还愁第一学府的名气不被败坏?而名气一败,白苹再无所图,自然也不会留下来。”
  璃焕无语:“这是什么鬼话,而且我怎么觉得你在夹带私货?”
  崔望潮嘿嘿嘿地说:“哪里哪里,没有没有。”
  “竹先生不可能答应你这馊主意的。”墨驰道,“一旦进入长策学府,哪怕只是一砖一瓦,都要如月华映兰草,清雅高洁,凡事更以大道为先,宁可玉碎,不能瓦全。”
  “也别上来就玉碎啊,我看能自保还是先自保,美玉蒙尘,将来擦擦就是了。”崔望潮道,“那姓白的又能嚣张多久?”
  “他能嚣张多久不知道,但至少眼下还是占尽上风。”从树林中又走出一人,“你们几个真够可以的,就这么光天化日地商议要如何对付白苹,就不怕被有心人听到?”
  “钱多多,你走路怎么越发没声了。”璃焕丢过去一粒糖,“在外头说话已经够小心了,巍山深处又没旁人,难道还要时时刻刻端着吗?你就让我松快些吧。”
  “若能松快,谁不想松快,白苹来了。”
  崔望潮一听大惊:“他怎么来这么快?”
  “是,就这么快。”钱多多无奈,“璃焕,墨驰,竹先生让我找你们两个过去,崔兄,对方像是来者不善,你还是先别露面了。”
  来者不善,有多不善?
  璃焕与墨驰一路往前厅走,几乎每隔几步就能碰到闲鸥宗弟子,粗粗一算,数量有至少三百。而长策学府连学生带杂役,加起来也不过四五十人,这阵全被召集到一起。依旧是翩翩白衣少年客,却再无昔日御剑观花的嘻嘻哈哈、悠闲风流,他们整齐列队,在深山大风中,在白苹面前,站成了一排一列冷峻的凌霜松柏。
  “璃公子,墨公子。”白苹在掌心拍着折扇,“去哪儿了?”
  璃焕答:“瀑布边。”
  “瀑布边,好地方,怪不得竹先生不愿出山。”白苹道,“修真界各大宗门都在为降妖昼夜奔走,个个禅精竭虑,连睡觉都不踏实,哪里还能有这‘幽深足暮蝉,惊觉石床眠。瀑布五千仞,草堂瀑布边。坛松涓滴露,岳月泬寥天。鹤过君须看,上头应有仙’的悠闲。”
  钱多多紧抿起嘴,强行将笑憋了回去。殚精竭虑虽然说不对,诗文倒是背得顺溜,生僻的“泬”字也未念错,可见人家为了儒雅鸿名,也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璃焕低声道:“他是随便抓出一个里头有‘瀑布’二字的诗,便要背足全套吗?”
  墨驰道:“这已不错了,要是没背这首贾岛的诗,却挑了诗仙的《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岂不是要滔滔不绝背上半柱香。”
  “二位小公子。”白苹踱步上前,“在偷偷摸摸地说什么,怎么也不大声些,让其余人也听听?”
  墨驰正欲开口,却被对面的先生扫来一眼,只好将话又咽回腹中,拱手敷衍:“没什么,只是早上我与璃焕在瀑布深潭探讨修习之事,尚且有些玄机未曾参透,刚刚就又多问了几句。”
  白苹夸赞:“长策学府的弟子,果真事事都以修习为先。”
  “白宗主。”竹业虚提醒,“他们都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心性尚且不稳,自然应以修习为重。”
  “竹先生,这话也对,也不对。”白苹摇头,转身坐回椅上,“修习固然重要,可你这一修习就是数月半载的,也不太行啊。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咱们长策学府都是畏首畏尾,贪生怕死之徒呢。”
  竹业虚却不留情面,冷冷驳斥:“倘若我没记错,白宗主应当不是长策学府的学生,倒也不必称呼得如此亲近,免得让‘畏首畏尾、贪生怕死’八个字,污了闲鸥宗凡事争先的好名声。”
  白苹挥挥手:“无妨,我从来不看重这种虚名。”
  璃焕觉得自己快吐了,这么一块草包料,最缺的哪里是名气哦,分明是缺叔父的阴阳,刻薄毒舌才能教做人。但一想到目前正在火焰峰被热浪蒸熏的璃氏弟子,璃焕又有些泄气,家里已经不成样子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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