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易——by小鱼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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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只有他们自己和皇族知道,在朱雀印记消失后,他们的身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日渐衰弱,大多活不过三年。死得时候几乎都是形容枯槁,面目全非,而且所有前辈都不曾留下子嗣。
千百年来,当天选之人知道是这个结局的时候,不是没有人努力尝试去改变命运,只不过,从来没有人任何成功的摆脱过命运。到最后大家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印记尚存时尽量活得轰轰烈烈,也算为自己的下辈子积点福。
星辰明亮的时候有多辉煌,陨落之时就有多惨烈,不过,这就是命,怨不得人。
而这一切有了转机,都缘起六年前南赤国女王的冠羽印记突然消失的那一天。
那一夜,风雨交加,拥有印记的六人都被秘密召集到宫中,那是柳容第三次见到女王白华。
第一次是女王加冕,举国欢庆,他那时还是个稚子,远远地在人群中看了一眼黄金步辇之中的少女,大约也就是十八//九岁年纪,看不清长相,只见一袭晚霞般的红衣,犹如残雪映红半边天。
第二次见到女王,就是他进宫的那一天。依旧是一袭红衣,淡扫蛾眉,灿然生光,眉宇间带着三分英气,却面如寒霜。众人皆呼万岁,风光无限。
自那次面圣之后,柳容顺手收集了不少关于女王的小道八卦。
这白华,确实是一个异类。
南赤国的赤族一族,号称最古老的种族,自第一代朱雀冠羽的印记出现在赤族族人身上,这么多年,似乎都没跑出赤族的近亲三代,这也让赤族成为南赤国真正实权在握的家族。
但是这一代的女王白华,虽然也算得上赤族的血统,但身世着实有点让人难以启口。
她母亲是个身份卑微的侍女,被赤族一名官家少爷喝醉酒后强上了,怀了白华却被赶出家门,流落荒郊时被一户好心的农户收留,可还是在生白华的时候因为难产撒手人间。彼时农户家中还有个女儿,比白华大不了两岁,农户夫妇心软,就收养了白华,当作自家女儿供着。
白华十岁那年的某一天,额间忽然长出了冠羽印记,说来也是她运气不好,农户一家人从没进过城,根本搞不清印不印记的事,自然也没去官家上报。生生等到第二年宫中出来寻找印记的人听了传闻,寻到他们家去,还搞出了一个很大的乌龙事件。
那几年因为赤族内迟迟不见冠羽印记现世,皇室大惊,特地派出了德高望重的大长老暗中查找。大长老顺着消息来到农户家,在门前见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明眸善睐,顾盼生辉,顿时惊为天人,紧紧握住孩子的小手仔细打量,大长老看起来不算慈眉善目,小少女竟也不怕,落落大方毫不扭捏。这孩子的面相看得大长老越发欢喜,笑得花枝乱颤,忙不迭伸手拨开了小少女的额发,嗳?怎么,光洁的额头上什么都没有。
原来大长老见到的小少女不是长了印记的白华,而是她姐姐,白荷。
当躲在屋内的白华被人带到大长老面前,大长老着实不敢相信自己看走了眼,反复确认,最后不得不宣布白华就是天选之人,颇为沮丧地把白华送进了宫。而若干日后,大长老专程出宫来带走了白荷,不过也是后话。
再到后来,当赤族发现白华的血缘关系,还是拒绝承认她是族人,对外宣称是养女。
数年过去,不止南赤国,整块大陆声名鹊起、风头无二的少女,不是女王白华,而是白华的姐姐,大长老的关门弟子,巫女白荷。只不过这白荷实在是命运多舛,不知如果让她再次选择,会不会宁可当时藏在屋内的那个人是自己。
这么多年,宫里传出关于女王的消息多是令人失望。女王脾气不好,经常处罚宫女,宫内的女官一茬又一茬的换;女王善骑射,却从不愿意出宫狩猎,只是遣人去山上捉了各种奇珍异兽,放于宫内供她射击;女王不喜朝政,治理朝纲的事都丢给旁人,外臣一概不见……看来想让她振兴南赤国,那就是乌头白,马生角。
直到那夜,柳容见到的女王白华,和传闻中飞扬跋扈的形象相差甚远,她面容苍白,纤弱的身躯蜷缩在王座之中,满面愁思,眉间心上,无计可避。
第16章 第 16 章
“众位爱卿。”白华刚开口,旁边的嬷嬷就使了个眼色,她竟一时语塞,合上眼,轻叹一声,“还是嬷嬷来说吧。”
在嬷嬷声泪俱下的描述之下,他们得知女王的额间印记在半年前忽然消失,皇室暗中寻遍王城中的每一寸土地,都没有找出拥有冠羽印记之人。这次召集大家来,说好听点叫同气连枝,说难听点就是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要各位尽全力寻找新王的踪迹。
众人哑然。
哦,嬷嬷想起来,又补充了一句,此事绝不可让普通民众知晓,否则国将不国,这锅看谁愿意背吧。
从那一日起,过去了足足六年,没有任何一方势力找到新的冠羽印记,在这期间,大家心照不宣的,都知道白华只是皇室的傀儡而已,有女王之名而无王座之实。
“我一直怀疑,女王的印记消失的时间比告之我们的要早。”柳容在那一夜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怀疑的,他判断皇室因为某种不可说的原因想藏匿下一任王的踪迹,毕竟千百年来,从来只有新人换旧人,并未出现过印记先消失的前例。
他经过暗中一番调查,却发现皇室是实打实地紧张,这么多年也从未在搜寻一事上松懈,赤族内部也如铁板一块,毫无风声。如此说来,真的是白华的印记在既定的时间前消失,而新人尚未出现?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这白华,在消失印记之后的六年里安然无恙。
对于天选之人来说,如果印记消失之后还能继续活下去,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消息,至于王的印记之人是否存在于世,也许仅仅是对皇室而言比较重要吧。
他们逐渐放松了警惕。柳容也坚信自己的猜测没错,赤族因为某种原因不想让新王登基,这是这白华是用了什么秘方苟活于世,值得好好研究一下。
直到,和南凯风自小交好的医官张令丘,也是天选之人中最善于医术的一位,数月前也无端端地失了印记。柳容才发现,自己想得实在是太过于简单,事情正朝着不可控制的范围发展。
“你是赤族的人,族里到底有没有出现冠羽印记,你应该最清楚。”柳容的眼睛如一汪清泉,却深不见底。
南凯风似乎对柳容这番话毫无波澜,不置可否。
“令丘印记消失的后一天,他无法联系你,便找我商量,而他的身体……每况日下。直到半月后你遣人送了急报给女王,报告里说道,边境出现异象,事情就发生在令丘印记消失前后,是不是?所以我才想尽办法让你赶紧回来。”
“你难道没有想过,印记消失和天降异象,有什么关联吗?如果十五年前那次天塌……”
南凯风一脸平静地看着柳容,凛然生威,低沉的声音从胸腔中传出,“你非要在令丘过世的日子和我讨论这个问题吗?”说罢,便拂袖离去。
就在他即将走出院子的那一刻,柳容在他背后说了道:“如果天选之人就这么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你也不在乎吗?”
南凯风的脚步微滞,却没有回头,丢下一句话,“这是命,又能如何?”
“如果整个南赤国也跟着消亡了,你还觉得这是命中注定,袖手旁观吗?”
柳容话音刚落,一阵炙热的掌风迎面而至,他下意识想要躲闪,身体却来不及反应,只得往后踉跄了几步,认命地闭上眼,猛觉一阵疾风从右脸颊掠过,心头一松,南凯风果然还是收住了手。
“你不要以为激怒我有什么好处,你自己怕死,没必要把事情托大。”南凯风呵斥道,“我出不出手,也不干你的事。”
柳容摇了摇头,“你就是不相信我,也先听我把话说完。”
他之前一直心存有疑,如果白华的印记是在六年前消失,那她身边亲近之人一定能看出她行为举止明显的变化。虽然宫里当值的人频繁更换,他还是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早在十五年前,也就是白华加冕王位之后没多久,她摈弃贴身女官,独自居住在行宫,从那之后,她一直是我行我素,并无异样。
宫里的老人说,也许是受了白荷那件事的打击吧,不然为什么高高在上的女王会变得如此消沉。
但是从时间推算,岂不是距离“天塌”更加接近?
如果说,白华的印记是天塌之时就已经消失了呢?
十五年前的“天塌”人人谈之色变,那一夜,风雨巨变,南部的天穹忽然失去撑持向下倾斜,九山崩塌,地表开裂,山林之间燃起熊熊大火,地底之下喷出滔滔洪水,无数黎民百姓命丧其中。南赤国足足用了十年才恢复了当初一半的国力,版图足足缩小了四分之一,通往另外两国的陆上交通全部被切断。非不得已,只能借助北冥洲作为和帝都互通的通道。南凯风此次回国,是直接从边境驶快船借道北冥洲水路,恰好赶上了海面风平浪静的好天气,才比预期行程缩短数日。
如果皇室是发现了其中的端倪,才刻意隐瞒,是否因为他们察觉到朱雀印记无端消失,就是灾祸的预兆呢?
南凯风飘忽的目光穿过柳容,凝视在院中一隅,“你只是猜测,无凭无据,我凭什么信你。”
令丘的院子里种了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奇奇怪怪的植物,有一些树长着红色的纹理,有长着圆形和四方形树叶的树,还有半边树叶通红如火半边湛青如蓝的树,有结着木瓜大小桔色的果子,还有的结着红果大小的红色果子……一阵风吹了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油脂的芳香,树叶在风的催动下发出簌簌声响,在人们看不见的角落,植物们悄无声息地开始枯萎。
“大人,大人!”一名侍卫气喘吁吁地打断了柳容和南凯风的谈话,柳容微微皱眉,冷言说道,“这么没规矩的吗?”
侍卫扑通一声跪下了,“小的知道错了。那三名少年,在您走之后就跳了湖,我们搜遍了整个南湖,寻不见人。”
柳容的眸子一冷,一道寒光从眼中射出,“蠢材。”
南凯风杵在一旁,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你不去追吗,柳大人?也许正好能查到他们是怎么进的城。”说罢,略略颔首,抱拳转身就欲离去。
柳容垂下眼帘,没有阻止南凯风,望着他的背影问了一句,“令丘的丧事,你……有什么交代的吗?”
张令丘的父母过世得早,南凯风像兄长一样照拂他,连娶亲这样的事都是南凯风托人帮他操办,此次他离世如此仓促,估计是压不住这个消息了,定会引起骚动。
“烧了吧。找人带骨灰去鹊山,撒了。”南凯风的话和他的步子一样毫不迟疑,掷地有声。
白荷陨世的时候,彗星横天,鲸鱼死浪。而巫女白荷之后,天下再无通灵之人。遥知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令丘,你就在那片熟悉的地方安息吧。
第17章 第 17 章
顾小易感觉周麟停止了下沉,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光点,水流都朝着那个方向涌去,周麟牵着他二人,朝着光点踏浪而去。
在水里能够呼吸的感觉十分奇特,顾小易放松下来,好奇地四下张望,却连一条鱼都没有看见,心中好生奇怪。还没等他多想,水流开始变得湍急起来,像被什么人推搡着,就这么浮出了水面。
头刚露出水面,顾小易便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顾不上自己湿发辘辘,一身狼狈,待他回过神,发觉周麟早就松开手,自己一个人走上岸去。一旁的苏晓棠和他差不多慌张,蹲在河滩边大口喘气。
顾小易难掩兴奋,他发现,原来南湖竟然暗通地下河,他们如今已经身处城郊之外,远处依稀可见青山连绵。
哈,竟然就这么出来了。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我怎么忽然间就会水了?”顾小易大步流星踩着水花跳上岸来,也不理会自己的衣服都湿透了,只见周麟躺在河滩的石头上晒太阳,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苏晓棠把体内的气息理顺了,哇得一口吐了不少水出来,忿忿地说,“周麟你就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吗?我明明带了避水珠,你非要害我喝了那么多水。”
周麟依旧闭着眼睛晒太阳,好像根本没听见他俩说些什么,一动不动。
顾小易心里打了个冷颤,顿时紧张起来,一个箭步冲到周麟身边,伸出左手去探他的鼻息。
“啪”,周麟一抬手拍开他的手,“困死了,别烦我。”
顾小易乐了,一个翻身学着他的样子也在石滩上躺下,左手枕于头下,头顶上那太阳洒下道道金光,像条条金鞭,驱赶着飞云流雾,温暖的阳光仿佛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顾小易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活着真好啊。”
一道人影挡住了照在他脸上的阳光,是苏晓棠,不知何时慢慢地移动到他俩的身边。
“这样躺着太难看了。”她嘴上不乐意,却也缓缓地抱膝坐了下来。
三个全身湿哒哒的人沐浴在阳光下,身上暖洋洋的,如此看来,好像前一刻跳下水是最好的决定。
“沙棠果。”周麟闷闷地说了一句。
“啥?”顾小易不明就里。
“我在水里给你吃的那个红果子,哦,我还在苏晓棠的糖水里下了两颗。吃了就能在水里呼吸。”周麟懒得解释自己善心大发的原因,可能和那天夜里在他最脆弱的时刻,他们没有丢下他有点关系吧,但周麟肯定是不会承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