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气运我一无所有 番外篇——by明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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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景行忧心忡忡:“昨晚我喝了酒就醉得人事不知,想来是那酒命中和我犯冲,我记下名字,此后定然离那酒有多远离多远。”
谢容皎没想到江景行居然一个人自顾自地按照谢桓谢容华的剧本演了下去。
实则江景行愿意去自己找出他堂堂圣人竟醉倒在酒下的荒唐解释,何尝不是因为放心将性命交托在谢容皎手下的深信不疑?
若不是因为谢容皎知道,江景行定会认为他逼出凤凰真血点亮长明灯,只为续他一盏魂灯再无后顾之忧太不值得,又何至于往酒里下迷药。
都是一般的爱重心切。
话已至此,谢容皎只好面无表情地按着倒背如流的剧本演下去:“记得就好。”
他绝望得想找根绳子吊死自己的表情,恰好和江景行预想中失望到心灰意冷的表情奇妙地重合起来。
江景行更加担忧地抓紧了谢容皎的手:“阿辞,我昨晚喝醉的时候有没有闹你?”
床榻上整整齐齐,江景行也不觉得喝醉的自己能禽兽到这个地步。
他担忧的是自己发酒疯之下和谢容皎真刀真枪打了起来,乐子恐怕有点大。
谢容皎被他拉了两步到身前。
江景行方来得及打量他的脸。
似乎,好像,确实比昨天苍白了那么一点。
精气神也没昨天那么足。
接着江景行听着谢容皎语调冷冷,仿佛向着犯人宣布砍头的圣旨:“确实将我闹得挺累的。”
这是千真万确的大实话。
江景行心里头只来得及掠过完蛋两个字。
第108章 八方星火(六)
江景行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该跪下去以表诚意。
他很快转到该用什么姿势下跪比较帅气,不丢他圣人的仪态脸面这一问题上去。
谢容皎也在纠结。
按谢桓和谢容华给他写的剧本里面, 他这时候应该声色俱厉, 兴师问罪。
谢容皎挺不忍心的。
江景行本来就什么也没做, 莫名其妙地因着对他的信任一杯酒迷到天亮, 已经是他有负于江景行。
还要兴师问罪
简直像是恶人先告状一般的不讲道理。
气氛沉凝着僵持在那里。
江景行以为是风雨欲来的压抑宁静, 谢容皎则在出神地徘徊两难之间。
大步踏进小院的谢容华披风一角掀起流动的风, 打破院内几近凝固的氛围。
她指尖夹着一张传讯符,凝固的暗红血迹在黄纸之上勾绘而成的纹路给人以心惊肉跳之感,谢容华声音沉沉:“优游那边的传讯符。”
是出了很要紧的事情。
这是谢容皎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
若非是要紧到关乎生死存亡的事情, 谢容华绝不会这样正经以表字“优游”来称呼陆彬蔚。
江景行亦然品出谢容华称呼里带着的玄机, 他顾不上计较昨晚醉酒的事, 从谢容华手中接过传讯符弹入一缕灵力。
陆彬蔚中气不足的声音透出符纸,却如晴天一道霹雳, 平地落下惊雷般有力贯穿在场三人心脏,将他们震得久久无言。
谢容华最先开口, 简洁有力:“眼下不是哭倒霉的时候, 其他话不用多说, 优游传讯符中有两个要紧的消息:
一为国师成圣,受控于摩罗;二是摩罗对九州的布局已成。”
她是战场上统领兵马统领贯了的人物,权衡局势以后下决定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事情:“我回北疆防着北荒有小动作,江景行你去南蛮。”
依陆彬蔚的说法,国师的圣境修为只怕不在江景行之下, 不是摩罗的花架子可比的。
他虽说不能打, 但是陆彬蔚能算, 九州未必能找出一两个比他算得更准的。
说罢谢容华风风火火转身出院门,想牵着门外她那匹正掀着蹄子踢土的追风驹前往北疆。
谢容华回凤陵城时,凤陵城万物俱备,自然不消她准备打包多少行李,一人一刀一马。
她出凤陵城往未知埋伏着多少风险危机的北疆,迎往呼啸着想要吞下整个九州滔天大浪的最前端时,也未做如何打算计较,带多少法宝物事。
北疆前线有千军万马等着她。
是她一人一刀一马敢踏过大半个九州的倚仗所在。
也是她一人一刀一马必须要踏过大半个九州的责任和信念。
江景行喊住疾驰出去的谢容华。
他刚才不出声,不是他被摩罗的谋算手笔吓住,也不是震惊至无可言语。
陆彬蔚在推算天机。
江景行也在。
江景行的推衍之术当然及不上陆彬蔚,往前往后各看百年,能将所有因果相扣,细枝末节一并算得清清楚楚。
自昨夜后,江景行发觉自己对着山河命脉仿佛多了一种微妙的感应,看不见摸不着,连江景行本人也没法说这一种微妙的感应来源于何处。
但它切切实实的存在着,无可驳回。
所以谢容华说话时,江景行心意一动,破天荒地推了一次天机。
他说:“我不能去南蛮那里。”
谢容华顿住马蹄,调转马头。
她眉角微微一扬,如拔刀出抛出的一道锋锐弧线,却不像往常那样咄咄逼人地挖苦一番江景行。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仇人。
这句话大错不错。
谢容华知晓对九州兴衰安慰,江景行比谁都来得在意。
他说不去,定然是有他不去的理由。
江景行道:“你应当知晓,部首是持玄武气机而生之人,国师是持白虎气机而生,青龙气机世世代代供养周室天子,而阿辞秉持着凤凰气机而生。”
部首之事谢容华是知道所有前因后果的,青龙气机在九州也早非隐秘之事,真正让人反应不过来的是白虎和凤凰气机的归处。
谢容华却不为这一串的四灵砸得头晕眼花:“所以说?”
她知道自己的太平刀将为的是什么出鞘,也知道自己太平刀出鞘是向谁斩去。
至于四灵气机的归属——
爱谁谁。
江景行道:“摩罗身上不带有任何一灵的气机。”
听上去仿佛是件好事。
“但摩罗的野心很大。他想要集齐四灵骸骨之后,将四灵所有气机尽数汇集在他身上,不仅仅是图谋圣境中的第一,更想平地为自己的将来图谋一条飞升之道。”
最近的一桩飞升,还是凤凰在世之时两千多年前的事情。
凤凰陨落,四灵灭迹后世上再无飞升一说。
难怪摩罗会想用四灵气机助他。
玄武骸骨所在的玄武城中,虽被姜后接管,到底未曾真正上心,派遣的驻守军队若北荒军队真正攻来不过是座花架子,玄武骸骨唾手可得。
而青龙和白虎的骸骨,江景行不认为摩罗会善心大发帮姬煌改阵法,却不在阵中做任何手脚。
江景行苦笑道:“算不出。”
这是自北荒乱华,北周立国以来九州几代圣境和北荒的布局对弈,明里暗里持续两百余年,直至今日方有彻底爆发的迹象。
他、陆彬蔚、书院院长皆算不出来。
国师或许算了出来,所以追着年少的理想做了破局的第一把刀。
可能是得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山川命脉相助,也可能是摩罗终于按耐不住想要将谋局摆上明面,这个时候江景行才窥出了局面的全貌。
谢容华不是蠢人。
当然听得懂江景行的意思。
她一点头:“摩罗若有如此打算,一旦功成,带来的浩荡比南蛮尽数沦为北荒治下只大不小。当然是你去拦他比较好。南蛮的事只能先搁在一边。。”
比起摩罗也许会集齐四灵骸骨气机成为天下第一的危险,南蛮的倒还在其次。
“我去北疆。”
说罢她策马扬鞭向北边飞驰,如划破夜空坠落下的星辰流火,穿过凤陵城主府的一重重门户疾行而去。
她答应过陆彬蔚遇上打不赢的体面认输,等她提着太平刀过去帮他找回场子。
答应过的事情,自然要做到。
等她安定下北疆局势,就是提着太平刀过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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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着北周大局的姜后不是对眼下的危局一无所察。
她神色静如深秋的潭水,望不见起伏喜怒,听着自己父亲慷慨激昂进言让自己登上帝位,言语里比她本人更加踌躇满志。
也是,她若是登上帝位,姜家将会大为风光得势,自然踌躇满志。
等姜父语毕,朝堂里似事先约好的一般响起许多声音:
“陛下英明神武,天子之位实至名归。”
“怀帝与先帝失德,陛下既然受成帝临终托付,先帝无嗣,周室群龙无首,该由陛下带领着立起来。”
“况且南域三宗有大变,皇宫大阵毁坏,九州正值危难之秋,非常时候,自该有非常之决策。”
姜后缓缓将出言的人一一扫过去。
均是世家阵营里的人。
这也不奇怪,世家势大已久,姬煌不欲被世家裹挟威胁,倒是扶持过一段时间的寒门,姜后无法,只得和他对着干扶持世家。
再说姜后本是四姓出来的人。
哪怕她本身表露得不偏不倚,也多的是借着她虎皮扯大旗的人。
姜后说了今天在朝堂上说的第一句话:“你们当真希望我称帝?”
真希望她称帝以后世家仗势独大,在整个北周的地界上耀武扬威,与北周余下的势力彻底翻脸,将原本衰颓得国力折腾得更加脆弱到甚至不堪一击?
群臣纷纷使眼色,炸起的议论声回荡在空旷大堂上,似煮沸的开水四面八方咕噜咕噜冒着一样的泡。
甚至有人打算将早早做好的衮服龙袍送来给姜后披上。
姜后轻轻地笑了一声。
龙椅边有她的佩剑。
除天子之外,无人能带剑入朝堂,这是君王的尊严和体面,过去两百多年中,周室的天子只把这种荣耀和一个人共享过。
现在多了一位姜后。
姜后醒悟过来国师时隔两百年后带剑入朝堂时想说的话。
那不是对着姬煌,对着群臣,乃至对着她说的。
那是跨过两百年的时空对着太|祖皇帝说的话
你既然将这份荣耀给了我,我便要对得起这份荣耀。
她起身,拔剑。
成帝既然将这份荣耀给了她。
剑光照得眼光乍然清明,只见姜后大袖荡风,拔剑破开沸腾气泡,剑尖划过空气爆破出一声尖锐啸鸣,似要将眼前的一锅白水彻彻底底劈至两半。
龙椅前经历二百多年,陪着几任天子走过高潮低谷的桌案裂成两半。
断口光滑平整如切豆腐。
那么她要对得起这份荣耀。
群臣被姜后的那么一神来之笔震住。
剑身轻颤,似姜后愤怒的内心不断向她父亲发出质问:“想登基的,究竟是我,还是父亲你?”
姜父被她直白的问题逼问住。
他圆滑地笑了一声,话里软硬并施,试图缓解姜后的怒火:“城内大半禁卫军正等着陛下登基。”
等于是无声地威胁姜后扶她登基为名义上的周帝,实际上的四姓傀儡是他们世家联手做出的准备。
群臣刚刚被姜后拔剑砍案而压下去的动静再响:
“是啊,陛下登基是众望所归。”
“不提旁的,姜家的老太爷与陛下乃为亲生的父女,老太爷眼光独到毒辣,莫非还能害了陛下不成?”
姜父听得笑着捋须,满意地点点头。
姜后是他亲生的女儿,将姜后一路捧到圣后之位,助她将姬煌踩在脚下,世家付出了多少人力心力物力?
还一点也总是应该的。
姜后平淡地哦了一声。
心灰若死的时候总是不会太想找人吵架,争出一个是非曲直。
但她背后站的不仅是她自己。
有北周整整一个大厦将倾的帝国。
所以她不能退。
姜后重重拍剑在案:“好!好得很,那让那一半的禁军前来见我!”
剑鞘和桌案相撞发出一声厉响,如代历任周天子向这群在其位却谋其私的世家蛀虫发出的怒声喝问。
“你们不要脸,我还要。”
“至少九泉之下我得有脸对得起将士英灵尊称我的一声圣后。”
甲胄森严的羽林军齐齐如潮水涌入殿内时发出的摩擦之声似要将那一声怒喝无尽头地延续下去。
这一下殿内才是真正安静下来。
只有甲胄行动时冷硬沉重的响声,和群臣退避之时锦缎衣袍的窸窣摩擦声。
声音细细密密地交织在一起,如不断变化着,乱麻般的人心。
这些声响最终终结在逆着光踏进来的年轻人身上。
他先向姜后行稽首的大礼,随后起身一声长笑,似要将在这含元殿中紧锣密鼓上演的一场匆匆闹剧结束在长笑声里:
“姜长澜携镇西军护驾来迟。”
第109章 八方星火(七)
姜父想过无数种功败垂成的可能性,独独想不到继姜后之后第二个跳出来打他脸的竟然是姜长澜。
他和谢庭柏想必会惺惺相惜, 有道不尽的话想细细说来。
自姜长澜踏入殿内的那一刻起, 胜负已定。
姜后能掌权许多年自是有其手段和依仗所在的, 剩下的周室宗亲也绝不会想见到世家独大, 原本镐京城内五五开的局面, 因姜长澜背后的那支镇西军而向姜后那处更倾斜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