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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气运我一无所有 番外篇——by明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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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谢庭柏不要脸面的吗?
  哪怕换作个再如何人淡如菊的人都不免被气得跳脚, 何况是把尊卑长幼规矩体统视为点亮他人生前进方向一盏明灯的谢庭柏?
  谢庭柏气得心肺肝一起疼, 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勉强维持着仪态不至于到跳脚的地步:“谢容皎,你出来给我一个解释。”
  多谢九州流传的谢家世子重礼的传言,谢庭柏仍然对谢容皎抱着点那么不切实际的希望,认为他是在一堆歹竹中长出的一根凑合能看的好笋。
  若是谢容皎愿意出来和他诚心诚意道个歉赔个礼, 这事或许还能有商量的余地。
  谢庭柏的盘算两边打得哗啦响, 心中不忘悲怆叹气, 认为自己为维护家族的兴盛绵延,让自己尊严受到莫大委屈,做出顶天的牺牲。
  陶醉在自我感动之中不可自拔。
  谢庭柏陶醉着陶醉着,没注意到谢容皎始终没有出来这一事实。
  谢容皎他昨晚被江景行闹腾得晚,统共没合眼补眠多少时间,今天一大早的又被谢庭柏吵醒。
  修行者也是会在这样高强度的夜间运动且得不到足够休息的情况下猝死的好吗!
  他刚刚带着倦意搭上眼睛,嘟嚷了一个“吵”字,江景行心有灵犀般的为他设下隔音阵法。
  江景行抚过他被解开,如锦缎流水一般淌下的长发,在他耳边低语道:“阿辞你放心睡,有我在。”
  于是阵法加持之下温暖如春,气氛也很春意融融的房间中,谢容皎复睡倒在江景行怀里。
  于外面吹着冷风自我陶醉的谢庭柏如在对比鲜明的两个世界。
  冷风吹醒了谢庭柏如喝了陈年假酒的头脑,也吹凉了他的心。
  原来自己的一番好意,一片长辈对晚辈的谆谆爱护之心,谢容皎他并不领情。
  果然,歹竹丛中,是出不了好笋的。
  谢庭柏在这个寒冷天气里热血上涌,咬牙切齿地准备打碎阵法冲过去厉声质问这个没教养的小子。
  四周浩然气乍然为之一密。
  不出意外,谢庭柏再一次被弹飞。
  倒飞出去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而被他恨恨念叨着的小子在歹竹头子怀抱中睡得很香,唇边犹带安宁的笑意。
  诺大的凤陵城主府里,连个走动的侍女都没有。
  谢庭柏倒在花丛中,将一丛山茶压得歪歪扭扭,不少花朵跌落在地,却无人扶他。
  瞧着十分凄惨。
  一是怕遭了处于盛怒之下谢庭柏的池鱼之殃。
  二是管事见着在正堂之中笑弯了腰,下一步就是拍着大腿叫好的谢桓心里一清二楚,忙着嘱咐下面侍者眼头擦亮点还来不及。
  接连两次,怎么着谢庭柏也该认出击飞他的浩然剑。
  他沉默半晌,自知从浩然剑手下讨不了好去,眼下虽说是丢人了点,总比不死心爬起来第三次被江景行打回去要稍微体面一些。
  权衡利弊之下,谢庭柏终于选择按耐不发,慢慢站起身来拍拍衣摆沾上的尘土,一步步身板笔挺地走出城主府。
  至于江景行为何会和谢容皎同在一间屋子里,那是谢庭柏走出了城主府才想到的事情。
  谢庭柏走得很凄惨,堂堂一代放在九州有头有脸的天人境宗师,近乎脸面全无。
  说不准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南蛮王城,有两位平时也是体面人的尊贵人物,现下比他更凄惨这件事情,能叫谢庭柏心里略微为之安慰一二。
  这两位当然是在王宫暗道中东躲西藏到处流窜的陆彬蔚和汝阳公主。
  许是前面经历过一次足够刺激的生死相关,哪怕从陆彬蔚嘴里听到严重程度和天塌下来差不离的消息,汝阳公主也未如何失态。
  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简短而犀利地问道:“陆帅是如何得知?”
  陆彬蔚按着被国师拍了一掌不知断掉几根肋骨,反正很痛就对了的肺部,气息不稳:“江景行来南疆前让我为他算了一卦摩罗动向。”
  摩罗小动作不断,遮蔽天机的事情做得太多,上次镐京皇宫的事情江景行就被坑过一笔狠的。
  若只是他一人,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江景行身边有了谢容皎,由不得他不提上十二万分的小心。
  唯有陆彬蔚的衍算之术借上他圣境修为,方能说得上一句万无一失。
  “我算出来的结果是摩罗旁事缠身,不会亲至南疆。”
  事实上还真挺准。
  但算出这一卦后,陆彬蔚心神不安了整整两天,他因此再对着绊住摩罗的事情卜了一回,得出的结果使陆彬蔚马不停蹄赶来南疆,匆匆从国师手中救下汝阳公主一命。
  这是个很荒唐的说法。
  陆彬蔚给出的理由也不算靠谱。
  汝阳公主却不疑有他,庄重向陆彬蔚道了一声谢。
  她信国师。
  所以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有陆彬蔚的说法可以解释一二。
  这一句谢不知戳中陆彬蔚哪一处心扉,汝阳公主只见瞧着刚露面时还风流高傲,轻鄙世俗,大有名士遗风,恨不得直接送他一件羽衣鹤氅让他大醉在竹林里飞升的年轻人神色一下子颓然下来。
  仿佛最最引以为傲的东西被碾碎在眼前,一口精气神彻底滑落下去。
  “公主不必谢我。”
  陆彬蔚涩然道:“是我没算出摩罗所做之事,不然一切大有转机,摩罗他不敌江景行,倘若我在江景行有所预兆之时,能将摩罗所做一切告知于他,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九州最擅长推衍的人有四个。
  国师自己算一个,修习天道的法宗宗主算一个,精通占星之术的书院院长算一个,全凭老天爷赏饭吃天赋惊人的陆彬蔚算一个。
  至于江景行,白占着圣境的修为,他们剑修只负责打架。
  国师当时受血誓反噬自身难保,法宗宗主死在玉盈秋莲花印下,书院院长估计还躺在他心爱的流水亭里复健,挣扎着自己吃饭喝汤,有心情余力算一算摩罗在干什么有鬼。
  只剩下陆彬蔚一个能算的。
  他却没算出来。
  一直仗着自己天赋,理所当然引以为傲的陆彬蔚头一次深恨自己的自视甚高和骄傲无知。
  “我根本来不及通知初一和江景行,算出来后立即自己刻下阵法符文传送来南疆。”
  传讯符也是需要时间飞的。
  等传讯符飞到,汝阳公主早该凉得彻底。
  可他手里没谢容华的太平刀,也没江景行的八极剑,自己孤身一人前往,能扛住国师几招?
  不多撞断几根皇宫柱子已经算是烧高香老天垂怜。
  汝阳公主深吸一口气,嘴唇微颤,这位见惯大风大浪,鬼门关走过几个来回的公主一时间竟不敢将自己的猜想公然宣之于口。
  哪怕这里只有她和陆彬蔚两个人。
  一旦宣之于口,代表的就是整个九州的绝望。
  陆彬蔚这种一点即透的玲珑心肠怎会看不出汝阳公主想问的是什么?
  他微微合上双眼,露出个不知是哭是笑的苦涩笑意,艰难道:“公主猜得不错,国师他,入圣了。”
  若是之前的国师入圣,九州这边可想而知的一片欢欣鼓舞。
  现在的国师入圣——
  欢欣鼓舞恨不得放烟花鞭炮庆祝的风水轮流转到对面的北荒。
  陆彬蔚说出汝阳公主不敢想的未来:“东荒部首一死之下,十二部陆续归复西荒,北荒几近一统。南蛮根本无人能阻国师,拿下南蛮已成定局。”
  “上有北荒挟两百年经营南下北周,下有南蛮侵扰南疆。而姬煌一死周室无主,姜后难以真正服众,四姓各打算盘。南域宗门世家本来散漫,三宗天人境的宗主一死两重伤,战力全无。凤陵城中,谢庭柏说不准帮哪一方,眼见又是一场内乱”
  陆彬蔚深深吸了一口气,“昔日九州能稳压北荒一头,未尝不是因为江景行入圣的原因啊。”
  而眼下北荒有两个圣境,九州则千疮百孔。
  汝阳公主的佩剑咣当一声跌倒在地。
  如即将破碎的编钟不甘心长鸣一声,声音里包含着对过去钟鸣鼎食,繁盛荣华的眷念无奈。
  大约是内脏破碎出血的缘故,陆彬蔚的字仿佛带着血沫和铁锈味的腥腻之气:“这次九州浩劫,不会比两百年前的北荒乱华小。”
  他们眼里肩负着九州兴衰重任的江景行被谢容皎一杯酒放倒在桌上。
  “我心意已决,不会更改,阿爹,我们起身吧。”
  月光披在他红衣之上,如火上盖着冰,鞘里藏着剑。
  既剔透凛冽,又锋锐赤诚。


第106章 八方星火(四)
  “不辞,你当真想好了吗?”
  谢桓从院门外走进来, 与平日里游戏人间, 被江景行三言两语气到拔剑跳脚的姿态不同, 他看上去端肃极了, 威严极了。
  不是昂首阔步, 处处留神装模作样出来的端肃威严, 而是寻常讲话,最普通姿势里透出他本该是这座千年古城,雄踞南域势力主人的威严。
  谢容皎说:“没什么好多想的。”
  他简简单单, 无所修饰的几个字如同拔剑直斩这个最基础的动作, 简单直白, 却一往无前,不可撼动。
  他们两人走出小院, 往城主府,整个凤陵城, 乃至全天下最显眼的一处高塔走去。
  谈及高楼, 人们最先想起的不是东荒平城中那座传言中可眺望到镐京皇宫的瞭望高楼, 也非是周室自夸“手可摘星辰”的皇宫摘星高台。
  而是凤陵城中,凤凰在世之时所修的高楼,见着凤陵城高楼云阁的拔地而起,见着一文不名的少年长至手掌繁复之间可以左右天下大势,生前死后俱为为人所传颂, 念在口中千年未觉厌倦的传奇。
  这座高楼与谢离其人, 凤陵城其城是如出一辙的传奇。
  谢桓和谢容皎慢慢拾阶而上。
  在谢容皎差点疑心自己要在高楼阶梯上走到天明, 说不定中途还迷药失效,江景行醒来功亏一篑之时,他眼前乍然开朗,为之一亮。
  高楼顶端只有护栏将其围出四四方方一块空地,再无其他陈设。
  很不符合凤陵谢家奢靡风流的风格。
  但等真正登临到高楼之顶,才能体会一二当初建筑者的苦心。
  九州亿万人家夜里点着的烛火在脚下汇成明河一道,万千山脉则做河中起伏不定的波澜暗自壮阔,还有那大至无垠,小至脚下一个水洼的无数江河湖泊在星光下粼粼一闪,如银河中泛起的白浪水波。
  谢容皎为这样至美至壮阔的景色屏息一瞬。
  有九州为景,那些金银珠玉,灵石珍宝确实是太俗了,太累赘了。
  不过谢容皎记得自己来这为的是什么,很快回过神来,翻出怀里的魂灯。
  谢桓再次道:“不辞,你可想清楚了。此事一旦做成,再无回旋的余地。”
  谢容皎比谁都清楚。
  那一天国师给他看过谢离的命盘,后面还说了很多话。
  比如“姬煌说你身怀长明灯,对也不对。你身上是有长明灯最要紧的灯芯火不假。但凤凰大手笔出来的长明灯非是其它三灵的宝物能够比得上的。长明灯的灯身,是凤陵城的高塔。”
  谢容皎直到今日登楼以后,恍然发觉高塔确实造得很像一盏灯的样子。
  大约高塔和凤凰,和谢离,实在是太高了,包括凤陵历代城主在内的人们从来只敢把它当作是镇守九州,嚼在嘴里犹带回甘的传奇,而不是实打实看得见摸得着,能引发人贪欲熏心的宝物。
  “我随意说个方法,世子用不用,是世子的事情。两千多年前凤凰以自身精血杂糅谢离一丝元神做长明灯的灯芯火,长明灯灯身为凤陵城大阵阵眼,勾连南域山脉气机为谢离续命。
  凤凰真血和长明灯灯身犹在,世子当然也可以如法炮制。”
  凤凰真血是何等金贵的宝物?
  有它在体内,足以将资质平庸的凡人拉扯成挥斥风云的大修行者,将资质尚可的修行者直接提溜到可望不可及的天人境界。
  哪怕是跳脱天地的圣境,有它也能再多一条命。
  凤凰真血的贵重,足以让昔日的生死之交反目,让至孝的孝子改头换面翻出一副新的嘴脸,对他的父母刀剑相向。
  以谢容皎的天资,有凤凰真血在体内,就算他日日混吃等死不修行,到圣境也不过是数着时间的简单事情。
  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甚至未尝不能摸到卡了人上千年的飞升门槛。
  所以国师才会说“世子用不用,是世子的事情。”
  江景行缺的那盏魂灯已经到了他们两人手里,按理来说世上无人能硬生生从江景行手中夺去,自然安全,如上了十八层的锁。
  谢容皎平静听国师说完最后一个字,平静起身,平静向国师长揖为礼略表感激心意。
  他在国师说话时已然做出决定,没有任何犹豫挣扎,甚至连权衡一下利弊都嫌多余,心如止水,自然很平静。
  谢容皎心绪如听国师说出一席话的那天一样平稳:“阿爹,我没有想过。”
  因为深知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看重的是什么,在这些之下几滴凤凰真血是有多小,所以才不必想。
  谢桓早料到他会这样说。
  他一边心里盘算着回去该怎么揍江景行,揍几顿比较解气,一边道:“不辞你心意坚决是你的事,该问的我总得问。”
  谢桓短短两句话之间,谢容皎已将体内凤凰真血逼出体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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