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易——by小鱼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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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也罢,新的王储已经选好,自己早早给慕容端写了辞呈,此次领战,他是自己请愿来的,就是为了换一个告老还乡退出官场的机会。
儿子愿意回来看看,也算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的潜心付出了。
结果还不到子夜,陆培风就和林策悄悄溜走了,捎带着还扛走了厨子一个。
陆尧光遥见那营寨扎得齐整森严,目光中稍稍流露出欣慰,低头沉吟,忽觉林中的静谧异乎寻常,连树叶的摇摆声都消失了,时间仿佛停滞在了这一刻。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极细微的翅膀拍动的嗡嗡声。
陆尧光摒住呼吸,举手示意副官召集所有人马待命。
一声婉转清亮的鸣叫声高昂激荡地回响在山谷之中,陆尧光猛然抬头,一只羽色华丽,尾羽长迤,两翼布满了赤黄色眼状斑纹的大鸟从空中一掠而过,旋即在三军的营地上空盘旋,余音绕梁,久而不绝。
是信使青鸾,从昆仑之虚带来了信号。
站在岩石上向远处眺望的陆培风也听见了这声悠长的鸟鸣,与此同时,后山传来阵阵隆隆巨响,他回首望去,山间交错的树木枝梢间,影影绰绰,似有狰狞活物从中缓缓穿行,大地传来微微震颤。
“魔神苏醒,定会先发鱼人士兵,你们既是诱饵,又是猎手,切记不可让鱼人占了优势。”那个声音这么告诉他。
九渊的裂缝中白雾缭绕,白雾渐渐溢出了巨岩断层,陆培风紧紧盯着那道巨大的裂缝,雾气之中有什么东西接二连三冒了出来,一个,两个…….
陆培风的眉头扭成一团。
空中飓风忽起,一时间山呼海啸,将白雾吹得干干净净。
数千名鱼人蓝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似水波流动,它们骑着异兽,正朝着陆培风的营地方向疾驰而来,手中高举蓝色的兵刃。
一阵嘹亮进击的号角声,营垒中早已准备好的大军立刻出动,黑压压的人群如同遍野松林,兵士头上带着全盔,一手持火把,一手持锋利宝剑。
骤然之间,凄厉的嘶吼声震山谷,百兽从山林的四面八方涌出,呼啸而至,猛烈的撞击围攻异兽,异兽身上所负鱼人不断摔落地面,却未曾停留片刻,迅速向既定目标奔去,步伐矫健,速度惊人。
就在这时,另外两侧营地鼓声号角大作,旌旗猎猎,两翼骑兵率先出动,马匹的蹄子上钉上了长长的尖刺,骑兵手持尖枪,在散乱的鱼人中不断冲垮它们的队形,将它们分割阻断。
陆培风的中军步兵终于出动,最前方的兵士每人推着一人多高的沉重盾牌,如一道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来,隆隆沉雷声响彻云谷。
被困在盾牌阵中的鱼人丝毫不慌,它们一个接一个高高跃起,冰蓝色的长矛与投枪从它们手中脱出,呼啸飞掠过盾牌。
“放箭!”一声令下,密集的箭雨如同蝗虫过境铺天盖地将半空的鱼人生生逼停,落回到地面。
得得声由远及近,一匹赤红的战马即刻腾空而起,从盾牌阵后倏忽不见,战马上的少年单手持方天画戟,突入鱼人阵队,左冲右突,锐不可挡,刀刃上沾满了蓝色的液体。紧随其后的小分队一拥而入,用特殊材料制成的金钟将地面滚动的鱼人头颅罩住,从上面的孔洞丢入燧石,点火焚烧。
烟火弥漫中,魔物的凄厉嘶叫声不绝于耳。
九渊的裂缝中传出一声巨响,似困兽在咆哮,整个地面轰隆声不断。
“那裂缝……”有人惊呼。
那道裂缝以惊人的速度向下蔓延,宛如从空中被天神一剑劈成两半,峡谷拱起,高耸入云,就如一把把竖直的利剑直冲云天。
一个无与伦比的巨大黑影,从陡峭幽深的地层中冲破阻挡,逐渐显现在世人眼前,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瞠目结舌,泥塑木雕一般。
两崖壁立千仞,顷刻轰然倒地,落石压在了无数兵士战马的身上,低沉的嚎叫混着弥漫的烟尘,排山倒海冲击着在场者的耳膜。
“撤退!”马上那名少年最先反应过来,他收起方天画戟,不顾一切地冲向部队的最前沿,却被另一匹横空杀出的战马冲得人仰马翻。
“胡闹!”少年被后面这匹战马上的骑士生生扯住了战甲,定在原地。“你退回去,守营!”说罢,那骑士调转马头,朝着阵前又冲了过去。
“爹,爹!”陆培风的声音被湮没在马蹄扬起的尘土中,他忽然失去指挥行动的能力,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被旁边急速赶过来的副将抓上马,绝尘而去。
陆培风坐在马上全身战栗,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熊熊烈火之中的,究竟是何种妖魔?
就一眼,陆培风全身僵硬,再也说不出话来。他以为那火红的太阳从天上被射落掉在了地上,只不过,不是一个太阳,而是两个。
那却是魔神的一双眼睛。
从地底深处爬出的黑暗势力,瞬间让天地为之变色,一股浓烈的腥气席卷了整个战场。
暴风雨和霹雳在低空盘旋,隐隐的雷声时紧时松,所有可以呼吸的生物都闭着呼吸,慌乱地找地方躲藏起来,没有人敢正眼直视魔神的样子。
雷声轰鸣,乌云燃烧,喷着可怖的蓝色火焰,天空在颤抖,大地也在震动。
一道电光闪过,照亮了天际,一条青龙在云间穿梭游动,金箭似的闪电从密布的浓云中射向魔神,一道接着一道。
地底涌上来的裂缝像猛兽一样不断吞噬着陆地,远处的高山一座接着一座摇摇欲坠,分崩离析,河流在转瞬之间全部化作水汽,大地变得焦黑灼热。
飒——
一只巨大的火鸟从南方的天空振翅九霄,冲上万里。
“顾小易,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俯在朱雀身上的,正是身披战甲的顾小易!
顾小易背上的弓囊里有一把玄铁制成的弓,弓上附着白虎的神力,那弓弦是白虎在上古时杀死的一条黑蛟龙的背筋制成,他身上另一侧的箭壶只悬着一支孤零零的黑色古箭,看似暗淡无光。
顾小易心跳加速,只觉小腿肚一直猛烈地抽筋,他尽量不看向魔神闪耀着金属光泽的黑色身躯和八只巨大的兽蹄,在那庞大的身躯面前他比一粒尘埃还渺小。
他心中翻来覆去默念着,一击必中。
“顾小易。”空中有人叫他。
他猛然一抬头,差一点没被魔神缓缓展开的巨大黑色骨翼给吓死。朱雀竟然擦着魔神的庞大身躯腾空直上。
“顾小易。”那充满戏谑的声音里,有一丝僵硬的紧张。
顾小易此刻已经隐入云端,远远还能看见魔神两只如火焰一般夺目的眼睛发出骇人的光芒。
到底是谁在叫我?
顾小易忽然觉得小腿肚也不抖了,整个人沐浴在云雾中透出的金色光辉中。
时间好像静止在了这一刻。
一条黄色的巨龙,体态比青龙的真身要大上数倍,角浪凹峭,目深鼻豁,口旁有黑色须髯,颔下有耀眼明珠,兴云吐雾,出现在九天之上,起初犹乍翱乍翔,然后不徐不疾,冲着顾小易游了过来。
“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黄龙从顾小易身旁游过,长鸣一声,携万道彩霞呼啸而下,奔赴魔神而去。
顾小易已经记不清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随着那声悠长的龙鸣,他的耳朵轰然失聪,所有的画面都变成无声的。
他看见那条黄龙和魔神缠斗不休,修士们口中诵念的咒语化作无数金色的丝线织成天网,捆缚在魔神身上,只是那金丝巍巍颤颤,眼见就要被冲破。
空中降下无数道巨雷和金色的球形闪电,朱雀化身为火鸟,喷薄而出的南明离火将魔神周遭扫荡一空。
白虎也现了原形,在破碎的地面上奔腾怒号,地裂山崩的态势终于停了下来。
然后,他耳中依旧听不见任何声音,电光朝露之时,只见一道极细的金色光线,从魔神的双目之间,徐徐升起。
那道光的中间,顾小易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纸鸢,不知为何,他觉得十分熟悉,就好像他认识这个纸鸢一样。
说时迟那时快,顾小易倏地抽出铁弓,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弦拉满,凝神、静气,心如止水,那支黑色的古箭颇有重量,他的手止不住颤抖着。
那道金色的光越来越暗淡,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殆尽。
魔神陡然挣脱了光网,黄龙被它在空中重重一击,直直地坠入地面。
顾小易被迫重新瞄准,心中燃起了一把怒火,弓身发出了刺耳的悲鸣。
“顾小易。”
是谁在叫他?这并不重要,他满脑子现在只有一句话在回荡。
“一击必中。”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心中诵念起了灭魂咒。
弯弓似明月,快箭如飞电。那乌黑的箭矢上竟然喷射出耀眼的红光,径直飞向了魔神的双目之间。
顾小易隐约见着一团蓝色跳动的火球爆炸开来,在黑暗中碎成星光点点。
与此同时,青龙引来了天雷,一道接着一道劈在魔神的灵台之上。
顾小易身下一个不稳,从朱雀背上滚落下来,一切都寂静无声地发生着,他只觉得四周全都成了虚影。在昏昏沉沉中他掉落到一个软绵绵的地方,好像那日同殷果果一起躺着的草丘。
“好了。”他终于听见了一句话,和擂鼓一样的心跳声,他逐渐放松了下来。
就在昏睡过去的前一刻,顾小易忽然觉得自己腹中饥肠辘辘,真他娘的饿。
落日的余晖撕裂了重重乌云,倾洒在支离破碎的地面上。
是夜,苍穹被雨水冲刷,漫天飞舞的雨丝,洒向地面的各个角落,海水重新从九渊中漫出,淹没了焦黑的大地。
五年后。
“顾……小易。”
“喊爹。”
“顾……小……易。”
“你不喊是吧,不喊没饭吃。”
“娘,娘,娘啊,爹他不给我吃饭。”
朱雀偷偷躲在树林中,看着那个肉坨坨的小奶娃跺着脚抹眼泪。
大战过后,顾小易和苏晓棠都拒绝了守护神的神力,也推却了慕容端的册封,非要做一对人间平常夫妻,生老病死,不离不弃。
陆培风死了爹,却被帝君封为西池城的国君,他也想学着顾小易甩手撂摊子,却被他娘哭天喊地地拉回皇宫,林策冲他摇了摇头。
白华一意孤行,非要嫁给残废了的南凯风,帝君居然也随她,南赤国举国上下无不动容。
魏长生虽说做着北溟洲国君,却一心修道,拒绝婚娶,据说帝君时常北下劝他想开点,总是闹得不欢而散。
四国之人,再无通婚禁止,容容熙熙,皆为欢喜,熙熙攘攘,天下太平。
苏晓棠一边揪起顾小易的耳朵,就听见半空中传来一声巨大的咳嗽声。她低头轻笑了一下,就抱起娃娃走回屋里。
“顾小易,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做个普通人?”
顾小易冲着天空龇牙笑了一下,“要不,咱俩再打一架,我赢了,就听你的。”
终。
第144章 番外一
顾小易两岁零三个月的时候,母亲抱起襁褓中的他亲了亲,便独自一人前往月泉国,去帮她的亲妹妹接生。说起来真是天道不公,当顾小易未曾谋面的外甥被官兵用刀挑向空中,他亲妈和孩子的亲妈撕心裂肺地扑了过去,双双做了刀下冤魂。
妻子久等不归,顾小易的父亲在家中坐立不安,待月泉国灭国的消息传到家中的时候,铁铮铮一条汉子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拎起包袱就要去千里寻妻,走之前把顾小易交给了邻居家的婶婶代为看管,谁料想这一走便是永别。
谁也不知道,顾小易的父亲在天塌的时候是遭遇了洪流,抑或是掉落悬崖,再可能,是遇见了人祸。总之,这么多年过去了,杳无音讯。
顾小易,就在他两岁五个月的时候,稀里糊涂成了孤儿。
当孤儿,吃百家饭,穿百家衣。
年成好的时候街坊邻里都不介意给这孩子一口饭吃,可在天塌之后,流离失所的灾民涌入京城,打/砸/抢/烧的事屡有发生,原先的邻居们也纷纷避难去了。顾小易这个孤儿,如同落叶一般,飘到哪里是哪里。
说起来也是他命好,就在他心灰意冷萌生决意的时候,听人说起十五年前月泉国的传言,他小小年纪,便立下志向,一定要查清楚母亲死亡的原因,不可亲者痛仇者快。
顾小易想好了,如果一不小心,丢了自己的这条小命,他一定要当着老天爷的面大声地质问:
我们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凭什么,你凭什么杀了我的家人,毁了我的一切。
再到后来,见多了悲欢离合人情冷暖,顾小易终于懂了一件事,
人生一场,聚则生,散则死。指望老天眷顾,不如我命由我。
那一天,他把这些年偷到手值钱的物件,从大槐树下挖了出来,找了个靠谱的当铺出了手,数年前失窃的物品,早就被官府丢了备案。他拿着换好的银票,买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打算去肉铺砍几斤猪骨,回来炖个汤。
住着的房刚好到了租期,也不用续了,多出的银票,他偷偷塞在邻居陈婆婆的竹篓里,他知道这瞎眼的老太太总把买小玩意儿的铜板藏在竹篓里。
当年在街头差一点饿死的他,就是靠这个编竹筐的瞎眼老太婆喂的一碗饭,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