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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气运我一无所有 番外篇——by明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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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你问能不能打小抄开始?”
  先生怒火彻底爆发,啪一声戒尺断为两截,“你们迟到不说,开堂开始一直眉来眼去旁若无人,当我是死的吗?”


第7章 旧怨
  底下学子噤若寒蝉。
  然而蠢蠢欲动的心终究像未彻底熄灭的灰,要不了多久又复燃起来,“算上这次,先生打断过多少把戒尺了?”
  “没数过,少说十五六把吧。”
  “兄台是去年开始上先生的课吧?”
  “正是,只是这位兄台如何知晓?”
  “据我所知,先生打断过的戒尺往少里算也有二十余把。”
  被赶出课堂的两人无事可做,只好在书院里乱转看风景,芙蓉池水明如镜,稀疏的碧玉莲叶间鸳鸯嬉戏,鸿鹄飞掠池上留下的波纹尚未完全晕开,兜头迎来来岸边翠柳如烟雾。
  不择书院千年来草木繁盛葳蕤,其中最常常被人提起的还是樱花林。
  原因无他,每每樱花盛开之时,即是结业辞别不择书院之日。
  樱花开落过多少次,就送走过多少满腔抱负的学子到四海八方每个角落去追随他们心之所向。
  往后,郁郁不得志的人爱以前书院里快意挥洒,年少轻狂的时光,位高权重之人爱当时为打一场架而打架,为吃一顿饭而吃饭的简单,逍遥浪子也怀念早晚安安定定回宿舍的路,樱花寄托他们太多情感。
  江景行第一次来不择书院,没法在樱花树下感叹风花雪月,倍觉风吹枝条和鸟鸣声是多么可亲可爱,“现在才觉耳边清净的珍贵难得。”
  谢容皎冷眼睨他,解读:“所以说师父你是故意被赶出课堂的?”
  实则他在先生出言赶他们出去时,内心未尝没有一丝庆幸。
  总算脱离苦海。
  还是别互相折磨了罢。
  修行者耳目敏锐胜于常人,以江景行功参造化的修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先生的声音?
  那他恐怕没法活到成圣。
  江景行叫屈:“我哪有!说来这是我第一次被赶出课堂。”
  谢容皎讶然:“师父你以前居然没被赶出过课堂?”
  然江景行的过去在他口中被修饰得光辉无限,简直是生来注定要成为圣人拯救天下的生而知之。
  然而谢容皎听他胡吹得多了,几分真几分假心里有数,加上从谢桓谢容华那里听来的一耳朵,多少能将圣人的年少时光模模糊糊拼揍出个大概。
  不像是讨先生喜欢,不被赶出课堂的学生。
  事实上谢容华曾刻薄地嗤笑一声,一针见血:“能在江景行年少时还喜欢他的除了平康坊里的小娘子外,别无他人。我敬平康坊里的娘子个个英雄。”
  江景行唏嘘一声:“国子监的先生怎么敢赶我出去?”
  比之不沾任何色彩的不择书院,国子监俨然是镐京的一个小小投影,江景行年少入学时,江家正如日中天,手握北周王朝镇北军的大半权柄,哪怕是祭酒一样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去国子监不过例行点卯应个景,真正在修行上悉心教导他的另有其人。
  那位自北周开国以来屹立不倒,论地位仅在历任天子之下,论修为是王朝第一人的国师。
  “至于国师——”江景行一晒,“他哪耐烦搞那么多名堂,打得过爱听不听,打不过就得听。”
  谢容皎终于明白江景行身上不服就干的劲头来自谁。
  亏他以为是受江家世代军旅的铁血风范影响。
  江景行自顾自说下去:“别看现下北周天子无子,国师扶持的天子之兄,怀帝长子姬煌和其他诸侯王斗得不分上下便说他性子温吞。若国师年轻几十岁,恐怕那些诸侯王发配边远之地的宅子都修补过两轮。”
  叱咤风云二百余年的修行者,也会迎来英雄迟暮,寿元将尽的一日。
  他忽然有些说不下去。
  国师于他有授业之恩。
  国师扶持的怀帝在他父亲对阵北荒一场惨败后,以江家通敌叛国为由,将江家满门入狱。
  他母亲听闻消息后当场自刎,父亲死在狱中,其余家人亲眷死在刑场刀下。被戏称为江半朝的江家从此在北周谢幕,满门鲜血淹没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鼎盛荣华。
  唯独江景行,不知江家家主是冥冥中有预感还是突发奇想,事发前将他打包送入北荒历练。
  后来江景行在北荒羁縻数年之久,入大乘后才敢挑最偏僻的山岭南下至南域。
  因先前法宗宗主亲断他必是打破数百年来天亡圣境传言的第一人,九州气数牵于他身,南域各方势力总有意无意护他一护,让江景行竟真活到成圣的时候。
  成圣之后,寻遍九州北荒,寻不出一个能阻他的人。
  周帝出猎时一剑白虹贯日了结周室与江家的恩怨。
  之后他与周室恩仇两清。
  国师永远站在周室身后
  谢容皎有点为他难受。
  江景行和他在一起时什么都爱编排,无所顾忌,自家祖宗十八代的出身不知被他改过几次,有理有据。
  有朝一日江家祖坟诈尸,听他那么一说,恐怕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地下待太久,脑子有点不太好使,记不得自家来历。
  独独江家灭门这段时间和国师往事,谢容皎没听他讲过几次。
  想来不是不在意的。
  谢容皎人生十八年过得顺风顺水,最愁的不过是剑道上又遭遇什么新瓶颈,别说感同身受,压根没法想象那会江景行处的是什么境地。
  所以他不愿例行公事般轻飘飘说两句漂亮话敷衍过去,只好干巴巴道:“那国师挺适合教师父你的。”
  饶是江景行深知他本性,仍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做了什么对不住谢容皎的事被他记恨上。
  江景行喃喃自语:“我当时一定被谢桓下了降头。”
  才会收谢容皎为徒
  “倘若师父你当时真被下了降头,下降头的也一定是十万两黄金和万颗灵石。”
  两人两两相对,沉默无言。
  气氛一度尴尬。
  江景行道:“我后悔了。”
  早知如此,他当时便该:“我该问谢桓多要点的。”
  谢容皎好心道:“要我修书一封吗?现在不算太迟。”
  江景行真挚道:“其实再一想,也没有那么后悔。”
  “所以修书的事情,有劳阿辞了。”
  院长院落中有一处流水亭,不择城多山,院落依山而建,引了一条山涧支流到院落内堆砌的石山中形成飞瀑,六角亭位于飞瀑正下,水流冲刷亭盖,坐在亭中便可见水帘如烟如雾,缕缕不绝。盛夏时有绿荫植被覆盖,暑气全无,虽说修行者寒暑不侵,但在此处也不由得心神沁爽。
  院长和一位儒衫老者对坐在亭中,老者面色红润,即便须发尽白,英武豪侠之气依旧不减,倒与他身上读书人的衣饰不十分相衬。
  若有选修行史课的先生在场,想必能轻易认出这位令他们头疼不已的先生。
  院长捧了杯新沏好的茶,赔着笑:“魔修入我书院中,我亦气愤。只是眼下没别的办法,得先把魔修寻出再论其他。”
  老者一瞪眼,声如洪钟:“你这院长是怎么当的?书院不求名求利,独立于世给年轻人一个能安下心好好求道的地方就是书院想做的。可不是说书院能超然到魔修混进来,内部指不定出了哪个外通魔族的叛徒也无动于衷!”
  接着他论述起院长接手书院后所做种种,逐一讨论利弊,声音把亭外飞溅水声压下,很有要为院长分析一生功过,立个人物传记的意思,完全不顾院长本人不仅没死透,甚至还在他面前喝着茶。
  来了来了,院长早被他们一群人折腾得没脾气:“是是是,您说得对。不过当务之急是抓出魔修,我那些事儿选个良辰吉日再说不急,敞开来谈三天三夜都由你高兴。”
  老者意犹未尽停了口:“我看院长你是有了主意,你说该怎么办吧。”
  院长讨好似为老者倒了壶茶:“圣人临院,距离够近,那魔修纵有通天的法门遮蔽气息,也瞒不过圣人去。我们要做的是找个合情合理的由头,不惊动学生,又能将他们通通聚集在一处。”
  被称为裴老的老者一挥手,“这不简单?学院大比不就够了?”
  院长在心里翻个白眼:“学院惯例,大比在每年年终时举行。眼下倒是期末,期末考向来各班管各班的考核,聚不到一起去。”
  他痛心疾首:“裴老,不是我故意诉苦,您老可知道为一场年终大比,选文武比赛形式,择取题目,开辟场地,安排场次,维持纪律要耗费多少心力?每次年终大比我头发掉得格外多,吃多少芝麻枸杞核桃仁都不顶用!”


第8章 春风论愁
  裴老被温良恭俭让的院长突然爆发震惊了一下,有点心虚:“院长你直说打算怎么做罢。其他人不好说,抓魔修的事,嘿,我裴护能不支持?”
  等的就这句话。
  院长暗暗松一口气:“裴老您年轻时才学满九州,甚至远至北荒处也有您的诗篇传颂。时至今日您沉寂数十年,对您念念不忘的大有人在。”
  裴护听出个味儿来,警惕盯着院长:“你该不是想让我重新打出原来的名头,召集学子开个诗会吧?”
  院长一摊手:“没办法。先生们名头大的多了去,练剑的练刀的,修道的信佛的,但不是所有学生都信服。唯独对裴老您,是通通心服口服的。开个诗会一不费神,二来不显反常。”
  裴护喜欢不择城这块地界。
  他没那么多来来往往俱是鸿儒,被书院高洁风骨感动的虚头巴脑的理由。
  这地方景色好看,东西好吃,烧酒地道。
  春风透过绵绵的水帘雾幔扑来,把草木花香送至鼻尖。
  年迈的诗人剑客妥协了:“行吧,为了我以后能在这地方安安心心喝杯酒。眼下春风扑面,诗会的诗题我先定死,只论愁。”
  “不是,你说秋风秋雨愁杀人我能理解,春风论愁是什么个意思?”
  裴护没好气:“这诗会要不要办下去?”
  “谁说春风不愁的?愁愁愁,真是愁死个人。”
  近日书院中一片愁云惨雾。
  学子也不在课上交头接耳,高谈阔论,纷纷奋笔疾书。
  江景行在课间拉了个学子和他先不着边际聊了两句,才进入主题:“我看同窗这两日课上没停过笔,先生布置的课业不甚繁重啊,怎会如此?”
  学子满脸苦闷:“先生那边的课业易解决。是院长处的麻烦。院长不满我们请假太过随意,说有魔修流窜在不择城一带,下令今日起不得请假,出入书院皆要经过再三排查,告示就在每间教室门口贴着呢。”
  江景行从书院学生的角度揣度了一下他们的心思:“所以说兄台正起草万言书交于院长?”
  “可不是!”那位学子把笔一搁,“院长本来是为我们安全考虑,一片好心我是理解的。盘查得严厉些也是应当的,但不许人请假是哪个道理?便是在请假上收得紧些,也该拿出个章程,哪有这样一刀切的事情?”
  说罢他将写好的一份放到桌子一边晾着去,手下不停,写起一模一样的下一份来。
  看来是打定主意以量取胜,不说能多到把院长的荷花池给填平,至少要撑死那些荷花池里的锦鲤。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上面一句暂且存疑,下面一句书院学子深有体会,是实打实的贴切。
  那位教他们修行史的先生,竟是数十年前声名斐然,被誉作“崔诗风流满长安”的崔护。
  上一辈人是读着崔诗长大的,难得他们这辈没嫌弃上一辈的不入时,对崔诗仍是追捧至极。
  传言中崔护曾孤身入北荒,十步杀一人,杀到十二部帐下抄了一坛酒全身而退,登上北荒最高的山,对月饮酒,吟啸赋诗。
  少年人,谁不以此为快?
  修行史课后,学子面色灰死:“完了完了,我在修行史课上打过盹说过话,开过小差吃过零嘴,甚至逃过课,唯一没做过的就是专心听课。”
  没想到教修行史的人是他最崇敬的人。
  是在逗他玩吧?
  学子心生恍惚,摇摇晃晃走到窗前,比划了下他们身处楼层与地面的距离,突然觉得一了百了也是种不错的选择。
  他不是一个人。
  他友人连忙拉住他:“放宽心,谁没在崔先生的课上那样做过?崔先生自己都懒得计较,怕计较起来就没人能对着上课了。”
  学子放声哀嚎:“不一样啊!那可是崔先生上的课!我曾经想过我要能见他一面已经三生有幸,得他两句指教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周围学子低头不语,以袖掩面。
  没脸见人了都,真没脸见人。
  想想以后传出去,别人知道他们是崔护教的学生,打心眼里羡艳,问他们崔护都教了什么。
  不说技惊天下吧,少说得诗能传世,剑能杀魔。
  他们呢?
  说“我在崔先生课上什么也没学到,光顾着神游天外想着吃吃喝喝,考试全靠小抄过”吗?
  友人也很心酸:“谁不是呢?谁能想到呢?唉。”
  数十年前,崔护最是恃才傲物,放涎不羁,但凡是出名些的,同辈中几乎没不被他骂过的文人,不被他揍过的剑修。
  谁能想到数十年了无音讯后,崔护跑到书院来教了门普普通通的修行史,当了个坏脾气的教书先生,批着以前跪着递给他看,他都嫌人家写了一坨狗屎污眼睛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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