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他悄悄喜欢本座 番外篇——by溢灯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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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曾自认清醒,他也曾奋力挣扎,他曾也尝试过不动妄念。
可那个人不是别人,是颜怀舟。
是飞扬桀骜却总是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少年,是恨得他让牙痒痒又逗他笑出声的小师弟,是他在生死关头也可以放心交托的后背。他总是肯把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弯成天边的月,故意拖长了声音跟他讲:阿凌,你笑一笑,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他永远都忘不了,在兄长怕他生出了心魔、偷偷告诉他进阵口令,放他去诛魔道的时候,颜怀舟已经连骂都骂不出声了的样子。伏魔阵里的万道剑气穿心而过一次,他便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痛得整个身子都蜷缩成虾米。
颜怀舟少时爱穿白衣,平日里最爱干净,鞋子沾上了半点灰尘都要跳脚,而当他在诛魔道里再望见他的时候,他连身上的衣衫都早已辩不清颜色了。
那一天,自己就躲在断崖的后头,也是像现在这般,死死盯住他的身影,直到再也稳不住身子跪坐在地上,无声的用双手盖住了脸。满手都是滚滚热泪——在自己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人生里,第一次,尝到眼泪的滋味。
这世上谁都可以说颜怀舟不好,只有他没有资格。颜怀舟没有道理的敬他、爱他、护着他、相信他,无论在何种境遇之下,从来也不曾有半分亏欠于他。
一幕幕往事正与现实逐渐重合在了一起,钟凌捂住胸口,渐渐的听不到外界传来的所有声音了。
若是他在颜怀舟说要与他同行的时候能忍得下的那一刹的心动和渴望;若是他答应了颜怀舟一同离去,而不是不顾他的劝阻一意孤行;若是他没把颜怀舟拖下这趟浑水……他说不得此时正在哪处风景正好的地方快意逍遥。看落英满径,赏锦簇繁花,而不是在这满目狼藉的疮痍里血洒长空,为了他这个原本再无任何关系的人,将一条命都双手奉上。
是他错了。
本就没有任何可能,本就不该是他的,本就是痴心妄想。
——本就是,求不得的。
第24章 你这是做什么
不知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颜怀舟的身上早已遍布大大小小可怖的伤痕,但九世魔尊状若疯狂,仍在浴血奋战。钟凌总该庆幸他非浪得虚名之辈,直到了现在也还没有倒下。
喀嚓
终于,幻境上方的裂痕透出了一道光影,周遭景象也开始崩塌了,红狐狸在混战中回望了一眼,立即大声叫道:“云极大人!幻境就要碎了,我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云极不甘地盯着颜怀舟的身影,明明只要再多上一炷香的功夫,他定能将此人击杀在此地,可他不知道幻境之外到底是什么情况,也没把握能够在玄铁将军令下全身而退,因此不敢冒险,当机立断道:“速退!”
他转身将昏迷着的花道戍提在手上,灰袍一卷,穷奇凶兽化作一道流光重新没入他的袍角。妖修们纷纷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传送符,紧跟在他的身后,不消片刻便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颜怀舟所设下的结界察觉到了周遭危机褪去,这才肯徐徐打开,与此同时,眼前的聚灵山也跟着消散,原本脚下踩着的大地都一齐消失了。钟凌一脚踏空,拼着不知道从哪里涌出的最后一丝力气,凌空飞扑上前抱住了颜怀舟摇摇欲坠的身子。
只是他来不及带他走了。
钟凌在呼啸的风声中拼命地将颜怀舟的身体托举在自己的身体之上,两人从高空翻滚下坠,一路摔落在了不知是哪里的乱石从中。
砰然落地的时候,钟凌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好像被砸碎了。但他仍旧极力保持着清明,甚至不敢昏死过去,自乱石中坐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摇晃着颜怀舟的身子,连声唤道:“挽风!挽风!你醒一醒,应我一声——”
他的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颤抖。
“你应我一声……”
触手尽是些粘稠的鲜血,颜怀舟不省人事的躺在他的怀里,无论他怎么喊都没有丝毫反应。直到许久后钟凌的嗓音已近嘶哑,浑然不觉自己的眼泪正一颗接着一颗砸在他的脸上,他才似乎在生死之间找到了一条归路,极费力地,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阿凌,你…你哭了么。”
钟凌见他悠悠醒转了过来,自然欢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忙换了一个姿势想让他靠的更舒服些。但他毕竟不想让颜怀舟察觉他的失态,只涨红了脸嗫嚅道:“我没有哭,你看错了。”
颜怀舟没有同他争辩,顿了顿,复又问道:“你父亲,来、来了吗?”
他看见钟凌点头,还想说话,可眼前却是天旋地转,钟凌的脸也变成了重重叠叠的虚影。
“对不起,阿凌,我一直…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
钟凌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还要他对自己解释,将他揽得更紧了些:“有什么话,我们都以后再说,你先歇上片刻,我这就带你回不周山去。”
“带我…回不周山?”
颜怀舟摇了摇头,钟凌不知道他是如何在这时还能笑的出来,对他断断续续的叮嘱道:“不、不行的。如今这件事已经瞒不住了,我也无法再禁锢住九世魔尊的神念。若不是他方才也受了重创,我…恐怕都不能再有机会对你说话。阿凌,你听着,与其被他夺舍,你还不如……”
他剧烈的喘息着,“你还不如现在把我杀了,回去能…能对仙门百家有个交代。死在你手里,总比死在他们手里要强得多了。我愿意…我愿意的。”
“你胡说些什么?!”从他将九世魔尊的神念放出封印,钟凌就想到了每一种或许会发生可能,却没料到颜怀舟连这种退路都替他留好了。他强自忍住泪意道:“我会想办法的,会没事的,你不要乱想。”
颜怀舟叹道:“阿凌,这是最万无一失的法子。九世魔尊是什么样的人,还用我来告诉你么?你我都不愿留下这样的祸患,我也撑不住多久了。就算以后还能醒得过来,不一定是……”
他还有许多想要交代的话,都在这一刻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因为钟凌竟毫不避嫌的牵住他的手,贴在了自己脸上。
颜怀舟听到他哽咽着说:“挽风,你就当…你就当是为了我。”
这要能放在平时,钟凌肯这样对他,他一定能痛快的大笑三声,即便是立刻就为他死了都值了。可现在他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九世魔尊的神念也正与他的神念冲击交缠,令他无暇再去安抚他的心上人了。
可他感受不到痛,只感受春风妥帖拂过胸口的暖。
“为了、为了你吗?…好……”
恍惚间,空中传来了纷杂的人声,他听到有人在大声喊着钟凌的名字。
“清执神君——你在哪里?”
“阿凌——阿凌!——”
颜怀舟屏息须臾,放心舒了一口气,这才肯迷迷糊糊的阖上眼睛,对钟凌低低的笑:“你们仙门的人…找来了。我从前…可是将他们都得罪了个遍,就只能仰仗阿凌来…来护着我了。”
他总算,能安然的陷入暗黑的沉梦。
……
钟屠画第一个落在地上,可眼前的情形简直让他的眼珠子都掉出了眼眶,他那个一向最恪守礼制、容不得仪容有半分不整的弟弟,竟然魂不守舍的跌坐在乱石之间,一头乌发凌乱散落,泪痕犹挂在脸上,身上灼红的衣衫也被大片的血渍染成了暗色。
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他在抱着——他在抱着颜挽风!
这个场景几乎让钟屠画登时想起了七年之前,他不由得寒毛倒竖,大步上前想要把颜怀舟从钟凌怀里扯出来:“阿凌你怎么样,你是不是受伤了?”
钟凌抬起头来看了兄长一眼,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戒备的将颜怀舟箍得更紧了。
钟屠画真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早先就听说聚灵山里出了事,但他与父亲也是赶来之后才知道,是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们都挂心钟凌的安危,早就为此焦虑不堪,现在好不容易才找到弟弟,他却又犯了魔怔!
七年前,因为钟凌私自上了诛魔道截囚闹出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可那无论如何,都只是在家中罢了,并无外人知晓。钟屠画现在更担心的是后面赶来的人看见了钟凌这个样子,于是奋力的想将他先拖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先起来再说好不好!”
钟凌被他拉扯着站起了身子,却不肯松开手里的颜怀舟,牢牢将他圈在臂弯里扶住,第一句话就是对兄长道:“我要带他回不周山。”
钟屠画简直被他给气炸了:“钟凌!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找你,父亲也来了!”
钟凌却一反常态,“就算是父亲来了,我也只有这句话。若是父亲不肯让我带他回去,那我们现在就走。”
他说着,居然真的打算拔腿离开。钟屠画见他心神不定,脚步虚浮,怕是连站都站不稳,偏生还要如此执拗,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你明明答应过父亲,说再也不会同他扯上关系的!”
见钟凌不答,他又说道:“阿凌,你一向聪明,怎么一到颜挽风身上就犯糊涂了?有什么话,我们离开此地再说,你这样同他搂搂抱抱不成体统,要世人怎么看你!”
“旁人爱怎么看,便怎么看!”钟凌仿佛被他这句话给刺中了,猛地回头盯着钟屠画,“兄长,他这一次又是因为我。又是因为我才弄成现在这般模样!”
“无论如何,我一定不会——”
话音未落,便有一道霜雪般的光芒划破虚空,钟屠画暗道不好,转头果然见到附近又出现了数条人影。
这些人疾步向他们走来,为首的那名中年男子头戴玉冠,身负长剑,英武非凡,端的是不怒自威,说不出的气势凌人,正是北斗仙尊钟景明!
钟凌见到父亲来了,半步未退,迎着他的目光,面上竟带上了些许孤绝之态。钟景明看清他的表情,先是一怔,待认出了他身侧靠着的人,便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一阵气结,勉强才压住脾气寒着脸问道:“钟凌,你怎么会与他在一处?”
随之而来的修士们乍眼见到清执神君怀里抱着个杀人无数的魔头,与北斗仙尊见了面还没开口,便是这般剑拔弩张的对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钟凌想也不想,冲口道:“挽风为了救我命悬一线,还请父亲允准我带他回不周山疗伤。”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沧阳宗宗主沈煜一贯与不周山不和,闻言率先冷笑一声,道:“清执神君说得这是什么话。你莫不是忘了,此子已转投魔道,与我仙门再无瓜葛!”
他一挑头,立即有人接口附和,祝余跟在渡生阁长老身后,见钟凌脸色越来越差,按捺不住为他出言反驳道:“沈宗主此言差矣,这次我们能够脱困,挽风公子功不可没,他现在身受重伤,仙门哪里有坐视不管之理?”
沈煜轻蔑的看了祝余一眼,皮笑肉不笑道:“荒唐!渡生阁的首徒,难道也被这魔头给灌了迷魂汤不成!”
赵子易哪里肯见祝余吃亏,立即走到他身侧替他帮腔:“修宁说的本就是事实,我们不过就事论事而已,沈宗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沈煜不肯自降身份与小辈们起了争执,一甩袖子,不冷不热的朝着钟景明道:“那沈某倒要看看,北斗仙尊肯不肯带着一个魔头回山门了。”
他本欲抓住这个机会让不周山丢脸,刻意加重了魔头二字。没想到的是,为颜怀舟说话的不止祝余与赵子易,就连一向跟颜怀舟积怨已深的沈星驰都对他摇了摇头:“爹,颜挽风这次的确一直都在帮着我们,也曾救了我许多次,等回去我再跟你细说。”
沈煜对沈星驰寄予厚望,一心盼着他将沧阳宗发扬光大,自然是不会驳他的。他虽然很想看钟家的人出丑,可如果颜怀舟真的救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再咬住不放也没什么意思,便拧着眉头不再说话了。
钟屠画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弟弟,万般无奈的对父亲躬身道:“父亲,妖族设下这么大的局来,等同与仙门宣战。这次无论仙门还是魔道都死伤惨重,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尽快弄清楚来龙去脉,其余的,还是等回了不周山再从长计议吧。”
钟景明简直失望到了极点,但再怎么怒不可遏,也终归心疼儿子,急着带他回去疗伤。半晌,才板着脸生硬道:“也好。”
钟凌的身体像一条绷紧了的弦,生生透支到了极限,全凭胸中一口气才撑到现在。此时,他终于听到了父亲的首肯,却犹自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不过幸好,在幻境崩碎后,他又能重新勾动灵力了。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这位仙门中最负盛名的神君咽尽口中的血,指扣锁身咒,将颜怀舟的腕子与自己的腕子牢牢钉死在了一起。
做完这桩事,他重重地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第25章 魔界圣主
不出三日,惊龙城中的转运阁凭空消失、瑶台镜重现世间、妖族以聚灵山为饵诱杀仙魔两界修士、颜挽风封印九世魔尊神念、清执神君重伤垂死,一个接一个的重磅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九州八荒。
一时间,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到处都有人在就这些事展开激烈的讨论。大打出手者有之,惶惶不安者亦有之,整个修真界上下一片震荡。
北斗仙尊钟景明正端坐在不周山迎客峰的议事厅里,听着下首的仙门宗主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也没能争论出个结果,不禁揉了揉眉心,以手撑额,重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