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人设崩坏实录 番外篇——by乌珑白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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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绡纱制成的假花。
江逾白轻轻偏头,隐约间能见到几个人影靠在一起窃窃私语,却始终无人叫出第一声价。
这很正常。
碧海青冥剑是剑谱上排得上号的神剑。但是剑也是挑人的。江湖侠客们与其豪掷万金,把这柄不一定服从自己的神剑请回家供着,倒不如用这笔钱请当世的铸剑大师为自己量身订造一把剑——万金之数,造就不出一柄传奇,也足以造就出一把传世好剑了。
而商家巨贾、甚至朝廷中人,对这把剑就更没需求了。即使是有野心的收藏家,足足万两黄金,也足够把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吓退——
“我还真是抬举这观月楼了。”江逾白默默地想,“他们现在何止是不会做生意啊……”
而玄衣男人也停止了逼问江逾白的身份。
月上中天,面前这人倚坐窗边,脸上扣着一个滑稽的面具,缎面一般的黑色长发高高束起,单薄的领口露出一小截纤瘦优雅的脖颈。
这人真的太奇怪了。穿着打扮都透着完全的书卷气,整个人却如同自风霜中打磨出来,仿佛穿山越海他都游刃有余,一静一动里透出极致的潇洒,却又内敛于心。
像是枯木发了新枝,却教人一眼就能瞥见枝头即将绽放出的琼枝琳琅的幻影——此人深不可测,却有种让人忍不住探究下去的欲望。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转移回剑上,双眉微微蹙起。
那青衣女似乎是料到了如今的局面,微微一笑,缥碧色的眼眸清澈见底:“怎么,看来这世间难得的好剑,居然入不了诸位贵客的眼?可真是我观月楼的疏漏了。”
忽然,有男人大笑的声音传来。他命人掀开青缦,脚步优游地站了出来,一身锦绣辉煌,身材略微有些丰满,圆润的下巴让他的笑影更添了几分豁达:“菀青姑娘哪里的话?这碧海青冥剑举世难寻,黄金万两堪堪匹配它的珍贵。”
“这样吧,在下就先叫价,黄金一万两,如何?”他笑着轻摇了一会儿洒金折扇——天知道这寒冬里他为什么随身带着扇子,轻飘飘就把一万两黄金撒了出去。和某些人挥霍财富时故作豪气干云的情态相比,更显示出他的涵养和底蕴。
江逾白抽了抽嘴角。
这是中原巨商闻人家的当家闻人璩,挥金如土,面常带笑,一身金色,所到之处被人称作“散财弥勒佛”。这称号无论被散财童子还是弥勒佛听见,大约都会恼火。
闻人家是真正的富可敌国。而闻人璩有个毛病,只要是看上的,不管是什么东西,也不管他用不用得着,只要对方卖他就买,而且——从不还价。买不着就魂牵梦萦,总要折腾点事儿出来。
观月楼有恃无恐,这是早知道闻人璩溜达到这儿来了。
昔年江逾白和闻人璩打过交道。在不知道多少年后,那个原本只是有些微胖的富贵青年终究还是进化成了发面脸水桶腰的大叔,和他爹一个模样刻出来一般。
……岁月到底是对他做了些什么啊。江逾白忍不住感叹道。
“且慢!”又是一声焦急而有些低哑的呼喊,一身蓝色劲装的妙龄少女急匆匆地钻了出来。她神情有些慌乱,但眼睛却如两潭秋水,让人不由自主地心底一亮,“我有异议!”
她这一声如掷入水中的石子,让观月楼再次波澜微惊起来:怎么还有人敢跟闻人璩比钱多不成?
她所在的地方是二楼的雅座,慌不择路之下一个起落就跃到了庭院正中央,紧张却灵活轻巧的身法倒让几个江湖人士眼前一亮。
少女站在被称做“菀青姑娘”的持剑女子面前,眼神流连在剑上,不一会儿咬着牙转身向闻人璩行了个礼:“早听闻闻人先生的大名。但把剑与以往的东西不同。还请先生忍痛割爱,能把这柄剑让给小女。”
闻人璩半点没有被冒犯的恼怒,只是笑吟吟地说:“姑娘,观月楼里拍买商品,本就是价高者得,此刻一切都尚未尘埃落定,哪敢有忍痛割爱之说?”
他这话说得客气,但少女听得出来,闻人璩是不打算放手的意思。
少女涨红了脸,一个字一个字咬着嘴说:“先生见谅。这碧海青冥剑本是我盛家的家传宝物。虽然我盛家如今早已不如往昔,但是也实在不堪碧海青冥流落在外......”
少女这一番话,惹出众人一阵唏嘘。江逾白分明听见隔壁有人轻轻议论着:
“这难不成是西海盛家的人?”
“盛家的人还没死绝呢?”
“你想什么呢,当初龙庭会上死伤的都是别家的武林人士,他们盛家有消息过吗?”
“他们还敢出现?!当初不就是他们勾结朝廷的人屠戮了大半武林高手吗?”
“嘘——你不要命了?!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敢说这种话,怕是活腻了吧!而且当初的传言也并非就是事实。我原本以为连碧海青冥剑都出现在观月楼了,盛家应该是彻底抽身江湖投靠朝廷了。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啊?”
“事情都到如今这种地步了,盛家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要回碧海青冥剑,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
江逾白不自觉坐直了身子,撩开青缦远远望去,将那少女的形貌映入眼中。电光火石之间,他似乎将她和记忆中的某个印象对上了。
“原来是她么……”
已经长这么大了?难怪……闻人璩也成了这么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
菀青笑了,将碧海青冥剑装回木盒里,福了福身:“这位姑娘,这碧海青冥剑如今以明明白白是我观月楼的商品。只要姑娘按观月楼的规矩来,姑娘的请求,观月楼没有不允的道理。只是姑娘打算出价几何呢?”
少女的脸更红了,她嗫嚅着说:“一……一千两黄金。”
菀青:“是加价一千两么?”
少女:“是总共……一千两黄金。”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菀青温婉的笑脸并没有因此寡淡下来,但眼中的温和却实实在在褪去了,她碧色的瞳孔中闪过几丝浮絮似的阴霾:“姑娘......怕是在拿观月楼寻开心呢。”
少女似乎也知道自己此举颇为荒唐,但她还是一咬牙,哽着脖子说:“这碧海青冥剑本就是被人趁乱从我家偷出去的!”
菀青唇边的笑影在一片沸腾的议论中顿时彻底消散了。她拍了拍手,青色的翡翠手镯沿着皓腕轻轻滑落。
“看来姑娘是喝多了酒,昏了头了。观月楼不便招待醉客,盛姑娘还是先请回吧。”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在院落四周守着的黑衣护卫不约而同地往少女走去——
场面一触即发。
江逾白微微沉下了脸。
玄衣男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虞,问他:“你看不惯么?”
江逾白肯定道:“看不惯。”
“看不惯也没办法。”玄衣男子若有所思地说,“少有人会为了她得罪观月楼。”倒不如说是根本不会有。
江逾白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不置可否地一笑,将脸颊上的面具正了正,在玄衣男子惊讶的目光下飞身往下一跃——
他裹挟着月色,就这么如一片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了院落中间。
菀青见少女似乎还有帮手,戴着蚕丝手套的双手微微扭了扭,从手腕中抽出雪亮的两缕丝线来。那两缕丝线平滑锋利,隐隐透出一股幽蓝色,明显是淬了毒。
也是,她弱质纤纤,之前却捧着剑站了那么久,丝毫不见疲惫之态——要知道碧海青冥剑外形秀丽,剑却实打实是深海矿石所制,着实不轻。
她明显也是个习武之人。
丝线在手指间缱绻温顺,她整个人却如织网的蜘蛛,静立间浑身杀机四伏。
而那道白色的身影却只是轻飘飘地一个移动,如凌波踏仙,只一个瞬息,就行至她的身后。她略一惊异,猛地转过身子,却只听见“嗡”地一声——
碧海青冥剑被一只苍白秀雅的手抽了出来,淡青色的剑身在皓然月色下光华流转,剑柄上镶嵌着的深蓝色宝石里似乎有什么再缓缓流动,光暗变换间隐隐显现出一条蜿蜒的龙形。
碧海青冥剑,就被这么一个脸上戴着面具的怪人驯服了。
护卫们持着刀剑向他围攻而去。
只见他旋身,低腰,轻轻抬手一挥——
一时间天地变色。那淡青色的弧光一闪而过,却来如山河将倾,怒龙自碧海波涛中奔嚎而起,出云化雨。长发飘去,剑影偏折,滔天的水浪又迎面化为一层蒙蒙的烟雨,西风拂柳,露水沿着枝条、乘风而落,“噗通”一声,融入了静水深流的江心。
手中的武器均被齐齐折断。护卫们站在原地,不敢动弹。那一剑的威势来时不可阻挡,去时如逝水静谧,却让他们瞬间汗湿衣襟。
不止他们,菀青和盛家的小姐统统怔在了原地。
江逾白轻轻扭了扭脖子,总算动一回手,他觉得自己僵硬的身体都被渐渐打开了。
他心情不错,指尖拂过碧海青冥的剑身,扭头将剑抛进了盛家女孩儿的怀里:“拿着。这把剑是你的。”
“啪啦”一声,有谁的扇子沿着身体滑落下来,坠落在了地上。
“我的乖乖。”闻人璩睁大了眼,喃喃自语道,“这才是万两黄金都难买的剑啊。”
第5章 四
观月楼中许久没有那么“热闹”了。
先是销声匿迹多年的盛家后辈重出江湖,再是一个挥剑惊涛的神秘剑客,纷纷大叹这一次来的值当。
......毕竟观月楼的请帖,也是价值不菲的。
江逾白听着耳边细细碎碎的议论,轻轻地笑了一声。
果然,菀青在惊鸿一瞥江逾白的剑术之后,又是另一副面孔了。
“这位前辈,您的剑术了得,何必做如此不光彩的事情?”
她指的是抢夺碧海青冥剑,还把它抛给了盛家的人。在买卖珍品的观月楼里这么做,与强盗无异。
菀青的态度软化,但江逾白并不吃这一套。
“我刚才说得很清楚了。”他的声音在琼枝寒月下更显清冷空阔,“这把剑,是她的。”
这一代的盛家的当家人他再熟悉不过了。碧海青冥剑上纂刻着盛家的家纹,代代用以昭示家主身份。要说盛家会将碧海青冥剑典当或者售卖——
骗鬼呢?
除非盛家人都彻底死绝了。
菀青脸上连假面似的笑影都挂不住了。
观月楼不仅菀青这么一位掌事。如果让楼主知道在她的场子上出了这么大的事,首先倒霉的就是她。
江逾白琢磨着差不多了,也不能把对方彻底逼急了,于是双手抱胸,扭头对着闻人璩的方向朗声喊了句:
“闻人大当家,今日就先借我万两黄金,改日定当奉还。”
闻人璩一抖激灵,发现居然还有自己的戏份,一时间大喜过望,捡起地上的扇子,哗啦一声展开,纸扇轻摇风度翩翩:“没问题。”
他心底一片雪亮。这样的剑客,黄金万两也许驱使不了,但是人情可以。
他也不奢望对方做什么,只希望对方在他面前不要藏私,多耍两招。那剑势、那身法、那身段,样样都是一等一的好啊!
江逾白无声苦笑。
大约只有多年的旧友才知道,闻人璩年轻时最大的梦想就是一人一剑走江湖。可惜天赋有限,他家又不是做这个的,因此对合他胃口的高手都很好说话,单纯的见猎心喜罢了。
菀青的神色也转寰了过来。
无论对方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么一问一答之间,那句“这是她的剑”,又有了全新的阐释——
大约就是一个无名高手怜香惜玉、为她借来万金替她实现愿望的故事了。
“且慢。”
江逾白一愣,不知道除了自己和盛家的小姑娘,还能出什么拦路虎。
一抬头,之前聊了会儿天的老相识也学着他的模样,从楼上直接越了下来。和江逾白的不同,他直到落了地,端庄华贵的金纹玄衣也没有乱了半分,只是那双瞳色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逾白——
一眼里千头万绪,江逾白一时之间......居然看不分明。
......不过年轻人跳下来的姿势还是蛮帅气的,虽然比不上他。
“你又有什么意见?”江逾白直觉这人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语调里微微含着笑意。萧睿的壳子从外表到声音都是透彻且婉丽的,就这么似春水流淌过般的言语,那人却还扭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似乎还有些不乐意?
“你不必向闻人借钱。”来人硬梆梆地说,“这黄金万两,我给你。”
四周顿时一片抽气声。
这人谁啊,怎么借钱还有人抢着来的?
等等......“给”的意思,不会是不必还了吧?
江逾白耳力过人,听见了议论声后心里很是不得劲:他为了这个小姑娘都开口借钱了,也算是为红颜一掷万金了吧?怎么轮到他就没人感慨他大方呢?
这么想着,江逾白有些无奈。约莫之前招惹了人家,败坏了他的兴致,这是等着跟他慢慢算账来着。
“你别闹。闻人当家,还是劳烦你来吧。”
闻人璩当即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玄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闻人璩就着月光看清了他的脸,手一抖,扇子险些又从手中滑落下去。
“......”
他在心里默默低吼:这个煞星怎么也在?!